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忽然一股大力從鋼刀上襲來。那人心下駭然,對方竟然硬生生将他壓了回去,其力道之大,幾乎瞬間就将他逼退到另一邊的石壁上。這哪裏是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能有的力道,分明就是個妖怪!
不知不覺中,那人已經被逼回了洞內。好容易劇痛過去,他本以為馬上就能重見光明,卻因為自己的貪心大意,重新回到了陰森腐臭的熊洞裏面。他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耳畔傳來少女的聲音:“我不想殺人,但如果情況危急,我也不會手下留情。現在有一件事想讓你去做,你是想清醒着完成,還是讓我親自動手讓你睡着?”
那人喘息着,一揮手上的鋼刀,冷笑道:“勝負還未分,你以為我怕死?”頓了頓,咬牙又道,“我們人多,你不過就一個人,就算你怎麽能耐,難道能在這裏躲一輩子?我們的頭兒手段厲害花樣繁多,只要雨一停,就有的你受的了。”
阿苒似是有些憐憫的看着他道:“你們人多又怎樣?你以為你倆在這裏半天不出去,你們頭兒察覺到不對,還會繼續派人進來送死?在他心中,你們不過是個探路的,死了就死了,無足輕重。”她注意到對方的喘息更加劇烈了,腳下無聲無息的變了個方向移動過去,不動聲色道,“不錯,我早就發現了你們跟着我,才特意帶着你們兜圈子。你們以為我落單,就故意現身想阻止我躲進來借殼脫殼。難道你們就不會多想想,謝家花了那麽大聲勢上山,那些侍衛們莫非都是擺設麽?我固然是誘餌,可你們也上鈎了。”
那人頓時臉色大變,失聲道:“難不成……你讓他們在外面伏擊我們?”
阿苒身影又是一閃,嘻嘻笑道:“原本你們在暗處,我們在明處,現在大家都在明面上了,不是很公平嗎?”
對方被她說得心亂如麻,如果謝府的暗衛當真如她所說的那樣,借着大雨躲在外面伏擊自己的人,這少女表現得如此有持無恐,就完全可以解釋的通了。
阿苒已經察覺到他的呼吸急促而紊亂,微微一笑道:“現在你還以為我只有一個人麽?”此時她已經掠到了對方的身後,趁着他分神的時候,一記手刃狠狠劈了下去。那人躲閃不及,只悶哼一聲就倒在了地上。
阿苒伸出腳踢了踢他,說:“我猜你不會想要清醒着替我做事,那就只能讓我親自動手了。”
……
山中的暴雨來得快,去的也快。不一會功夫,烏雲散去,天空開始放晴,漆黑的夜裏露出一點微光。熊洞外衆人等了一會,不見那兩人出來,都拿眼光望向自家首領。方才雨聲太大,他們在洞外什麽都聽不見,也不知裏面發生了什麽。那首領渾身上下淋了個透濕,難免有些心浮氣躁。正在這時,兩條黑影相互攙扶着出了熊洞。
那首領舉手示意弓箭手就位,這幾名弓箭手皆是百裏挑一的高手,夜間亦能射箭,只不過準頭稍微差一點,但肯定能對敵人形成威懾。其中一條黑影似是察覺到了淩厲的殺氣,無奈肩上架着同伴,沒辦法直起身子,只能用力揮了揮手裏的鋼刀,又指了指背後的熊洞。
旁邊一人在那首領身邊附耳道:“是自己人。”
那首領點了點頭,出于謹慎,他并沒有撤去弓箭手,只是皺着眉看着對方慢慢走近,冷冷道:“怎麽搞的?你們兩個人還抓不到一個小丫頭?”
他話音剛落,手持鋼刀那人忽然渾身一震,整個人直挺挺的倒下。他這麽一跌倒,被他攙扶的另一人也跟着跌倒,重重壓在他身上。那首領心中狐疑,示意身邊一人過去看看。這一看不得了,壓在上面那人胸腹中一片血紅,顯然死得透了。剩下那人面朝下倒在地上,背上赫然插了一把匕首,上面鮮血淋漓。看刀柄正是他進去時握在手裏的那把。被派去察看那人立即連退數步,這裏離洞口不遠,萬一從裏面再冷不丁射出一把來,地上這人就是他的榜樣。
那首領聽到回報後,立即招手令弓箭手慢慢朝熊洞逼近。此時周圍一片靜谧,大雨過後,土地有些濕軟,腳踩上去濺起不少泥水。那首領從懷中取出一個油紙包,又命人取來火石。火石因大雨受了潮,打了好幾次才燃起了一點火星。他将油紙包裏的東西點燃,命弓箭手系在箭上往洞內射去。
不消一刻,熊洞裏面便燃起了煙霧。那首領臉上神色凝重,只示意弓箭手瞄準洞口。不多久,隐約可見一人匍匐着爬了出來。那首領一聲令下,手下衆人立即上前将那人擒住。
只聽那人沙啞着嗓子喊道:“別抓別抓,是,是我!”接着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那聲音分明是個男人。
上當了!
那首領只覺得背後一股勁風襲來,他立時就反應過來。多年的訓練使得身體的反應已經到達極限,雖然避開了要害,卻還是沒有躲開那淩厲的一劍,腰間給劃了好大一條口子,頓時大片的鮮血湧出。他心裏又驚又怒,才一回頭,眼前一黑,一件染血的黑衣兜頭蓋了下去。
73 博弈(上)
更新時間2014-6-10 9:05:46 字數:2621
阿苒趁那首領被頭上的黑衣遮住視線,一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厲聲喝道:“不許動。”
弓箭手們的箭頭早已對準了她這邊。阿苒絲毫不懼,取出之前準備好的衣帶,将首領的雙手牢牢縛住,一面冷冷地盯着對方衆人道:“你們若是亂動,我就要了他的命!”
那首領沉默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厲害!居然連我也騙過了。”
阿苒哼了聲道:“傻子都知道,等到雨停了肯定沒我的好果子吃。換成是你,難道還會乖乖呆在裏面束以待斃不成?”正是因為想到了這一點,所以她才決定先發制人。派進來探路的做人質分量不夠,換成刺客首領總該能行了吧。
阿苒特意用長劍撞上對方的鋼刀,賣出破綻逼着那人退回洞內,又故作玄虛擾亂對方心神,終于一擊得手将他擊暈。阿爹說過,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若要想讓對方不意,不備,首先就要把自己盡可能的弱化在對方的視野之外。
阿苒從司馬珏那裏得來的配劍,本身就是削鐵如泥的寶劍。這麽一劍下去,輕易就把對方的匕首斬斷。她從随身的包袱裏取出一雙繡鞋,正是出門前碧梳送到自己手上的賠禮。當着人家的面,她也推辭不了,便順手收了起來,沒想到在這裏派上了用場。那鞋底納得頗為厚實,阿苒将鞋底拆下來,用腰帶綁在後背,又将暈倒那人身上的黑衣扒了下來,套在自己身上。隔着黑衣将連着刀柄的半截匕首,對着鞋底所在的方位刺了進去,造成匕首捅入後背的假象。在走路時又特地佝偻着身形,裝作被重傷的同伴壓住,其實是為了避免刀柄在走路的過程中搖晃掉落。
這雖然是倉促之間想出的計策,她的每一步都完成得十分謹慎小心。自出了熊洞後,她并沒有選擇走直線迎向對方,而是架着死掉的那名黑衣人,踉踉跄跄的往邊上繞了一小段路,以求最後自己倒下時能盡量躺在衆人視線的死角。阿爹說夠,狩獵不是單純的捕獲,而是智慧的較量。深山野獸并非皆是魯莽愚蠢,大自然有它自己的法則。一不小心,狩獵人很可能會被反狩獵。計劃往往趕不上變化。只有執行上的完美,才能将計劃上的不足降到最低。
對方果然沒有起疑。阿苒走到預估的距離,故意裝作被人從後面射中背心,當着他們的面,臉朝下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死去那人身上的血跡沾染在她身上,黑夜中若非仔細查看,很難分辨清楚。可任誰發現自己的同伴走着走着忽然被一把飛出來的匕首刺中,第一反應肯定都會立即抽身,退回到安全距離。畢竟在此地多停留一分,就意味着多一分可能自己會被對方以同樣的方式暗算。
克敵制勝的三要素,天時、地利、人和。走到這一步,她雖然已經盡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還需要一個新的目标來配合她吸引仇恨。阿苒沒有取那鋼刀手的性命,就是特意留作後手。她給他的那一記手刃并不算太重,用不了多久他便會醒來。只不過在離開之前,阿苒特意用對方的腰帶将他的雙手與雙膝分別在背後縛住,手腿之間留出一段繩索,雖然不影響行走,但也不會讓他走路十分輕松。這樣一來,即使對方不用火箭煙熏的法子,一旦他從洞中出現,所有人的視線都會下意識地集中在他身上,正是她絕地反殺的最好時機。
那刺客首領冷笑道:“你以為抓住我,你就能逃脫了?”
阿苒盈盈笑道:“如果你不想要命,我自然也逃不掉。”她一面說着,眼睛卻牢牢盯着對方每個人的舉動,“不過我勸你,最好讓你的人放下弓箭,刀劍無眼,要是誤傷了可不好。”
那刺客首領被她噎住,沉默片刻,不怒反笑了起來:“那我們可以試試看,你到底能不能逃掉。我若死了,我的人不會放過你的。”他幹脆閉上眼,雙手抱胸,一動不動的站着,鐵了心不動,似是算準了阿苒不敢真殺了他。那些刺客得了首領的信號,紛紛向阿苒這邊靠攏過來。弓箭手也在心中默算距離,箭在弦上,目光緊緊跟随着少女移動。
其實刺客首領的心中也在打鼓,阿苒完全可以刺他一劍,不管她逃不逃得掉,至少回本了;而他的人要讓她帶路去尋謝瀾曦,暫時也不會下殺手。但要在這深山老林裏抓到活口,顯然比直接殺掉她要困難得多。如果換成是他,他絕對不會讓自己活下來。偏偏阿苒沒有這樣做,或許是她經驗不足,或許是見到這麽多人虎視眈眈,她心中生出了怯意……少女那嬌美的臉上看起來又急又氣,跺了跺腳道:“算你狠。”
刺客首領心裏舒了一口氣,他悄悄做了一個準備放箭的手勢,只等阿苒與他之間的距離拉開,就立即下手。
阿苒半弓着身子将長劍插回劍鞘,換了匕首握在手中,口裏威脅道:“我警告你別動啊,我扔匕首的準頭可是很好的。”
那刺客首領背對着她,看不見她的動靜,但從手下們沉重的神色中察覺到她所言非虛。他那剛放下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這樣被動下去不行,他需要重新掌握主動權。
阿苒一步一步往後退去,每一步落地的選擇都極為刁鑽,不多不少,正好讓那刺客首領擋在自己和不斷靠近弓箭手們的中間。眼見兩人之間就快拉開一丈,她敏銳地感覺到空氣中流動的殺意,忽然臉上狡黠一笑,燦若春花:“我要走啦,山裏的狼群好久沒有肉吃了。你失了這麽多血,可要千萬小心。你聽,它們馬上就要過來了。”
這話剛說完,就像是早就配合好的,遠遠傳來一陣長長的狼嚎,在這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驚悚。那刺客首領心中一凜,不敢再耽擱,猛地撲倒在地,厲聲叫道:“放箭。”
“唰唰唰”數道勁風擦着他的頭皮堪堪掠過,直往那少女身上射去。阿苒早有準備,她身影一閃,整個人就地一滾,撲到側邊的灌木叢裏。幾只翎羽箭又狠又準的釘在她原先站立的位置後不到三寸的土地上。這一輪射空,那幾名手持刀劍的刺客立即身影連閃,包抄追擊,只餘下一人扶起渾身浴血的刺客首領,匆忙給他包紮。那刺客首領和阿苒對峙前中了她一劍,白白流了好半天的血,此時臉色煞白,恨恨道:“這妖女,着實可恨!”
她故意不殺自己,就是為了損耗他的氣血,消耗他的精神。可是他知道了又能怎樣?深山狼群的确是可怕地存在,他們的人雖然多,但面臨的敵人卻不僅僅是狼群,謝家暗衛的人數也不少。那個叫阿苒的少女,從一開始就裝作要挾持他以此來逃生,可其實她的每一步,都是為了逼着他帶人離開。連環毒計,環環相扣,何其陰險!何其狡猾!
可她不知道,刺客這個行當,過的就是一個刀尖舔血的日子。他不好過,也不會讓謝家的人好過!狼群嗜血固然可怕,難不成謝家的人就是鐵打的?他不信面對狼群,謝家的暗衛也會毫無顧忌。想到這裏,他嘿了一聲道:“咱們走着瞧,”擡起眼來,毅然道,“帶着我追上去!”
74 博弈(中)
更新時間2014-6-11 9:07:50 字數:2711
阿苒在林間急速穿行,她遠較對方熟悉地形,沒多久便将他們甩掉。自己則竭盡全力往之前同謝家暗衛分手的地方奔去。
謝家的暗衛果然井然有序,恪守命令,一直在原地等候到現在。見到阿苒,每個人表情不一,卻無一人詢問她究竟去哪裏了。阿苒沒時間與他們細說,只簡單講了一下對方的隊伍配置,大概是八名近戰,四名弓箭手,都是夜視好手,準頭也不錯,此外是否還有援兵目前不清楚。謝家這一方則有二十多人,雖然不虛他們,但心裏有個譜總歸是好事。
阿苒又問他們可有什麽異常。暗衛首領叫做庚十一,他遲疑了一下,開口道:“并無。”他沒有将發現對方留下跟蹤标記一事告訴她,這是因為在他們心中,阿苒不過是個帶路的,他們沒有必要向她彙報;再說就算告訴了她,又能如何,留下跟蹤标記,說明對方還有後手,萬一讓她心生怯意反而得不償失。反正他們已經盡量将跟蹤的記號抹去,只要接回了大公子,換另一條道下山就行了。阿苒見他不作聲也不好繼續追問。一行人就着夜色,匆匆往山裏趕去。
再見到自家小院,遠遠望去,一燈如豆。此時夜空早已放晴,雲破月初,整個小院沐浴在月光之下。阿苒心裏忍不住感慨萬分,她不過離開三四天,卻仿佛已經數月不曾再見。阿苒帶着暗衛繞過門口的陷阱,翻牆躍進院裏。她正要開口喊“小謝”,立在最外面警戒的暗衛忽然悶哼一聲,整個人癱倒在了地上,背上端端正正的插着一根閃亮的翎羽箭。
庚十一眼瞳劇縮,厲聲道:“敵襲!”
謝家暗衛迅速變化陣型,退後到房門口,将阿苒護在最裏面。
只聽遠遠一人冷笑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們難道沒聽過麽?”
阿苒定睛望去,那人正是被自己一劍刺傷的刺客首領。他身後立着幾名弓箭手,更有數名手持刀劍的刺客立在身前。
庚十一見她臉色變化,安慰道:“不用怕,他們只有十二人,我們的人是他們的兩倍。”
那刺客首領被手下扶住,喘息着笑道:“比人多麽?”他打了個響指,只聽數聲風響,一眼望去,院門外瞬間舉滿了明晃晃的火把,院牆上密密麻麻站滿了弓箭手。
阿苒臉上并不見驚慌,想了想道:“你一開始就故意作出只有十幾個人的樣子,想放松我們的警惕,等我帶着他們尋到了小謝,你們再全部出來圍剿,倒真是好算計。只不過,我很好奇這麽多人是怎樣瞞過我們跟上來的。”
那刺客首領捂着腰間的傷口,冷笑道:“你不是挺聰明的嗎,自己去猜啊。”
阿苒歪着頭,眨了眨眼道:“難不成有人給他們留了标記?”
庚十一情不自禁脫口而出道:“不可能,我們早就将他們留下的标記全部都抹去了。”他剛說完,就看到少女似笑非笑的眼神,頓時說不下去了。
阿苒也不為難他,只笑道:“我沒說是他們留下的标記啊。如果是他們自己留下的标記,那些弓箭手現在應該還在林子裏順着标記繞圈子呢,根本不可能這麽快趕來。原本我以為他是故意放餌來迷惑我們,現在想想也不對。要是當時就有那麽多人埋伏在後面,我又怎麽能那麽輕易的從他手裏逃掉?”
什麽叫那麽輕易的從他手裏逃掉啊?他的人一死一傷,自己腰間還被刺了一劍,十幾個人抓一個小姑娘,卻是這個結果,說出去他都覺得丢人。那刺客首領臉色有些難看,生怕她繼續說下去,立即提高聲音打斷道:“謝瀾曦,快快出來束手就擒!不然你的小情人和手下們都要給射死啦。”他叫了兩遍,屋子裏面卻毫無動靜。
阿苒一臉不在乎的笑道:“你為什麽不再耐心等到小謝出來後再現身……啊,我知道了,”她微微一笑,燦若春花,“八成是你的人不小心觸動了我藏在門口的陷阱,被暗衛大哥發現了,你才不得不提前現身。是也不是?”
那刺客首領咬着牙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眼下你為魚肉,我為刀俎,識相的,趕緊讓你的小謝出來見我!我數到十,不然每隔一段時間,我就射死一個人。”
阿苒愁眉苦臉道:“怎麽辦,我好害怕啊!萬一小謝不在裏面,我們豈不是都要死在這裏了?”這話一出,不光那刺客首領臉色巨變,就連謝家暗衛也心下暗驚。阿苒見敵我雙方皆是一臉嚴肅,不由噗嗤一下笑出聲來:“看到裏面亮着燈,就意味着小謝一定在?你們也未免太天真了。”她猛地一推開門,謝家衆人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庚十一差點就要怒斥她胡鬧。
可屋子裏面卻空無一人,只有軟榻邊的矮桌上孤零零的亮着一盞油燈。每個人都情不自禁的在想,謝瀾曦要是不在裏面,那這盞燈是誰點的?難不成這又是一個圈套。
那刺客首領心裏雖這樣想,臉上還是裝作不信,只冷笑道:“在不在,要搜了才知道。”
阿苒毫不在意,盈盈笑道:“那你們慢慢搜,我可要先走一步啦。”她說得歡快輕松,一眨眼就閃進屋子裏,身手敏捷的從窗戶裏縱身躍了出去。整套動作幹脆利落,流暢迅捷,幾乎不給人反應的時間。
辰廿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惱怒道:“她居然一個人跑了!難道公子當真不在這裏,那她帶我們來兜什麽圈子?”
庚十一心中也十分疑惑,但謝夫人讓他們跟着阿苒上山,就一定有她的道理。阿苒口中說不是對方留下的标記,可對方這麽多人又如何能瞞過自己的耳目,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跟蹤到這裏?難不成真的是自己這邊的人太廢物了?
不,不可能!
他的眼神從每一個謝家暗衛的臉上掃過。這些人每一個都是孤兒,從小在謝家長大,根本不可能背叛謝家。就是第一次出任務的辰廿,雖然性子魯莽了些,在謝家呆的時間最短,好歹也有個十來年。難不成對方這夥賊人從十多年前都開始布局了?絕對不可能。他們要是有這個本事,謝瀾曦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庚十一并不信阿苒的話,但出于大局考慮,還是替阿苒說話:“她做得沒錯,我們本來就是為了保護公子。只要她人不落在敵人手裏,我等固然尋不到公子,這些賊人也不可能找得到。”
那刺客首領一見阿苒逃走,頓時氣急敗壞的厲聲叫道:“除了弓箭手外,剩下的人都給我追!”他深知阿苒詭計多端,一旦給她逃走,想要再抓到她就不容易了。而他手下的弓箭手,真正百步穿楊的只有那麽幾個。其他人大半夜裏不點火把根本射不中人,只能留下來威懾謝家暗衛,迫使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庚十一咬牙高叫道:“我等謝家暗衛,誓死效忠公子!”此時己方處于劣勢,如果不沖過去攔住追殺阿苒的刺客,等在原地就是死路一條。反之,若是能成功與對方厮殺在一起,那些弓箭手投鼠忌器,反而不敢輕易引弓射箭。
但對方也不都是傻子,不可能呆呆的等着他動手。原本對峙的狀态,一旦一方先動手,另一方不可避免的會采取措施。就這麽一眨眼的功夫,箭雨如林,謝家暗衛又倒下了四五人。辰廿似是被眼前的慘狀吓呆了,庚十一厲聲道:“跑啊!”他才反應過來,剛要跟着沖過來,忽然冷不丁一只羽箭襲來,擦着他臉頰飛過,瞬間留下一記血痕。這只羽箭和刺客所用的翎羽箭不同,一看就是獵戶自制的弓箭。
他不可置信的擡頭望去,只見一人手持長弓,立在不遠處的屋頂上,身上靠着一副簡陋的木拐。少年背脊筆直迎風而立,衣袂飄飛,清冷的月光落在他身上,更顯得他風姿秀逸,眉目如畫,卻不正是謝瀾曦是誰?
75 博弈(下)
更新時間2014-6-12 9:07:35 字數:2651
庚十一不可置信的回頭,就連刺客首領也吃了一驚。兩邊人馬都不由自主的停了手。辰廿捂着被射中的臉頰,顫聲道:“為什麽?公子,為什麽……”
謝瀾曦又搭起一箭,沉靜的凝視着他說:“我應該和你們說過,我不會丢下任何一個效忠我的人,但對謝家的叛徒也從不手下留情。”他握住弓弦的手一松,那支箭就如同閃電一般飛快地朝辰廿射了出去。
卻聽“叮”的一聲響,一枝烏黑的翎羽箭破空而來,驀地将謝瀾曦所出羽箭擊落。緊接着又是一箭,又急又狠的朝謝瀾曦射去。這二矢連珠漂亮至極,辰廿臉色煞白,忍不住朝那名張弓射箭的黑衣人叫道:“大哥,手下留情!”
那刺客首領又驚又怒,亦是同時厲聲道:“留活口!”
豈料謝瀾曦絲毫沒有躲閃的意思,輕描淡寫的伸手一接,手指微動,那翎羽箭立即在空中被以四兩撥千斤之力掉轉了方向,穩穩的搭在了他左手所持的獵弓上。謝瀾曦看了一眼那黑衣弓箭手,又望了一眼臉色灰敗的辰廿,若有所思道:“果然如此。”
那刺客首領看着謝瀾曦森然道:“踏破鐵鞋無覓處,謝瀾曦,你終于肯出來見人了,我還以為你要在裏面躲一輩子呢。”
謝瀾曦沉靜秀麗的臉上微微一笑,其容色之美,輕雲蔽月,流風回雪,難述一二。只聽他慢慢道:“你完全可以一箭射死我,為何要留活口?”
那刺客首領臉上一窒,謝瀾曦卻不給他開口下令的機會,只輕輕蹙着眉道:“因為你們發現我準備送給大司馬的那份名單是僞造的,所以原本是一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現在卻必須要留我活口。只要名單一日沒有被毀去,你們的主子就一日不安心。”
那刺客首領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只要抓到你就行了。”
謝瀾曦雙腿并未痊愈,勉力站立了這麽長時間,換成常人早就疼痛難忍,偏偏他臉上絲毫沒有流露出異色,恍若與老友閑話家常一般,只啓唇道:“我僞造名單的技巧自負天下無雙,為何會被發現?大概是那位大人寫密謀的謀字喜歡木下連勾,我卻故意賣了個破綻,若是不熟悉他字體的人,自然瞧不出來。當然,若你們手上得到了名單的上半部,一份書稿中同樣的字出現兩種寫法,這就不得不引起你們的懷疑了。”
那刺客首領臉色巨變,失聲道:“你怎麽知道……”他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咬牙強辯道,“謝瀾曦,你當真以為我不敢命人放箭?我告訴你,我手下之人皆是百步穿楊的高手,這點距離要射傷你并非難事。”
謝瀾曦神态自若,慢慢道:“今夜才下過雨,月色暗淡,風力也不小,論地勢我亦遠高于你。你若有真把握射中我卻不傷及性命,方才就放箭了,何必與我廢話許久?”頓了頓,又輕輕一笑,“別忘了,被你們捉到,最終我也逃不過一死,早死晚死又有什麽區別?即使你有把握射中,我也會讓你到頭來一場空。只要明日我沒有回到謝家,自然會有人将名單呈給聖人。就算我謝瀾曦今日因此而死,也不算辱沒了謝家的門楣。”
那刺客首領眼珠一轉,陰笑道:“你不是說過自己不會丢下任何一個效忠你的人麽?我數三下,若是你不束手就擒,每隔一炷香的時間,我就射殺你一名屬下。他們比你站的更近,要他們的命還是容易的。我倒要看看,你有多體恤下屬。”
謝瀾曦望向下方的辰廿,不可細聞的嘆了口氣:“辰廿,事到如今,大家都要因你而死,現在你滿意了?”
那刺客首領厲聲道:“三!”
庚十一根本不在意對方的倒計時,只是怒目辰廿,恨不得沖過來揪住他的衣襟,咬牙道:“小王八蛋,你當真暗中給他們留下記號,引他們上山來謀害大公子?”
辰廿臉上羞愧萬分,他畢竟受了謝家十幾年的栽培,進入暗衛組後,同澤之間相處數年,庚十一更是對他處處照顧,情誼非同一般。此時被對方當場叫破,他只恨不能一頭鑽進地下,再也不出來。
那黑衣弓箭手哼道:“你沒有做錯什麽,何必朝他們低頭?謝家将我兄弟拐了十數年,這個仇我還未報哩。”
怎麽一個兩個都不把他放在眼裏?
刺客首領氣急敗壞,大叫道:“二!”
庚十一恍若未聞,怒道:“謝家拐了你?你就是這麽同他說的?當初你被拐子毒打逼着要飯時,老管家救下的你,你難道忘了?老管家過世時,一個人披麻戴孝哭着偷偷給他燒紙錢的又是誰?這些年來,你問問良心,公子待你究竟如何?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孬貨,老子算是錯看了你!”
辰廿被罵得擡不起頭,他終究是少年心性,含着淚賭氣道:“是!謝家待我不薄,我忘恩負義,我就是個畜生!可我不想當一輩子的暗衛,不想哪天莫名其妙就死了,就像今天這樣死的不明不白!我只想過普通人的生活,這難道有錯嗎?”
辰廿的話就像是一記重錘落在每個謝家暗衛的心裏。
庚十一恨鐵不成鋼道:“當初饑一頓飽一頓,每日提心吊膽,生怕被無辜捉去打一頓的時候,你難道忘記了?如果想過普通人的生活,當初老管家問你願不願意跟着他,将來就是謝府的管事,你非不肯,是誰逼着你自己選擇了這條路?”
辰廿有些恍惚起來,他不想再重溫那種被拐子随意打罵的日子,他想要變強!記憶中兄長相似的面容,是他多年刻苦習武的目的。可誰知道天意弄人,再相逢時,兄弟倆竟然刀劍相向。一邊是夜探謝府的刺客,一邊是守護謝家的暗衛。他明知這是不對的,卻還是忍不住偷偷溜出去與兄長相見。
大哥說:“同樣都是賣命,與其給人賣命,不如給自己賣命。當一輩子的暗衛有什麽出息,我們做殺手的,接一單生意是一單,幹完了就隐退,天涯海角都走得,何必拘泥在京城一隅?”他說了天南地北好多奇聞異事,都是做殺手時候見識過的。辰廿一想到大哥口裏的那種自由自在美酒佳肴的神仙日子,幹脆把眼一閉,咬牙叫道:“随便你罵,今天我絕不後悔。”這是他的投名狀,既然已經選擇了這條路,就再也回不去了。
那黑衣弓箭手喜上眉梢,笑道:“這才是我兄弟!”
刺客首領終于數到一,卻發現根本沒人把他當回事,心裏不免怒火中燒,狠戾的說:“姓謝的,時間已到,你想清楚了先讓誰死?”
謝瀾曦淡淡看了他一眼,挑眉道:“我的人,不勞你動手。”他轉眼望向辰廿,“既然你心意已定,念在你方才那一句手下留情,我也不取你性命。只不過你今日所作所為,我也容不下。謝家撫養你十幾年,今日一箭恩斷義絕。”說着,繃緊的弓弦驟松。辰廿慘叫一聲,他握劍的右手手腕被羽箭擊穿,頓時大片的鮮血湧出,這條手臂經脈被廢,顯然再無法用劍了。
那黑衣弓箭手勃然大怒,剛要拉弓反擊,忽然背後一股勁風襲來。他本能的矮下身形想要躲開,卻還是給人一刀砍中了肩背,頓時整個人重心不穩,直接從牆上跌了下去。同樣的情況發生在幾乎每個立在牆頭的弓箭手身上。刺客首領以為自己勝券在握,卻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己方已被人悄悄的包圍了。遠程一旦被近戰纏上,幾乎就等同廢物。夜空裏不約而同傳來數聲慘叫,不斷有弓箭手從上面跌落。刺客首領又驚又怒,只不過彈指之間,他手下的弓箭手們已經被對方悉數偷襲擊落,局勢瞬間扭轉過來。
76 動心(上)
更新時間2014-6-13 9:08:23 字數:2826
謝瀾曦凝視着那刺客首領,意味深長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們難道沒聽說過?”這正是對方之前所說的話,此時被原封不動的奉還打臉,庚十一心中說不出的痛快,一面竭盡全力與剩下的刺客厮殺起來。
只見一個人影快速的竄向屋頂,向謝瀾曦單腿跪下道:“乙三來遲,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