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宴席散去。
宮人收拾着殘席,漸漸也都收尾結束。
景榮走到半道上便趴在池邊幹嘔一陣, 一面歇腳一面等着下人送茶水過來。
待身後腳步聲近了些, 他便皺着眉不耐道:“怎去了那樣久……”
他說着轉頭就驟然瞧見個高大的黑影,吓得險些滑倒。
景榮心口狂跳, 待看清來人之後才慢慢撫着心口道:“這不是二皇兄嗎?”
今日宴席上景和與他所隔距離并不太遠,只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 對方便待他莫名冷淡愛理不理,叫他亦是好一陣郁悶。
景和默然立在景榮跟前, 打量着他身後黑沉的池水, 冷不丁地說道:“你當初害死我皇兄的時候, 是不是也是這般情形?”
景榮聽得這話腦子裏觸不及防地嗡了一聲,他驚愕的退後兩步, 甚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對方,比見鬼的表情都要震驚。
“彼此都是兄弟, 為何要如此構害?”
景和緩緩逼近, 腹中燒疼不已, 卻不知是烈酒還是別的什麽。
今時今日他才發覺自己原來并非是個順風順水之人, 尤其是在方才看到雲嫣被六皇子攬在懷裏的畫面時。
他無法忽視那樣刺目的場景,亦難免愈發後悔昔日為何不争不搶, 乃至如今陷入一種無能力為的境地之中。
他又想昔日害死他皇兄的兄弟倆竟一直都過得安逸,而他這些年卻還将對方當做兄弟照應,想來在對方心中何嘗不是個愚不可及的樣貌。
“不……不是我。”
景榮身形晃了晃,只覺自己頭重腳輕,心中畏怕不已, 第一反應便是要給自己開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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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話剛說出口來,他立馬意識到自己失言,又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慌張說道:“你……你說的什麽我都聽不明白……”
景綽不在,下人們也都不在,景榮慌得很,心裏連個屁都想不出來,只能渾身僵硬地被堵在此地。
“原來我一直以來善待的人竟都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禽獸……”
景和面沉如水,黑眸裏漸漸漫出憤色,袖下拳頭攥緊。
景榮頭腦昏沉卻還有理智,只想快些避開他去,當今晚上從未見過。
豈料他身體本就不大平衡,而人又被景和逼至池邊。
他這一發力不僅沒能撞開景和,反而自己腳底往後打滑,猛地墜進了池子裏去。
池邊水花一陣激蕩,四下裏靜谧無聲,對方卻連一聲“救命”都喊不出口。
景和冷眼瞧着,又仿佛瞧見了太子當年落水的場景。
“啊……”
不遠處一個小宮人不小心摔了手裏的茶盤,吓得臉色發白。
景和身後不遠的随從立馬将那宮人捉住要将她滅口。
景和松開手指,頗是無力道:“放了她罷……”
那随從僵了僵,這才放開對方。
這時對岸有人提着燈籠路過,正好瞧見池子裏有人在撲騰,驚得忙大叫道:“有人落水啦——”
夜裏發生了皇子落水的事情,也是第二天才慢慢傳了出來。
這個時候雲嫣已經在自己府裏,她正修剪着花枝,便聽見淺草将打聽來的事情說與她聽。
“那四皇子醉酒落水就罷了,偏偏二皇子也還在場呢,有人說他是路過,也有人說是他推的四皇子呢……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到現在也沒有人能說個清楚。”
雲嫣聽到二皇子時,剪刀錯了個位,便将那花頭也一同剪斷。
淺草頗是詫異地打量着她的神色。
雲嫣若無其事地将剪子遞給淺草,輕聲問道:“你覺得日後誰更有可能會成為儲君?”
當下只有她二人,說起這些倒也不會太過忌諱。
淺草左右張望一眼,低聲道:“奴婢原本覺得幾個皇子的機會都是均等的,可是後來四皇子失德,三皇子卻又犯了那樣的事情……如今瞧着二皇子倒是可能性更大一些。”
至于六皇子淺草還真沒考慮過。
在旁人眼中,景玉一直都是個心性涼薄的模樣,他不讨天子喜歡也就罷了,他自身也不像是對皇位感興趣的人。
畢竟這六皇子對她家公主感興趣的時候也沒能叫人察覺出太多熱情呢。
雲嫣聽了她這些話,反而愈發覺得昨兒晚上的事情興許與景玉是脫不開關系的。
宮廷內,李妃聽聞自己兒子落水的消息亦是吓得臉色發白。
當天夜裏她便守在景榮身邊好生一頓打量,之後便又像是捉到了什麽天大的把柄一般,翌日一早便怒氣沖沖地跑到了天子殿中。
“陛下,景榮是被二皇子推下水的,人證物證都在,您難道不為我們的兒子做主嗎?”李妃怒道。
天子緩緩擱下手中的朱筆,片刻方說:“景榮醉了,必然是眼花。”
李妃下意識為景榮辯道:“他沒有眼花……”
待她說出這幾個字後,漸漸才反應過來。
李妃擡眸看向天子,目光正對上了對方深邃的視線。
李妃蹙着眉,不可置信道:“二皇子推景榮下水,即便陛下要包庇,難道連小懲大誡都不願意嗎?殿下何至于偏心到這個地步?!”
天子見她神情逐漸悲憤,情緒卻絲毫不受影響,只沉聲與李妃道:“倘若朕的心不是偏的,你以為三皇子是如何安然無恙的?”
他提及禁閉之中的三皇子讓李妃心中又是一跳。
景綽那樁事情都說是有人陷害,所以即便六皇子的養母死了,即便六皇子的寵妾失了清白,即便六皇子在這件事情上半點應有的公平都沒有争取得到……
可景綽卻能将這些事情的責任大半都擺脫了去,種種事情之所以能被壓下去也皆是仰仗于眼前之人。
因為景綽是他的兒子,而景玉是他最不喜歡的兒子,所以他願意保下景綽。
那時李妃心中何嘗沒有覺得得意僥幸,覺得景綽在天子心中分量不輕。
她卻沒想到現世報來得如此之快。
當她另一個兒子同二皇子對上的時候,天子仍是會去保他最喜愛的那一個。
他的心一直都是偏的,卻偏的很公正。
不公正的僅僅是在他心裏不那麽重要罷了,就像在他心裏,她生的兒子永遠都沒有寧貴妃的兒子重要一樣……
李妃心中頓時翻湧出一陣澀然,分明知道自己兒子委屈,卻無法再說出什麽。
自劉太後壽誕之後,景玉便好似愈發忙碌起來。
雲嫣十天半個月都見不到他竟也都變得尋常。
期間雲嫣叫人給春煙送果脯去那邊都照單全收,只是想要見到春煙卻是個極困難的事兒。
雲嫣試探幾次都沒有任何收獲,索性也将這人抛到了腦後。
這日雲嫣一覺睡醒,睜開眼來驀地發覺枕邊多了個人,怔了片刻茫然的眸子裏才下意識地浮現出幾分驚喜。
連日不見,景玉面容頗有些倦态,即便睡夢中眉宇亦是緊擰,可見他在外頭真真是累得不輕。
雲嫣伸手壓了壓他眉心,沒能替他抹平,叫他反而驚醒來,她卻還毫無慚愧的念頭。
“殿下是什麽時候回來的?”雲嫣輕聲問道。
景玉下意識地伸手将她往懷裏帶了帶,仍是阖着眼說:“子時回的,再陪我睡一會兒。”
雲嫣抿了抿唇,到底還是決定體貼他一回,便也乖乖地偎在他懷裏沒再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