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處置
“是。是很痛。”
他松開了緊捏着她的手,轉過身來,左手背在身後,似在遮掩什麽。
“可是現在已經不那麽痛了。再大的痛苦都有讓時間沖淡的那天。我從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學的是孔孟之道,行的是仁德之事。母後疼愛,外祖庇佑,就連我父皇……那時對我也是極好的。可後來我外祖被我親父誣陷造反,盍族被滅,我亦跌落塵埃。令我最難适應的不是雲泥的待遇,而是,所有的一切,我都要學着自己去面對。沒有人再擋在我身前了。”
“可我知道,我必須強大起來。因為人只有足夠強大,才能護住自己珍視的所有。所以我夜以繼日,從不敢懈怠。後來我奉的是陰詭道,行的是殺伐事。你知道的,無論是做将軍還是如今做争權奪勢的陰謀家,我的職責不是護好每一個跟随我的人,而是用最小的犧牲換取最大的勝利。兩方對壘,有時比的不單是謀略,還有犧牲。這完全悖于我原本的思想。思想粉碎再造的苦痛并不少于母後自缢,也不少于親父算計。”
“但我還是咬牙挺了過去。因為人啊,要往前看。我知顧家人丁簡單,親人和睦。你嫁到王府來,受不了這些腌臢污糟事。但是顧舒容,你要學着去面對,學着去适應,學着去硬着心腸護住你所珍視之人。這件事上,任何人都沒辦法幫你,你要靠你自己。但我相信,你能。”
顧舒容不明白他今日為什麽會一反常态與她說那麽多的話,也不明白為何他願意同她講這些私密隐痛。
但她聽出來了,他在疏解她。
他并沒有把她護在身後,而是選擇教她去面對。
“多謝……你啊。”
她沒用敬稱,但上官珩聽着這個你字,覺得很順耳。
見她已釋懷不少,他便轉身走了出去。
可到了門口,他又停了下來,轉頭加了一句。
“所以,顧舒容,不要自溺苦痛。無論是這個,還是別的。”
說完這句,就走了。
顧舒容聽出他說的是“燒手之患”,是陸岑。
不過這些日子,她疲于應對府中諸事,倒是極少想起那個人。
從前,他對上官珩多有防備,但現在,他的存在,讓她莫名心安。
他看的很明白,可是看的明白的人往往苦痛更深。因為比常人更易窺破真誠背後的虛僞和狠辣背後的無奈。
顧舒容覺得心中郁結漸漸散開不少,困意襲來。那夜,她睡的踏實,夢的酣甜。
只是那夜,除了閑漫堂,府裏其他地方可謂是風起雲湧。
上官珩以婆子的供狀和認罪書為證據,當夜就下令,王姬曹氏陰狠毒辣,迫害自嗣在先,陷害王妃在後。罪無可恕,賜毒酒。側妃郁氏曾對王妃出言不遜,随意攀咬,禁閉思過,以作警示。側妃王氏懷孕有功,然不幸失子,特賜封號淑,位居側妃郁氏之上,以作寬慰。
府內沸騰了一夜。
然而等到第二天清晨,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之後的那段時間,側妃郁氏被禁足,淑側妃在床上休養,其他妾室見此事牽連甚廣,人人自危,皆夾着尾巴做人。
顧舒容倒過了一段風平浪靜的舒閑日子。
風霜高潔,水落而石出。
轉眼便是秋高氣爽的九月。
一日夜裏,稷王卻氣息不順。
聽完屬下回禀後,手中茶水被猛擲于地。
伴着瓷杯碎裂的聲音,是稷王的怒吼。
“我們做的是黨争!謀的是皇位!是個成則千秋萬代,敗則死無葬身之地的差事!黨争!黨争!黨争是要人心的!沒有錢誰給你賣命?底下做事的人哪個不是大胃口?不貪污受賄,怎麽打得通層層節節?你說查不到他上官珩貪污受賄的證據?難道他的錢是大風刮來的不成!分明是你做事不盡心盡力!給我繼續查!查不到他的弱點,你也別回來了!”
那屬下趕忙磕頭認罪,而後連滾帶爬得出去了。
稷王再怎麽查也是徒勞無功的,因為上官珩的确沒有貪污過。他在邊境與匈奴作戰多年戰利品無數,且手下暗中經營着京城最大的商號。他在邊關吹了八年的冷風,吃了八年的沙子,也攢夠了卷土重來的家底。
此時稷王側妃王雪淩通禀求見。
稷王雖不甚想見,但前些日子慎王側妃王雪凝剛剛流産,如今正是拉攏王家的好時機,因此不好随意拂掉王雪淩的面子,便宣她進來。
此時,王雪淩穿着素色紗裙進來,已是秋日,她卻不嫌冷似的。
妹妹王雪凝流産,她與自己速來不和。如今正好抓住機會,讨得稷王歡心,否則,要被家族放棄的就是自己了。
不過,她可不像妹妹王雪凝那麽蠢,眼光狹窄,只知道盯着後院,懷個孕連個孩子都保不住。這些男人啊,她太清楚了,心思分明是在朝堂事上。
如今,她已有夏迎春的美貌,如若再在稷王面前表現出鐘無豔的謀略,還怕自己不能長獲恩寵?
“臣妾參見殿下。”
“淩兒,快起來吧。不必多禮。”
稷王看着她那輕薄的衣衫,便知她今日要做什麽,這些女人啊,成天也就想着這麽點子事兒。
此時稷王臉上怒氣未消,王雪淩忙将帶着的點心呈給他。并為他倒了一杯茶。
“殿下,夜已深了。妾知道殿下每晚忙于公務,只是也要注意身子。如今定是餓了,殿下吃幾塊,只是別吃多了,晚上不克化。”
剛才光顧着發火了,此刻安定下來,倒真有些餓了,因此他便随手捏了一塊,吃了起來。
“妾看殿下今日不豫,可是有什麽煩心事?”
“朝堂上的事。後院的女人不要操心。”
“是。妾身都聽殿下的。不過妾身今日想給殿下講一樁舊事,說不定能解殿下之憂。”
“哦?說來聽聽。”
“聽說當年慎王外祖沈家造反被滅族,先皇後傷痛欲絕,與皇帝一刀兩斷。且生前只求了一事,那便是死後不葬入皇陵,只想葬在京郊的望京山,她說不願下世再與皇城有任何牽扯,只遠望便好。皇帝答應後,她就自缢了。據說只立了個墓碑,連個看守的人都沒設。前些年,慎王不在京中,那墓前荒草叢生,好不凄涼。只這兩年慎王回京,将荒草除了除。才有了些墓碑的樣子。”
“這都是些陳年舊事了,本王也知道,提它做什麽?”
這王雪淩倒是笑意盈盈地避開了這個問題,只道,“妾聽說殿下手底下有個官員叫劉貴的,專管礦務。”
“是,是有這麽個人,怎麽了?”
稷王有些不解,不知這王雪淩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殿下,妾覺得呀,這望京山有礦。”
這稷王聽罷,嗤笑一聲。
“胡說。這望京山在京郊多少年了,怎麽會有……”随即反應過來這王雪淩的意思,“哈哈哈哈!淩兒!妙啊,本王怎麽從前沒發現身邊還有你這麽個美人軍師呀!”
此刻稷王心情大好。又前美人身前白紗下的雪色,優美的弧度。頓時,情yu大起。
稷王用手指勾起王雪淩的下巴。只見王雪凝此刻紅唇欲滴,眼波流轉,欲拒還迎。他身下已是火熱不得不不行。
“美人兒,你這小嘴也忒會講了,不如讓本王嘗嘗其中滋味,如何?”稷王挑眉壞笑。
這王雪凝頓時嬌聲笑起,“殿下好壞呀!”,而後又伸出食指,勾緊稷王的腰帶,朝床邊退去。
美人風流,豈有不從之理。
紅帳扯下,便是翻雲覆雨,溫香軟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