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驚喜
她伏在他胸口,一頭青絲散落。她用指尖輕輕地撫着他身上層層疊疊的傷痕。
誠然,她從他偶爾吐露的只言片語中窺見過他曾經的艱難,可此時她面對這樣一幅千瘡百孔的軀體,如鈍刀割肉,一下一下地磨在心口——那是真切的心疼。
上官珩感受到胸前一陣指尖掠過的酥麻,以及胸膛上随之而來的濕潤溫暖。
他知道,她這是哭了。
她在為他哭,她在心疼他。
他心有歡喜,亦有疼惜。
正欲扳起她的小腦袋為她拭淚。
“別動。”
她極盡壓制力求聲平氣穩,但還是帶了些鼻音。
“倔丫頭。”
他撫着她的青絲,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想起一些人,一些……女人,他從前的女人。
她們初初承歡見到這些疤痕的樣子。有的畏懼于他,見了也假裝未見施施然避過了。有的泣涕漣漣,一番梨花帶雨。也有的撫着那些傷疤,贊他如何的功勳卓著,國之棟梁……
可只有她顧舒容一人,是這樣別扭着。
一面明明心疼的要死,一面還不願意承認她在為他哭。
屬于女子獨特的武器,她……好像不太會用。
又好像于他而言,恰好物盡其用。
原來,不必說話,也可以嘴硬。
他摸索着将她的手指按在心口那道短而凸的劍疤,“喏,這道最值錢,把你訛到了手。”
身上的人破涕而笑,“沒正經!”
她氣呼呼地輕齧着他的肉。一時間,他的胸膛有她的淚、涕、涎,亦是苦鹹甜酸。
“以後不許了……”
“不許……拿命賭。”
“好。”
他在黑夜裏無聲地笑開,捏了捏她的手,稀松平常卻又鄭重其事地應着。
第二日晨起。
聽到了些動靜,顧舒容揉揉眼睛,醒了過來。
“把你吵醒了?”
顧舒容打了個哈欠,欲起身替他穿衣。
“嘶——”
顧舒容不禁吸了口冷氣。
身下疼痛欲裂。
“還是歇着吧。”
上官珩見此狀,壞笑着沖她說道。
直氣的顧舒容白了他好幾眼。
顧舒容正欲攬被躺下。
忽然,床上的一抹猩紅映入她的眼簾。
“阿珩!”
她驚喜的呼出聲!
這世上沒有哪個女子不在意自己的清白。
誰不想把完整無瑕的自己在新婚之夜交給心裏的那個人呢?
“你當初騙我的?”
他挑眉逗她。
“那倒沒有……”
原來,陸岑那日并沒有……
為什麽他不告訴她呢……
若是當初他說了,可能她也不能斷的那般幹脆吧……
但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沒有若是。
見她怔愣失神。
“在想什麽?”
他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擡頭。
“沒有……”
可她分明目光躲閃。
他手上加重了力度,直引得顧舒容眉頭微蹙。
“坦誠相待。”
“好吧……那我說了你不許生氣……”
“嗯。”
顧舒容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向他交代了下。
“無論如何這也是件好事……”
她一邊試探着說着,一邊小心翼翼地盯着他表情上的變化。
“你不要為難他……他在家中很艱難……”
“我如今也不喜歡他了……”
“好不好?”
見他面色沒有任何變化,分明是有意遮掩。她只得搖着他的胳膊,繼續說道。
她額頭迎上了一個爆栗。
“待字閨中就同別的男人出去吃酒?顧舒容,你有腦子嗎?”
“唔……”顧舒容揉揉額頭,一臉憤恨,“殿下不是說不生氣嗎?”
“還敢說?”
他上床欲吓唬她。
顧舒容忙攏緊被角往床角縮去。
“诶诶诶!我的好阿珩,你今日可饒了我吧……我現下還疼着呢……”
“下不為例。”
說罷才轉身上朝去了。
哼!老娘還沒跟你算那些妾室的賬呢!
你倒計較起老娘的前男友了!
顧舒容也只敢氣哼哼地想着,在心裏腹诽。
而後又認命地攏緊被子睡回籠覺去了。
午間顧舒容同上官珩一起在閑漫堂用着午膳。
上官珩夾了幾塊糖醋排骨到顧舒容碗裏。
相處近半年,他早已對她的口味了如指掌。
顧舒容丢掉筷子,直接用手拿着排骨啃了起來,滿嘴油光地說道。
“阿珩,我想過了。我想養着硯兒。他畢竟是你的孩子。”
“嗯。”
“你也趕快給我生一個。”
“咳咳……咳咳……”
顧舒容沒嚼爛的一塊兒肉猛然吞了下去。
上官珩趕忙給她沏了杯茶。
“吃個飯也能嗆着。像什麽樣子!還說要養個孩子,自己就是個孩子!”
顧舒容就着上官珩的手,将杯中的茶一飲而盡。
就是啊,我還是個寶寶,生什麽寶寶啊……
不過這話她也只敢在心裏說。
午膳後,嬷嬷将硯兒領了過來。
一同前來的,還有殷不悔。
硯兒倒是長的極像上官珩,只不過還是個孩子,愛笑,比他多幾分柔氣。
“兒臣給母妃請安。”
硯兒也就八九歲的年紀,行禮說話倒是一板一眼的。
“快起來。”
顧舒容起身去扶他。
她如今見了這麽個可人兒,倒是覺得上官珩那句話也不錯。
“阿悔。”
顧舒容與硯兒說過話後,轉頭看他。
他此時一身淺藍色布衫,眉眼間還是帶着那抹熟悉的笑意。他的眼睛也依舊那般幹淨。
唯一不同的是,他可以坦然地與她對視。
再不把自己當作塵埃裏的人。
她真替他高興。
只是她卻不知道,在殷不悔那帶着笑意看似平靜的表情下,藏着如何怦然心動的歡喜與心意。
許久未見了。
娘娘。
阿悔很想念。
“去把尹侍妾叫來,她肯定也想着硯兒。”
顧舒容吩咐着身旁的靜影。
尹陶來的時候,顧舒容覺得她的臉色比昨天更蒼白了些,但眼神卻有着那日沒有的光彩。
“娘娘的大恩,賤妾沒齒難忘。”
“阿陶,我便這樣叫你吧。如今硯兒養在我這裏,你便常來看看他。我們也可以時常說說話。”
尹陶此時已哭得說不清話了。
只是在那裏一邊抹着淚,一邊咳着。
一遍一遍地念叨着多謝娘娘。
日子也就那樣過下去了。
顧舒容覺得那段日子是她此生難忘的歡暢時光。
日子平靜,歲月安穩。
白日裏,顧舒容就常到書房裏,上官珩坐在桌案後去應付那些案牍,她則捧着本書在幾上讀着,兩人偶爾對視一眼,然後低頭幹着各自的事。
她也曾偶爾偷偷看他低頭認真思索的模樣,他也曾撇幾眼她安安靜靜沉迷書中的模樣。
平日裏,她呆在閑漫堂時,總是叫來硯兒和阿悔,要麽考校功課,要麽就在一起玩鬧。也時常把尹陶叫來,和她一起看着這兩個孩子。
漸漸地,日子久了,硯兒在她面前不再拘束,她和尹陶也漸漸熟絡起來,而殷不悔則開朗了好多,如今也時常玩鬧着,有了幾分孩子氣。
可惜,那樣好的日子,只撐到了那年臘月。
自入冬以來,尹陶就不怎能下得來床了。
結果硬是沒熬過那個冬天。
尹陶走的那日,顧舒容清晰地記着。
下了很大的一場雪。
硯兒就那樣從尹陶房裏走了出來,眼眶通紅,卻并不哭鬧。
他看見顧舒容走來,就站定在了那裏。
“母妃……硯兒沒有娘了……”
顧舒容抑着眼中地淚光,一把将他摟進懷裏。
“硯兒別傷心。硯兒的娘親只是去了另外一個地方……”
硯兒猛然間像開了閘的水般,鋪在她胸前嚎啕大哭了起來。
許久之後,硯兒才平靜下來,顧舒容忙吩咐嬷嬷帶他下去換件幹淨衣衫。
“娘娘。”
顧舒容聞聲回頭。
是殷不悔。
他此時立在雪花裏,頭上已積了不少雪,雙手通紅,捧着一個大氅。
“雪裏冷。娘娘披着吧。”
他走上前,将大氅遞給顧舒容,卻并不敢逾矩地替她披上。
“娘娘也別太傷心。她心事已了,走得很安詳。”
“阿悔。你也快回去換個衣服。瞧瞧,都濕了。”
他淺淺地笑着點了點頭。
大雪紛紛漫漫,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銀白素裹之中,殷不悔才轉身在那厚雪之中留下了蜿蜒着的一串腳印。
寒江堂內。
“此事萬不可讓任何人知道。明白嗎?”
那名跪着的老郎中連連稱是。
郎中走後,上官珩喚來暗衛。
“叫景頤這幾日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