第64章 尋他千百度
她沒有遲疑,又掄起斧子準備把他身上的鎖鏈砍斷,卻是在這時一陣笛聲傳來,這聲音如此凄涼,如此悲痛欲絕,聽到的人忍不住落下了淚。
從笛聲吹起的那一瞬間,就有無數的骨刺朝今酒慈射來,她無奈只好轉身,旋轉着銀斧來抵抗這些骨刺,索性白清風的攻擊目标只有她一人。
漸漸的曲風突變,速度越來越快,朝着今酒慈射來的骨刺也越來越多,她慢慢有些支撐不住,臉上滲出密密麻麻的汗滴,右腳一點點在往後挪。
“哐當!”笛聲戛然而止,斧子上突然沒有了骨刺的沖擊,今酒慈一個重心不穩身體向前傾,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白清風不動聲色的去撿地上的骨笛,卻在觸碰到的一刻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失去了知覺,趕忙用另一只手去把笛子撿了起來。
今酒慈擡起頭卻發現桑央嘴角有一滴鮮血滑落,他明明已經受傷,看着她的眼神卻依舊充滿柔情,不由的一陣心疼,雙眉緊皺,她趕忙逃離開他的身體,反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白清風大笑出聲:“沒用的,我早已在他身上下了骨毒,他一用內力這骨毒就會發作,恭喜你,你親手殺了他。”你不怕毒不代表他不怕,看吧,我的骨毒可不是誰都能解的。
感覺到他的氣息越來越微弱,今酒慈趕忙拿出天邪六芒珠,不料他卻推還給她:“沒用的小慈,毒已入骨。”他用了最後一絲力氣将珠子塞回她手中,這就是置之死地嗎?
只是看着你如此難過,我又怎麽忍心離去,哪怕是有“後生”的機會,我也依舊不希望見到你臉上露出一絲一毫的傷心。
今酒慈突然愣愣的看着靠在她身上已經氣絕的他,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死的,置之死地而後生,他不可能死的,一定是這樣。
她想起來一件事情,急忙拔下發間的白玉簪,青絲瞬間灑落冷冽的寒風中,她就似那斷翅的大雁,再也難以飛翔。将白玉簪放入他手中,幫他把手握成拳,這已經是我最後的辦法了。
就在這時,一陣風吹過,她身上的分量突然一輕,而後白衣僧人消失不見,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她根本來不及反應過來,就好像剛剛他的溫暖不過是一場夢境。
潔白的衣衫上多了幾滴鮮血,好像在提醒着她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只是她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青絲在風中淩亂,正如她的心,像被什麽東西攪在了一起,變得一團糟。
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顆樹,聖心菩提樹,如果他不在了,那樹上應該會多一顆果子,不行她要去看看。
在白清風反應過來的時候,兩人已經消失在殘破不堪的囚車上了,一時間在場的人面面相持。
喜鵲拍了拍自己肩頭的小麻雀:“零幺幺,去跟主人彙報消息吧。”
不久後,廢黜法王在青海發病圓寂的消息不胫而走,傳言大多說他是從高原上下來水土不服而生了水腫病死的,真相是什麽人們卻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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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生宮同樣收到消息的一群人,聚集起來開了大會。
元寶仔細訴說着從零幺幺那裏聽到的消息,零幺幺跳到他肩膀上,好像是在監視着他說的對不對。每當覺得不滿意的時候就啄一口他脖子,不滿意就啄一口,直到元寶講對為止。
閻秋來回踱步習慣性的就用他的長劍指着元寶:“所以,你是說,桑央中毒身亡了,婉玉她不相信,于是追到了西藏?”
元寶使勁點了點頭,順便移開了架在他腦袋旁的長劍,還是他們家相公溫柔。
閻秋收起劍,對着黑嘉榮示意了一下:“你去還是我去!”
大黑熊當然自己站出來,終于可以讓他走了嗎:“我去!”你是有家室的人,不能讓你夫人吃醋,這種照顧小慈的任務當然交給我這個光棍啦。
只是他剛要走就被楓老攔住了:“恩公的事情,你最好還是不要插手,你要相信她,我也覺得桑央沒有死。”
他這話一說,零幺幺不開心了,飛起來,在半空中叽叽喳喳叫了半天,好像還是不滿意,又飛回元寶肩頭,啄了他一下,元寶無奈只好站出來為它說話,“它說,不可能的,它們的堂主親眼見到桑央斷氣的,不可能還活着!”零幺幺滿意的點點頭,這樣還差不多。
楓老輕笑着搖搖頭,将零幺幺招致自己手中,用食指撫摸着它的毛發:“有的時候啊眼睛是會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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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酒慈馬不停蹄的往聖宮趕,她是有多久沒有踏進這片土地了?對于十幾年前的記憶,她就只記得那開滿梅花的侯爺府和那顆聖心菩提樹。
她記得那一年她離開的時候也是春天,一轉眼就十幾個春秋過去了。
其實她知道的,那時師父好不容易把娘親安頓好就從三生宮趕往西藏來找她,她還記得那個時候師父把她從閻秋面前帶走。起初她是驚吓過度,等到她緩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被如此溫柔的師父所蠱惑,根本就不需要妙應逼她,她自己就将那忘川河的水喝下,從此她就只是三生宮的弟子。
現在想起來,那段在三生宮的日子她雖然很孤單,但是卻很快樂,而現在經歷過風風雨雨,早已物換星移,她卻從未後悔,只因為她記起了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人。而那人如今生死未蔔,她情願相信那句卦語,她情願相信這是黎明前的黑暗。
輕輕落在屋檐上,打量着這雪山腳下唯一的一座城鎮,城鎮上行人熙熙攘攘一如當年,那時只有一座大宅院頗為體面,而如今這座大宅院依舊健在,只是物是人非。
她跳進院子裏,欣賞着這滿園的梅花,這些梅花比之當年開的更豔麗了,樹枝也更粗壯了。
一個老人顫顫巍巍的從遠處走來,滿園紅梅中有一女子靜靜的站在那裏,靜靜地看着梅花,那女子的白色衣裳與雪地融為一體,雪花飄落在她烏黑的發上,慢慢的融化,更增添了光澤。若不是她手上的大斧子,他甚至都要以為看到了梅花仙子。
老人也沒有害怕,他活了一輩子什麽人沒見過,哪有壞人會對着梅花笑的這麽溫柔。
他緩步走上前,也許是他走過雪地發出的“沙沙”聲驚動了她,她轉過頭來,對着他嫣然一笑,吐字如蘭:“管家爺爺。”
那一聲“管家爺爺”是叫到他心坎裏去了,這個世上只有一個人會這麽叫喚他,不會錯的。想不到那個時候還只到他肚子上的小女孩如今已經這般亭亭玉立,而此時的他已經連路都快要走不動,牙齒都已掉光,淚眼婆娑,略帶哽咽:“小姐!”這些年你過的可好,現如今老爺夫人和少爺過的又如何。
今酒慈示意他不要擔心,将斧子背在身後,雙手摻扶着老人緩緩朝屋內走去:“管家爺爺,這麽多年辛苦你了。”為了等我,讓您留在如此寒冷的地方,甚至極有可能将老死異鄉。
此刻的管家早已笑的合不攏嘴:“哪能啊,你們能平平安安的就好啦!”老年人一向所求的不多,就如他這般其實只是希望老爺夫人少爺小姐都能健健康康的,他就心滿意足了。
二人進到屋內,今酒慈先扶老人坐下,然後自己找了個他旁邊的位子,她猶豫着,還是問出了口:“管家爺爺,最近聖宮那裏可有什麽動靜,新上任的法王,百姓們是否愛戴于他?”雖然知道這樣突然問出口很唐突,但她實在是很焦急。
管家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哎!皇上也真是糊塗啊,這好好的法王為什麽要換呢?且不說現今這個阿旺頓珠佛法造詣上比不上原來的法王,就連他的人品也大大的比不上啊。”
他忍不住又嘆了口氣:“而如今聽說原法王已經坐化,這聖山腳下的民衆正集體為他準備衣冠冢。可惜他一生勤奮為民卻不料最後連魂歸故土這樣簡單是事情都沒能實現。”
“如今那阿旺頓珠可是在聖宮之內?”那地方只有法王能去,如果那新任法王在聖宮之中她難免會驚動那些人,到時候就百口莫辯了,甚至他們也會知道桑央曾經帶她去過那裏,她是始終不願毀他清譽的。
“哪能啊,阿旺頓珠原是小剩教的教衆,大剩教又怎麽會承認他呢!到現在還在行宮呆着呢,為此事啊,兩教沒少起争執,常常相互掐架。”管家頭痛的扶額,最近這兩天不知道為什麽老是頭痛,可能是真的老了吧。
發現他不舒服,今酒慈趕忙扶他去房間休息,老年人最經不起折騰,可如今這麽大的院子也沒幾個人,讓他趕到三生宮又不現實,這還真的是很苦惱的一件事啊,看來回去以後要跟爹娘商量一下管家的事情了。
将管家安頓好以後,她毫不猶豫的朝聖宮而去。聖山上夜幕降臨的尤其早,這個時辰天色已經漸漸變黑,大街上一個行人也沒有,百姓家中的油燈也一盞盞點了起來。
憑着腦子裏零星般的記憶她來到了聖宮,這次沒有如上次那般直接闖入迷陣,而是一躍而起直接跳到房頂上,跟随着風的腳步前進,很快就來到了法王寝殿。
探頭探腦的觀察着周圍,确定沒有人以後就溜了進去,這裏還是如以前一般,幹幹淨淨,一塵不染,想來應該經常有人擦洗。
走過通道,拉動着石門上的把手,進到了石室內,細想了下他是怎麽做的,邊想邊蹲到石蒲團的旁邊輕輕轉動蒲團,沒過多久身邊原來的石壁突然向兩邊移開,耀眼的光芒從裏面照射出來。
眼睛一下子沒有辦法适應這突如其來的光亮,本能的眯了起來,好像這個樣子就可以看得更清楚一點,也可以少一些不适應感。
待得稍稍舒服一點,就急忙數起菩提樹上的聖心菩提果:“一,二……”還不待她數完就聽到有人在對她說話。
“五顆,不用數了。”蒼老的聲音從石洞內傳來,那聲音中透露出了死亡的氣息。
朝聲音發出的地方望去,一個黃衣老僧盤腿坐在地上,布滿皺紋和老人斑的臉上,看不出到底是多大年齡。
老僧如入定一般坐在地上一動不動,今酒慈都開始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聽錯了,這時那蒼老的聲音卻又再次傳來:“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案,就速速離去。噢對了,現在門口有人守着,你應該知道怎麽從另一條路出去吧。”
得到老僧确切的答複,今酒慈喜出望外,兩行清淚從眼角滑落,哽咽的說,“謝謝師傅,告辭。”
她跪在地上像那老僧虔誠的磕了個頭,站起身,學着桑央的樣子,在樹幹上來回摩擦了兩下,左腳又在地上踩了兩下,接着右腳跺了一下,随即兩步外的地上露出了一個地道,沒有遲疑的走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