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七将軍
劍神家養了兩只不省心的主兒,他們三個人在外面靠實力和智慧征服對手,裏頭雲伯和餘小喜偷摸着把鬼鈴钹帶了出去,而且順着餘大神推測的路線,兩個人直奔竹海山頂。
“雲伯,還在後面嗎?”林道中,餘小喜挺直了脊背走,眼角不住往後掃。
“在呢!”雲伯總是一副樂呵呵的模樣,讓餘喜始終有一種雅痞暖的吳大叔即視感。
“整的跟無間道似的,不過我瞅着這小丫頭就不是個真好人,昨晚上什麽都沒說就讓我進她房了,我還沒問她鈴铛的事兒,她倒纏着我問一大堆。你說大神我好歹也是個根正苗紅的大好男兒不是?”餘喜嘟嘟囔囔,也不怕驚動人,畢竟身邊走着個大前輩,雖然前輩都不怎麽出手就是了。
十步之外的竹林後,玲珑正小心而詫異地跟着他們。
不知是雲伯的緣故,還是玲珑在,他們一路暢通無阻地上了山,青虬帶着人守在空無一物的山頂之上,正面對着竹海背後撫琴,他手下的琴與之前出現過的殺琴妄琴一般,都是五弦琴,琴面卻更加斑駁,顯然年齡更老。他雖在撫,卻無琴音傳出,空蕩蕩的姿态非但不可笑,反而像是在等待,意外地讓人心有所感。
“咱們是把這東西扔過去,還是走過去居高臨下地遞給他們?”餘小喜提溜着手裏紅綢,紅綢下是一只銅钹。
“你有人家個子高?”雲伯瞅他。
“......雲伯這不許人身攻擊啊!”餘小喜挺胸擡頭,“我有176的好不好,标準身高!”對,沒錯,标準的小受身高。雲伯又瞅了瞅,只笑不說話。
“兩位,我們大人請兩位過去。”先沉不住氣的是青虬,聽了方才玲珑的回報,就算他不知對方為何會主動把鬼鈴钹送來,卻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便派了屬下過來。
餘喜看雲伯,聽他的意思。
“告訴你們家大人,過去的事永遠只是過去,費盡心思找回來也是假象。”雲伯卻并沒有上去,只是從餘喜手裏拿過鈴钹,擡手輕輕一扔,紅绡自林中轉了一圈,最終飛上山頂,正好落在青虬腳下刻着不歸海的石頭上,而雲伯平靜恍如此刻林海的聲音依然在傳上來,“世人都道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卻不知這年年歲歲的花,再開也不是當初的那一朵。”
青虬看着鬼鈴钹上的一朵稻米白竹花,似乎才綻放不久,卻在只不過頃刻間,便已緩緩失色。
“大人!”巡視四周的屬下忽然看到林中異象,驚慌來報。
青虬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大片的竹林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黃枯萎,而正中間那棵開花的竹子,已經化成枯枝,随風而散。
“雲伯!”餘喜也看到了這場景,大驚失色,竹子雖為開花植物,卻開花即死,而且常成片死去,民間常有傳說——竹樹開花必有大災,如果這片竹海當真成片開花,頃刻之間竹海覆滅是小事,如果發生旱災蟲害,那這蜀中可又要是一場大動蕩。更壞一些若是災情蔓延,必定會大大損傷百姓安居朝廷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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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伯卻制止了他,再看一眼山頂,青虬依然沒有說話,卻也沒帶人下來。他搖頭嘆息一句,對餘喜勾勾手指:“走吧,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堅持。”
餘喜最初的擔心過去,此刻卻忽然有了新的猜測。他想到了陸小鳳和花滿樓帶回來的國寶小分隊,還有面前這片竹海,難道這些雲留王的愚忠追随者在尋找的七将軍是那個東西?畢竟如果這大片的竹林消失,首當其沖受害的不是其他,正是一天要消滅四五十斤竹子的國寶二貨們啊!可是二貨現在不是食草動物嗎,什麽時候有了能帶兵打仗馳騁沙場的屬性了?難道是戰場上靠賣萌敵軍的?
兩個人沿着林道退回,剛下到半片兒雲伯的腳步頓了一頓,說了聲什麽來了,然後餘喜就被他拉到前面走,周身一道若隐若現的淡青氣障,抵擋着外來的洶湧煞氣。
“耳朵疼......”餘喜內力不行,本來還捂着耳朵直哼哼,慢慢地平靜下來,就聽到下面傳來咔嚓咔嚓的聲音。
“那仨小子來了!”雲伯感受到花滿樓和西門吹雪的內力,拉着餘喜就要跑——廢話,給他家那位少爺逮到了,一定又是一頓眼神淩虐啊!
“跑什麽啊?”餘喜拉住雲大叔,“沒事兒,他們還得感謝咱們把東西送來了,否則再磨叽下去還不知拖多久!”說着他又嘿嘿一笑,“而且我現在可是有秘密在身,放心,一定能保咱倆平安的!”
雲伯見他拍着胸脯自信滿滿的樣子,拽着胳膊湊過去:“阿喜啊,那我可就靠你了。”“嗯!靠我!”餘喜胸脯拍得震天響,雲伯被他逗樂了,眯着眼打量這小子,還挺有趣,會體諒人,不錯不錯。
五個人一照面,陸小鳳也沒說什麽,和花滿樓一起查看四周情況,讓西門吹雪解決這家務事。
西門吹雪一言不發走過去,餘喜已經展開雙臂擋在雲伯前,第一次正視着這座冰山:“是我撺掇雲伯這麽幹的,你別罵他,再說他雖然只是你們家管家,但也是有人權的,而且他還是個老人家,你要不想讓江湖上的人說你西門吹雪其實是個不懂尊老愛幼的沒品男,就別拿這事責怪雲伯!”
“我從不管江湖人如何看我。”畢竟相處了有一段,西門吹雪暫時能接受他這時刻跑偏的思維方式。
“切,說得好聽!”雲伯嗤笑,“真正能看透只有少林寺掃地的,你怎麽不去啊?裝13就裝13吧,還天天挂嘴上說......”
雖然西門大俠不懂少林寺掃地的梗,但他能聽出話裏的鄙視之意,不過劍神可沒接受這份挑戰,而是突然伸手勾了勾手指,示意餘喜往他這邊走幾步。
“幹什麽?本大神可不怵你!”餘喜色厲內荏,硬撐着才沒雙腿打顫。
雲伯要跟着走,被西門吹雪看了一眼,只好鼓着雙頰退回去,眼睜睜地看着餘喜走出了保護圈。周圍吼叫之聲尚未停止,“啊!”意料之中,餘小喜還沒走到西門吹雪面前,已經捂着耳朵蹲下去,就差滿地打滾了。
劍神此刻倒有了一分表情——滿意。
陸小鳳和花滿樓站在一塊塌下來的空地之上,此刻雲霧散開,遠遠地看過去,山頂之上人影幢幢。
“這鐘陰陽是怎麽回去的?”花滿樓忽然問。既然是四支屬軍中各擁有一件法寶,想必也需要各自的後人使用,才能發揮如今的威力。沐川早已被青虬控制,如果邢朝恩那邊也出了問題,想想還真是可怕。
“邢朝恩雖無大作為,但為人耿直。”
說話的是西門吹雪,陸小鳳聞言放心。萬梅山莊在蜀地,他也算對邢朝恩有些了解,既然他這麽說,鐘陰陽應該是青虬用別的法子救出來的。
“我現在只想知道,裏面究竟是什麽?”西門吹雪凝視着遠處依然茂盛的竹海。
陸小鳳也看過去,食指點了點右邊的小酒窩。
“陸兄想必已經知道了。”花滿樓看過來。
“其實我能知道,功勞也是花滿樓的。”陸小鳳不放過一切拍心上人馬屁的機會,“還記得你給我講過的那些銀狗的故事嗎?”
“銀狗又名竹熊,食竹為生。但是據古籍記載,雲南蜀地深山中曾出現過一種巨型猛獸,樣貌若貓,體态若熊,牙尖爪利,有稱之為白罴貔貅,有傳言乃上古兇獸,卻終無定論,但這東西脾氣暴躁,殺傷力極大卻是事實,所到之處山川可崩,農田可毀,百姓可傷,造成的災難無數,為人所恐懼。後來不知所蹤,歷經萬年千載而不得見。”
“不錯。”陸小鳳接話,“依照對那位七将軍的傳說,還有青虬關于這件事的反應來看,所謂的七将軍,很可能就是這種破壞力極強的兇獸。”
“對了,剛剛我摘了一朵花。”
雲伯給餘小喜調息完,不知死活地又沖着這邊傳過來一句話。
陸小鳳瞬間了然,撫掌道:“難怪青虬總說什麽時間到了,時間不夠用之類的話,原來如此!”
“這裏的竹子大概兩百年左右開花,花開之時,群竹衰敗,的确是逼迫猛獸出來的好機會。”花滿樓嘆息道。
“你也別可惜。”陸小鳳看過去,“敗了就敗了,二百多年的時間,它們也算活夠了,給新茬騰出來機會,再過幾十年又是一片郁郁蔥蔥。”
“所以呢?”劍神可不管什麽兇獸不兇獸,竹子不竹子,他現在只想見見裏面那只被說得神乎其神的東西。
“所謂四件法寶,應該就是當年雲留王馴服這只猛獸時所用之物,大概有專門的曲子能讓它聽得懂。”陸小鳳也知道是時候最後一戰了,躍上一棵竹梢,他緩緩道,“如果當真有傳說中那麽厲害,那我們可就要小心了。”
花滿樓微皺的眉頭卻始終沒有散開——他擔心的,正是餘喜之前所想,群竹衰敗雖然令人嘆惋,但來年若有旱災蟲害,可不是小事一樁。
陸小鳳看了這好一會兒,已經大致确定了方向,雙足一點,便朝着遠處而去。
花滿樓和西門吹雪一左一右也跟了過去,三個人稱圍攻之勢,迅疾地朝着某處掠過去。
“雲伯,飛,我們也去!”才悠悠轉醒的餘喜不幹了,叫嚣着讓雲伯帶他也過去——好不容易比陸小鳳還先找到線索,怎麽能把出風頭的機會讓給他?
“好嘞!”雲伯也是個看熱鬧不嫌多的,一提溜人就如一道青煙,眨眼便跟在了西門吹雪後面。西門吹雪眼角往後一掃瞧見這倆興致勃勃的尾巴,差點被竹葉子絆了一跤。
這要是摔了,整個中原江湖都得沸騰了,劍神诶,傳說中的劍神诶,竟然還能從樹上摔下來,想想都讓人淚流三千丈——中原武林沒有希望了呀!
......
山腳下的竹林深處,一只體态足有一只半熊那麽大的猛獸正在仰天咆哮。它四肢白毛如雪,背部卻烏黑發亮,碩大的腦袋上頂着一顆白乎乎的腦袋,果然面貌似貓,只不過這貓的嘴巴也太大了些,嘴巴裏的四顆牙也太鋒利了些,讓人實在無法把它當成一只軟糯的貓。
察覺到有人靠近,它不再仰着脖子,兩只前爪呼呼地拍在地上,口中仍有嗚咽之聲傳出。
別看那爪子底下毛多,這兩掌的威力卻着實不小,整個地面震蕩了一下,陸小鳳三個都無法在晃動不已的竹梢站穩,紛紛落地,只有雲伯還提溜着餘喜微微晃了一下站在那兒。
陸小鳳他們無視雲伯投下來的稍含得意和鄙視的眼神——百八十來歲了,比我們內力深厚那是應該的好嘛,有什麽好嘚瑟的!
“怎麽沒有黑眼圈?”陸小鳳觀察的仔細,卻是不解,“難道我們之前猜錯了,并不是銀狗或者它的祖先什麽的?”
花滿樓也納悶,但他們對這種猛獸信息的唯一來源就是記載不知正誤的古籍,也無法做出判斷。
“管他是什麽?現在是不是該想想怎麽打?”劍神不愧是劍神,一語中的。這東西不管是什麽東西,看起來可都不是好相與的,皮毛那麽厚,該不會劍戳不穿吧?
陸小鳳更無力——他的靈犀一指再強,也擋不住這身皮毛看上去光滑地連蒼蠅都要摔跤啊!
花滿樓收了收扇子,雖然對方是個兇獸,但畢竟是有些年代的活着的東西,他根本不會有殺意。而一個沒有殺意的人,比起比自己強大的對手,顯然也不會發揮到哪裏去。
真難辦啊!
就在三個人發愁之際,陸小鳳聞聽樂曲聲再度響起,顯然是在催促着什麽,而那兇獸也愈發不安,濕漉漉兇巴巴的大眼睛瞪了他們一眼,轉身似乎要往山上走。
“等一下!”
陸小鳳沒辦法,硬着頭皮轉過去擋在他前頭,還沒落地就被猛獸一口氣沖得後退兩步,顧不得丢人就扭頭捂鼻子——這什麽味兒啊?現在他十分極其确定這東西不吃草,而且還吃的不是一般的肉......
太味兒了的猛獸匍匐在地上,兩只前爪微趴,後爪蹬着,像是随時準備撲上去。
花滿樓握緊了扇子,正準備從後面攻上去,忽然感覺危險的氣息有些降下去。
“這位老兄,既然活這麽多年,應該有點靈□□?”陸小鳳自始至終感覺不到花滿樓和西門吹雪口中什麽野獸啊危險啊的氛圍,就覺得這難看的東西有點棘手。沒錯,是難看,眼前這一大坨,應該絕對不是什麽銀狗竹熊的祖輩,也不知道是沒了那倆黑眼圈的緣故,還是嘴巴大牙齒尖的原因,反正看上去就是傳說中的兇神惡煞,一點點兒都不好看。
餘喜也在上頭白着臉狂搖頭——這東西絕不是國寶!雖然知道二貨曾經是食肉動物,但那都四五十萬年前的事兒了,現在的二貨,就算依然體型大,牙齒咬合力強,但就是個長着熊樣子,靠撒嬌賣萌為生的主兒!
陸小鳳還在企圖跟它交流:“哥們兒,你看咱倆都聽得到那什麽要命的破曲子,好歹也算緣分,聽我一句勸,我給你再找片大林子,你好好回去吃竹子,行不?”
花滿樓搖頭,無奈地笑——這會兒工夫還能開玩笑,這人還真是什麽都不怕。
不過仔細想想,兩個人已經一起面對過無數困境了,有些也的确達到了足以讓人絕望的地步,但只要是兩個人在一起的,似乎從來沒體會過害怕或者失去信心的感覺,不用刻意地去鼓勵自己,就那麽快要盲目地相信着一切會轉危為安雲開月明,想怎麽沖怎麽沖,愛怎麽打怎麽打,仿佛即便闖不過去,生命就此終結,此生也已經無憾。
大概這樣的勇氣和膽量,一個人時永遠不會有,正因為有那個并肩的人,才變得無畏。
猛獸一雙銅鈴眼瞪着陸小鳳看了一會兒,也不知道聽沒聽懂他說的話,一人一獸耳邊的樂聲還在響,就這麽凝視着,頗有種生死一瞬的悲壯感。
山頂之上,青虬站在石頭上,鐘陰陽和一個酷似玲珑的女子站在他腳下,背對着所有人還站着一個一身灰袍的男人,四個人手中各拿着一枚樂器,小巧精致,古樸陳舊,他們緩慢地演奏着,面容上卻絲毫沒有變化——因為他們根本聽不到,聽不到自己所演奏的任何東西,他們甚至不知道,歷經艱難守護着的這四件小小的東西,究竟會不會有家族世代相傳所說的作用?
方才還空無一人的山道上,此刻正列着兩隊一臉嚴肅的兵士,他們是奉命守在這裏,只要七将軍一出現,占據蜀地,拔劍中原便指日可待。
這是他們堅持了幾輩子的信念,一丁點的差錯都會毀滅他們整個人,所以他們承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