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像是刻意一般,景玉并不願意讓小公主繼續近自己的身。
雲嫣哀怨了幾日, 直到這天淺草進來告訴她那位三皇子去了春山居的消息。
雲嫣雖聽到春山居這幾個字心肝都忍不住輕輕一顫, 但見景綽果真将這事情放在心上,連日來的憂愁總算纾解了些。
“倘若那位殿下真拿來了公主想要的東西, 公主莫不是又要與他生出糾葛來?”
淺草顯然并不希望她家公主在婚後仍要拈花惹草。
雲嫣沒有搭理她,反而一邊染着丹蔻, 一邊哼着小曲。
淺草湊近聽了聽,便聽見句“家花哪有野花香”。
淺草:“……”
看來六皇子不理會她家公主, 也真真都是她家公主活該了。
另一頭, 景綽為了盼着紅杏早日出牆, 不惜拿了兩塊前朝皇室寶庫中的璧玉去做交易。
但這春山居的東西也并不是非要以珍稀之物才能換取。
倘若有等價的秘密同樣也可以交換。
是以這裏也曾有過窺視到主人家驚天秘密的仆人來到此地轉了一圈,出門之後身價竟反而還勝過了原主富庶。
春山居的頂樓, 一個穿着灰袍的中年男子進了屋來,走到趙春山身旁, 在他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趙春山将手中一枚白子落下, 随即與對面的六皇子道:“那硯臺雖說是前朝之物, 但到底不如金玉珍貴……”
景玉指間緩緩翻滾着一枚黑子, 僅是漫不經心地對他道:“此物無需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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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春山聞言又說:“可今日來的是那位三皇子殿下,你不怕他鬧騰上來?”
景玉聽到景綽的名字也并不驚訝, 淡聲問道:“他竟也想要?”
趙春山咋舌道:“啓國公主不會給你戴綠帽了吧?”
景玉又落了一子,正好落在了對方的死穴上。
趙春山更是無語。
“你蟄伏這麽些年,偏生因這啓國公主而壞了計劃,倘若沒有這位公主,三五年之後, 天子駕崩,其餘的三個皇子,哪個能拿出真正的實力去登上那寶座……”
趙春山這話沒有明白的說開,但話中的深意卻已經十分明了。
倘若那些大臣們聽到了這些,必然會無比驚訝。
沒有人覺得争奪皇位的人裏面會包括景玉。
在旁人看來,景玉身懷缺陷,凄苦無寵,可以說是一無是處。
然而從趙春山的角度來看,景玉卻俨然是另一幅光景。
天子膝下從來都不缺皇嗣,後宮本有六位皇子,死去的兩位都不是正常去世,一個是寵冠後宮寧貴妃的長子,一個是險些就令李妃晉升貴妃的五皇子。
這兩個皇子的死因實則都頗是耐人尋味。
至于景玉能在無寵的情況下在那地方活下來,自然并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
他不靜靜地等待最好的時機到來,反而因為一個啓國公主浮出水面,難免惹人注意。
趙春山想到此處,如何會不感到遺憾。
“既是公主需要的東西,不如尋個名目給她就是……”
趙春山棋局上輸了一局,便又提議道。
景玉将黑白子重新分開,逐個再撿回棋盒裏,深黑的眼眸似籠着一層若有似無的淡漠,語氣頗是意味不明道:“春山居有春山居的規矩,她既付不起代價,便也不配來此易物。”
實則這硯臺就如趙春山所說的那樣,雖然珍貴,但年代相隔不遠,也遠沒有其他珠寶古董價值要高。
倘若雲嫣那日沒有特意問過,興許今日任何一個人來到這春山居拿出等價之物都能将這煙海暮雲硯給換走。
如今卻顯然沒那麽簡單。
倘若雲嫣知曉一切這般艱難都是她自己給自己挖的坑,必然又要從綠茶氣成了白蓮。
尤其是她當初問景玉時,景玉也僅是不露聲色地告訴她,自己幫不了她。
可見這件事情從一開始,景玉就沒想過要幫小公主這個忙。
入了夜,景玉才回府裏去。
丫鬟告知他雲嫣在閣樓上等他過去。
景玉将身上的氅衣脫下交給身後的楚吉,便兀自上了閣樓上去。
到了樓上,他卻沒能瞧見小公主的身影。
“殿下,我在上面呢。”
頭頂上一陣響動,雲嫣細軟的聲音便是從上頭傳來。
景玉走到觀景臺上,才瞧見雲嫣坐在屋頂上,一直都在暗處觀望着他的一舉一動。
待他登上了房頂,雲嫣才與他說道:“今日是我的生辰,殿下可還記得?”
景玉微微颔首,目光卻落在了雲嫣那一身熟悉的紅裙上。
雲嫣上一回穿這紅裙的時候,正是在天子面前獻藝的時候,今日她卻不知為何,又将這件紅裙穿了出來。
景玉下意識地去握了握她的手,發覺她身上果真沒什麽溫度。
雲嫣笑說:“殿下可是怕我着涼了?”
景玉松開手,也并未回應她。
雲嫣問他:“殿下覺得我那日跳的舞好看嗎?
那日恰好沒有風,跳起來也總有幾分不溫不火的感覺,今晚上的風卻正好,我正想再跳一遍給殿下看……”
“你要在這裏跳?”景玉問她。
雲嫣笑着退後了些,竟也不怕墜下樓去。
這個時候只有地面的燭光與天上淡色的月光,雲嫣鮮紅的裙子因為黑夜也多出幾分陰沉,像是流淌着的暗色血液,同樣是觸目驚心的美麗,就像她頭一次穿着這身紅裙去他院中給他的那種輕微心悸的感受。
沒有絲竹樂音,也沒有其他人在,雲嫣靜靜地起舞,風帶起她的衣袂與裙帶,看似相同的地方,卻因這環境與氛圍生出了不同的變化。
夜風鼓動,袖帶飄卷,景玉眼中的紅蓮便以一種羞赧而熱烈的方式展露出了妩媚秾豔的花心,幾乎要将她的嬌色綻放到了極致。
雲嫣愈是嬌嬈美麗,便愈顯得遙不可及。
可當下卻在景玉觸手可及的位置,換做任何人都不會舍得視若無睹。
“好看嗎,殿下?”
雲嫣鼻尖上沁出細細的汗珠,可見為了與他修複好關系,這回是認真地将這舞跳了一遍的。
景玉微微出神,輕聲道:“極是好看。”
雲嫣反而失望道:“我聽別人說,倘若一個男子心中愛一個女子的話,那麽他在這種情況下只會擔心她會不會從房頂上掉下去,而不是誇她好看……”
景玉掃了一眼下面一層足以承接到她、不會讓她掉到地面去的觀景臺,倒也沒有反駁。
他朝她張開手臂,雲嫣便又乖乖地靠到他懷裏去。
他二人背靠着月亮,坐在自家房頂上看星星,看上去倒是一副恩愛的場景,就像一對感情深厚的老夫老妻。
景玉将先前便做好的木偶遞給雲嫣,雲嫣頓時眉眼微彎,将那小木偶接來親了一口。
“殿下這是原諒我了嗎?”雲嫣澄瑩晶亮的眸子充斥着歡喜,柔柔地看向景玉。
景玉撫了撫她鬓角的碎發,心說自己哪裏是真的怪她。
倘若他真的怪她,哪裏還會陪着她做這些小打小鬧的事情。
他不過是對她的渴求日益漸深,想要修身養性幾日罷了。
雲嫣高興地從袖子裏摸出兩只小玉杯送到他手裏,道:“方才便擔心會将它甩出去,幸而沒有……”
景玉捏着杯子,倒沒有想到她竟還會喝酒。
坐在屋頂上暢飲一番,再談談詩詞歌賦,自然也不失為一件文雅之事。
只是一盞茶的功夫過去,景玉便發覺自己高估了雲嫣的意境。
她的酒量着實令人堪憂,幾杯酒下肚便飲得醉醺醺的,這個時候再拉她起來談人生怕是有點困難。
景玉只得将她抱下屋頂去。
待淺草遠遠瞧見了,便忙叫人備了熱水。
雲嫣嘴裏亦是配合着嘀咕道:“身上都是汗,可要好生刷洗幹淨……”
景玉低頭瞧見她臉頰紅撲撲的,只将她送進屋裏。
待丫鬟都備好了熱水,雲嫣便乖乖地坐在一旁,拿着漂亮的眸子盯着景玉瞧,手裏頭還拽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
景玉不得抽身,只好自己親自動手去替她解開衣裳。
只是他還未替她脫幹淨,便聽見了一陣輕微的啜泣。
他緩緩擡眸,便瞧見小公主不知道什麽時候便哭成了個小淚人兒,偏生還不敢出聲的模樣,怯怯地咬着唇,淚珠子大顆大顆地往下墜去,挂在瑩嫩的臉頰上頗是惹人心疼。
“怎麽了?”景玉問道。
雲嫣哽咽了一聲,聲音都輕輕顫抖道:“不要脫嫣嫣的衣服好不好……”
景玉的動作微微一頓,又聽見小公主抽泣道:“公公叫嫣嫣做什麽都可以,但是不要脫嫣嫣的衣服行嗎?”
景玉打量着她的神情,眸色微深道:“是哪個公公?”
雲嫣愣了片刻,反而收了幾分淚意,軟軟道:“不就是你這個公公……”
她一邊說,一邊還拿腳去踢他,發覺自己踢到了個精神的東西,卻又是一副疑惑的表情,“你怎又長出來了?”
景玉按住她的腳,臉色亦不大好。
“你好大的膽子,未經過父皇的允許,竟敢擅自把它長出來了……”
“住口——”
她說得愈發荒唐,景玉便将她的話打斷。
雲嫣畏懼地縮了縮腦袋,輕聲道:“你別兇我呀,我不會去告訴別人的。”
景玉若有所思說:“你可是酒多了?”
雲嫣搖頭:“小孩子不能喝酒的。”
景玉聞言微哂,“你哪裏是小孩子了?”
雲嫣掰着手指道:“嫣嫣今年七歲了,是個聽話的乖孩子。”
景玉捏着她的腳,若有所指道:“乖孩子七歲便會用腳碰別人那裏?”
雲嫣登時慚愧道:“我錯了……”
景玉松開她的腳,轉身擰了盆裏的熱水,又叫她過來。
雲嫣便走到他跟前去,沒骨頭似的貼到他懷裏去。
“等嫣嫣長大以後,你就做嫣嫣的禁脔吧。”
景玉一邊給她擦臉,一邊說道:“小公主這麽小便有這樣的野心,真是叫人害怕。”
雲嫣雙手攬着他,嘴裏還安撫道:“你可別怕,我會對你很好的……”
她說着便一副哄孩子的模樣,輕輕拍着景玉的背,結果自己反而靠在他懷裏先睡着了。
景玉不願擾她醒來,索性便給她簡單地擦了擦身體便又抱她上榻去了。
翌日早上,雲嫣醒來後,便一臉驚奇地望着景玉。
“我昨兒夜裏做了個夢。”
景玉眸中掠過一抹深意,問她:“夢見了什麽?”
雲嫣道:“夢見土裏鑽出來一只蚯蚓,我割了一段下來喂小鳥吃,沒想到它又探出了頭來,割了幾回,才發覺它竟是一只源源不斷的蚯蚓……”
景玉臉色頓時有些一言難盡。
“這怕不是有什麽寓意吧?”雲嫣頗有些憂心道。
作者有話要說: 蚯蚓表示風評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