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誰?”蔣成捷納悶問道。
“那個實習生。”顧青竹随口答道,眼看着那個可憐巴巴與環境格格不入的小孩在1哥的步步緊逼下不停向後瑟縮着,臉紅得就像是要爆炸了似的。“不行,我得去一趟。”顧青竹把酒杯往蔣成捷手裏一推,緊盯着吳萊那頭的動向就徑直往那個方向走去。
“喂!喂!”蔣成捷捧着一只酒杯納悶地喊着,“誰啊?什麽情況啊?”
越走近越能清楚地感覺到吳萊的手足無措,在昏暗而閃爍着各色追光的酒吧裏,吳萊抖得像一個帕金森患者,本就是個不會說話的小孩,這下緊閉着嘴,連個屁都放不出來。
1哥還在那裏一只胳膊斜撐在吳萊腦袋旁邊的卡座沙發靠背上,有意無意地展露着自己上臂的肌肉,嘴角勾起,露出邪魅一笑,刻意壓低了嗓音,誘惑道:“第一次來,放輕松些,寶貝兒,我不是壞人,我只是想請你喝一杯。”
“吳萊?”離那小實習生還有十米左右,顧青竹就朗聲高喊道:“你在這裏幹什麽?”
吳萊一瞬間就像是遭了雷擊一樣肉眼可見地抖動了一下,看到顧青竹之後,他的雙眼忽然大放光彩,在幽暗的卡座區域裏就像兩盞探照燈一般照射了過來,他也沒有回答1哥的話,一把把一身腱子肉的1哥向一旁推得差點滑倒在地,筆直地就向顧青竹沖了過來,二話不說直接撲進了他的懷裏,邊撲邊帶着哭腔喊道:“總編!”
顧青竹聽到了周圍明顯的一陣吸氣聲。他下意識想把人給推開,又覺得這個抖得像在篩糠一樣的男孩着實有些可憐,只好尴尬地別過臉去,就着被熊抱的姿勢象征性地拍了拍男孩的後背。今天面試時就覺得這孩子個子不矮,離得這麽近才發覺,這孩子也就只差他幾公分,估摸着也是個180出頭,只是他總是畏畏縮縮的,又有些偏瘦,就顯得有些嬌弱,沒想到這下一撲,力氣倒是還真不小。
也許之後可以拿來幹些重活。“顧世仁”默默估量着。
那個1哥見此情形眼睛瞪得溜圓,過了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他也沒惱,只對着顧青竹比了個大拇指,顯然是誤會了什麽。
顧青竹把吳萊稍稍向後推開一些,看到這孩子竟然真的眼睛紅了一圈,顯然是被吓到了,心裏驚嘆不已。但這裏不是什麽說話的地方,背景音又吵又圍着一團虎視眈眈的八卦分子,顧青竹湊近一些耐着性子問道:“你還要呆在這裏玩嗎?”
吳萊瞪大了眼睛,開始瘋狂的搖頭,那頭搖的都要出現殘影了。
“那回去嗎?”顧青竹有點擔心他的頭都要被甩離他纖細的脖子,接着又見他開始瘋狂地點頭,點到五官都模糊了,只好趕緊制止道:“行了行了,我們先出去。”
酒吧裏常來玩的人幾乎都認識顧青竹。他是老板的朋友,又是出了名的潔身自好,江湖上還一直流傳着他心中白月光的傳說。現如今一個酒吧的新面孔,看到他,二話不說就撲了上來“宣示主權”,顧青竹還“深情”地将他摟在懷中“悉心”安撫。年輕、貌美、善妒、備受寵愛,每一項都符合條件,絕對是白月光本光。只是這白月光的品味好像不怎麽樣,走得似乎是殺馬特風,頂着一頭不知如何形容的頭發躲在顧青竹頸窩邊哭泣。但這可是白月光啊,衆人心想,就算是他再弄個更殺馬特的造型,那也是顧青竹的心肝寶貝。
顧青竹瞧見周圍熟人眼裏那一團團八卦的火焰,知道今夜過後,他的都市傳說将增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心裏不由得直嘆氣。但他看着這個不省心的實習生,只好拉住一個聊過幾次天的小零,讓他幫他跟蔣成捷說聲他先走了。那個小零看了看情緒已經穩定下來躲閃着站在顧青竹身後,小心翼翼地拉着顧青竹衣角的“白月光”,又看了眼沒有絲毫不耐煩與抗拒的顧青竹,露出一個蕩漾的笑容,翹起蘭花指對顧青竹比了一個OK,接着捂着嘴偷笑着一扭一扭地向吧臺走了過去。
顧青竹遠遠地對着攤着手一臉“這TM到底什麽情況”的蔣成捷揮了揮手,然後拉着吳萊的胳膊就往外走去。一直走到停車場,用遙控摁開了車門鎖,他這才想起,他今晚雖然沒在酒吧呆多久,倒也已經喝了兩三杯。他本打算喝到蔣成捷離場讓他開車載自己回去的,這下被這小實習生攪了局,代駕的還沒下班,他難道帶着吳萊去打車?
“會開車嗎?”顧青竹擡了擡眼皮。
吳萊像是如夢方醒一般呆愣愣地看向顧青竹,好一會兒才聽明白他問了什麽,連忙點頭道:“我……我有駕照,我會……會開手動擋。”
顧青竹把車鑰匙一把扔給吳萊,吳萊下意識就手忙腳亂伸手接了過來,不明白顧青竹要幹什麽。
“我喝了酒,你開車。”說着,顧青竹就一屁股坐上了副駕駛室。
吳萊開過車,實際上他車技還算中規中矩,不是一個馬路殺手,但他開過的車不是駕校裏的桑塔納,就是室友的榮威,顧青竹的車一看起來就不便宜,他捏着車鑰匙連車門也不敢開。
“愣着幹什麽?”顧青竹以為他不會開車門,探過身子幫他把車門給打開來,又縮了回去,撐着車窗揉了揉額頭。到底是奔三的人了,熬了幾夜通宵,就有點精神不濟,還作死出來泡吧,這下更是有些頭暈。
吳萊蹑手蹑腳地坐進駕駛座,輕輕把車門關上,卻像個小學生一樣把雙手安放在膝蓋上,沒了進一步動作。顧青竹撐着頭等了好一會兒,旁邊的實習生就像個鐘擺一樣不安地前後晃着,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麽回事?”顧青竹覺得自己一輩子的耐心都要耗在這個男孩身上了。得虧這孩子顏好性格還不壞,要是換成前幾個二百五實習生,他早就把對方罵個狗血淋頭了。不氣不氣,人家這麽好看,當個吉祥物也不錯。顏控晚期顧魔王這麽安慰自己。
“總編,我是和同學一起來的,我可不可以先給他打個電話?”吳萊用手指在膝蓋上來來回回地劃着,一副做了錯事小心翼翼的樣子。
“打。”顧青竹嘆了口氣,搖着頭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了起來。
吳萊慌忙掏出手機撥號,對方的彩鈴聲大得像是炸雷,聒噪得很,顧青竹坐在一旁都能聽得一清二楚。然而吳萊接連打了三個也沒人接,第四個電話直接被摁掉了,空氣中有一段時間的凝滞。
“你朋友可能到哪裏玩去了。”顧青竹瞥了一臉茫然的吳萊一眼,他舉着個果機直發愣,那果機看上去挺舊的了,撐死是個5S,側邊劃痕不少,好幾個地方都掉漆了,可見這主人有多麽不愛惜,但卻又一點污痕都沒有,擦得幹淨得放亮。
“他會不會出什麽事了?”吳萊緊張道。
“放心吧,蔣成捷的酒吧管理很完善的,除非他跟人跑外頭瘋去了,不然絕對沒事。”顧青竹肯定地告訴他。
“我得給他發個短信。”吳萊仍是不放心,邊低頭打起字來,詢問室友是否安全,自己想先走了。
在等室友回複的時候,車內的氣氛又凝滞了起來,吳萊低着頭盯着自己的膝蓋不說話,顧青竹則是因為有些頭疼,懶得開口。
過了好一陣子,吳萊才小心翼翼地說:“總……總編,如……如果您不能接受的話,我可以馬上離職……”
“哈?”顧青竹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吳萊抖了一下,坐直了身體,又小聲重複了一遍。“你離職幹什麽?班還沒開始上呢,就離職?”
吳萊眨了眨眼睛,低下頭去把手機在手裏翻來倒去的,“我聽說很多地方不接受員工同……同……”
“行了行了行了。”顧青竹覺得自己聽他說話血管都要爆了,他撐着腦袋斜睨着吳萊,沒好氣地說道:“知道這是gay吧嗎?”
吳萊點點頭。
“你是在gay吧看到我的,我又是那裏的常客,你說我是什麽?”顧青竹不耐煩地用手指敲了敲車窗。
吳萊目瞪口呆的,顯然沒想過這個問題。
“但我要問你了。”顧青竹向後一靠靠在椅子背上,雙手在胸前交叉着,“你跟我請假說明天不能來上班,要回宿舍搬行李,結果今晚被我逮到你在泡吧?”
吳萊立刻有如雷擊一般立刻坐直了身體面色通紅的解釋道:“對不起主編,是我室友硬拉着我來的。”說着他又立刻萎靡了下來,瑟縮着,低着頭用隔得這麽近也不見得聽的清的聲音解釋着:“我……我先前發現我……好像不喜歡女孩子,我就去問我早就公開出櫃了的室友,他今晚硬拉着我來見世面的……”
“然後他一到這裏就像魚得了水一樣跑了,把你扔在那裏?”顧青竹三兩下就想明白了前因後果。
吳萊紅着臉點點頭。
一聲突兀的短信音把兩人都吓了一跳,吳萊差點沒能抓穩手機,點開一看,是室友的短信。
“他說他今晚不回去了,讓我自己先走。”吳萊小聲向顧青竹彙報。
“那就走啊。”顧青竹長舒一口氣,心想着終于可以走了。
“去哪……”吳萊緊張得連車鑰匙也插了好半天才能插進去。
“你是T大的對吧?”顧青竹已經半閉上了眼睛,“去我家,今晚在我家客房過夜,我家離T大近,明早你直接去學校也方便。”
“啊?”吳萊驚訝地轉頭看向顧青竹。
顧青竹皺了皺眉,睜開眼睛沒好氣地看向吳萊,卻見他眼睛瞪得溜溜圓,眼睛裏濕漉漉的,在車裏的燈下反射着微弱的光芒,那頭黃毛也變得柔和了,不知怎的,讓他想起他侄女養的那只小金毛來了。幼小、嬌弱,看向你的時候好像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給了你,你就是他的整個世界。不知道這小家夥生氣起來是不是也會向那小金毛一樣奶兇奶兇地沖你龇牙?這麽想着,吳萊的這頭金毛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了。
“啊什麽啊?這麽晚了,你難道等會還要自己坐車回學校不成?”顧青竹嘆了口氣,“你是我的助理,以後讓你開車送我回去的機會有的是,你就當提前熟悉一下路線吧,我家裏有的是空房間,夠你湊活一晚的。”
吳萊顯然接受了這個解釋,立刻鬥志昂揚地坐直了身體,像操作什麽精密儀器一樣認認真真地研究起了顧青竹這輛高檔車,然後小心翼翼地以龜速啓動了。
顧青竹報了個地址,打算閉目養神,忽然吳萊就給他來了個急剎車,如果不是安全帶系着就差點把他甩出去了。
“我……我開個導航……”吳萊吞吞吐吐地解釋道。
顧青竹又長嘆一聲,仰着頭繼續養神去了,吳萊再次啓動了車,這次開的很平穩,沒再出什麽岔子。
車內只有導航語音提示的聲音,顧青竹調小了空調的冷氣,打算眯一小會兒。迷迷糊糊中,不知怎的,蔣成捷所說的“近水樓臺先得月”的理論,在他腦海裏,老是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