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驚鴻扇
面對如此刁難,周永懷表面不動聲色,其實內心早已是煎熬,不經意看向季景江,卻見那人輕輕點頭。
周永懷雖然擔心,但還是相信季景江的判斷,于是開口道:
“季少莊主英姿,朕倒也想看看。”
季景江聞言,起身走至大殿中間向周永懷行禮,然後又沖侯鴻道:
“謝侯大将軍謬贊,景江愧不敢當。景江習雲季劍法不過十多年,說來慚愧,只得父親所授皮毛,稱不上出神入化。倒是今日,佳節盛宴,這寶劍乃鋒利之物,景江劍法不精,恐入不了皇上聖眼,若是再驚擾了諸位娘娘,那可真是大大的罪過。”
“那依賢侄之意?”
季景江自衣袖中取出楠木折扇,“不若景江獻醜,以這驚鴻扇為佳宴助興。”
“季少莊主請把。”周永懷安心下來,只是舞扇助興,應該無需擔心
侯鴻還欲說什麽,卻周永懷擡手打斷。
趙伯翰揮退歌女舞女,為季景江騰出地方,大殿中一時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季景江身上。
“只是舞扇未免太過單調,皇上,請容末将擊鼓給表弟作伴。”
秦玹至收到秦冀的眼神,起身行禮。
“如此甚好。”。
當秦玹至的鼓聲響起時,季景江也翻身飛舞起來,黑色衣袂也随他動作帶起的風翻飛。季景江踩着有輕有重,有緩有急的鼓點,時而身輕如燕,時而驟如疾風。衆人好似來到了前線戰場,沙場肅殺,僅季景江一人要面對千軍萬馬,氣蓋山河,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一曲舞畢,才有人想起來要驚嘆。
“季景江真不愧是雲季山莊的少莊主,這套扇法舞的真是驚為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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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莊主之名果真名不虛傳!”
“聽說季少莊主的劍使得更好,只是不知何日能有幸一見?”
周永懷起初是擔心季景江的傷勢,但是卻漸漸被季景江的身手深深吸引住,半晌才回過神來,驚嘆道:
“‘飒如松起籁,飄似鶴翻空’朕看季少莊主果如詩中所說,将這驚鴻扇舞的出神入化,深得季莊主真傳,大将軍之言,果然不假。”
“季少莊主當真是武林翹楚。”侯鴻皮笑肉不笑地稱贊,若是季景江當真左肩帶傷,還能這般,那此人當真是不容小觑了。
“景江謝皇上,謝大将軍誇贊。若不是秦将軍以鼓聲引導景江,景江斷會亂了方寸。”
“少莊主武藝超群,末将只是配合罷了。”秦玹至沖季景江眨眨眼。
“來人,賞!”周永懷大喜,命人重賞二人,随後示意舞樂繼續。
那邊季景江和秦玹至領了賞就偷偷摸出門外,來到一旁的亭中。亭中沒有點燈,雖看不清周圍景致,卻有花香不斷鑽入鼻中。
外面安靜了許多,但隐約還是聽得到遠處傳來的奏樂之聲。
“表弟是何日進京的,也不差人通告一聲,我好設宴為你接風啊。”秦玹至邊說邊順手拍了拍季景江的左肩。
秦玹至今年二十有五,已經娶了親,生了二子一女。秦玹至沒有親兄弟,只有周永懷和季景江兩個表弟,但是秦玹至與周永懷僅限于君臣,卻是把季景江當作了親生弟弟般關照。
“嘶——”老實說,季景江左肩的傷口在他舞扇時就明顯感到已經撕裂開來,一直到出來以前,季景江都死死捏住衣袖,生怕滴出血來。被秦玹至結結實實地一拍,季景江徹底忍不住了。
因燈光不明,秦玹至壓根沒發現季景江蒼白的臉色,被季景江的反應吓了一跳,連忙查看,才發現季景江左手衣袖中早已滲滿鮮血,連站都站不穩了。
“怎麽搞的!”秦玹至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季景江,點了他幾個穴道暫時止血。
“秦将軍,”黑暗中走來一個人,卻是禮賢公子司徒禮賢,二人相互行禮後,司徒禮賢開口道:
“請秦将軍扶季少莊主随我來。”
秦玹至正猶豫該不該前去,季景江卻扯住他的衣袖,低聲說道:
“走吧,司徒公子是自己人。”
秦玹至不疑有他,扶着季景江快步跟上。
秦玹至還是第一次進後宮,當然皇上的寝宮也是第一次進。
司徒禮賢幫秦玹至把季景江放在龍床上,然後讓秦玹至看着他,就出了門,季景江此時已經陷入昏迷,緊緊皺着眉頭。
待司徒禮賢再次回來時,身後跟了一個女子。女子不多言語,也不看秦玹至,便上前查看季景江傷勢。
“勞煩二位把少莊主的衣服剪開。”女子開口,冷冷淡淡的聲音中透出一絲焦急。
秦玹至穩住季景江,司徒禮賢取來剪刀,小心翼翼地将衣袖剪開。
取下衣袖時,衣服與傷口已經有些粘黏,季景江也因為疼痛而掙紮起來。
“按好!”女子厲聲道,秦玹至和司徒禮賢忙一左一右按住季景江。
露出傷口時,繞是秦玹至久經沙場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中間深深的傷口是箭傷,只是旁邊多了些撕裂傷,想必是剛才舞扇所致。傷口生生裂開,季景江竟不喊不叫,還能笑着在皇上面前對答如流,秦玹至不緊有些佩服季景江。
“清蓮姑娘,怎麽樣?”
見清蓮查看過傷口,又把過脈,司徒禮賢出聲問道。
“傷口沒有大礙,倒是體內的毒……”清蓮皺眉,明明叮囑過少莊主不能飲酒。
“嚴重嗎?”
“有些麻煩,清蓮要為少莊主行針,二位請在外面等候。”
待司徒禮賢和秦玹至退到門外,清蓮才取出藥箱中的銀針。
清蓮是十日前季景江然後奎琅飛鴿傳書喚來的,一直住在長生殿的偏殿裏,每日為季景江療傷。
周永懷又坐了一會兒才以覺得困倦為由,趕回景曦宮。
看到候在門口的秦玹至和司徒禮賢,只讓他們退下,就推門進入。
趙伯翰看看一臉疑惑的秦玹至,又看了看司徒禮賢,司徒禮賢也看了看趙伯翰。
司徒禮賢向秦玹至行禮道:“小生先走一步。”
待司徒禮賢走遠,趙伯翰才領着秦玹至往外走,邊走還邊說:“今日之事,秦将軍萬萬不可說出去。”
“這是自然。”秦玹至再遲鈍,也看出些端倪。
“若是秦将軍想知道,就等季少莊主醒了親自問問吧。”
“那司徒公子?”秦玹至是知道周永懷在雲季山莊住過一段日子的,只是着司徒公子和季景江究竟有什麽淵源?
“秦将軍,一并詢問季少莊主吧,奴才這便送将軍出宮。”趙伯翰還是沒什麽表情的樣子,秦玹至看不出什麽來。
“不必了趙公公,我自己出宮就行,公公還是快回皇上身邊伺候吧。”
“也好,秦将軍慢走,夜裏黑,小心腳下。”
目送秦玹至離開,趙伯翰匆匆趕回景曦宮,正巧清蓮已為季景江行完針,季景江也已醒來。
“趙伯翰!”周永懷的聲音從裏面傳來,趙伯翰忙推門而入。
“奴才在。”
“去把禮賢公子接過來。”周永懷背對着趙伯翰,負手站在床前。
“是。”趙伯翰領了旨意,就去了明軒宮。
季景江在床上虛弱地躺着,看到周永懷面色凝重的樣子,若不是知道他是因為自己的傷勢才如此生氣,倒真是叫人懼怕,這便是帝王之威吧。
“其實你又何必這麽晚再讓司徒折返呢?”
“……”周永懷沒有說話。
“清蓮,你先回長生殿吧,記得避人耳目。”季景江知道他在顧慮清蓮的存在,于是讓清蓮先行離開。
“明日一早我再過來。”說完,清蓮就背着藥箱走了。
周永懷沉默良久,在季景江覺得困意來襲時才像是下定決心一般開口,道:
“朕……我絕不能讓哥哥再遭此折磨。我本就不該讓哥哥出現,我明知侯鴻不安好心。我也不該讓錦溪姐姐去和親,若果我能強硬一些,不叫那突厥人如此得意,皇姐不必受此磨難,哥哥也不會傷得這樣重……”周永懷早在聽到季景江說話時,表情就已柔和許多,回想到自己的選擇讓愛自己的人平白遭受許多苦難,邊想邊說,說着說着就流下了淚水。
“懷兒,”季景江輕嘆口氣,“這是你能為前線戰士和邊州百姓做的最好的決定,公主也未曾責怪過你,不是嗎?”
周永懷悄悄握緊了拳頭。
“我何嘗不知皇姐怨我,只是不願我為難才隐忍至此。”
“懷兒身為皇上有皇上的身不由己,公主身為公主也有公主的身不由己,公主恐怕自小便明白這樣的道理。只是她不信命,才要搏一搏,我也願為了懷兒的身不由己做些彌補。”
說着季景江就掙紮着要坐起來,周永懷忙扶住他,又給他腰後墊了軟枕。
待季景江坐好,才接着說道:
“因為我是你的景江哥哥,所以懷兒永遠不用考慮景江如何,景江所做任何決定,自然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不論何時,不論何事,懷兒只管依靠景江便是,因為從今日起,懷兒便是景江最愛之人。”
周永懷錯愕地看着季景江的眼睛,想從裏面看出別的什麽。
夜色靜如水,只有風吹過樹葉發出的“沙沙”聲,周永懷甚至覺得自己聽到了蠟燭燃燒的聲音。
第二卷 醉笑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