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信箋蘭香
報出陸小鳳和花滿樓的名頭,平安镖局的人自然開了門,管家把人迎到大廳,上茶之後便說去請老爺出來,就不見人影了。
“這樣暴露身份不怕打草驚蛇嗎?”花滿樓剛剛聽到陸小鳳自報家門就有不解。
“你覺得在酒樓裏為什麽那些人看咱們?”陸小鳳反問他,“還有那個神神叨叨的小乞丐,他不是一眼就認出你我了嗎?”
“他不同。”花滿樓細細回答,“他不是壞人。”
......
“為什麽?”
“直覺。”
......
半晌之後,還是陸小鳳陸爺敗下陣來,舉手投降:“餘喜的事我們姑且不說,不過酒樓裏那些人,顯然知道你我的身份,即使不知,也知道我們是為這裏的古怪而來。”
花滿樓忽然用扇子掩了掩鼻子。
“怎麽了?”
“有熟悉的香味。”
陸小鳳吸了吸鼻子:“是很香,不過應該是外面花園裏的味道,剛剛進來看到種了很多水仙,菊花還沒有謝,好像也有木芙蓉。”
“不是這些花的味道。”花滿樓搖頭,“是一種我們剛剛才聞到過的香味。”
“你是說......?”陸小鳳雖然聞不出,但他們剛剛才聞過的能讓人記憶深刻的香不多——那兩張信箋上的蘭香。
兩人沒有再交談下去,因為姍姍來遲的主人家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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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三刀雖然做的是镖局的營生,但好歹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怎麽樣也該是剛勁有力的人物,但這一見之下,卻讓陸小鳳和花滿樓疑惑不解。
“不知陸大俠和花少爺光臨,有失遠迎,禮數不周,還望見諒,見諒啊!”
一番話說得倒是得體,但進來的人卻是一個幹瘦虛弱的小老頭。
......
“這位就是......步镖頭?”陸小鳳起身還禮。
“咳咳,承蒙陸大俠惦記,老朽受寵若驚啊!”步三刀把他們迎到上座,說一句話就按着胸口咳兩聲,一副馬上就要翹辮子的感覺。
“平安镖局此次負責準備一年一度的香河花會,步镖頭可是操勞過度,聽起來有些氣血不濟。”花滿樓坐在陸小鳳下首道。
“不過是瞎忙活而已,花少爺好心了,老朽這是舊疾,好多年了,不妨事,不妨事。”步三刀擺擺手。
“原來如此,不過步镖頭可不要諱疾忌醫,有病還是好好看看才好。”陸小鳳接口道。
“多謝二位公子關心,多謝,咳咳咳!”
艱難地将一句話說完,步三刀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如果他是個美嬌娘,這會兒陸爺一定可憐的心都碎了。不過他不是,所以只有盡心盡責的管家趕緊遞了茶水上去。
花滿樓隐在袖子裏的左手捏了捏陸小鳳的胳膊。
“其實我們來也沒什麽要緊的事,只是喜歡附庸風雅,聽說這香河花會極其有名,這才先過來一睹為快。”陸小鳳心領神會,對步三刀說道,“既然步镖頭身體有恙,我們也不便打擾,就先告辭了。”
步三刀一聽這話不咳了,立馬起身:“好說好說,那我就請管家帶二位公子先去明日的花會會場看看,已經都準備妥當了。”
“那就多謝步镖頭了。”陸花二人随之起身——啧啧,這位步镖頭還真是一點都不掩飾啊,這麽迫不及待地趕人走,真是想沒問題都不行!
出來镖局,步府的管家直接帶着他們去了花會會場——花會自然是有好幾個部分,賞花不過是其中一項。陸小鳳他們直接讓管家帶到了賞花場。
“就不勞煩管家陪着我們了,您有事就忙,我們自己看看就好。”
賞花的會場并不大,是個簡單的小園子。将近年關,大家一般都是圖個熱鬧為辦年貨而來,真正賞花的不過一些愛花成癡的文人雅士。陸小鳳他們走到園子外,便跟管家道過謝請他先回去了。
“感覺像是镖局的花園搬到這裏來了。”
兩人漫步在園子裏,陸小鳳看着腳邊一盆一盆的水仙花,形色俱佳,即使非珍品也非凡品。而牆邊的架子上,也擺了一排排還未凋謝的菊花,向陽處則長了幾株木芙蓉,雖然花朵并不繁茂,但零星的幾朵更有珍稀之感。
“園子裏可有蘭花?”花滿樓側頭問他,視線卻注視着一株木芙蓉——樹下的泥土。
“那裏沒有。”陸小鳳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回答道,“不止那裏沒有,整座園子裏除了那三種花,其他的都是些沒有修剪的野花。”
花滿樓俊秀的眉毛微微皺起——他從不懷疑自己的鼻子。
陸小鳳伸手搭上他的肩頭:“這麽疑惑做什麽,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說着便拉人往那株木芙蓉下走。
“這樣不好吧。”花滿樓被他拽的有些踉跄,拘于君子之禮勸了一句。
“有什麽不好,就當替這株花松松土抓蟲子好了!”陸爺滿不在乎。
“這種事該司空來做才好,不知道他的蚯蚓抓夠了沒有。”花滿樓似乎想起之前的趣事,莞爾一笑,也就随陸小鳳去了——不知在哪旮旯手癢着的司空摘星連打好幾個噴嚏,咦?誰在惦記本神偷?
“找到了!”
陸小鳳不過用手扒拉了兩下土,一枚青白的花瓣正掩于土下,猶抱琵琶半遮面。伸手将花瓣拾起,拭去上面沾惹的泥土,他伸手遞到花滿樓臉前。
“吶,聞一下,是這個味道嗎?”
花滿樓伸手接過來,手指在花瓣上滑了滑,贊嘆一句:“好花!”然後放在鼻子底下仔細嗅了嗅,點頭道:“這是一種特殊的寒蘭,我從未見過。”
陸小鳳詫異:“這世上還有你花滿樓沒有見過的花?!”
花滿樓反問道:“大千萬象,這世上奇花異草無數,我不過一眼盲的尋常人而已,除了江南和京城甚少去往他地,難道還能都見過嗎?”
陸小鳳啧啧:“沒見過都能靠鼻子聞出來,這才是真本事!”
花滿樓摸了摸已經發黃的花瓣邊緣,顯然埋于地下已有些時候,甚至還能摸到被蟲咬的痕跡,不禁感嘆:“我雖愛花,但并不癡花,可憐這花的主人,費盡心思培育出此種良花,卻不能守得周全。”
“你又怎麽知道他種出這花來不是為了其他用途?”陸小鳳奪過來花瓣,信手一撚,有花汁溢出,徹底再無形狀。
“想不到你陸小鳳還會辣手摧花,真是出人意料,看來這江湖事真是不可全信,不可全信。”花滿樓察覺異樣,搖頭一笑,轉身朝一株木芙蓉下走去。
“它既以從枝頭墜落,我只是成全它化作春泥的心願而已。”
陸爺狡辯一句,将手裏的花瓣扔回了土裏,用腳一踩,剛剛刨過的地面就恢複原狀。
這一趟镖局花場之行,似乎并沒有大的收獲,陸小鳳和花滿樓回到土地廟的時候,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熟人。
“你們怎麽還在這裏?!”
柴柴柴一家人不知從哪裏踅摸來的鍋子糧食,竟然煮了香噴噴的粥,正一家三口圍着一張歪了一條腿的小圓桌吃得高興。而院子裏幹幹淨淨,那群殺手早不見身影,顯然已經收拾過戰場了。
“花少爺,您回來了,還沒吃晚飯吧,我替您盛飯!”
小柴的大嗓門亮起,然後就是一陣鍋碗瓢盆的兵荒馬亂,還是柴娘子念了他幾句,把他踢到一邊去,自己盛了碗粥遞過來:
“花少爺,荒野之地,妾身随便做的,您就将就一下吧。”
“娘子好偏心,怎麽只有花公子沒吃晚飯嗎?陸公子也很餓的”
陸小鳳在花滿樓伸手之前已經拿過柴娘子手中的碗,從鼻子處繞了一下:“嗯,果然好味道,比三日釀的味道還香。”
此言一出,柴柴柴一家人動作頓時僵硬,離兩人最近的柴娘子更是小臉煞白。
“陸兄這比喻奇怪,我只聞到了粥香,哪裏來的酒香?”
花滿樓搖頭失笑,越過柴娘子到桌邊坐下,完全不像個眼睛失明的人,神色如常地和老柴交談:“早上的事多謝老丈幫忙了。”
老柴使勁咽下嘴裏那一口粥,僵硬道:“哪裏。”
“你們怎麽知道這裏面有三日釀?”
小柴從牆角挪過來,瞪着一雙眼不可置信道。
陸小鳳晃了晃手裏的粥:“三日釀三日釀成,一醉三千日,的确是南疆不傳之秘。不過可惜,你們遇到是鼻子通靈的花滿樓,是愛酒成癡的陸小鳳,所以這三日釀,只能當作美酒來品嘗了。”
說完他将碗裏的粥一飲而盡,臨了還舔了舔嘴唇——嗯,不熱不冷,清香可口,還真是讓人惬意啊!
“你難道不會中毒?!”
柴娘子似乎是失望透頂又頗受震驚,身子晃了晃才站住。
“這就是另外的事了。”陸小鳳把碗還給她,走過去挨着花滿樓坐下,顯然并不想談及此事。
“二位武功智慧皆是過人之姿,老朽甘拜下風。”
老柴嘆了口氣,這一路上他們全家三人跟着花滿樓,卻始終沒找到下手的機會,現在添了一個陸小鳳,情急之下才緊迫出手,沒想到還是一眼就被識破,江湖人才輩出,他不服确是不行。
“老丈言重。”花滿樓道,“在下眼盲之人,雖然有些技藝傍身,但若非老丈三人不願以下三濫的招數對人,在下也不能輕易避過。”
陸小鳳接口道:“難道老丈也是另有緣由?”
老柴不語。
“我來說吧!”小柴忍不住了,摔了碗道:“他娘的老子是忍不下去了,實話告訴你們吧,他們抓了咱們的閨女,讓咱們來給花少爺下毒!”
“相公,你怎麽給說出來了?”柴娘子撲過來拉他的衣服抱怨着,眼眶已經泛紅。
“好了!”老柴拍一下桌子,“人家已經看破我們了,還在這丢人現眼做什麽! 夏夏會怎麽樣是她的命,咱們這就走吧!”
“老丈留步!”
陸小鳳起身攔了一攔。
“陸大俠,我們知道你斷案如神,聰明過人,但這是我柴家的事,就不勞您操心了。”
老柴也是個個性耿直的,倔着不肯低頭。
陸爺暗地裏嘆息——自己是不是該去寺裏面還個願,怎麽最近老是被人指着鼻子罵不要多管閑事,偏偏這閑事還必須得管呢!
“夏夏是個女孩嗎?幾歲了?可有讀書認字?”
那邊花滿樓忽然開口。
提及愛女愛孫,老柴和小柴一臉黯然,柴娘子抹着淚兒道:“夏夏今年八歲了,平時都是帶在身邊的,一個月前,我帶她去個朋友家,我們在說話,她就跑出去了,都怪我!”
“她被人擄走了?”陸小鳳問,“八歲,那她可有學過武功?”
“會一點點。”柴娘子道,“等我想起來,一路找過去的時候,只剩下了她的一只鞋子。”說完已經泣不成聲,自責不已。
“後來我們就收到一封信,還有這瓶三日醉,上面交代我們照着信上的內容做,就會把夏夏放回來。”小柴走過去扶住妻子,替她說道。
“那你們不知道對方身份了?”
“自然不知,知道的話還能讓人牽着鼻子走嗎?”小柴忿忿。
“對方要你們下毒的人是花滿樓,剛剛的粥你們也只盛給了他,難道你們不怕沒有中毒的我嗎?”陸小鳳問題多多。
“我們跟你又無冤無仇的,如果不是為了夏夏,我們也不會加害花少爺,我們一家人,已經打算退出江湖了。”
陸小鳳摸了摸胡子:“這麽說來,又是無端牽連進來的一撥人。”
花滿樓點點頭,比起絡腮胡那一群人,柴柴柴一家還算幸運,至少夏夏尚未知生死。
“陸兄,你有辦法确定是同一個人幹的嗎?”
“沒有。”陸小鳳搖頭,雙手一攤,“不過既然來到了香河,我們不妨先探一探。”
“彩雲六女的案子呢?”花滿樓想起這一茬。
陸小鳳還是搖頭:“一點頭緒都沒有。”
“事情越來越撲朔迷離了。”花滿樓分析道,“是誰寄給我的那兩封信,又是誰擄走夏夏,要柴柴柴一家人來向我下毒,還有彩雲六女意外暴斃的原因,今日在镖局遇到的奇事,都是未解之謎。”
“等等等等......”陸小鳳打斷他,“你不是來賞花的嗎?我不是來調查采花大盜的嗎?為什麽跑出來這麽多不沾邊的未解之謎?”
“那就要問陸兄你了。”花滿樓落落道。
“唉!”
一聲長嘆,麻煩體質的陸爺進土地廟裏找土地公土地婆反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