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夜裏頭小公主細細的小手揣着景玉懷裏,嫩嫩的小腳也塞到景玉的腿上, 整個人像團軟綿綿的棉花, 無比依賴地挂在景玉身上。
她睡覺慣是不理儀容,有時一覺睡醒, 兜子都能散開,那薄薄的亵衣怎麽都裹不好, 怎麽看都怎麽像是被片清新荷葉裹住的鮮美多汁的嫩肉,幽幽的香氣又濃又郁, 還唯恐旁人都聞不到。
日日如此, 景玉都覺得煎熬。
大清早上, 正是雲嫣酣夢的時候。
景玉便發覺自己的異樣之處。
他緩緩睜開眼睛,見雲嫣仍未醒來便如以往一般若無其事地将她手腳從自己身上抽離。
等到雲嫣醒來後, 景玉早就不在床上。
她怔怔的,睡夢裏那種不适仍叫她有些印象。
淺草進來時便瞧見小公主撅着屁股在找什麽。
“公主這是做什麽?”
雲嫣摸着平整光滑的床, 颦眉道:“我覺得這床上哪裏有些不對……”
淺草疑惑地上來打量, 摸着床榻, 也只摸到了一手的柔軟以及小公主躺過的殘餘溫度。
她一面狐疑, 一面卻察覺到小公主迷茫的臉上漸漸若有所思。
“以往聽聞真正皮肉嬌嫩的人,倘若床板上放了一粒沙子, 她睡上去都會覺得不舒服呢。”
淺草想象了一下沙子的大小,又看了一下雲嫣身下厚厚的鋪被,有些沉默。
“想來這床板上定然也是生出了一根不起眼的木刺,如今雖找不着,但也刺傷了我的皮肉, 叫我昨晚上沒能睡好……”
Advertisement
小公主面上悵然若失,心裏頭又忍不住沾沾自喜,仿佛真的有這麽根細細小小的木刺存在。
淺草見狀便暗暗地腹诽,心說她待會兒就換了新褥子來,絕對不給她家公主矯情的機會。
好在雲嫣也就是自戀這麽一陣子,她向來都覺得自己哪裏都好,也不至于一直都念念不忘。
早上淺草服侍她梳妝打扮好了之後,她才悠哉悠哉地進了宮去。
雲嫣是啓國公主,又很得劉太後喜歡,時常入宮也沒什麽稀奇。
反而是劉太後一見到她便總忍不住念叨:“你這孩子,許久不見,好似又瘦了些……”
雲嫣是臉頰上的嬰兒肥褪了些,顯得臉少了幾分圓潤,眼睛看上去也好似被襯托得又圓又大,這才叫人覺得她瘦了。
事實上她還胖了幾兩呢。
“想來也是想念太後娘娘想的,來到這景國之後便一直都是太後娘娘陪着我,便是嫁了人,我也總想來多看看您。”
雲嫣小嘴甜軟得很,劉太後每每都吃她這套,對她又憐又愛,還盼她經常進宮來自己這兒陪伴。
雲嫣也是掐着時辰來的,從劉太後那裏離開之後,她便到了個亭子裏去歇腳。
她原還想着怎麽才能順利地繼續自己的下一步,豈料某些人便不偏不倚地撞上門來了。
“遠遠瞧見是弟妹在此,我過來仔細一看,竟不是眼花……”
景綽許久不見雲嫣,突然見到了對方,連日來隐忍的想念便愈發膨脹起來,令他都恨不得叫雲嫣立馬兌現當日與他說過的話。
雲嫣今日穿着一身嫣紅妝花緞裙,裙上繡着纏枝牡丹與桃花,與她的明豔的容貌愈發相襯。
如今的小公主眉眼澄瑩,眸子裏宛若含着一汪春水,更是叫人覺得她多情妩媚,真真就像是枝頭最鮮最嫩的小紅杏,開得嬌豔欲滴,再想一想她家中一個無能的丈夫,仿佛叫人覺得她出牆之日更是指日可待。
說巧不巧,其實是雲嫣一進宮來便有人去向景綽彙報,他下了朝,這才匆匆地過來與她“偶遇”。
雲嫣輕眨着眼睛,心說他不找她她也是要找他的。
“我也是進宮來看望太後她老人家,想來這個時候我家夫君也該下朝了,便在這兒等他。”
景綽一副關懷的口吻問道:“公主近來一切都好?”
雲嫣輕輕點了點頭,“什麽都好,便是覺得手頭有些緊張。”
景綽知曉她能過得不好,心裏反而暗暗得意,“我那皇弟素樸得很,想來也是很難滿足公主了……”
他這話頗是暧昧,仿佛還隐隐指向另一層含義,雲嫣聞言不羞不惱,只笑望着他說:“平日裏倒也沒什麽,只是近日我生辰在即,想要買些禮物,不知道殿下打算送什麽東西給我?”
景綽聞言道:“我與公主非親非故的,怎好送禮物給你?”
雲嫣翹起唇角,“方才殿下還喊了我一聲弟妹,如今想翻臉不認人了不成,你我可是一家人呀。”
景綽笑了笑,未反駁她,轉身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問:“那公主想要什麽?”
小公主聲音清脆道:“我想要煙海暮雲硯。”
景綽端着茶的動作僵了僵,慶幸自己還沒喝到嘴裏,不然也得嗆出來了。
他不過是随便問問,她竟還真就獅子大開口了。
這煙海暮雲硯正是當下最熱的一件東西,乃是前朝一位書畫大家留下的遺物。
此物如今落在春山居手裏,按理說外頭尋常人也不會知曉,不知這小公主是從何而知的。
“這可是我來景國以後過的第一個生辰,真真是叫人期待……”小公主漂亮地眸子望着他,仿佛他做不到就會立刻被她所鄙夷。
景綽哂笑一聲,心裏衡量了一番才應道:“只要公主想要,我都會想辦法去幫公主達成。”
雲嫣笑說:“那便先謝過殿下了。”
景綽瞧見她這幅笑靥,細嫩瑩白的梨渦與甜軟櫻唇都惹得人食指微癢。
景綽心思微動,想要擡手撫去,亭子外便有人喚了他一聲。
雲嫣聽見這聲音轉頭看去,便瞧見許久未見過的二皇子竟也路過此地。
景和神情複雜地望着他二人,随即很快便将目光從雲嫣身上收走,又心平氣和與景綽道:“父皇要見你。”
景綽聞言,這才有些惋惜地看了雲嫣一眼,心說她既有求于自己,遲早必然還會再見。
待他想法子得到了那硯臺,自然有她求着自己的時候。
于是他才胸有成竹地随着景和離開。
雲嫣見他二人都走了,托着下巴繼續等景玉來。
豈料她才轉頭,就瞧見景玉的身影就在不遠處。
雲嫣忙歡喜地迎上前去,卻見景玉的表情頗是冷淡。
雲嫣去牽他的手,景玉卻不着痕跡地避開,與她道:“回去吧。”
雲嫣疑心地打量着他,“你是不是方才瞧見了什麽?”
景玉未答她。
雲嫣又小聲道:“你吃醋啦?”
景玉輕輕地搖了搖頭。
雲嫣反而更是疑惑:“殿下為何不吃醋?”
景玉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說:“你不會喜歡三皇子的。”
雲嫣雖然确實不喜歡那位三皇子,卻也十分奇怪她家夫君為何就能如此篤定。
待回了馬車上,雲嫣才與景玉打聽那春山居。
景玉眸中掠過一抹詫異。
雲嫣疑心道:“殿下莫不是也知道春山居?”
景玉說:“我與那春山居主人有過幾面之緣。”
“那殿下可否替我向對方買下那塊煙海暮雲硯?”
景玉垂眸道:“我與春山居主人也只是點頭之交,并不熟稔。”
雲嫣頓時有些遺憾,“聽聞那位春山居主人極是厲害,許多孤絕之物都被他收攏來……”
歷朝歷代遺珍無數,許多東西都被大戶與權勢之家所收藏。
也不知那春山居到底是個什麽地方,竟能叫他令那些人将這些東西甘願吐出來,統統都收納進了春山居裏。
景玉見她失望,目中難免掠過一抹深意,“可惜我幫不了你……”
雲嫣以為他為此慚愧,只輕聲道:“這也沒什麽要緊,不過是個玩意兒罷了。”
景玉淡淡地“嗯”了一聲,面上一如既往平靜,卻不知是何心情。
到了晚上,雲嫣也一直都沒再瞧見景玉人影。
她往日便像個粘人精一般黏着他,他稍有些冷淡,她便能立馬察覺出來。
待雲嫣問過了下人才知曉景玉去了後院。
雲嫣悄悄摸過去,便瞧見景玉一人坐在無人的地方,正低頭擺弄什麽。
她走到他身後看清楚他手裏的東西和一地的木屑時,才頗有些驚訝。
“殿下果真要做個木偶給我?”雲嫣詫異道。
景玉頭也不擡道:“既不能送你最好的東西,總該多拿一些誠意出來……”
雲嫣瞧見他手上許多細小的傷口,頓時也明白他白日裏不願意讓自己牽着手的緣故。
她坐到他身旁,捉住他的手指合在掌心裏親了親。
“莫要再做了……”小公主蹙着眉心,心疼得很,
景玉輕聲道:“不做的話,這些傷也就白費了。”
雲嫣只好松開了手,又轉而去撫那木偶初初成型的嘴臉,問道:“這人是誰?”
景玉答她:“是我。”
雲嫣愈發疑惑:“怎不太像呀,倒是像個小娃娃。”
景玉不說話,雲嫣便有些明白過來,“這是小時候的殿下?”
景玉問她:“你不喜歡?”
雲嫣哪裏會潑他冷水,軟聲道:“我喜歡得很,殿下做好了以後,我定然會天天都帶在身上。”
她雖有安撫之意,卻并不明白景玉心裏的想法。
成年後的景玉即便有人陪伴,心裏亦是寸草不生。
倘若幼年的景玉還有人肯這樣的喜歡他,即便只是做個冷冰冰的木偶,“他”的心裏定然也會極高興的。
前一天多方打探了過了春山居這個地方,雲嫣才曉得景國真真比她想象中要複雜得多。
京中勢力錯綜複雜,這春山居不僅是文人雅士每年聚集舉辦春山會的地方,平日裏它亦是會販賣一些消息。
雲嫣甚至還聽說,那些稀奇珍貴的物件,也都是他們拿了旁人的把柄“換”回來的。
而他們每次出手一樣東西,必然是要對方拿出更大的代價來交換。
這也是段霜守不肯相信雲嫣能力的緣由。
雲嫣心說不管這是個什麽地方,她總是要親自去瞧上一瞧,興許不用旁人幫忙,她自己也能搞定了。
然而這回卻是雲嫣天真過了頭。
這天小公主特意穿了身男裝去了傳說中的春山居,想要入內仔細觀察打探一番,豈料她廢了好大的力氣也只将春山居的大門口給看清楚了。
“女子不可進入此地。”
門口兩個鐵塔似的壯漢擡着手臂,低頭看着嬌嬌嫩嫩的小公主,語氣雖然軟了一些,但也絲毫沒有要通融的意思。
雲嫣揪着袖子,被人一眼識破了也不尴尬,反而蹙着眉心憂傷道:“可是我懷了春山居主人的孩子呀……”
旁邊正準備要進門的人突然一個踉跄,險些就摔倒了。
雲嫣擡眸,倒沒将那人模樣看清,反而直直地對上了她家夫君的目光。
雲嫣的表情頓時變得一言難盡:“……”
六皇子殿下出現在這裏仿佛只是個意外,又仿佛是冥冥之中命運安排給雲嫣的一道坎坷。
“你懷了誰的孩子?”
景玉目光平靜地望着她,既不好奇她為什麽會在這裏,也不責備她方才說了什麽,平淡如水的語氣仿佛僅是在問她今天吃過飯了沒有。
饒是雲嫣做慣了壞事兒,都愣了許久。
這時候她思緒都慢了一拍,難免下意識地一陣心虛,弱聲道:“殿下怎會在這裏?
是他們不許我進去,我才編了個瞎話故意騙他們的……”
她心知自己不占理便立馬轉移話題,看向方才那名踉跄的男子,見對方臉上還戴着個面具,問道:“這人是誰?”
面具男子頗是陰晴不定道:“我便是春山居主人。”
雲嫣:“…………”
這人打量着雲嫣,正要開口,便聽見身後六皇子不鹹不淡道:“賤內頑皮,還望你見諒。”
那面具男子神情更是複雜,便一言不發地獨自入內,單單剩下了雲嫣與景玉在門口大眼瞪小眼。
接下來雲嫣自然不能再繼續往那春山居裏去了,只能硬着頭皮被景玉領回家去。
坐在馬車上,景玉都不曾與她說些什麽,好似對方才發生的事情既不意外也不憤怒,只是閉着眼睛假寐。
雲嫣心說這事情總歸要圓過去,便主動示好,細聲道:“此番是我錯了,回去給殿下打幾下出氣可好……”
景玉睜開眼睛看向她,皺着眉道:“難道在公主心裏,景玉便是個喜好虐待妻兒的人?”
雲嫣讷讷地說不出話。
回去府裏之後,雲嫣用晚膳時都沒再瞧見景玉人影。
問下人,下人只說他人在書房。
雲嫣心道他分明是生氣了,偏偏一個字也不肯吐露,同這種人生氣最難哄了。
她心說過幾日他總歸會自己好的。
豈料一連兩天,景玉連根頭發絲兒都沒讓雲嫣瞧見。
夜裏風沁涼得很,景玉才睡下沒一會兒,便又睜開了眼。
小公主便當他睡着了悄悄鑽進他被窩裏去,還拿那冰涼的小手往他衣服底下揣去。
景玉按住她的手腕,低聲道:“難道公主嫁給我便只圖我的皮相之好,所以一見到我,便只會伸手?”
雲嫣聽到他這樣說自己,頗是難過地斂眉道:“怎麽會……我分明是因為喜歡殿下才嫁給殿下的,才不是因為皮相的原因。
你若是不信,那我一個月都不碰你就是了……”
景玉望着她不說話,緊繃着的唇角微緩,仿佛下一刻便要答應了她,雲嫣忙改口,萬分委屈,淚光瑩瑩道:“可是殿下怎麽能舍得一個月都不抱一抱我呢。”
景玉沒有任何反應,雲嫣對這情形茫然得很,問他:“你不是說願意為我當牛做馬的麽?”
景玉風輕雲淡道:“公主自然可以指使牛馬做任何事情,可這世上也沒有哪頭牛馬需要犧牲色相去讨好公主。”
雲嫣終于被他的話噎住了。
她怎麽可能去輕薄牛馬,她可不就是貪圖他的色相……
這世上的牛馬最多結局也就是把自己身上的肉割給主人吃了,但要提供某方面的服務确實是有些為難它們了。
雲嫣心說自己自然不是真心實意向他低頭認錯的,只是他遲早會年老色衰,不趁着他年輕的時候多占些便宜,只怕往後也遇不着這麽好的了。
景玉将她将将捂熱的手指推開,面無表情道:“公主請回吧。”
小公主被狠心的丈夫趕出了書房,竟發覺自己的壞心眼在這方面竟半點用武之地都沒有。
他都不能行了,就是給他灌碗春、藥下去,只怕他也一樣只會冷冷地望着她。
雲嫣委屈巴巴地回了寝屋,一個人寂寞地裹着被子仿佛靈魂出竅一般,看得旁人都要以為她想不開了。
“公主……”玉芽有些不安地喚了雲嫣一聲。
雲嫣望了她一眼,怔怔道:“不若今晚上你陪我睡吧……”
一旁淺草臉色微僵,吓得忙将玉芽給帶下去了。
玉芽一頭霧水地出來,疑惑道:“這是怎麽了?”
淺草肅着臉道:“你莫不是想做公主的小妾……”
玉芽驚訝得很:“竟還有這種事情?”
淺草神情複雜地望着她,“你覺得公主不會嗎?”
玉芽想了想雲嫣的性子,竟也有些遲疑了。
玉芽頓時憂心道:“我年紀這麽小,還不想這麽快做人小妾呀……”
淺草頗是震驚地看着她,心說這是做人小妾的事情嗎?
這分明是給公主做小妾的事情啊!
作者有話要說: 很久以後,雲嫣告訴景玉木刺兒的事兒。
六皇子殿下頓時自卑地陷入了懷疑人生中不可自拔。
原來在小公主眼裏他只是根木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