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試探
“無藥可解,或者說,沒有解藥。”哥舒放被押解回京,關在水牢中,張庭每日過來,但是哥舒放始終沒有交出解藥。
張庭派人仔細調查了哥舒放的背景,好不容易才發現一些不為人知的往事。原來哥舒放在成為一個謀臣之前,被阿史那黎頗選做刺客,執行過多次暗殺任務,他的這層身份甚至連哥舒家都無人知曉。在阿史那黎頗遇刺身亡後,不知為何,突厥的王城起了一場大火,燒毀了很多東西,包括哥舒放的這段往事。張庭猜測,阿史那黎頗的死與哥舒放脫不開關系。
阿史那思摩還是被突厥使臣接走,之前所說的和解協議,也經周永懷和他簽字達成。
自那之後已有十日,周永懷将季景江帶回宮中,遍尋名醫,醫治無果。今日是周永懷的生辰,周永懷不允妃嫔們想為他慶祝的請求,下了早朝便待在景曦宮中。
“皇上,阮淵阮公子和奎琅公子來了。”趙伯翰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請他們進來。”
阮淵來之前雖然就知道情況不妙,但是乍一聽到周永懷憔悴的聲音心下還是一驚。
“皇上……”阮淵和奎琅進門正行禮就被周永懷打斷。
“景江在偏殿,都在,你們去看看吧。”周永懷背過身負手站着,不想讓阮淵和奎琅看到他的表情。
阮淵和奎琅在宮女的帶領下,到了偏殿。
還沒進門就能聞到一股濃濃的藥味,偏殿的床上躺着昏睡了十日的季景江,床邊燃着藥盆,幾個老太醫站在床邊。
秦奕君、清蓮和幾名太醫在書桌前讨論藥方。
清煙和清淼在忙上忙下地給太醫們打下手。
季聞起與清和并排站在門口,李飛霜抱胸在院中踱步,阮淵和奎琅和二人打過招呼後進入偏殿。
“伯母,清蓮姑娘。”阮淵到床邊看過季景江後,向秦奕君和清蓮走過去。
“阮先生。”清蓮面對着阮淵的方向,看到阮淵過來就覺得可能有希望了,眼中充滿期待地看向阮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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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阮……”秦奕君看到阮淵的瞬間就紅了眼睛,阮淵在秦奕君的心目中,就如親生兒子般,現下季景江這副模樣,秦奕君看到阮淵,緊繃着的神經一下子就斷了。
阮淵任由默默流淚的秦奕君抱着,皺緊了眉。
“沒有辦法了嗎?”頓了很久,阮淵出生詢問清蓮。
清蓮的眼神黯淡了許多,失落地搖頭。
阮淵深深吸了口氣,良久再吐出來,閉着眼點了點頭。
“清夜和清音呢?”阮淵問道。
清蓮伸手指了指上面,示意清夜在屋頂。
“清音師兄去太醫院取藥材了。”
“我出去一會兒,”阮淵輕輕拍了拍秦奕君的背,安慰道:“伯母放心,我應該還有個辦法可以試試。”
秦奕君驚喜地看向阮淵,阮淵扯出一個微笑,然後轉身離開偏殿。
“伯父,清和兄長,”阮淵出門找到季聞起,“小生有件事,希望二位攜助。”
季聞起與清和對視一眼,季聞起點頭道:“你盡管說,只要能救景江的性命。”
“請伯父将偏殿的衆位都暫時帶離,小生有事想一試。清和兄長,請到京郊的李家村尋一位神醫,叫黃無為。黃神醫是家父老友,如今已是七十七歲高齡,許是不好請,還望兄長多費心。”
阮淵說完,清和應了一聲即刻便回房收拾包裹,季聞起進了偏殿,将秦奕君勸了出來,說服了衆人暫時離開偏殿。
阮淵看了看屋頂,将清夜喚下。
“清夜,你随我來,相救景江的話,有件事你必須去做。”
得到清夜的首肯,阮淵帶着清夜回到景曦宮的正殿。
“阮先生,如何?”周永懷聽到動靜,馬上迎了過來。
阮淵搖了搖頭,道:“皇上,恕小生直言,那哥舒放既然想取皇上的性命,自然不會手下留情。如果今日躺在偏殿的是皇上,恐怕性命早已不保。”
“……”周永懷覺得心口的位置被狠狠揪住,身形一晃,被身後的趙伯翰扶着,好不容易才穩住。
厚厚的窗紙遮住了屋外的陽光,熄滅了大半蠟燭的正殿裏顯得有些昏暗,搖曳的燭光照的周永懷的表情陰沉的可怕。
“朕……倒寧願躺着的不是他……”一聲嘆息,周永懷的聲音中盡是無奈與絕望。
阮淵盯着周永懷看了很久,才開口道:
“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阮淵這麽問時,周永懷笑得很開心,阮淵投來不解的目光,周永懷笑得更開心了,搖搖晃晃地往外走去。
“皇上……”趙伯翰從未見過如此癫狂的周永懷,追上去想要扶住他,卻被甩開。
“朕去看看景江。”
周永懷出門前,略微偏過頭來,噙着笑容的臉上卻滿是凄涼,眸中是深不見底的絕望。
周永懷為帝七載,思慕季景江十二載。
周永懷願為季景江死,現如今卻害得季景江命懸一線,饒是這江山也比不上景江哥哥一分一毫。
“他生,我生。他死,我亡。”
周永懷搖搖晃晃地往偏殿走去,趙伯翰慌忙想要跟上,卻被阮淵攔住。
“趙公公,我去就好,勞煩您去給皇上準備一碗安神湯。”
趙伯翰意味深長地看阮淵一眼,點頭離開。
阮淵待趙伯翰離開後,沖清夜使了一個眼色,二人往偏殿走去,進門便看到周永懷愣愣地站在季景江的床邊。
“皇上,這邊請。”阮淵擡手指了指牆邊的椅子,周永懷聽話地往牆邊挪,這時清夜伺機而動,襲向周永懷。
周永懷一下反應過來,但是無奈實力懸殊巨大,略微抵抗幾下就被清夜以左手肘扼住脖子抵在牆上。
“你們這是何意?”周永懷怒道。
阮淵淡然地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現在有一個辦法可以救景江。”
“什麽辦法!”周永懷聽聞,激動地掙紮起來,被清夜更加用力的制住,抵在脖子上地手肘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
阮淵面無表情地抿了一口茶,然後緩緩将茶杯放下。
“以命抵命。”
“什麽?”周永懷睜大了雙眼,瞪着阮淵。
“苗疆有一種蠱毒,可以用一個活人地命換将死之人地命,将景江身上地毒引至活人身上,景江便可蘇醒。”
“那引毒上身之人呢?”
“死。”阮淵直直地看着周永懷。
“你是要用我的命換景江的命?”周永懷像是松了口氣一樣,接着問道。
“是。”阮淵用眼神示意清夜,清夜右手抽出佩劍,在周永懷的脖子上輕輕割了一刀。
周永懷不動也不出聲,只是偏過頭,一副任由處置的模樣。
“皇上不怕?”阮淵有些驚訝,問道。
“呵……”周永懷偏着頭發出一聲輕笑,并未看向阮淵,“這條命,本就是随時都能給他的。”
阮淵頓住不說話,清夜嘆了口氣,将佩劍收回劍鞘。
“嗯?”周永懷緩緩回過頭,看着清夜,又看向阮淵。
“我問過奎琅了,沒有這樣的蠱毒,起碼他不會。”阮淵看向偏殿外的荷花池,語氣中多了些無奈。
“真的沒有辦法了?”周永懷對二人的行為并不追究,只覺得心口又是一疼,整個人都像漂浮在空中一樣,綿軟無力。
“小生現在給不了皇上準确的答案,”阮淵站起身來,踱步到季景江的面前,看着季景江的臉,繼續道:“皇上可知,景江這些年來一直沒有忘記過皇上。”
“我,我不知。”周永懷聽到這話,十分錯愕,他以為季景江早就把自己抛諸腦後了。
“甘州的唐老大人,漢州的趙大人,錢塘縣的李知縣,京城地錢員外……皇上還要小生繼續說嗎?”阮淵轉過身來看着周永懷,撞上周永懷驚愕的眼神。
周永懷緩緩搖頭,只覺得更加眩暈,于是他慢慢坐下。
阮淵走了過來,倒了一杯茶。
“這麽多年,我,我們眼見景江想你所想,替你解決很多麻煩,娶了少夫人後,就為你二人活着,為雲季山莊活着,他甚至從來沒有為自己活過。懷兒,恕我不敬,如果你還是以前那個懷兒,如果你真的愛景江,就不要再用你小孩子的思維去衡量什麽是愛。我不知道你用什麽辦法說服或者說脅迫景江接受于你。”阮淵坐下,将倒好的茶推至周永懷面前。
周永懷被“脅迫”一詞說的有些心虛,不敢說什麽。
“景江不願與我說,我知道他有分寸,既然接受于你,我也不會再說什麽。只是我們希望你,下次再做陷自己與不利的決定時,最好告知景江,否則你知道景江為了你會做什麽。”阮淵實在扯不出笑容,只是側頭看向不遠處的季景江。
周永懷明白阮淵的意思,也深深感激他似乎是咄咄逼人的質問,實際卻是來自一個兄長語重心長的勸戒。
阮淵與季景江親如兄弟,季景江躺在這裏,他的心痛不亞于任何人。但是正如季聞起、秦奕君以及雲季山莊的衆人,沒有一人責怪周永懷,許是礙于他皇上的身份,但是周永懷相信更多的是像阮淵這般,不忍責怪。周永懷小時候在宮中受盡委屈,離開雲季山莊後,又看遍了人情淡漠,冷血無情,蒙蔽了他使他忘卻了雲季山莊對他沒由來的愛護與關心。
“方才為了試探皇上的真心,阮淵和清夜多有得罪。”阮淵站起來,清夜也跟着,向周永懷賠罪。
“使不得,清夜師兄,阮淵……兄長……”周永懷連忙扶住兩人。
“既然你還喚我一聲兄長,還喚清夜一聲師兄,那便打起精神來,大昭的江山和百姓還需要你。景江這裏,交給我們,你放心。”阮淵眼神堅定地看着周永懷,讓周永懷覺得充滿了希望。
周永懷拼命地點頭,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