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室內擺設都精美無比,青瓷白玉紫檀無一不精奇珍貴,就連絲簾的料子都要比那位破落六皇子床上的被子面料要貴上許多。
即便是被禁足,景榮亦不過是享樂的地方受到局限罷了。
屋中伺候的宮女纖腰楚楚,膚白貌美,是民間尋常男子都不敢妄想的仙娥,在景榮屋中,卻已然是一種索然無趣的存在。
“你行事太過,父皇才不得不警示于你,倘若真是動怒,必然是不會叫你禁足得這樣舒坦。”景綽與他說道。
景榮挑了挑眉,語氣不滿道:“你如今只管說風涼話,我讓你将我弄出去,就這點小事你竟也辦不好,我的皇兄與那些廢柴又有什麽區別。”
景綽似笑非笑,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盞,将他話中的形容重複了一遍,“廢柴?”
景榮扯了扯唇角道:“皇兄可不要以為我是在求你,要知道,你我之間尚且還有個秘密,倘若你不幫我,我大不了豁出去将這秘密宣之于衆……”
他話未說完,臉上便驀地挨了記響亮的耳光。
景綽唇角仍有一抹冷笑,卻是咬牙切齒道:“你這個蠢彘,倘若你說出去了,難不成你就能活命了?蠢也就罷了,竟還不知好歹,我竟不知你這種貨色是如何生在皇室的?”
景榮憤惱地瞪着他,眼中亦是掠過一抹難堪,語氣頹然:“倘若你真心幫我,我何至于連夜宴都沒了參加的資格?”
景綽道:“我此番來正是要告訴你我能有把握讓你參加夜宴,你既這樣不識好歹,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他說着便氣得往外走去,景榮怔了怔忙将他攔住,“好哥哥,你果真有辦法幫到我?”
景綽冷眼望着他,并不應他。
景榮哪裏還顧得面子和耳光,念及景綽比他聰明多的腦子,忙道:“我那些氣話也就說說罷了,你我到底是一個母親生下的親兄弟,又豈是外人能比……”
他臉色一變,立馬又兄友弟恭起來。
景綽也懶得應他,只在心裏頭暗罵他是個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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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屋去,小太監便将個盒子交給景綽,打開來看,竟是一支眼熟的金簪。
景綽捏着那金簪似看出了幾分端倪,心情才稍微有些好轉,“這位公主向來都是滑不沾手,如今竟也叫我捉住了她的尾巴。”
這廂雲嫣并不知道自己已然被人盯上的事兒。
啓國使者讓人朝宮裏遞了數次的話,耐心都要告罄時,她才悠哉閑适地去了驿館。
那使臣見到她後,只能強忍着對她的不滿,問道:“夜宴時日不遠,不知公主心中屬意何人?”
雲嫣坐在螭紋紫檀椅上,喝着驿館裏的茶水,神情恬淡道:“屬意誰又有什麽要緊,只怕待景國得知啓國将真正受寵的公主嫁了古月國國君以後,我這個公主在景國也是要成為衆矢之的了。”
她這話冷不丁地便扯出了一樁不為人知的事兒來。
要知道,自打雲嫣進景國的第一天開始,不論是她的身份還是容貌,亦或是她嬌蠻天真的行徑,無一不令人相信她便是啓國天子真正的掌上明珠。
皇室不足與外人道的辛秘比尋常人家是只多不少。
莫說啓國,便是景國在上一代中的妃子中,亦是勾心鬥角,傷亡慘重。
至于遠在啓國的雲嫣,啓國的個中往事也只有那些親近皇室的啓人能知曉了。
使臣聞言只皮笑肉不笑道:“公主乃是姜後之女,何必要妄自菲薄。”
雲嫣望着他笑容愈發燦爛:“女子身份再是尊貴,也抵不過丈夫有一顆寵妾滅妻的心,你說是嗎?”
使臣臉色沉了沉,道:“公主慎言。”
雲嫣的指尖輕輕一挑,便将那茶盞掀翻,碧色的茶水淌出淩亂的痕跡,茶葉亦是狼藉地灑了一地,看得旁人眉頭緊蹙。
“使臣請與驿館的大人們将驿館布置的舒适齊全些吧,我過幾日便要從宮裏搬出來了。”
她仿佛僅僅是以主人的身份來傳達一份命令,說完便堂而皇之地離開。
使臣陰沉地看着一地狼藉,與心腹道:“送她來景國便是最大的錯。”
心腹安撫道:“她不将啓國當做自己的靠山,日後必然也會遭到反噬,大人只管看她下場就是了。”
使臣聽得這話,才臉色微霁。
出了驿館,淺草便将自己打探來的消息告訴雲嫣:“啓國與古月國的聯姻已經失敗了。”
雲嫣眼中這才多了幾分好奇,“如何失敗的?”
淺草撇了撇嘴道:“是那雲姍公主到了古月國後,臨時改變主意,嫌棄古月國國君面目醜陋,便沒待上多久就裝病說想回啓國。”
雲嫣問她:“父皇怎麽說?”
淺草遲疑了一瞬,道:“陛下覺得雲姍公主既然不喜歡,還……還反過來安撫雲姍公主,叫她只當是去古月國游玩一圈,然後便親自挑選了二十四名佳麗與國庫裏的珍奇寶物送去古月國安撫古月國國君,不日便将雲姍公主接了回來。”
她說這些的時候唯恐會戳到雲嫣的心窩,但雲嫣顯然并不在乎,反而輕笑道:“這才該是父皇心尖尖上最疼愛的女兒。”
淺草問道:“那公主打算怎麽做?”
雲嫣笑說:“我不過是個沒用的棋子,又怎麽可以讓父皇産生期待呢。”
如今雲姍與古月國聯姻失敗,啓國國君必然又會在她身上寄托幾分希望。
可雲嫣既不會成為未來的皇後,也不會有任何機會去生下未來的儲君。
他想要的結果,都不可能在她身上實現半分。
淺草這次倒沒再去糾結她那些頗是叛逆的話。
她見雲嫣說完這些便沒有再提其他的人或事才隐隐松了口氣。
回宮之後,雲嫣似乎揣了一肚子的心思,坐在秋千上輕輕擺蕩。
“公主怎獨自在這裏?”
身後驀地響起一道聲音。
雲嫣長睫輕顫,擡起杏眸,便瞥見三皇子殿下那張算得上是俊美的臉。
“殿下……”
雲嫣側了側頭,聲若鹂語,“殿下怎也在這裏?”
景綽一面擡手替她推着秋千,一面說道:“興許這就是緣分。”
雲嫣見狀道:“殿下不怕這秋千繩子再斷一次?”
景綽笑了笑,想到這小公主天真皮囊下的真實手段才緩緩收住了手,他将一只金簪自袖口掏出,舉到雲嫣的面前,“公主可還記得這個東西?”
雲嫣只一眼便認出了這是她當初送給春煙的那一支。
她倒是沒曾想這金簪竟還有後續……
雲嫣看向景綽美目婉轉,“殿下想做什麽?”
景綽兀自将這金簪捏在掌心摩挲,語氣愈發溫柔道:“我想與公主做個交易。”
“不知道公主肯不肯賣我一個面子,我那皇弟已經吃夠了教訓,望公主能幫忙說幾句好話準許他出來透透氣,屆時,我便告訴公主一個秘密。”
雲嫣輕聲道:“三皇子殿下竟這樣友愛弟弟,倘若是我,必然不會随意拿自己的秘密去為了旁人而做交換。”
景綽若有所思道:“那公主願意與我做這筆交易嗎?”
“我自然是不願意……”
景綽眯了眯眼,卻又聽小公主甜軟的口吻:“不過我向來都是心軟之人,倒是可以幫三皇子殿下去試試,倘若幫不成的話,殿下可不能怨我呀。”
雲嫣雙眸瑩瑩澈澈,宛若清泉浸潤,那份天真倒像是不加修飾的渾然天成。
景綽怔了怔,發覺這小公主果真有趣得緊,他分明是在脅迫她,可她卻輕易能将事情演變為另一種局面。
景綽凝着雲嫣那張燦若桃花的臉頰,勾起唇角道:“那我便先謝過公主了。”
他本就對雲嫣的圖謀頗是明顯,又豈會願意為了景榮與雲嫣鬧翻了臉。
況且小公主馨香嬌軟,他到底還是不舍得叫她傷心。
他走之後,淺草卻有些目瞪口呆,遲疑道:“公主,他方才可是想威脅公主?”
雲嫣柔弱地點了點頭,蹙起眉心道:“原本還想多陪太後幾日,只是他方才這樣我好怕,不如咱們早日去驿館吧?”
淺草立馬點頭贊成。
第二日雲嫣便去拜見了劉太後,她一副相安無事的模樣與劉太後道:“我準備了一支舞想要獻給太後與陛下,所以這幾日需要在驿館裏多多練習。”
劉太後微嗔道:“你這孩子竟這般用心,還藏着練舞,可那驿館到底不如後宮住的舒服。”
雲嫣笑說:“為了太後娘娘我自然是甘之如饴的。”
她三言兩語便哄得劉太後笑得合不攏嘴。
隔天聽聞雲嫣出宮去的三皇子殿下頓時便僵住了。
待他好一番回味才發覺自己竟被那看似人畜無害的小公主給擺了一道。
景綽摔了手裏的杯子,神色陰晴不定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惱火得很,恨不得立馬将雲嫣抓到跟前來好生教訓一頓。
然而他氣歸氣,但他這回難得抓住了雲嫣的把柄就萬萬沒有放過她的道理。
那蠢貨弟弟出不出的來另說不談,但無論如何,雲嫣他是一定要得到的。
就在旁人都以為雲嫣真的是為了讨劉太後歡心,所以刻意住到條件尋常的驿館苦練舞術時,雲嫣卻正睡得昏天黑地。
莫要說練舞了,自打搬出了皇宮,雲嫣便連樣子都懶得再僞裝。
在沒有任何紛争的驿館裏,她懶得幾乎令人發指。
淺草着實看不下眼,這一天便從旁試探道:“公主就算不告訴旁人,那也總該告訴奴婢……公主到底喜歡哪個?”
雲嫣掀了掀眼皮,似沒睡醒的模樣,懶倦道:“我喜歡最好看的那個。”
淺草問:“莫不是二皇子與三皇子其中一個?”
雲嫣搖了搖頭。
淺草急得拍大腿道:“公主快些說出來,奴婢也好幫你試探試探啊!”
雲嫣聞言,雙眸驀地清明幾分,仿佛來了興趣。
“淺草要幫我嗎?”
淺草見她總算來了精神,忙道:“那是自然,事關公主的終生大事,奴婢一定會無條件的幫助公主。”
雲嫣立馬提議道:“後日便是花神節,咱們就在這日考驗他可好?”
淺草被她突如其來地積極弄得一頭霧水。
“為何要花神節?”
雲嫣理所當然道:“因為這日有花神娘娘在呀,才子佳人們不都喜歡在這日結緣嗎?”
畢竟上元節已經過去了,而七夕還遠着呢。
淺草似懂非懂,道:“即便如此,公主總該告訴奴婢,要考驗的是哪位皇子吧?”
雲嫣望着她宛然笑說:“當然是六皇子呀。”
淺草立馬歡喜道:“竟是六皇子……”
片刻之後,淺草反應過來六皇子是哪個的時候,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地僵住。
雲嫣極有先見之明地擡手捂住她的嘴說:“你可千萬別叫出聲來……”
淺草白眼一翻,差點昏了過去。
她滿腦子都在震驚雲嫣選擇夫婿的标準到底是什麽……
淺草的崩潰幾乎在此刻達到了頂峰。
她恨不得鑽進雲嫣的腦袋裏看看她到底圖什麽。
是圖人家身世不堪做過乞丐,還是落魄卑微,不受天子待見?
再不然是圖人家殘疾的左腿還是圖人家殘疾的右腿?總不至于圖人家身嬌體弱易推倒吧?
說到底淺草到底還是太過單純。
她就是想破了腦袋都不會想到雲嫣圖得其實是人家殘疾的第三條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