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和平解決
朝廷對漢王用兵,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當日陸小鳳和花滿樓離了皇宮,便如他所言,再不管宮中事朝中亂,在京城裏相跟着到處轉轉,完全放開了心好好度過尚且在佳節內的日子,這處喝酒,那處聽琴,好不輕松愉快。
十五過後,朝廷先行派兵圍困樂安,朱圭随後禦駕親征,一時成對峙之勢,朝堂一片肅然,不敢稍有異象。
皇帝離京,朝中政務由內閣暫理,花滿舍這幾日根本無暇顧忌花滿樓,而剛剛回京的花二爺生意場上同樣事務繁忙,接風宴過後,花滿樓倒是日日得閑,此時正在吃遍天二樓已經快姓了陸的雅間裏,撫弄桌上一把新得的琴,外頭日光斜射,在他身上投下暖洋洋的一片,眉目之間滿是溫柔。
陸小鳳就在他對面倚窗而坐,左手一壺酒,一邊暢飲,一邊聽他撥動幾聲,偶爾插上一兩句話,好生惬意。
陳修忙完了外面,推門進來,就被眼前這溫馨場景戳的心肝兒一酸,捂了捂才回過神來,躊躇一下還是進去坐下喝口茶。
“這幾日神捕司裏那個到你這兒來過沒?”陸小鳳倒是不介意他打擾,收斂起方才對花滿樓太過直白□□的目光,坐正了些,還想再去拿酒壺倒一杯酒,想起花滿樓剛剛提醒了他莫要貪杯,手指碰到酒壺,轉了圈拿起旁邊的茶壺。
陳修奇怪他的動作,但還是先回答他的問題,搖頭晃腦一下:“沒有,聽說這幾日神捕司上下安靜得很,除了日常辦公,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啧。”陸小鳳喝着沒味道但很舒服的茶,嘆了一聲,“這個盜無,再不振作起來,司空有了美女如雲,說不定真就看不上他了。”
花滿樓铮地一下撥了聲琴弦,聞言擡頭看他:“你倒是知道了,司空會不會耽于美人是他的事。還是說,換作是你就會選美女如雲?”
陸小鳳還沒争辯解釋,陳修已經瞪大了眼呆呆地看着花滿樓,手裏的茶碗都差點掉了下去——這,這七少好像說話不一樣了啊,他們倆什麽時候态度這麽親昵了?
花滿樓察覺他的注視,撫着琴的手頓了一頓,但也沒躲避。
陸小鳳拿筷子敲一下陳修的手——看什麽呢?看你的去!然後屁股一挪,笑嘻嘻坐到花滿樓身邊吃豆腐。
陳修臉色黯了黯,仰頭一口喝完茶,等他們說完話又想起自己的來意,問道:“秀女的案子以莫家結案,那蕖芰閣的事呢,你們不查了嗎?”
說起這事陸小鳳就臉色不虞,秀女之案錯綜複雜,三方插手,其中一方抓不到,一方動不得,就只能讓最底層的莫家一力承擔,雖然莫家也不算無辜,但畢竟未還所有人一個公道。洪階一向秉公辦案,但此事涉及甚廣,所以皇帝并未下旨讓順天府承辦此事,而交由大理寺。
花滿樓知道他心裏的不快,但正如大哥所說,朝堂之內,本就不是非黑即白,這種程度的隐瞞事實,根本不會被任何人放在心上。除了像他們這些對正義還有幾分執念的人。
“還有......我姐夫。”陳修遲疑了一下,才繼續問道,“為何我姐夫他......沒事?”非但沒事,沐朔與莫府勾結一事,大理寺根本連調查也無,而且沐朔此番也随軍征戰,只要回來,升官只不過是遲早的事。
陸小鳳上下打量了一番陳修,好奇道:“我說你爺爺小時候到底給你請先生了沒,你難道就只學會了做菜釀酒,一點兒正經的事兒都不懂嗎?”
陳修悶悶為自己辯解:“我爺爺是修文的清官......”所以那些權謀晦暗之事他不屑于教。
“這跟他是清官有什麽關系?”陸小鳳白他一眼,“這跟你腦子有關系。”
花滿樓已經撫完一曲,正拿了塊點心吃,聞言倒是替陳修說話了:“能做出這麽美味的東西,讓人食之愉快,陳兄腦子可沒有問題,倒是某些人,日日來人家這裏蹭飯,還對主人不敬......”
陸小鳳不等他說完已經湊過去耍無賴:“好啊你花滿樓,你竟然為了維護他罵我,該罰!”
“我哪裏有說錯嗎?”花滿樓往旁邊躲,好笑地看他。
陳修本來是問案子來的,見他們倆這種膩歪情況,只覺得今日喝下去的茶實在太甜了些,甜的嗓子都疼,直想咳嗽。
“好了你也別咳了。”陸小鳳忽然想起前幾日蜀中的來信,是雲伯寫來的,說是西門吹雪已經和餘喜往京城來了,看信裏老頭子啰裏啰嗦的讓他給他家少爺看好媳婦,就知道這兩人大概是有些眉目了,所以他也不好再在陳修面前秀恩愛,及時收斂,坐回原處。
“你覺得秀女的案子剛牽扯到漢王,小皇帝十五就領兵出征,不會太快了些嗎?”陸小鳳一臉諄諄誘導的表情。
陳修想了想,恍然大悟:“皇上他早就打算好要出征樂安了,秀女的事只不過是個借口!”璃妃的事正如皇帝所說就那麽算了,這等宮闱之事也不好放在明面上說,所以這次皇帝親征的名頭,依然只是漢王攪亂皇帝選秀之事,致使天家失威,心存不軌以下犯上等等這些瑣碎的事情而已。
畢竟當今皇上已在位兩年,再翻出來先皇逝世的真相,朝廷承受不住不說,百姓們也會嘩然,而周圍諸國更會看盡笑話,再生觊觎。
“不錯。”陸小鳳起身,看着窗外這幾日有些冷清的街道,悵然道,“這一次秀女的案子,我們雖然查明了真相,也解開了司空和盜無的心結,但真相不能言明真兇不能緝捕,司空和盜無之間也再豎高牆。何況還有蕖芰閣的多年舊案,如今也只有一本已經被華海生破壞了的生死冊的線索,實在是讓人一點也不痛快啊。”
陳修也跟着他嘆息搖頭:“朝廷的事本來就麻煩,幸虧我當年抗争到底了,否則如今只怕早愁白了頭發。不過你們說的真兇,到底是何人,我聽說蕖芰閣裏死了個管事太監,但皇帝卻并未下旨調查此事,難道這件案子還遠遠沒完嗎?”
花滿樓聽他們說的凄涼,淡然道:“天底下形形□□各樣人等,自然也存了百般心思,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江湖,也會有罪惡,但始終是邪不勝正的,我們也不必過于悲觀,既然對方讓我們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遲早有面對面的機會,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豈不是更好,何至于此時就杞人憂天蹉跎時日?”
“花滿樓說得對!”陸大俠也就惆悵了那麽一小會兒,轉過身來擊掌贊嘆,又大手一揮,“走,咱們現在就去找盜無,先把他和司空的事解決了再說,攘外者,先安內,消化了內部矛盾,管他什麽群魔亂舞飛禽走獸的,到時候并肩子上,都給他踢回老家去!”
花滿樓覺得這人有些喝多了,拽住他慷慨激昂往外走的步調:“我聽大哥說,皇上臨走之前派了人保護司空,讓他到夕月苑散心去了,那是皇家禁地,咱們怎麽進去?”
陸小鳳搔了搔下巴,這還真是件難事,上次夜間偷入皇宮是為破案,有理有據,此番是為了撮合盜無和司空,在他們這兒理直氣壯,到皇帝那兒可就是罪不容誅了。
“不如求一下你大哥?”有情人終成眷屬這種事陳修最喜歡看,樂意幫忙,他向花滿樓提建議。
“我大哥向來下朝不談政事,這次替我們查案也是洪世伯所托,讓他放我們進去夕月苑,我看沒可能。”花滿樓搖頭,雖然花滿舍很寵愛他,但原則問題不容越矩。
“這好辦,我們偷幾張令牌不就行了!”陸小鳳卻想到了別的法子,夕月苑雖是皇家園林,但一些朝中重臣手持令牌還是可以進去的。
花滿樓琢磨了一下那個偷字,到底還是沒抵過陸小鳳和陳修左一句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有一句君子有成人之美的集體攻擊,答應就按此行事了。
第二天一大早,沉寂了幾日的總捕頭大人被陸小鳳從神捕司強行挾持出來,又把洪階的令牌塞到他身上,花滿樓和陳修內部解決,一個借用了他大哥的,一個踅摸了他爺爺的,反正令牌這東西,說珍貴也珍貴,說稀缺也不缺。
“你的呢?”花滿樓問陸小鳳。盜無雖有從三品懷遠将軍的官職在身,但他主職仍是順天府下神捕司的總捕頭,所以并沒有出入皇家之地的令牌。
“當然是千重的咯!”陸小鳳拍一拍左腰。皇帝此次出兵并沒有帶着千重,留他鎮守皇宮,所以他昨晚就跑了一趟,借口請他喝酒,把他令牌給順過來了。
禁軍統領的令牌,出入夕月苑簡直不要再合适。
“你倒是會選。”花滿樓和陳修異口同聲。
盜無杵在一邊繼續裝門神。
“我跟你說,一會兒見了司空,有什麽話你們倆當面說清楚,機會就這一次,你是想想以後要獨守空房無人話凄涼呢,還是要抱着我們可愛的小猴子在懷,閑來過過招,忙來添添香,兩種日子,就看你怎麽做了。”陸小鳳對盜無一向是怒其不争的,這人什麽都好,就是脾氣太倔,嘴巴太鈍,司空栽在他手裏,也算是注定要百般受虐了。
盜無冷着臉不說話,卻攥住了左手的袖口——那裏面有陸小鳳還給他的司空的那把長命鎖。
十裏坡的一瞬猶豫,并非是不舍證據,而是這是他的長命鎖,丢不得。
夕月苑在京城西郊,平時鮮有人至,清靜有餘,現在皇帝出征不在京中,這裏更是一個人都沒有,陸小鳳他們前前後後走過來的時候,守衛們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吶,放我們進去。”陸小鳳拿着令牌在他們眼前晃了一圈,不管人家看清楚沒有,反正是理直氣壯的就要往裏走。花滿樓和陳修本就是一副貴氣逼人的公子派頭,雖然有些尴尬倒也不至于被看出來。而盜無就更好說了,黑壓壓的臉上簡直就像寫了老子失戀生人勿近幾個字,守衛們一個晃神就把人放進去了。
走進去了還聽他們在身後閑聊。“剛剛那是什麽人啊?看着挺面生,不像是哪位小王爺小世子......”
然後有人回答:“管他什麽人,不是有令牌嗎,再說看着不像壞人,尤其拿扇子那個,又白又好看,笑起來像個仙人,一看就是哪家寶貝少爺。”
......
與盜無并排走的陸某人腳步頓了頓,往後挪,挪到花滿樓身邊,挨得緊緊的,就差在花滿樓身上貼個标簽了。
陳修捏了捏自己有些抽筋的臉——沒辦法,好想笑。
過了十五,天氣漸漸轉暖,今日又是晴天,所以這夕月苑裏風景還不錯,紅梅未消,綠枝猶存,專人打理的園子毫無冬日的頹廢荒涼之氣,反而分外清幽。
四個人的耳力都不錯,所以很容易聽見湖邊有嬉戲聲傳來。
走過長廊,一片很大的碧湖出現在眼前,湖中心有一小築,四周各有一架小巧通往其上,歡聲笑語就是從裏面傳出來的,隔着簾幕看不清楚坐了多少人,但聽聲音好像男女皆有,而且某只小猴子的笑聲最大,幾乎都快掀了房頂了。
“你悠着點,我先去看看。”陸小鳳看着盜無一下裹了層寒霜的臉,心中是十分悲慘的——生平第一次做月老,好像有點難度。
盜無一言不發,徑直走上一條小橋,一掃之前的萎靡,渾身散發着捕捉獵物的氣息,黑色的靴子把小橋踩得嘎吱嘎吱直響,大有踩塌了洩憤之沖動。
陳修提着衣擺往後挪,他武功差,橋塌了可來不及自救。
陸小鳳和花滿樓也往後退了退,然後就聽到小築裏一陣凄厲的慘叫,像是被掐住了尾巴的小獸:“風道無,你幹什麽,你松開老子,老子現在不喜歡你了,你還來找老子幹嗎?你給老子松開......”
三個人看着被盜無提着後頸從另一邊的橋上下去,四肢胡亂踢蹬嘴巴周圍被擰得青紫一片,鼻涕眼淚抹了一臉的司空,忍不住倒吸一口氣,一臉同情,心裏只有一個共同的想法——太暴力了。
盜無比司空大了六七歲,從小當師弟帶大的,最重視他的德行教育,方才那四個老子,足夠他好幾天說不出話,師兄嘛,就是這麽值得敬愛又十分嚴厲。
“不會有事吧?”陳修捂了捂自己的嘴巴,還真下得去手。
陸小鳳和花滿樓相視一笑——打是親罵是愛,盜無憋了這幾天,爆發一下也是應該,兩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配得很。
盜無和司空消失了很久,沒人知道他們去了一趟哪裏,只是下午出現在人前的時候,司空的嘴腫的更厲害了,頭發似乎也重新紮過,衣服也換了件新的,不知道是被怎麽樣好生教育了一番。盜無倒是冷靜了下來,恢複他英明神武總捕頭大人的形象,一邊滿足地喝茶,一邊談起樂安戰事的情況,分析的頭頭是道,隐隐還能看到嘴角微勾,跟破獲了一件大案子一樣心情愉悅,好像前幾天大姑娘一樣閉門舔傷口的根本不是他。
陸小鳳後來問司空,為什麽明知道盜無已經放下了過去的心結,還不肯主動去找他,反而在夕月苑裏尋歡作樂。
盜王大人小手一揮,豪氣沖天:“老,咳,本王現在是小王爺了,身份比他高貴,豈能再被他踩在腳底下?”
陸小鳳連連作揖:“是,小王爺大人,您不用被他踩在腳底下,您是被他壓在身子底下。”
......
“陸小雞,本王要砍了你!”
......
不管怎麽說,今年這個年,過得還是很有意義,無論是對陸小鳳他們來說,還是對朝堂而言,因為在盜無陪司空摘星趕赴樂安之後,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或者達成了什麽協議,反正十日之內便有捷報傳回京城——皇帝兵臨樂安,漢王舉城投降。
再三日,朝廷完全接管了樂安,改為武定州。皇帝以叔侄之情為由,只褫奪了漢王的王位,幽禁西安門內。而司空摘星的身份特殊,并不能大白于天下,朱圭随便給他安了個救駕護國的名頭,封為閑雲王,陪王伴駕一起班師回朝。随軍的臣子士兵們并不知道什麽時候君王有的難,小王爺又是什麽時候救的駕,但是削了個叛亂的王爺,封了個有功的王爺,兩番賞賜下來,他們山呼千歲地叩見了閑雲王。
大軍回京之後,早早就往京城來了的西門吹雪和餘喜也姍姍來遲,他們是帶着大紅的請柬來的,很紅很紅,十分晃眼。
作者有話要說:
呼呼,明天去給嫂子過生日,布吉島能更不能诶?
第四卷 文武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