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倒黴的司空
大半夜的跑到胭脂鋪子去,陸花二人接受了掌櫃的打着哈欠的數落加嘲諷——兩位公子哦,家裏娘子就這麽等不及哦,大過年大半夜的還來買胭脂,我這做生意的都不想做了哦。
“找你們東家出來。”陸小鳳打量着滿屋子的胭脂,鼻子直癢癢,以前聞着胭脂味兒還覺得香甜怡人,怎麽現在連一刻鐘都忍不了,他搶過花滿樓的扇子,放在鼻子底下深深呼吸了一口——嗯,淡淡的筆墨留香外加清幽花香,果然舒心。
花滿樓無語地看他,然後簾子一掀,正是在後院查賬未眠的莫老板。
“兩位是......?”莫家剛剛舉家搬到京城,雖然舟車勞頓,但正是這生意的關鍵時候,所以莫老板此時也不得安睡。聽說這會兒有兩個年輕公子來找他,當真百思不得其解。
“你就是莫老板?”說話的是花滿樓,而且還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倒真像在替某人看老丈人。莫老板和掌櫃的看不出他是個盲人,自然不覺得如何,但陸小鳳在一旁咬牙切齒——你這玩笑還有完沒完?
“這瓶胭脂,是從你們這裏出去的吧?”花七少見好就收适可而止,微微一笑,拿出那瓶在死亡秀女身上取得的胭脂,遞給莫老板。
“不錯。”莫老板仔細打量了一下,“這是我讓人專門打造的瓶子,底下有我莫記的标志,而且這裏面的胭脂,的确是我們推出的最新款的冬季品,補水滋潤,十分有效。”莫老板不愧是做生意的,時刻惦記着推薦自家商品。
“那這款胭脂都賣給哪些人,你還記得嗎?”陸小鳳走過來,雖然這胭脂中無毒,但秀女臨死之前除了這瓶胭脂和茶水,其他東西并未碰過,所以如果當真是中毒而死,這裏面必有蹊跷。
沒想到莫老板堅定點頭:“當然記得,因為這款胭脂我們并不在民間販售,而是這次秀女大選禦用之物,自從生産出來,就上交到戶部去了。”
“什麽?!”陸花二人大驚。
“話說二位小哥是什麽人,為什麽會有這瓶胭脂,而且還來這裏質問老朽?”莫老板被他們的反應吓到。
陸小鳳一伸手把胭脂拿回來,神色已經恢複如常:“哦,沒什麽,我們正是戶部的官員,來這裏就是問問情況,怕你私底下販賣這款胭脂,既然沒有,我們就先回去了。”
信口拈來的謊話,成功地糊弄過了已經好幾夜沒有睡好的莫老板,他和掌櫃的連忙行禮,千恩萬謝地把兩個‘戶部官員’給送走了。
外頭已經打過五更,花滿樓該回去和花大爺一起進宮,陸小鳳卻瞧着東方未明的天色,表情微微擔憂。
“你覺得這次的秀女大選會出大事?”花滿樓像是能看到他的表情。
陸小鳳手裏把玩着那胭脂瓶子,苦笑一聲:“不是覺得,是已經出事了。我想明天的朝賀大會,一定會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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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滿樓似乎也想通了什麽,表情驟然凝重:“我去告訴大哥,讓他命令戶部立馬收回胭脂。”
陸小鳳搖頭,依然注視着東方,等一下會有朝陽從那裏升起,但想到昨夜無星無月的夜幕,今日會否看得到太陽,還是一件可能性不太大的事。
“來不及了。”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像是染了晨露。
這個大年三十,北京城裏有人過得歡天喜地,有人過得平平淡淡,也有人過得憂心忡忡。
天光大亮,花滿樓和花滿舍進宮之後,陸小鳳又去了神捕司,盜無正在和莫三說話,顯然是問他那名秀女所中之毒。
“怎麽樣?”陸小鳳看盜無的臉色,就知道應該不會有什麽大進展。
果然,盜無沒說話,莫三在一旁回答:“從身體表面看,看不出是中毒,更不用說是中了什麽毒,所以具體情況必須等到驗屍之後才能知道。”
“那她的身份呢?查出來了嗎?”陸小鳳點點頭,這種情況他猜到了,看當時的情況,估計只有莫道晚出來,才能看出什麽東西。莫三只是他不知道第幾百名弟子,火候還是差一點。
“手下的人查了一天,毫無消息。”盜無的臉色陰郁,畢竟家有逃跑秀女是重罪,就算捕快們是暗中查訪,家裏丢了人的也不管随便出來承認。
陸小鳳把莫三送走,回去跟盜無将莫家胭脂的事說了一遍,事情牽扯到戶部,足以證明這個逃跑秀女的死不是個案不是結束,而只是預示着一場浩劫的開端,兩個人當下商量,立馬前往取得順天府調查令,前往戶部查訪。
順天府尹洪階這幾日一直在處理年後大赦之事,盜無來申請調查令,他看都沒看就蓋章敲印了,聽說那只小鳳凰回來了,他們兩個要辦的案子,一點都不需要人擔心。
兩個人正往戶部走,遠遠地就看到陳修迎面而來,整個臉都縮在鬥篷裏,雙手揣在袖中,邁着小碎步一副完全不看路的模樣。
“嘿!”陸小鳳有心吓他,和盜無一起放輕步子,陳修武功平平,他們兩個都走過去也沒有發覺,直到陸小鳳一把拽下他的帽子。
吓了一跳的陳修扭頭一看是他,本就沒有怎麽生氣的人更是直接由驚吓變成了驚喜:“你怎麽在這兒?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
陸小鳳無奈搖頭:“陳修啊陳修,你說這世上怎麽有你這樣的人,我真想知道,到底怎麽做才能讓你紅個臉發個怒?”
“這世上也沒你這樣的人,我好好的為什麽非要紅個臉發個怒,生氣傷身,我才不會跟自己身體過不去。”陳修永遠都是這麽一副憨憨的模樣,明明長得也挺玉樹臨風的,就因為這麽個溫吞吞的脾氣,才經常被京城女兒們忘記,她們還有個金龜婿挑選者遺忘在吃遍天裏了。
“好好好,我不跟你争辯,你找我做什麽,是從你姐夫那兒問出什麽來了嗎?”陸小鳳擺擺手,他跟司空已經拿陳修這脾氣開過至少三五次賭盤了,每次連結果也得不到。
“對,我就是跟你說這件事。”陳修擦了擦鼻子,“我姐夫說了,秀女的事事關機密,讓我不要多問。”
陸小鳳簡直無語:“你這不是廢話嗎?”還以為有多重要的消息。
“這怎麽能是廢話?”陳修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做出一副努力思考的樣子,“選秀女頂多算是件大事,怎麽能算是機密?我那個姐夫這樣說,還不如直接告訴我,這次的秀女大選會出問題。”
陸小鳳指一下不遠處的戶部大門,玩味地看陳修:“你覺得我們來這兒是為了什麽?”
陳老板又是憨憨一笑,把鬥篷的帽子戴上:“既然知道了還讓我跑這一趟,那我先回家了,老太太已經念叨了好久,再不回去估計以後都出不來了。”沖兩個人招了招手,他優哉游哉往回看。
“你老惹他幹什麽?”盜無瞧着讪讪的陸小鳳,“他那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毛病,從小就是這樣。”
“你怎麽知道他是從小有?”陸小鳳好奇,“你不是從青冥山出來的嗎?陳修自小長在京城,你怎麽會知道他小時候的事?”
盜無被他問得無話可說,只好轉身往戶部走。
可疑,太可疑了,陸小鳳摸着下巴跟上去,這件事回去一定要告訴司空那個老猴子,省得他天天要死要活地賴在神捕司,丢臉已經快要丢得整個偷盜界人盡皆知了。
正如陳修所言,這一趟戶部之行,他們兩個連戶部尚書的面都沒見到,沐朔也避而不見,只有一個老油條陪着他們打了一上午的官腔,一句有用的話都沒問出來。
不過臨走之前,那個老油條送他們到門口,忽然看了一眼盜無,那眼神似乎是一種好奇,就像好奇他為什麽長這樣子的好奇,陸小鳳無意之中把這個眼神收入眼底,再想到來之前的事,更覺得盜無身上藏着大咪咪了。
下午陸小鳳回了花府,神捕司一直查不到那秀女的家人,戶部那邊也不放名單,這件事一下子僵在那裏,處于一種被迫的狀态,他想回去跟花滿樓商量一下,畢竟明日的大典是花滿舍負責,一旦出了什麽事,到時候最擔心的還是花滿樓。
不過等他回到花府,才發現兩個人根本還沒有回家,一問管家,這個時候了,他們竟然還在宮裏。
沒辦法,陸爺只好再往宮裏趕,誰讓他天生操心的命,尤其現在事關花滿樓呢?就算現在要趕到東海去,他也一句怨言都不敢有。
宮門口就碰到了千重,陸小鳳正在發愁自己身上沒令牌,上次是跟花滿樓一起,他身上有花滿舍的令牌,而且是皇帝召見,才得以進去,這次卻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你怎麽到這裏來了?這麽迫不及待找我喝酒啊?”千重以為是自己要盜無傳達的訊息傳到了,結果人根本不領情。
“我來找花滿樓,正好,你帶我進去吧。”陸小鳳一揚手,自己已經往裏走。可憐千統領跟在後面,虎目圓睜不知道這小子又唱的是哪一出。
花家兄弟正陪着小皇帝在殿裏面試衣服,其實這種一年一度的禮制,皇帝的禮服都是定制早有安排,但小皇帝就是不放人,非要一套套換,挑喜歡的到時候穿。
花滿舍雖然是他的師傅和大臣,平時事關原則問題都要管束,但這種耍小性子的事他不好管也不想管,只要不玩的太過火,幹脆聽之任之,免得逼太緊一下子逼出個暴君來,到時候他留個輔佐君王不力的壞名聲是小,讓天下百姓不能安居樂業那才是千古罪人。
至于花滿樓,那可不是小皇帝留的人,是花滿舍不放他走,說什麽一起回去,而且也可以幫皇帝參考一下。
郝時辰入內通報陸小鳳來了,花七少一直淡淡的臉色終于起了波瀾,轉頭看向殿外,絲毫不掩飾對某只小鳳凰的期待。
花滿舍看在眼裏,一向只有寵溺的眼神裏第一次多了些嚴厲的意味,即便小時候花滿樓犯了再大的錯,他也從不曾露出像這樣的表情。當然自己這個弟弟也一直很乖,乖到讓他們這些做哥哥的,只覺得對這個弟弟寶貝到心痛,反而希望他能調皮一些任性一些。
“朕沒有傳召,那陸小鳳怎麽能進宮?”正興致勃勃試衣服的小皇帝看了這邊一眼,忽然就一扔衣服發起了脾氣,吓得服侍他的宮人們跪了一地,大氣都不敢出。
陸小鳳可不管其他人會因為自己的到來有什麽反應,一進門看到花滿樓望着自己,高興得嘴巴翹起來壓也壓不下,小酒窩深的能盛一壺酒。
見過小皇帝,并沒有跟他說秀女的事,因為事情并沒有絕對的證據,萬一驚了聖駕倒黴的是他們不說,明天的大典萬一再出狀況,那就連轉圜的餘地都沒有了。
“大哥,我和陸兄還有事要查,就先離開了。”花滿樓起身,再跟他大哥申請了一次。
花大爺不是花二爺,他不會像二爺一樣直接面對,采取強硬的态度,他只會像春風化雨一樣,密不透風地滲入到他們兩人中間,不給他們一絲一毫發展惡化的餘地。
“好,我和你們一起走。”花大爺掃了一眼陸小鳳,答應的很痛快。
這一眼可謂意味深長,陸小鳳渾身一凜——果然是大爺,比二爺有氣勢多了,他幾乎可以從裏面看出百折不撓誓要阻攔到底的決心和自信。
“你不準走!”可惜,這世上講究的就是一物降一物,小皇帝兩腳踩碎吉服上的東珠,沖花滿舍霹靂巴拉一頓吼,“你不陪朕挑選出明天要穿的衣服,那這大典朕就不辦了,還有立後的事,一概都別辦了,連件合适的衣服都沒有,是要讓朕在文武百官面前丢人嗎?!”
“皇上請慎言,大典和立後的事已經決定好,豈是說不辦就不辦?到時候皇上失信于天下,難道不是更丢人嗎?”花滿舍沉下臉,一個兩個都不省心。
“朕不管,你若是敢走就試試看,看明天的大典你找不找得到人!”朱圭只穿着一件裏衣,光着腳在地上跳,若是被言官看到,一定要哭死在太和殿外了。
花滿舍嘴上義正詞嚴,但到底是自己從小教導的學生,比起其他人來,他對皇帝除了忠心更有一份師生情意在,命宮人們再拿來一張厚絨毯鋪上,心已經軟了幾分。
“記得早點回家,我等你一起吃晚飯。”回頭跟花滿樓說了一聲,意思是放行了,但方才掃過陸小鳳那一眼,已經足夠威脅。
花滿樓雖然看不到他們眼神來往,但能體察大哥忽然的變化,大概也能猜到是為了什麽,這件事總有一天要放在明面上來講,但至少等過完年。
兩個人出了宮,和盜無彙合,打算再最後查訪一下京城中的大戶人家,如果實在找不到那名秀女的家人,便打算先行驗屍,至少知道她所中何毒,也能繼續查探下去,不至于像現在如此被動,什麽都不能做。
“老大,出事了!”
三個人才走到東城,胖瘦捕快已經從後面追了過來,許久不見胖捕快,依然圓乎乎地可愛得很,瞬間很治愈。不過帶來的消息就非但不讓人愉悅,反而很驚悚。
“何事?”盜無看胖瘦捕快奇奇怪怪的神色,心裏莫名一震。
“額......”胖捕快撓着後腦勺,似乎很為難。
瘦捕快幹脆:“是司空摘星,他□□莫府二小姐未遂,殺人害命,被莫府抓個正着,送到神捕司了。”
......
陸小鳳和花滿樓第一時間就是看盜無——難道你昨天晚上沒有追出去?不是都讓你巡街去了嗎,怎麽沒有看好人?
以司空三杯就不知自個兒姓甚名誰的德行,被人扛走做些什麽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某些人應該引以為戒,以免遺憾終生啊!
可惜盜無依然面沉如水,一言不發往回走。
不過看着他放在身後緊握成拳的手背上暴露的青筋,陸小鳳白了一眼瘦捕快:“你不會委婉一點說嗎?這麽直接他受不了怎麽辦?萬一暈倒你扛回去啊!”
“老大絕不會為一己私情徇私枉法。”瘦捕快言之鑿鑿。
“一己私情?”陸小鳳捏了捏下巴,看他:“看來你們很關注你們老大的八卦嘛,連私情都知道,怎麽樣,要不要找個地方,跟我們好好聊一聊?”
瘦捕快緘默,胖捕快倒是很期待:“好啊好啊,去吃遍天!”
為尋找秀女身份而來,現在卻要一起聚堆兒讨論盜無的私情,花滿樓雖然很奇怪事情的走向,但并沒有打斷陸小鳳,既然他這麽說,就一定有這麽做的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