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雜志社新來的小助理

第5章

“青……青竹哥……”吳萊手忙腳亂地解着安全帶，但這個小慫孩子，越慌越做不成事，安全帶怎麽也解不開。

顧青竹到現在，真的有點擔心這個實習生工作上能不能勝任了，年輕貌美是真的，笨手笨腳也是真的。顧青竹嘆了一口氣，湊過去幫他摁開搭扣，終于把他從座位上釋放了出來，吳萊吞吞吐吐地道着謝。

“吳萊。”顧青竹斟酌了片刻嚴肅道：“經過這兩天的相處，我看出來你是一個懂事聽話的孩子。你很害羞，容易緊張，但這都不該是你失誤的原因。你現在還沒有正式入職，我便事先提醒你，希望你有個心理準備。做我的助理，我希望你最好做到零失誤，在工作的時候，我可不會像現在這樣的好脾氣，你會領教到他們為什麽私下叫我‘大魔王’的。”

說來也奇怪，擋顧青竹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姿态時，吳萊雖然依然有些畏縮，态度卻正常了不少，他用力地點點頭，“總編！我一定會好好幹，不會讓你失望的！”聲音雖小，卻也還算流暢。

顧青竹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卻沒有開口說些什麽，只是揚了揚下巴，示意他趕緊忙去。

吳萊感激地抿嘴微微一笑，黑漆漆的眼珠裏似乎閃爍着淡淡的光芒，眼睛也微微彎起。他打開車門走了出去，輕手輕腳地把車門關上，站在車門外又朝顧青竹禮貌地揮揮手。顧青竹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微笑了起來，揚了揚手，讓他趕緊回去。

吳萊的笑容又燦爛了一些，他微微躬身向顧青竹行了個禮。忽然，他猛地擡頭側向一邊，順着他偏頭的方向望去，不遠處宿舍樓下有人在向他招手。吳萊應了一聲，轉過頭來又向顧青竹擺了擺手，接着轉身向宿舍區跑去。

吳萊的專業所在的校區在市內，是個老校區，宿舍樓在校園外，外觀上看有些像居民樓。一個又一個的窗口前挂着洗淨的衣物，今天天氣不錯，陽臺上還飄揚着各色的床單與被子。宿舍樓下有個粗壯的榕樹，年代有些久遠，在本市也有些名氣了，虬結的枝幹向四面延伸着，像柄遮天蔽日的傘蓋，榕樹之下，陽光只能從狹縫中斑駁地投射下來。吳萊穿行而過時，身上是閃爍的斑點。

多麽年輕而美好的生命。

顧青竹目送着他跑向他的朋友。他的朋友一把攬住了吳萊的肩膀，大笑着在和他說些什麽，吳萊紅着臉推了他一下，目光卻又瞟向了這邊，顧青竹把車窗打開，微笑着朝他揮了揮手，吳萊連忙又朝他笑着擺擺手。

顧青竹心裏有些好笑，覺得這樣你來我往下去，簡直沒完沒了，于是便朝吳萊點點頭，一踩油門，駛離了宿舍區。

今天顧青竹來的比平時晚一些，一進編輯部就看到一個又一個腦袋迅速低下去的運動軌跡。顧青竹裝作沒有看見一般徑直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一進辦公室，屁股還沒坐熱，電話就響了起來。顧青竹不耐煩地掏出手機，卻發現是自己的母親大人郭女士，顧青竹皺着眉頭，想不通這個點母親會有什麽事需要打電話，心裏祈禱着，可千萬別是真的安排什麽相親才好。

他硬着頭皮按下接聽鍵：“喂？媽？有什麽事嗎？”

“青竹啊，你有男朋友的事怎麽不告訴我們呀。”一向形象優雅氣質高貴的郭彩麗女士，此時俨然化身了居委會的八卦大媽。

“不是，媽！我什麽時候有男朋友了？”顧青竹揉了揉腦袋，感覺自己簡直一腦門問號。

“小捷告訴我的呀，他說你昨天在他酒吧裏帶着一個漂亮小孩走了呀。”郭女士溫柔的聲音裏滿是掩蓋不住的好奇，“他說你很護着那個男孩子诶，還說你老早就和他認識，關系不一般呢。”

“媽，那就是我們雜志社新來的一個實習生助理，哪有什麽關系不一般啊。”顧青竹無奈地解釋着。

“那你正好可以先下手為強啊。”郭女士理所應當地說：“小捷說那個孩子長得漂漂亮亮，人也乖巧，什麽弱柳扶風的。對了，我跟你講哦，你千萬不要兇人家哦，我知道你，你工作起來六親不認的。你可別把人家小孩子吓跑了哦！”

“他要是不犯錯，我會兇他嗎？”顧青竹覺得自己一個頭都有兩個大了，“媽！你別聽蔣成捷那家夥亂說話，我和這個小實習生昨天才認識呢！”

“但是……”

“好吧好吧，媽！我答應你！我先下手為強！我主動出擊！我積極踴躍行了吧！不過我事先聲明啊，我不保證能成功啊！”顧青竹暴躁地妥協道。

“成不成功那另說诶，你只要有這個積極向上勇于嘗試的心，那就讓我好過不少呢。”郭女士滿意地笑了。

“我說媽，您就不能少為我操點心嗎？”顧青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你以為我想啊？”郭女士立刻來了精神，數落道，“要想讓我少操心，就趕緊找一個對象！從小就不讓我省心，總是給我找麻煩。”

顧青竹面無表情地支着個腦袋，聽着母親把他從小到大闖的禍按時間順序排列數落了一遍，還不必須時不時應一聲證明自己還有在聽，心裏早把蔣成捷那個大嘴巴告密的小人罵得狗血淋頭。

郭女士仔細回想了一遍，認為沒有任何遺漏了，便回歸主題總結道：“你要好好照顧人家，不許欺負人家，早點把人追到手帶到家裏來，聽到沒有？”

“聽——到——了——”顧青竹拖長了聲音，生無可戀地回答道，郭女士這才心滿意足地挂斷了電話。

顧青竹打開電腦，盯着屏幕上的開機界面，老半天還心裏窩火的很，他打電話給蔣成捷那個混蛋，但那個慫包一看到是他就把電話秒挂斷。顧青竹連發了好幾個微信語音把他罵了一通，仍舊不能消火，一大早的好心情在此時已然消失殆盡。

他怒氣沖沖地敲擊着鍵盤，聽到門口響起有節奏的敲門聲，他不耐煩地說：“進吧，給你五分鐘，有話快說！”

鄒萌萌抱着一沓文件欲哭無淚，今天早上見主編心情不錯，她才這麽積極地進來彙報，希望能被他的好心情眷顧，沒想到這才過去多久，就俨然處于暴怒的邊緣。

她深吸一口氣，心裏祈禱着：“吳萊啊吳萊，你快點來吧！”

所以第二天吳萊八點站在辦公室前面等着開門的時候，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各個部門的親切問候，就像淪陷區的人民群衆終于迎來了解放軍一樣，就像拉起橫幅，敲起鑼打起鼓來了。吓得吳萊站在門口好一會兒都不敢進門。

昨天顧主編不知道在短短的十幾分鐘內經歷了什麽，低氣壓了一整天，整個雜志社簡直經受了一天煉獄般的體驗，就連廣告部都沒能幸免。他們對于這個不知能幹多久的實習生助理仍是充滿着熱切期待的，他至少能為他們擋去一段時間的主編的怒火。

鄒萌萌領吳萊去人事處領卡登記，吳萊低眉順眼地小心翼翼地将卡裝進一個可以挂在脖子上的卡套裏。

“吳萊啊。”鄒萌萌熱情地看向吳萊，“你染頭發了？”

沒有了那一頭刺目得像個探照燈一樣染得參差不齊的黃毛後，吳萊顏值立刻上升到了新高度。他把頭發染成了柔和的奶茶棕，略為修剪了一下，齊耳的頭發中分開來，露出他飽滿的額頭，顯得更加溫柔。

吳萊羞澀地點點頭：“主編讓我把黃毛換掉。”

“這個顏色好看啊，适合你！”鄒萌萌肯定地點點頭，但又立刻擺出一副一臉嚴肅地樣子：“你今天可千萬要當心啊，吳萊。聽話點好，不要亂說話，老板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不懂的東西寧願多問，千萬不要自作主張知道嗎？老板最讨厭不懂裝懂的那些人了。”

吳萊認真地聽着，不住地點點頭，“記住了，謝謝鄒姐。”

“還有啊。”鄒萌萌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周圍，生怕顧青竹會從哪裏冒出來似的，她壓低聲音提醒道：“昨天啊，總編發了好大的火呢，整個雜志社都水深火熱的，我們編輯部簡直是煉獄。你今天可要千萬小心點，小心總編的怒火波及到你啊！”

“總編昨天心情不好？”吳萊驚訝道，心裏想着，明明昨天分開的時候，感覺他的心情還不錯的樣子啊？但他到底沒那麽笨，知道有些話不能随便說。于是他只好點點頭表示記下了。

吳萊跟着鄒萌萌大概逛了一圈，了解了《寫意》這層部門和辦公室的大概分布，接着他去茶水間給顧青竹泡了一杯咖啡。

推門進編輯部辦公室的時候，發現裏面安靜得簡直連一根針掉在地上也能聽見，大家都噤若寒蟬地僵直地坐着，機械地敲擊着鍵盤。吳萊莫名其妙地看向鄒萌萌，鄒萌萌給他比着手勢，示意他顧青竹已經到了，而且看樣子脾氣很差。

吳萊愣了愣，心裏有些緊張，邊走邊給自己打氣，深呼吸了一口才敲了敲門。

“進來。”顧青竹的聲音很冷，隐隐有着些煩躁。

“總編。”吳萊捧着咖啡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您的咖啡。”

顧青竹瞥了他一眼，到沒有發火：“下次早一點，在我來之前準備好。”

“好的，總編！”吳萊小心翼翼地将咖啡擺在顧青竹前頭。

顧青竹盯着那咖啡好一會兒，嘴角顫了顫，擡起頭來擠出一個微笑：“謝謝。”

吳萊吓了一跳，立刻站直了身體，猶猶豫豫地回答：“不……不客氣，應該的。”

“染頭發了啊。”顧青竹嘴角抽搐着，強行提出一個話題。

吳萊紅了臉頰，小聲說：“您說的金毛難看。”

“染了好，适合你。”顧青竹點點頭。

吳萊立刻開心地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

顧青竹看着他這麽開心，被母親親自登門訓了一晚上的煩悶也消散了一些。他回以了一個小小的微笑，“今天沒你什麽事，出去跟鄒萌萌學習一下基本流程吧，你的辦公桌在她背後。”

“好的！”吳萊用力地點點頭。

“出去吧。”顧青竹笑了笑，注意力回到了電腦上。

吳萊走出辦公室的時候還在迷迷糊糊地想，這不像是心情不好的樣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