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早上淺草伺候雲嫣洗漱,就發覺她家公主似有些心不在焉。
“你說錯覺産生多了, 會不會變成現實?”
淺草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 “公主最近莫不是産生了什麽錯覺?”
雲嫣倒沒有答她,只呢喃了這麽一句, 便又沒了下文。
将最近的事情一一梳攏起來,小公主的腦子裏慢慢就浮現出了一個頗是不可思議的想法。
待淺草按着雲嫣的吩咐, 為她盛裝打扮了一番,才疑惑道:“公主今日這是要去哪裏?”
雲嫣扶了扶芍藥花釵, 看着鏡子裏容顏明豔的女子頗是滿意。
“那三皇子這麽久都沒信了, 必然也指望不上了……”
既指望不上, 那她只好自己辛苦一些了。
淺草正準備要随她一起,卻被雲嫣交代了另一件事情去。
“你替我查一查, 殿下婚後最常去的是哪幾個地方。”
淺草愣了愣,說:“公主何不去問問府上的管事?”
雲嫣搖頭, “我自會去問的, 只是還需你私下裏再去向府上幾個伺弄馬的奴才打聽幾句。”
畢竟越是不起眼的下等人, 往往知道的事情反而越多。
還不到晌午, 春山居裏忽然就鬧哄哄的。
灰衣仆人匆匆爬上了頂層,與趙春山道:“那……那位啓國公主來春山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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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春山喝着茶, 聽他這話,滿不在乎道:“她扮男裝扮得又不像,總來這一套不嫌麻煩?”
仆人道:“她這回沒有扮男裝,而是乘了雙辔的馬車,還帶了好些随從出來, 路上無人不知她就是那位啓國公主……”
下一刻趙春山便噴茶了。
這種明晃晃的利用皇權怎竟比玩陰的那套還要可惡!
“咳……”趙春山擦了擦嘴,這才看向身側的景玉。
可見這天底下也沒有比這夫妻倆更有緣分的人了,最近來兩次春山居都能叫他們兩個碰到一起。
景玉抿了口茶,緩緩說道:“給你添麻煩了。”
趙春山:“……”
“她要見我,依你的了解,她這是要對我做什麽?”趙春山問他。
景玉的食指在茶幾上叩了兩下忽然就不動了。
趙春山吃不準他對雲嫣是哪種目的,也不敢胡亂拒絕或是應下。
等到小公主被當做貴客一般請上頂樓的時候,便瞧見那位春山居主人仍似那日戴着面具,坐在茶桌前靜靜地等她到來。
“公主殿下請坐。”
今日這位春山居主人仿佛受涼了一般,嗓音都要喑啞幾分。
雲嫣走近幾步,便發覺她面前不僅有茶香,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
“想來公子也該知曉我來是何目的了。”
啓國公主容貌清甜妙麗,烏黑的長發绾成今下最流行的發髻,鑲簪珠翠絹花,最後用一對流蘇步搖左右點綴,長長的流蘇墜下,令她看上去頗是盛麗。
“你想要煙海暮雲硯?”對面的男子淡聲問道。
雲嫣聞言細眉便輕輕攏起,憂愁道:“公子說得不錯,只是此物乃我祖上遺留下來的東西,不知公子可否将這東西割舍出來?”
對面戴着面具的男子唇角罕見地勾起一抹弧度,“公主的祖上不是在啓國?應該姓雲才是。”
雲嫣擡眸,那雙瑩澈眸子便看向他,面不改色地繼續胡謅道:“是我母親的祖上,想來百年前的祖宗與這東西的主人有着千絲萬縷的淵源也不算什麽稀奇事情。”
“那麽,公主要以什麽東西來交換?”
對面的人給雲嫣添了杯茶,因聲音沙啞也聽不出情緒。
然而話題能進行到這一步,他也算是給足雲嫣這個啓國公主的面子了。
雲嫣不急着回答,反而端起那茶嘗了一口,覺得這地方的茶葉沒甚稀奇,才又放回去。
“我想用一個秘密來做交換……”雲嫣撫着裙擺,漫不經心道:“也不知我家夫君不能人道的事兒,這個算是不算?”
她沒有半點不高興的模樣,倒像是個光榮的事情,就這麽輕易給抖落出來。
面具下的景玉動作微微一頓。
他潑掉杯中的殘茶,淡聲道:“不算。”
雲嫣打量了他一眼,竟也不問為何不算,反而托着下巴凝眉想了片刻。
景玉就這麽耐心地陪她耗着,直到小公主終于又開了口。
“思來想去,尋常人家八卦的事情你都未必感興趣,倒不如講一講我們啓國皇室裏的秘聞給公子聽聽吧。”
她輕眨着眼眸,櫻唇柔軟地抿了抿,“我不是啓國最受寵的公主,我是啓國最可憐的一個公主,自幼就被人欺負,過着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景玉沒有任何動容,僅是淡漠道:“這等事情,稍費一些精力,我們的人一樣能夠打聽得到……”
雲嫣又說:“那我的母親姜後是被我害死的,這你也能查到嗎?”
她說完這話便擡起眸,唇角笑意不減半分,“她是我的親生母親,死的模樣是極慘的,但絕不是外面傳的病逝那樣平淡。”
這世上能這樣平和說出自己害死自己母親,還能笑得出來的人,恐怕只有眼前這麽一位了。
只是從這位公主嘴裏說出來的話,真實性都要打上對折。
景玉原打定主意不管她說什麽,都不會叫她如願。
只是現在,他反而有些好奇,這塊硯臺究竟哪裏就值得她說出這些事情來做交換。
“倘若今日我不願同公主交易,公主又待如何?”
雲嫣笑說:“你瞧我這樣大的動靜過來,就知道我不會輕易放過你的,你若是不給我,我便走到窗口喊一聲非禮就是了。”
真叫她來選,她其實更喜歡用這種使壞的方式來解決事情。
小公主這輩子最是講理,明搶這春山居的東西多少顯得霸道,有失氣度。
所以得先潑他一盆髒水。
至于什麽臉面不臉面的,這東西她也從來都沒有要過。
景玉沒再說話。
躲在屏風後的趙春山心裏頭暗暗揣測,六皇子大概是被這不要臉的媳婦給氣着了。
硯臺到底還是給雲嫣帶走了。
待景玉摘下了那面具,趙春山才走到他面前來,“殿下先前還不肯給出?”
景玉淡聲道:“叫人跟着她。”
趙春山想了想,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比起這硯臺,景玉更好奇的是啓國公主要這東西作何用途。
出了春山居,雲嫣便換了低調的方式去了見了段霜守。
段霜守見她果真将那煙海暮雲硯拿來,一時也有些錯愕。
“你竟真的能在春山居裏易來此物,你究竟是何人?”
雲嫣并未答他,“我說了我能幫你,我要的畫呢?”
段霜守遲疑了片刻,取出一副畫軸給她。
雲嫣展開來看了一眼,那畫上一只玉足瑩白細膩,腳趾圓潤晶瑩,足背潔白細膩,其形似蓮,質感如玉,腳踝處還輕輕落着片青色薄紗,頓時令這畫生出十足的清豔之感。
這是雲嫣的腳。
而腳這東西五根腳趾模樣寡淡,想要畫得美麗出衆,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可這段霜守确實有兩把刷子。
雲嫣将畫卷收起,問道:“我與你說了特征,你便能将那人畫出來是嗎?”
段霜守道:“想要複刻出一個一模一樣的人來,自然絕無可能,從前來尋我求畫的,多半都是親人去世多年、已經忘記親人模樣的人,而我通常能根據他們所說的特征與性格能畫出他們心中所想的模樣,他們一見到畫上人的模樣,腦海中逝去的人影便也漸漸變得清晰。”
雲嫣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原是如此……”
“我願意與你畫,待我畫成之後你再來找我,你若能做到我說的事情,我再将畫給你如何?”
這也避免了他在這期間作不出畫,反而白費雲嫣功夫的情況出現。
雲嫣自然同意,待段霜守要她說出對方特征的時候,雲嫣先是沉默了許久。
直到一盞茶下肚,她才好似想起些什麽,輕聲地将對方要求的細節補上。
回到府上,雲嫣便叫來了府上的管事,問道:“殿下最近常去哪些地方查出來了嗎?”
管事中規中矩道:“除了皇宮,便是春山居了。”
雲嫣點了點頭,便徑直回去。
等淺草迎她進了屋來,才将今日查到的事情要與雲嫣說。
“你怎這般遲疑,他莫不是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情?”雲嫣輕笑道。
還別說,她只是随口一說,卻恰好說中了淺草的心事。
“公主啊,這天底下就沒有不會偷腥的貓兒,你說是不是……”
淺草吞了口口水,決定先鋪墊一下,以免沖撞到她家公主純潔脆弱的小心靈。
雲嫣問她:“他去青樓了?”
淺草搖頭,“那倒沒有,就是包養了個外室。”
在淺草看來,外頭安置個宅子,裏頭養個女子,還時不時地去看望,必然是外室無疑了。
雲嫣眼中掠過一抹詫異。
外室啊……
“這個外室公主興許也知道……”
淺草吞吞吐吐的,終于将對方的名字吐露了出來。
“這人便是先前在殿下身邊伺候了三年的宮人,名叫、春煙。”
雲嫣輕輕地“啊”了一聲,“原來竟是她呀。”
淺草勸慰說:“公主可別氣壞了身子……”
“難怪他總不愛看我,原來是心有所屬了嗎?那春煙先前還害他,他竟還将對方嬌養在宮外,可真真是叫人意外。”
雲嫣不僅不生氣,反而還饒有興趣地分析了起來。
看樣子,春煙這顆小棋子還沒能死透呢。
就是不知道她如今是個黑子兒還是白子兒了。
淺草見她這樣反而更是不安,“公主打算怎麽辦?”
雲嫣甚是意味不明地答她:“我家夫君給了我那麽些‘驚喜’,我也該回報他才是了。”
雲嫣有時候直覺亦是出人意料的敏銳。
這些日子來,一會兒木刺,一會兒蚯蚓,她便已經覺得奇怪。
好在昨兒夜裏她醉是醉了,還不至于失去記性。
那一腳結結實實地碰到的東西,真真是叫她一點都沒想到的。
她家夫君究竟是一直都很健康,還是背地裏瞞着她尋了個名醫治愈了暗疾,她也說不準。
只是如今又有個伺候他三年情誼深厚的外室插了進來,指不定就是他打着娶她的幌子,想要專心專意地去寵愛那個外室。
雲嫣扯了扯唇角,烏黑的眼珠子轉了轉,便目光清亮地看向淺草。
淺草心道不好,她家公主又要開始作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