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2/3沒有完成,真無奈啊。
98 爾虞我詐(上)
更新時間2014-7-2 9:00:50 字數:2955
就是這眨眼之間,何意的背心已被汗水濕透了。阿苒這一劍幾乎竭盡全力,可結果非但沒刺進去,只聽“咣當”一聲,長劍落地,就連她自己也被一股強大的力量震飛。
真要說起來,這只能算是阿苒倒黴。
何氏劍法的三段進階說到底就是以殺戮增加魔性,以魔性刺激內力,以內力轉化劍意,最終以劍意克制魔性,每一個環節都相輔相成且必不可缺。何意停留在第六層已經很長時間了。一直以來,何氏劍門都誤以為本門劍法走的是無情無欲的路子。殊不知天道自然,其真意是指堵不如疏,逆不如順,禁不如縱。歷代掌門都是出師戰中唯一存活下來的人,如果不是極其擅長對自身情感的克制與平衡,他們根本不可能親手殺掉所有同門。只不過這種擅長,反而在他們日後真正面對情愛時變成了一種阻礙。因猶豫而錯失,因錯失而悔恨,因悔恨而糾結。所謂的因情悟道,正是情不自禁,順而為之。太過克制反而是進階的絆腳石。
何無雪的師傅雖然猜到了開頭,卻選錯了方式,心中無愛又如何能順而為之?何無雪則醒悟得太晚,等她明白自己的真心時,何無風早已遠走他鄉娶妻生女,縱然她心中有愛卻無法強求,最終還是走上了錯失悔恨的路子。而何瑰的進階卻是另有原因。他并非如何琦所說的那樣因情“悟”道,卻是在察覺到自己因情“誤”道後萬念俱灰,心中情愛破滅,無情斷念才得以進階。只有何意才是真真實實的因情動而順之,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去擁抱所愛,長久以來被壓抑的qing欲由此舒展,心境上一突破,停滞許久的修為終于得以進階。
到此,何意終于明白了何氏劍門無情道的真正含義。喜歡便用盡一切得到,厭倦就毫不留情放手,順心而為,任道自然。不為世間法則所牽絆,視責任禮法于無物,只求自我暢快,潇灑自如,這才是真正的無情。
此時青年體內內力震蕩,以內力化劍意,正是進階過程中最為驚險的時刻。如果以燒水為喻,何意的身體就好比水壺,內力為水,劍意為蒸汽,心境變化猶如沸點。當水溫滿足沸點要求時,他體內的內力開始沸騰,其中一部分開始轉化為蒸氣,從皮膚各處毛孔中溢出。如果這個水壺壺嘴被密封,沸騰的水産生出的大量蒸汽中,只有少許能通過壺蓋的縫隙洩露。因此,随着壺內蒸汽的不斷增多,氣壓不斷上升,蒸汽爆發遲早會将壺蓋頂開。何瑰就是因此爆體而亡。
偏偏阿苒生怕打蛇不死,這一劍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何意體內的內力,原本因找不到突破口而亂作一團,此時被外力一擊,機緣巧合之下竟然水ru交融,化零為整,最終一致對外反彈了出去。如果阿苒學過物理,一定會了解到什麽叫作用力與反作用力。
以往何氏劍門的掌門遇上進階這種大事,無一不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以免被人打擾走火入魔。可惜他們修煉的是無情道,從不相信任何人,寧可閉關修煉也不肯找人護法。遇上魔性沸騰內力激蕩,只能靠自己的意志強行壓制。且不說他們能不能過心境這一關,就算過了,一個封了嘴的水壺,其下場可想而知。
阿苒若是知道自己這一擊竟然誤打誤撞幫助何意順利進階,只怕她當場就要吐血而亡。何意雖然正處于關鍵時刻,對周圍發生的一切卻是了若指掌。眼看着自己就快壓抑不住,忽然一股外力襲來,人類求生避險的本能反應,導致他體內原本上下亂竄的內力就在這一瞬間轉化為劍意,直接将阿苒長劍震落,又借力打力将少女擊飛。
阿苒受了這一記重創,只覺得自己五髒六腑似是被重錘碾壓過,後腦直接磕在了山石之上,頓時一大口鮮血噴出,直接暈死過去。
何意此時已經無暇顧及其他,他自己仍然徘徊在生死邊緣。體內暴走的內力雖然成功轉化為劍意,但由此帶來的血脈激蕩依舊存在。如果短期內無法平複,何意就會因血液流速不斷加劇導致渾身毛細血管炸裂,最終還是逃不出七竅流血慘死的下場。就在他近乎絕望的時候,激蕩的血脈似乎有漸漸平複的跡象,不,準确的說,應該是因為他的意識開始模糊了,已經無法清晰的感覺到自己身體裏發生的變化。
阿苒的麻醉噴霧終于見效了。
……
也不知過了多久,少女從黑暗中緩緩醒來。那雙長長密密的眼睫蝴蝶振翅般的張開,只見天上一輪皓月,漫天星鬥,當真是說不出的寧靜平和又璀璨美麗。少女睜着一雙烏黑的大眼,一瞬不眨的望着天空,喃喃道:“原來天已經黑了。”
她覺得有些疲憊,身上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氣,只聽一個好聽的聲音冷冷道:“你果然能看到。”
少女有些迷惘的循聲望去,卻見一人默默的坐在旁邊,正神色複雜的凝視着自己。那人生得極為好看,眼瞳幽幽深深的,月光下白衣勝雪,長發如墨,右手邊一柄長劍深深地釘在地上。
少女呆呆的望着他,好半天,忽然眨了眨眼,似是不可置信一般,又狠狠揉了揉眼睛。
何意沉默的看着她,道:“沒想到我還活着麽?”
少女怔怔的點了點頭。
何意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冷漠的就像是遠山上的冰雪。
少女忽然張開雙臂,不顧疼痛撲上去歡叫一聲:“阿爹!”
何意吃了一驚,懷中的少女如同一只小貓一般,軟軟的蹭在他懷裏,一面快活的撒嬌道:“阿爹!阿爹!阿爹!阿苒找到你啦!”
何意的身子完全僵硬了。以他的身手,想要避開少女簡直易如反掌,只不過他也剛蘇醒不久,麻醉雖然幫助他順利進階,但随之而來的後遺症也使他渾身乏力。此時被少女這麽用力一撲,整個人直接被撲倒在地上。
阿苒身上的抹胸當初被何意扯掉後,撿起來時系帶都已斷裂,只剩下一塊方布被少女裹在胸口。她動作一大,抹胸立即松開,少女胸口的豐盈蹭在青年懷裏,使得後者的眼眸越發幽深。阿苒卻仿佛渾然未覺,一味沉浸在歡喜裏。
何意遲疑着擡起手掌,停在半空中許久,身上的戒備才慢慢松懈,只輕輕摸了摸少女軟軟的發頂,低聲道:“你不記得我是誰麽?”
阿苒擡起頭來,黑澄澄的大眼裏映着何意微蹙的眉尖。不一會,少女的眼圈變紅了,晶瑩的淚水在眼眶裏滾來滾去,她哭着道:“阿爹,阿爹真的不要阿苒了?”她猛地抱住何意的脖子,哽咽着道,“阿苒以後一定聽話,阿爹不要阿苒去找小葫蘆,阿苒就不去找小葫蘆了。”
何意一動不動任她抱着,半垂着眼簾看着自己掌心的血跡。原來是撞到了後腦……難不成當真失去了記憶?可惜阿苒實在詭計多端,上過這麽多次當之後,他不可能再次相信她。不過既然她想玩,他就陪她玩到底。
何意的手滑到了少女的腰間,慢慢的撫摸着她光luo的背脊,依舊是那樣毫無起伏的聲音慢慢道:“真的會聽話?”
阿苒用力的點了點頭道:“嗯,阿苒會聽話。”
夜裏的風吹過少女的肌膚,微微引起一陣戰栗,她朝青年懷裏縮了縮,低聲道:“阿爹,阿苒冷。”
何意沉默了一會,将外衣解下,輕輕罩在少女的身上。
阿苒緊緊的抓着何意的衣襟,似乎生怕他跑掉似的,小聲嘟哝道:“阿爹不許扔下阿苒。”
何意撫了撫少女的長發,淡淡道:“嗯。不扔下。”
阿苒又道:“下個月阿苒就六歲了,已經拿得起木劍了,阿爹要教我。”
何意似是有些無奈:“好。”
阿苒擡起眼來,“吧唧”一下親在何意的臉頰上,笑嘻嘻道:“阿爹最好了。”一面又将臉死死的埋進他的懷中嘟哝着問道:“阿爹什麽時候給我打一把真正的劍啊?”
何意沒有做聲,少女頭發上的清香盈滿鼻口,過了好久,才低聲道:“我說過,你想要什麽,我都會給你。”
阿苒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竟然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就已經伏在他懷裏睡着了。
99 爾虞我詐(中)
更新時間2014-7-3 9:12:11 字數:2481
再次醒來時,阿苒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輛寬敞華麗的馬車上。
她胸口受的那一記重創傷了她的才修複好的肺腑,虧得她遺傳到了來自母親的強大自愈力,否則只怕連一天都挺不過。和第一次蘇醒時還帶着麻醉效果尚未完全退的遲鈍不同,阿苒是結結實實被颠簸觸動了傷口,活生生被疼醒的。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蓋着的白衣,又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圍的陳設,似是有些害怕的喚道:“阿爹?”
馬車慢慢停了下來。
車簾被人輕輕掀起,露出一張容貌普通的側臉。青年微微側過頭,并沒有看向車內,聲音略微低沉卻極其好聽:“醒了?”
阿苒有些遲疑的看着他,沒敢做聲。
何意這才明白過來:“我在。”又将臉上的人皮面具輕輕揭起一角,淡淡道,“這是假的。”
少女似乎松了一口氣,伸手捂着胸口,軟軟道:“阿爹,我痛。”
何意看了她一眼,少女的臉色雪白,原本如花瓣一樣的嘴唇淡得幾乎看不出顏色。他并沒有進去安撫,只是将車簾放下,重新駕駛起馬車,一面淡淡道:“忍一忍,很快就到了。”
阿苒瞪着那微微晃動的車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半晌,少女眼珠轉了轉,一掃之前軟軟呆呆的模樣,心中暗道:“算了,還是先把傷養好,再和他慢慢周旋。”
誰讓她這麽倒黴呢?
原本以為何意在緊要關頭吃她一劍,不死也要重傷,不是說練這玩意特別容易走火入魔嗎?誰知道何意不僅還活着,居然還進階了。何意對她看似縱容随和,可阿苒清楚的知道,若是自己稍有妄動,迎接她的下場只會比胸口的這記重創更慘烈。
如果當時沒有受傷就好了。以她的身體素質和麻醉吸入量,怎麽看都應該比他更早醒來。一步錯,步步錯,現在想要再殺他幾乎是不可能的了。阿苒唯一能做的就是裝傻,徹底的往死裏裝傻。但是這個傻怎麽裝,是要有限度的。若是讓對方覺得自己傻得讓人生厭,沒準他嫌麻煩一劍就送她上路了;傻一點卻又不能太傻,假裝自己的年齡退回到五六歲,記不得長大以後的事。将之後的事情全部忘記,自然就不會記得謝瀾曦。忘了小謝,何意也就用不着再去找他的麻煩;将自己和何意的關系定位在父女之間,以何意的心高氣傲,應該不會對一個一心以為他是阿爹的少女用強。何氏劍門的人都喜歡玩養成,她就陪他玩個夠;只要她一天不裝作想起來,她的貞操就安全一日。時間拖得越久,他對她的戒心就越低,她總會找到辦法除掉他。
但現在的問題是,何意并不是傻子。她要是覺得這麽簡簡單單裝一下,他就會相信,那她才是真正的傻子。
知己知彼才是獲勝的前提。阿苒雖然沒想通何意為什麽會突然進階,但肯定和自己脫不了關系。那黑衣人所說的無情道是怎麽回事?何瑰懷疑何無雪與阿爹有染,難道阿爹一直隐居深山,難道就是為了躲何無雪那個女人?她既然對阿爹有意思,又為什麽要到處追殺他?阿苒之前只以為無情道就是要對自己喜歡的人無情殘忍,可看到何意對自己的模樣又有點不像。
當初何無風被她磨了半天,才将最簡單的劍招傳授給她,并未真正與她講明劍訣的真正來歷。阿苒不懂其中關竅,胡思亂想了半天也沒出個結果。她索性閉上眼睛,調出726植入她體內的微型人工智能,默默在心底問道:“歷史上有沒有那種把喜歡女孩子從小養在身邊,就是那種特殊癖好的人?”
眼前立即出現了影視、漫畫、小說三個選項,總計238476290987個文件。阿苒對這三類都不陌生,她在修複倉裏躺着無聊的時候,726就給她推薦過好幾種打發時間的休閑娛樂項目,這些只是其中之一。阿苒大致掃了一眼,排在三個項目下拉列表第一位的,都是同一個名字——《源氏物語》。
阿苒選擇了影視,才剛打開,就被迎面而來的妖精打架吓了個正着。她連忙關掉視頻,換了小說試讀。小說的簡介很長,大意就是講一個皇子的母親早逝,繼母與他母親生得相似,只比他大了五歲。皇子和繼母之間有了私情,而這終究不是正道。繼母的侄女和繼母長得十分相似,和皇子之間差了九歲,叫做若紫,也就是後來的紫上。皇子将紫上帶回家裏,從小把她按照自己心中喜愛的樣子去培養,等她長大了就把她納入懷中。可惜他最終還是受兄長所托,娶了侄女為正妻,紫上為之心碎神傷。不久,紫上病逝了,皇子也心灰意冷的出家了。那簡介的最後一句話還特意提到,雖然皇子這輩子有過許多女人,但他此生的最愛只有紫上。
阿苒只看到這裏,就忍不住渾身一抖。那光源氏不過是母親去的早,他心裏渴求母愛,所以才偏愛與自己母親容貌相似的女子。有些人就是這樣,缺什麽就想要得到什麽。明明到處留情,還要标榜自己是摯情摯愛。阿苒嘴角一撇,正要換一本書打發時間,忽然間,一個念頭湧上心頭。
等等,什麽叫缺什麽就想得到什麽。
阿爹說過,想要馴養野獸,首先你要和它熟悉,逐步投其所好,降低它的戒備。從它能接受你進入它的底盤,到允許你在他進食的時候圍觀,可能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但如果有一日,它肯在你面前安然入睡,将自己最柔軟的腹部暴露出來,這就說明你馴養的第一步已經成功了。所謂投其所好,就是努力按照他喜歡的樣子去讨好對方。當然,最重要的不是你多喜歡他,而是要讓他多喜歡你。
何意為了獲得傳承才變得無情,反過來說,他最大的弱點就是缺乏感情。他将她帶在身邊,真的是為了師父的遺命嗎?如果是,她喊他阿爹的時候,他為什麽沒有拒絕?如果不是,他又為什麽會特地帶上她這個累贅?
越是缺乏,就越是想要得到。
他想從她身上得到感情,無論是哪一種,親情也好,愛情也罷,他都深深的渴望着。所以他即使內心深處再不信她,也仍然願意陪她演下去。
想到這裏,少女輕輕嘆了口氣,她忽然覺得事情變得有些棘手了。
……
不知不覺,阿苒在颠簸與疼痛中沉沉的睡了過去。
等馬車停住後,何意掀起車簾,看到的就是少女沉睡中的容顏。他默默的看了一會,俯身用自己的外衣将少女柔軟的身子仔細裹好,輕輕抱在懷裏,這才從容走下馬車。
早已打點好的店掌櫃見了他剛要開口,何意朝他微微搖了搖頭,竟似生怕吵醒了阿苒。那店掌櫃連忙用手比劃了一陣,示意他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讓他跟着他上樓。
100 爾虞我詐(下)
更新時間2014-7-4 9:09:17 字數:2925
何氏劍門傳承數百年,每一代只有一個傳人,為成就無情道,大多數都孑然一身。這些人終身癡迷劍道,錢財于他們不過身外之物。到了何以這一代,累積下來的財産不計其數。
就在剛才,何意進門之後随手一小錠金子便直接扔在了櫃臺上。彼時坊間百姓多喜用大錢結算,有點富裕的人家才會用碎銀。此處雖離京城不遠,可畢竟還是小地方,往來的多是平頭百姓。店掌櫃連完整的銀錠都很少見,更別提金子了。何意這般出手闊綽的客人,他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都說財不露富,可那青年看似面貌普通,随手一抛,這金子就被活生生的嵌進了桌面,摳都摳不出來。店掌櫃知道這尊大佛不簡單,連忙推開還在發呆的店小二,從櫃臺後面一溜小跑出來接待。
這客棧買賣不大,這幾日生意冷清,大堂裏空空蕩蕩的。
何意巡視了一番四周,也不和他廢話,只說了一句話:“一間上房,兩份酒菜,一桶熱水。”
店掌櫃臉上堆着笑,點頭道:“是是是,馬上為您準備。請問,您打算住多久?”
何意道:“明日就走。”
那店掌櫃還要待問,何意走到櫃臺邊,輕輕一拍桌面,那金子便跳了起來,輕輕巧巧的落在賬簿上。
何意冷冷道:“少聽,少看,少問,多做事。”頓了頓,又面無表情道,“等會找個人給我帶路。”一面回到馬車裏,将沉睡中的少女抱了出來。
那店掌櫃見這人懷裏似是抱了一個人,他不敢多看,低着頭小心翼翼的領着他倆上樓,垂下的餘光只看到一叢黑鴉鴉的長發。等到下樓時,剛去馬廄裏停完馬車的夥計連忙迎上來一臉興奮的小聲道:“掌櫃的,瞧見了嗎?他懷裏抱着個仙女兒,那臉蛋簡直沒得說,難怪他讓咱們少聽少看,換成是我,這麽漂亮的小娘子也要好好藏起來。”
那掌櫃的一掌按在他頭上,低聲斥道:“你不要命了!看到那錠金子了?拿多少錢,辦多少事。那人,”他将夥計拉到角落裏,壓低嗓音道:“那人不是普通人,我做買賣快三十年了,什麽樣的人沒見過,沒準他就是……”
夥計聽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失聲叫道:“江洋大盜?”
那掌櫃的一把捂住他的嘴,撕了他的心都有,咬牙切齒道:“你就不能長點心?給他聽見了,你我還活不活命?”
夥計頓時六神無主起來,顫聲道:“那,那個小娘子莫不是被他擄來的?”
那掌櫃的擡頭看了看樓上,沉吟道:“這倒不像,依我看倒像是私奔的。”他看了一眼呆呆愣愣的夥計,又拍了一下他的腦袋,低聲斥道,“總之,幹我們這一行,就是要多看多聽多動腦,少說廢話多做事!還不趕緊去給客人準備酒菜燒熱水去!”
那夥計應了一聲,剛要起身,就聽到門外有人喊道:“有人麽!”
大堂裏兩人對望一眼,那掌櫃的示意夥計去幹活,自己搓了搓手迎上去,叫道:“有人有人!”
剛到門口就吃了一驚,眼前赫然長長一列車隊,其中還有數輛牛車,看上面的鮮花周飾牛角交叉的徽記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一名管事模樣的人不耐煩的站在門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從袖籠裏取出一錠十兩來重的銀錠,放在他手上道:“你今兒是走了運了,貴人路過此地,暫時住一個晚上。這家店我們包了,你們趕緊清場,該打掃的打掃,該趕人的趕人!若是耽誤了貴人休息,十個腦袋你也擔當不起。”
掌櫃的低頭看着自己手裏沉甸甸的銀兩,又摸了摸袖籠裏那枚金錠,當下咽了口唾沫,小心賠笑道:“這個,剛剛有一位客人已經入住了。本店房間多的是,就他住了一間,要不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那管事瞪了他一眼,劈手将他手裏的銀錠奪了回來,壓低嗓門威脅道:“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知道爺爺身後的貴人是誰麽?看到那尊鳳辇了麽?吓不死你!”一面又退後兩步,趾高氣揚道,“趕緊趕緊了,還愣着做什麽?趕人你不會麽,難道還要我教你?”
……
何意将阿苒放在床上,摸了摸少女柔軟的發頂,剛要轉身,忽然覺得身下一窒,低頭一看,自己的衣角被她握着不放。何意沉默了一會,輕輕将自己的衣角抽出。他走到窗邊看了一會外面的天色,此時已過了傍晚,正是金烏西墜,玉兔東升之時。這間客房是整個客棧裏最好的一間上房,背朝深山,避開官道,離前院大堂也遠,而且窗戶下面正對着客棧後院的小池塘,廚房與馬廄都在院子的另一頭。既不會太吵,也不會有不必要的氣味傳來。
他默默的立在窗前,也不點燈,借着夕陽的餘光靜靜看着少女沉睡的姿容。
過了一會,就聽阿苒迷迷糊糊的道:“阿爹。”
何意走過去,在床邊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淡淡道:“嗯。”
少女不太喜歡他摸自己頭發似的,将他的手握住拉了下來,就着掌心枕在臉下,側身面朝他調整了睡姿,閉着眼睛含糊道:“阿爹,阿苒肚子餓了。”
何意只覺得指尖所觸肌膚滑膩異常,少女那長長密密的羽睫一層層的覆下,碰觸在手腕上的感覺就像是一只蝴蝶輕輕落在上面。何意慢慢将手掌抽出,指腹順着少女的鼻尖一點點滑到她那柔軟的唇瓣。忽然他将臉上的人皮面具揭了下去,一面俯下身子,輕輕擡起少女的下巴,吻上了阿苒的嘴唇。
阿苒吃了一驚,心知不可再裝睡了,便裝作還迷糊着的樣子,閉着眼睛扭過頭去,沙啞軟糯的嗓音裏帶着些許不快:“阿爹,快把阿黃趕下去,它又來舔我了。”
何意并沒有做聲,只将她抱在懷裏。
少女那雙美麗的眼睛終于睜開了,待她看清自己被何意抱在懷裏,茫然道:“阿爹怎麽了?”
何意沉默了一會,淡淡道:“我不是你阿爹。”
阿苒怔怔的看着他,眼圈慢慢紅了,嗓音裏也帶着一絲哭意:“阿爹你不要我了?”
何意不露聲色的看着她,少女潤濕的大眼裏清晰的映出他那如遠山上的冰雪般俊秀冷漠的眉眼,他慢慢的說:“之前我就想問了,你剛醒來就喊我阿爹,難道我和你爹長得像麽?”
阿苒瞬間卡殼了。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回答。何無風長相平凡,何意卻是何無雪精挑細選的頂尖人才。論容貌也只有謝瀾曦能與之一較高下。司馬珏雖然精致貌美,究竟太過年幼,身上還帶着雌雄莫辯的稚氣。無論從身材、長相還是氣質來看,何無風都與何意相去甚遠。她不确定何意是否知道自己阿爹的模樣,更不确定這是不是他給自己設下的圈套。
少女怔怔的看着何意,大顆的淚珠順着臉頰滑落,喃喃道:“你不是我阿爹,那我爹在哪裏?”
何意擡起她的下巴,少女茫然無措的跪在床邊,仰頭望着俯視着自己的青年。身上披着的白衣随着她直起腰身的動作而滑落在床,露出少女胸口美好的曲線。
何意伸手扶住她的腰,手掌在她身上慢慢游弋,那雙幽深的眼眸還是冷冷的盯着她的杏眼,聲音不容置疑:“看着我。”
少女被他吓住了,睜大雙眼呆呆的看着他。
何意俯下臉親着她的嘴唇,視線一直沒有離開她的雙眼:“你爹難道會這樣對你,”在她的唇瓣輾轉了片刻,又順勢滑到她的下巴,“或者這樣?”綿密細致的吻一點點順着她的下颚落到少女的耳邊,青年低聲道,“還是他會這樣與你耳鬓厮磨?”
情況有點不妙啊。
少女的眼淚一顆接着一顆的滾落了下來,忽然她用力推開了青年,将自己裹緊白衣裏,努力縮在床角,大聲哭道:“我爹不會這樣的。你不是我爹,你到底是誰?!”
何意靜靜的看着她說:“我是你的夫君。”
少女驀地張大眼,就聽他繼續道:“你救了我卻傷了後腦,失去了這些記憶,我不怪你。”
卧槽,裝失憶的段子反過來被他利用了。
何意慢慢道:“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會強迫你,我會像對女兒一樣對你。你想要什麽,我都會給你。但只有一條,”他輕輕的撫摸着她的臉頰,“你必須永遠陪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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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FlyingB同學的打賞,今日加更一章。謝謝。
101 婚事(上)
更新時間2014-7-4 14:04:12 字數:2628
南康長公主憋了一肚子火。今年也不知怎麽了,人人都跟她搶媳婦。她不過是想讓皇後做主,給自己兒子說給好親。原本看中的是琅琊王氏嫡系一脈王奉之的嫡次女,在家裏行四的,喚作燕如。這王奉之是如今的禦史大夫[1],掌蘭臺秘書。此時非戰時,四海升平,司馬家從上到下都好臉面,尤重言官。先帝特意将原先從三品禦史中丞提拔為正二品禦史大夫,從地位到職權都上了一個檔次。與王奉之作親家,對桓家的名聲總歸有益無害。
沒想到吳王司馬蔚這個八百年不出現的王八蛋,居然也挑着這個時候上京求娶王家四娘。沒辦法,琅琊王氏女名聲在外,吳王有言在先,找不到令他一見鐘情的,就要娶個最高貴的。天下論高貴除了公主,大概就只有王謝盧崔這樣的世家貴女。她雖然知道父皇肯定不會同意司馬蔚勾搭上琅琊王家,但這麽一來,自己也沒法讓母後直接下旨賜婚了。
皇帝是個愛臉面的,他怎麽可能告訴吳王說,你看中的那姑娘我女兒南康也看中了,她想替我外孫求娶,所以你只能靠後了。按照他的意思,本來是想讓王家自己看着辦。
王奉之在朝為官多年,哪裏不明白皇帝的心思。明白雖明白,但選了谯郡桓家就意味着得罪了吳王,選了吳王更是直接和皇帝對着幹了,兩邊都讨不了好,當即苦笑道:“實不相瞞,去歲臣妻便已經和謝家夫人相看過了,雙方均十分滿意。剛準備下定,結果謝家就出了事,外面都傳阿頑命不久矣。臣雖受聖人教誨,但為人父母卻總得多慮幾分。好在謝夫人高義,不願令我等為難,只說為免相累此事作罷。臣本以為這門親事到此為止,誰知小女卻道:‘常言道,大丈夫當言必信,行必果。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2]?阿爹身為禦史大夫,為天下言官之首,更應以身作則。既然您已開口同意将我許配謝家,此時他身受重傷,我又豈可為求自保抽身而退?活便嫁,死便寡,我亦無悔矣。’臣聞之羞慚萬分,已使臣妻去謝家探望,如無意外當再續前緣。”
這番話說得漂亮,不僅輕輕巧巧推脫了吳王的求娶,又顯出王氏女的貞烈賢淑,謝夫人的深明大義,即使是王奉之自己也是一副知錯能改坦蕩君子的模樣。尤其這個再續前緣,用得十分微妙。三年前若不是出了淮山那檔子事,王謝兩家早就聯姻了。皇帝一聽,果然不好多說什麽,只點了點頭道:“阿頑倒是個好孩子。說起來,朕還欠着謝家一個懷恩公。既然如此,等你們倆家擇好日子了,索性将爵位一并還給他,也算是朕的賀禮了。”
謝瀾曦遭遇刺殺的事,南康也有耳聞。這話從女方家裏說出來,十有八九已經是板上釘釘了,再加上過了禦案,皇帝又沒反對,還點頭還爵為賀,這就和親口賜婚沒兩樣。謝為安早死,謝瀾曦在家休養,男方家唯一一個對此事有決斷權的長輩就是謝夫人。謝夫人一介女流自然不可能上朝奏對,所以這件事只能由女方家長王奉之親自出面。可以想象謝家知道後不知道該多高興,兒媳婦出身沒的說,貞烈又識大體,最重要的是人家還沒進門就把謝瀾曦的爵位帶回來了。謝夫人真是上輩子修來的好福氣,同樣都生的獨子,怎麽她的運氣就這麽好?
南康恨得直咬牙。
謝家前一段時間不是傳出了謝夫人要将自己娘家的侄女許給謝瀾曦沖喜嗎?怎麽一轉眼就沒了影兒,又和王家好上了?她越想越不甘心,派人去打聽了半天,這才知道原來謝瀾曦的身子已經大好了。
難怪。蕭家那個據說是個孤女,這樣的女子嫁進來,光頂着個響亮的姓氏,能有什麽助力?換成是她她也會換。蕭家孤女能和天下聞名的琅琊王氏女相提并論麽?
南康眼高于頂,除了王謝兩家還看不中其他人。王家四娘雖然沒戲了,可六娘和七娘亦是嫡出,只不過其父是王奉之的兄弟,位置沒他那麽好。謝家嫡系一脈眼看就要起複,謝瀾曦兩個庶出的妹子也立即變成香饽饽。雖然都是謝夫人膝下撫養,但畢竟是庶出,入不了長公主的眼。而旁系一脈嫡女雖多,懷恩公的堂妹和懷恩公的親妹子還是隔了一層。南康左挑右挑都覺得不如意。
桓蕸之倒沒想那麽多,此次回京見了太後,後者歡喜得不得了。想想也是,有司馬珏這個常駐京城的熊孩子作對比,數年難得一見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