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莫家胭脂
花平回去的時候,花滿樓還沒睡着,便問了他幾句,聽他說了陸小鳳并不是一直呆在房間裏,似乎發生了什麽事。花七少也睡不着了,趁着自家大哥勞碌太久沾床就睡,偷偷地溜出來找人。
本來想去神捕司的,可不知怎麽走着走着就到了順天府門口,想起三年前兩個人在這裏的第一次相遇,那時候他還只是桃花堡愛好種花莳草的花七少,進京探望大哥二哥,順道來拜訪洪世伯,結果還沒進門就聽到後面有人追着洪世伯的官轎急匆匆地走。
他站在臺階上回頭,那個人帶着笑的聲音傳過來,似乎是在和洪世伯商量案子,那種據理力争又絕對不會讓人反感的言行,還有那種似乎可以與陽光一般溫度的笑聲,讓人第一感覺這就是個會讓人很舒服的男人。
“呵,好俊的一個公子,怎麽站在這裏?可是遇到了什麽麻煩?我看你有緣,不如說不出來,我幫你解決?”
感覺到一束好奇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那人停頓了片刻,再開口時已經是對自己說話了。
麻煩?他是最不喜歡麻煩別人的人,所以即便從小眼盲,卻以最快的速度學會了絕對不給身邊的人創造麻煩。可是他問自己的時候,竟然忽然覺得自己該有一件麻煩的事,能說出來與他聽聽,甚至一起解決,那一定是很美好的一個過程。
再然後,他們果真成了最好的朋友,天南海北地一起解決各式各樣的麻煩,雖然中間也會分開,但隔不了多長時間還會再見。
他不是沒有朋友,江南七友,蘇州四雅,卻沒有一個朋友像他那樣,讓自己體會一種微妙的情感,時而動蕩,時而安寧,時而感懷,時而釋然,糾結複雜的情緒纏繞心間,似乎再詳細的詞句也也說不清楚。
自從眼盲之後,慢慢成長起來的人生,不知為何就走到了與世無争但求心靜的方向,對待生活如此,對待感情自然也是如此,本來想着帶着這樣的情緒陪伴花花草草度過這一生了,可是如今能得那人守在身旁,不知該歡喜無度,還是患得患失。
也許就像他說的一樣,賭上兩個人這輩子的運氣,便看看會走到何種地步,說不定走到雲深處,回首來時路,青蘿□□已蔓延成一生一世。
各想各的還能在順天府門口相會的一對,這世上也沒誰了,反正已經不用再睡,索性兩個人又繼續走到了神捕司。
結果還沒進神捕司的門,就聽到裏面傳來司空殺豬似的慘叫。
“怎麽回事?難道盜無終于把他給辦了?”陸小鳳摸胡子——手腳挺快啊,都趕到他前面了。
“說什麽呢你!”花滿樓給他一扇子,“我們還是進去看看吧,聽起來好像有什麽事。”
“也對,就司空整日死皮賴臉纏着盜無那樣,總捕頭大人要想辦他,也不至于等到現在。”陸小鳳走過去,直接踹門。
關于這一點,花七少和陳老板都有話說——門放在這兒就是等你們來踹的嗎?真是非要暴露自己的莽夫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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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司空聽到踹門聲,又吼了一嗓子,頗有點□□被發現的意味。
“喲!”陸小鳳看到眼前場景還真被吓了一跳。因為司空摘星正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盜無坐在床邊,沒穿外袍,一手還朝司空伸着,看上去就像他們馬上要幹嘛幹嘛,而被陸花二人打斷了要幹嘛幹嘛。
花滿樓看不到這令人噴血又尴尬的場景,把燈籠吹滅放在桌上,他動了動鼻子:“怎麽一股藥味兒,誰受傷了?”
陸小鳳這才看見盜無手裏拿着一個藥盒子。
“你給他吧!”盜無冷着臉站起來,把小盒子往陸小鳳懷裏一丢。
包在被子裏的司空摘星用眼神砍殺了陸小鳳無數遍——我衣服都脫了,你說你來湊什麽熱鬧?這可事關爺的終身幸福,錯過這一次,你賠得起嗎你?!
陸小鳳自知有愧,把他從被窩裏撈出來:“說吧,傷哪兒了?我親自給你上藥。”
司空摘星一把打掉他的手,奪過來盒子揀了一顆解毒的藥吃下去,吭哧吭哧下床,坐在桌子旁邊抱臉生悶氣。
盜無已經讓人把平安和得安帶過來,一見到陸小鳳和花滿樓,得安很高興:“是恩公!”他興奮地跳起來,結果撕扯到背後的傷口,哀叫一聲跌下來,平安在他身後接住他,小心避開傷口:“你小心點兒!”
陸小鳳看到這二兄弟也是不解,看盜無:“他們怎麽會在這兒?”
然後得安就興高采烈地把醫館的事情說了一遍,末了還總結一句——這裏竟然有我三位恩公!
可惜,他的這三位恩公,此時可是水火不相容。
司空摘星對陸小鳳的示好視若無睹,撇開臉去——哼!讓你壞我的好事!
“司空中的毒似乎是沉眠。”花滿樓的鼻子一如既往地靈。
“沉眠?”陸小鳳琢磨一句,“怎麽又跟太監窩扯上關系了?”太監窩是東大胡同裏一個地方,平時太監們在宮裏壓抑久了,皇帝特地給他們一月一次出宮的機會,這裏便是他們自行聚集聚會歡樂之所,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自己的一套東西,為了保證他們的地方不被其他人占據,自然也有自我保護的法子。
這沉眠就是太監窩裏的一種□□,聽說是宮裏一個小太監發明的,殺人于無形之中,來替妃子辦事,結果事情敗露,阖宮人被皇帝下令誅殺,這沉眠也就流落到太監窩裏了。
“幸好你這裏有解藥,否則司空這次可要受苦了。”花滿樓對盜無道,又看司空,“明日我讓人給你帶一瓶桂釀來,可以除去餘毒,緩解不适。”
司空心裏就更加不平了——這麽內外兼修溫柔善良的花七少,憑什麽要便宜了陸小雞那家夥!
“得安沒事吧?”陸小鳳看了一眼平安,見他避開自己的眼睛,了然一笑,走過去與得安說話。
“沒事!”得安搖搖頭,仍然用布蓋了嘴巴鼻子,不過額頭上的黃豆已經被藥膏抹上了,“我身強力壯,那點小傷死不了的!”
“那就好。”陸小鳳點點頭,又問,“那你認識來殺你們的那些人嗎?”
得安搖了搖頭,他進宮才幾個月,入蕖芰閣才十幾天,哪裏認得那樣多的人。
“那你平安哥哥呢?他認識嗎?”陸小鳳不問平安,問得安。
得安果然扭頭去追問自己的平安哥哥,在醫館他就覺得奇怪,那群人似乎是沖着平安哥哥來的,而且平安哥哥也似乎認識他們。
平安可以對陸小鳳他們說謊,但面對從進蕖芰閣就一片單純之心關心自己的得安,尤其他像自己的弟弟一般毫無保留地依賴着自己,在宮裏呆了這麽多年,從來沒有想過臨死之前還能在感受到關懷。
“我只能告訴你們,我認識他們,他們的确是為殺我滅口來的,但其他的事,恕我無可奉告。”平安擡頭看着陸小鳳,言辭铿锵。
“你不是太監?”陸小鳳驚訝地看他。
平安默不作聲,似乎并不打算為這個話題辯解。
“你不是從宮裏出來的嗎?不是太監?!”頹廢的司空一下滿血複活,從凳子上跳下來,白嫩嫩的小爪子沖着平安的下身而去,“來,讓我檢查一下!”
......
司空摘星的手多快,這世上怕只有陸小鳳能攔住,可他這樣突如其來的動作,一屋子的人都沒反應過來,連當事人都躲閃不及。
然而,司空小受還是沒有得逞,因為總捕頭大人在那一瞬間,忽然爆發了從未有過的出腿速度,大概以後想有都不能有,牛皮的靴子準确地踢到司空小受的左半邊臀部,生生地把人踹到門口撞上門框。
“卧槽!”司空摘星一只手還沒恢複靈活度,這下摔得爬起來都成問題。
花滿樓正好站在他面前,但剛剛那一瞬他和陸小鳳都來不及反應,這會兒才趕緊把人扶起來。
陸小鳳雖然覺得司空摘星該踢,但瞧他那小慘樣兒還是忍不住同情,摸着下巴看盜無——下手太重了,以後還得用呢,踢壞了遭罪的也是你。
盜無冷哼了一聲轉過頭去,鬓角的刀痕卻微微收了兩下,說不心疼大概也只能騙自己了。
免遭毒爪的平安顯然也有些被吓到,回過神來把得安拉到自己懷裏,對陸小鳳不卑不亢道:“不管我是什麽人,我都不會再說一句話,所以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線索,不必費心思了。”
陸小鳳微笑着點頭:“好說,您請便。不過出于一個陌生朋友的建議,你和得安最好先留在這裏,至少等莫三看好了你們的病。”
他這樣毫不追問,平安心裏微感驚訝,有心趁機離開此地,但看着懷裏的得安,他也只能聽取陸小鳳的建議。
等兩個人出去,盜無才開口:“你覺得這個人知道什麽?”
“知道是一定知道。”陸小鳳看一眼賴在花滿樓懷裏裝可憐的司空,忽然覺得此時他也不怎麽可憐,“而且還知道很多,就憑他不是太監卻能在宮裏呆這麽久來看,他一定另有身份,不過是否與蕖芰閣有關暫時還不能下結論。”
“那我找人暗地裏看着他。”盜無覺得有理。
“看着可以,但不要打草驚蛇,這人之前應該有練過武,雖然不知道什麽原因被廢掉了,但警覺之心還是有的。”陸小鳳一邊說,一邊走過去把司空從七少懷裏丢開。
“等明日花平來送桂釀,再拿回那枚七星月。”
司空從善如流地走開,嘴角還殘存着一絲竊笑。只是後面花滿樓輕柔的一句話,就讓他笑意蕩然無存。
“你怎麽每次都知道我偷了你的玉佩?!”手臂痛,屁股痛,心更痛,想他堂堂一代盜王,偏偏跟這些個家夥生在一個時代,害得他偷盡天下人的偉大願望遲遲不能實現,每次想起來就愁得牙根兒都疼。
“若是其他,不便不知道了,可這七星月是我從小戴在身上的,不見了自然會發覺。”花滿樓嘴角噙着一抹笑,不像陸小鳳抓到時可着勁兒諷刺司空,也不像西門更是從江南追到了淮北。
“罷了罷了,我回去了,你們慢慢查案子吧,我可得去找點樂子派遣排遣,今日心情不暢快,一定要好好喝他三大壇!”司空擺擺手,若無其事往外走。
陸小鳳看着他走出去,問某人:“不追嗎?就他的酒量,一壺酒就被人賣了。”
別人是千杯不醉,司空是三杯就倒。
盜無就像沒聽到,吩咐一個捕快拿進來幾樣東西,正是那名秀女和丫鬟身上之物。
“我讓人都檢查過了,這裏的東西都沒什麽異常。”
陸小鳳過來查看,不外乎是繡帕,胭脂還有幾件佩戴的首飾。“莫?”他拿起那盒胭脂看了看,青白色的瓶底刻着一個莫字,“莫家胭脂鋪的東西?”
這莫家可不陌生,是養了兩位好女兒的那個莫家,他們家主營的就是胭脂水粉的生意。
“原來是老相好。”花滿樓拿過他手中的胭脂聞了聞,“味道上乘,的确沒什麽不對,而且加了一味銀魚花,可使肌膚細膩,香味不退。”
陸小鳳已經呆在那裏,第一次知道花滿樓還會說老相好這種插科打诨的詞,簡直不要太驚悚。
“怎麽?我說的不對嗎?”花七少察覺到他一直在看自己。
“對......不,當然不對!”陸爺回過神來,立馬撇清關系,“什麽老相好,你別瞎說,我一直冰清玉潔潔身自好的好不好,你別想栽贓我!”
“是不是栽贓你心裏清楚。”花七少笑意淺淡。
陸爺被他別有風情的笑容迷的三魂丢了一魂半,舌頭在嘴巴裏打結,什麽都說不出來。
盜無冷眼看着打情罵俏的兩人:“還查案嗎?”
“查,當然查。”陸小鳳從花滿樓手裏拿回胭脂盒,鳳環從他手指上劃過,其意暧昧——回去再跟你計較。
“我們去莫氏胭脂鋪,你若無事,就去街上轉一轉吧,再有幾個時辰就是朝賀大典,千萬不要出什麽錯的才好。”花滿樓随意把手收回袖中,像是完全沒有接收到某人的信號,對盜無說了一句。
等兩個人出門,夜風微寒,陸小鳳換到他外側替他提着燈籠,笑道:“花七少果然善解人意,大半夜的讓總捕頭大人去巡街。”
“雖然不知道他們兩個發生了什麽事,但司空實在有幾分可憐。”花滿樓緩緩道,“若是盜無對他無意便罷了,但明明在意得很,卻偏偏要讓人傷心,無論是為了何種理由都不該。”
“的确不該!”陸小鳳欣然接口,湊過去博好感,“你看我,我就不會。”
“是嗎?”花滿樓扭頭看他,一縷長發垂下,劃過身邊人的肩膀,薄薄的涼氣滲出,卻讓某只小鳳凰心裏莫名燥熱,“那等一下見了你老丈人,可千萬記得秉公辦案。”
......
“花伯父來京城了嗎?我怎麽不知道。”半晌,陸爺才幽幽反擊了一句。
花七少已經笑着走遠,玉冠下烏黑的長發飄啊飄,仙得簡直超塵脫俗。
可恨,真是可愛到可恨。
咬了咬牙,陸爺哀嘆一聲,屁颠屁颠跟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放假诶~肉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