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瞪着桌上的燭火好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難道之前你們快馬報平安的消息,也是鹳奴的意思?”
侍衛統領委屈的點了點頭,誠郡王妃只覺得天旋地轉,攥着帕子的手握成拳頭狠狠捶了幾下桌子,低聲道:“孽障!孽障!”這下她可當真在南康面前擡不起頭了。
那侍衛統領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誠郡王妃,垂首道:“不僅如此,世子的佩劍似乎也送給了她,這事吳王殿下和公主殿下都知道。”司馬珏是當着他們的面嚷出來的,卻不是當着面送的。這一手春秋筆法,倒是解釋了南康為什麽明知司馬珏被挾持,最終也沒有以強硬姿态逼着侍衛們出手相救。
誠郡王妃沉默良久,又問:“方才長公主說世子是主動被挾持的,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還有,”她深吸了一口氣,“那姑娘究竟是誰?”
……
晌午過半,南康一行也離開了驿站。桓蕸之本想向誠郡王妃見禮,被南康止住了。誠郡王妃确實也無心顧及其他,得知鹳奴醒來的消息,立即匆匆趕了過去,一進門便見到一地的碎瓷。
被派去伺候司馬珏的侍女又驚又怕的跪在地上,見到誠郡王妃,戰戰兢兢道:“世子要奴婢去燒水洗澡,連藥也不肯喝……”
誠郡王妃怔了一怔,沒讓她繼續說下去,只走到床邊坐下。她見司馬珏精致的臉上透着虛白,什麽話都不說,那雙琥珀色的貓眼陰沉沉的,只瞪着帳頂發呆,看起來就像一只被人抛棄的小貓。她心頭一軟,柔聲道:“鹳奴,你身子還沒好,若是發了汗覺得身子不爽利,母妃就讓人給你擦擦……”昨晚上侍衛統領告訴她,司馬珏居然和人共乘一騎離去,事後又被吳王侍衛親手抱回來,她還以為司馬珏排斥人的毛病總算有救了。誰知話還沒說完,司馬珏就青着臉硬邦邦的道:“我不喜歡別人碰觸,母妃不記得了麽?”
誠郡王妃愣了一下,伸手想去摸摸司馬珏那柔軟的頭發,卻被後者倔強的撇開頭拒絕了。誠郡王妃心裏又失望又難過,臉上卻強顏歡笑道:“可禦醫說了,你現在需要好好休養。萬一着了涼……”
司馬珏沉着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定定的望着誠郡王妃,倔強道:“我要洗澡。”
誠郡王妃拗不過他,只能吩咐侍女去燒水準備。
……
司馬珏憤怒的将自己身上狠狠刷了三遍,他那一身嬌養出來的好皮肉幾乎都被搓出血來。
可惡,那麽好的氣氛,他怎麽會睡着?雖然當時意識已經基本模糊,但還是斷斷續續的聽到了阿苒與何意的對話。他只記得阿苒親口對何意說,她和自己沒有任何關系,讓何意把他背回去。
司馬珏簡直無法相信,他們都同生共死過了,阿苒對他看也看過了,摸也摸過了,還親口問他要了佩劍,雖然她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但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他一點也不排斥她的碰觸!他為了她寧可得罪南康,甚至都打算進京後陪着她去謝府。可她居然說他們之間沒有任何關系,轉手就把他像個包袱一樣扔給了別人。司馬珏又急又氣,掙紮着想要醒來,偏偏連眼皮都擡不起來。明明額頭滾燙,心裏卻只覺得寒冷,直到陷入一片黑暗中。
一想到自己被無情的抛棄,還是被個男人親手抱回來,司馬珏就氣得七竅生煙,清醒後第一個念頭,就是去提劍殺了何意。可摸索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心愛的配劍也被阿苒拿走了,就連吳王也早就帶着人離開了。他忽然覺得很無力,歸根到底還是自己太弱了,如果他實力夠強,阿苒也不會如此輕易的抛下他;就算她想,他也不會讓她得逞!可是,可是她為什麽會想抛棄他,她怎麽敢這樣想,她又憑什麽這樣想?
司馬珏那雙好看的貓眼越發陰郁,他慢慢垂下眼簾,雙手死死握住拳頭,指骨關節都微微發白。也不知過了多久,浴桶裏的水早就涼透了。
69 相遇(下)
更新時間2014-6-7 9:44:15 字數:2567
司馬珏高燒剛退,身子正虛的時候,又泡了這麽長時間的冷水澡,兩相夾擊之下,沒多久又病倒了。誠郡王妃悔恨不已,連忙讓禦醫過來把脈。因誠郡王身子骨弱,太後特意賜了兩名禦醫到誠郡王府。司馬珏出生後,誠郡王妃擔心他與前頭的庶兄一樣體弱,便命其中一名姓李的禦醫專門照看司馬珏。
這李禦醫深谙官場之道,得知前頭禦醫是南康的人,見司馬珏情況不好,也不敢當着南康的面明說這完全該他咎由自取,只稍微斟酌了一會,便和誠郡王妃道:“原先的方子大體是不錯的,只不過用藥與分量上有些草率,沒有預料到世子病情反複。眼下世子高燒不退,情況兇險,若是沿用之前的方子,也不是不行,就是想要立即見效,卻不是那麽容易了。”他說的婉轉,其實是在給自己找條退路,順便還陰了一下前頭的同行。世子之前不過是發熱,人家一劑藥下去就退了,現在病情加重,沿用舊方一劑藥下去高燒不退,可不就顯得他技不如人了麽?
沒想到他這一番話,倒讓誠郡王妃曲解了。她就說呢,南康怎麽會突然變得這麽好心,原來是存着這樣狠毒的心思,明面上讓誠郡王府欠她一個天大的情面,背地裏卻另做一番手腳。皇室陰私不斷,她也不是不知道。可恨南康竟然不把自己愛子性命當回事,就算她拿了方子去太後面前要求對質,對方也完全可以把責任推在庸醫無能身上。誠郡王妃吃了個啞巴虧,也按耐下肚子裏的怒火,讓李太醫趕緊去辦,治好了重重有賞。有的時候,人和人之間的仇怨,并不是有意而為,往往只是旁人一個無心舉措,卻導致雙方誤會加深,直到轉成深仇大恨。
李禦醫是個有真本領的人,他的專長是治理疑難雜症,譬如誠郡王的先天心疾。既然自己說了舊方不妥,要想凸顯本事,像之前那樣中規中矩的方子就不能用,必須另辟蹊徑。這蹊徑就需要用到幾味特殊的藥,一般還只有大藥房才有。誠郡王妃怕附近的村鎮藥材不足,又嫌棄驿站條件簡陋,便允了李禦醫的提議,先用參蘇丸頂着,待回到京裏再作打算。
于是,夜襲驿站後的隔天午後,一方是從京裏出發的謝家車隊,一方是從驿站着急回京的誠郡王府衆人。就這麽一丈來寬的官道上[1],浩浩蕩蕩兩隊人馬,不可避免相遇了。
阿苒坐在牛車裏,聽到“誠郡王府“四個字,眼皮兒微微一跳。這官道狹窄,謝府的牛車都無法并行,眼下對方也是不小的陣仗,若想通行,須得其中一方讓道才行。
誠郡王妃當然不肯讓道,這麽多車馬要避讓到官道外面的土坡上,且不說要花多少功夫,就是為了昏睡中的司馬珏,也不想讓他多受些颠簸之苦。古來名門貴族之間争道搶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誠郡王妃有太後做靠山,根本就不怕任何對手。她正要命人上前施壓,謝家的車馬忽然動了。
謝夫人生怕路上生出争端,特意派出一名管事跟着,再三交代了不要惹事。那管事也十分機警,他見誠郡王府的人來勢洶洶,立即就作出決定,讓車隊避讓,當然不忘事後請示一下表小姐。阿苒自然沒有什麽異議,她不願關鍵時候節外生枝;就算有異議,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跟這些個貴族打交道。依着司馬珏那個纏人的勁頭,若是讓他知道了自己在這裏,想要脫身就不容易了。
誠郡王妃得知後也舒了一口氣,感嘆道:“原來是謝家的人,難怪這麽知情識趣。”心裏不免又有些奇怪,謝夫人的獨子不是重傷在家休養,怎麽這個時候還有閑情逸致大隊人馬出來郊游?她忽然想起來今日正是上元節,大概是謝家那些個少爺小姐們因謝瀾曦之事被拘在家裏時間太長,現在終于繃不住了。可轉念一想,燈會也該是天黑了以後才開始啊,現在出京這是想幹什麽呢。當下只吩咐道:“替我多謝謝他們,待鹳奴病好之後,我一定登門道謝。”
司馬珏被她一連幾個謝字給驚醒了,迷迷糊糊中似是聽到謝家兩個字,只沙啞着嗓子叫道:“慢着!我要找謝家的人過來問話。”
誠郡王妃見愛子總算醒過來了,又歡喜又心疼,親手拿了帕子替他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司馬珏閉上了眼,剛要撇開頭,卻忍不住彎下腰一陣咳嗽,只伸手掀開身上蓋住的錦被,死死的抓住了厚重棉布所制成的車簾,似是要用力将它掀開。
誠郡王妃心疼之極,連忙按住他,嗔怪道:“鹳奴,你有什麽話讓母妃去問,這會兒吃了冷風,等下又要發熱了。”
司馬珏無力躲開母親的碰觸,只勉強擡起頭,用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倔強的盯着誠郡王妃,直到後者終于嘆了口氣松開了手,這才斷斷續續道:“把,把人叫過來!”
那管事聽聞誠郡王世子有話要問,腿肚子頓時打了個抖。司馬珏兇名在外,誰知道這個小煞星要折騰什麽花樣,此時只能暗道一聲晦氣,臉上仍是恭恭敬敬的模樣。
司馬珏深吸了一口氣,問:“這兩日,可有什麽人去你們府上?”
那管事裝傻道:“謝府每日出入采買的人不少,不知世子想問誰?”
司馬珏身子虛弱,正是脾氣不好的時候,最恨別人和他打官腔,随手抓了一只隐囊便要砸出去。可惜他力氣太弱,那隐囊連車簾都沒有撞開,就直接掉落了下來。
司馬珏又羞又怒,幹脆一把掀開簾子,隔着镂空的車門,冷冷盯着他問:“你知道我說的是誰,不要想着敷衍我,她昨日就該進京了。模樣生得好看,身上還有一把長劍,劍柄綴滿寶石,只要回到京裏一打聽就知道了。要是讓我發現你敢騙我……”
那管事冷不防對上他那陰狠的眼神,頓時哆嗦了一下,蕭九在烏衣巷謝府側門外和謝瀾晖起沖突的事,不少人都知道,根本瞞不住。當下垂頭喪氣的道:“原來世子說的是表小姐啊。”
司馬珏舒了一口氣,嘴上卻森然哼了一聲:“表小姐?”
那管事道:“是我們夫人娘家的侄女兒。”
司馬珏追問道:“哪一支的哪位夫人?”
那管事道:“嫡系本家的謝夫人。”陳郡謝氏是百年世家,有夫人诰命的不少,可能嫡系本家能冠上夫姓稱謝夫人的就只有蕭氏了。
誠郡王妃聽到那柄長劍時,已經知道是怎麽回事,不由驚訝道:“蘭陵蕭氏的人麽,怪不得……”普通人家的女兒膽子哪有這麽大?聽說謝夫人劍術不虛男子,放在其他人家叫粗俗不堪,放在蕭家這就是家學淵源。
司馬珏卻猶如雷擊,不可置信道:“什麽?她不是謝家的人?那她怎麽會有……”阿苒對他說,家裏的人病了,她要趕着回去救人。可這管事說她是蘭陵蕭氏的人,當初他問是不是謝家的時候,她也沒有開口否認,甚至還貼身佩戴着謝氏的玉佩……這所有的一切讓他很快就想到了一種可能——聯姻。
司馬珏怒極攻心,雙唇鮮紅如塗丹,眼裏都是血絲,剛想要站起來揪住他的衣領問個明白,忽然一陣眩暈襲來。少年手腳一軟,整個人直挺挺的朝後倒了下去。
****************************
注[1]:古代官道寬約2-3米,路面用條石或塊石鋪就。
70 鬥智(上)
更新時間2014-6-8 9:12:35 字數:2730
那邊發生的事,當然瞞不過阿苒的耳朵。她聽到誠郡王妃的尖叫怒喝就知道司馬珏的情況定然是不好了。看到謝家管事灰頭土臉的回來,還是忍不住隔着簾子問了一聲:“怎麽回事?”
那管事悻悻道:“誠郡王世子又病倒了,聽說是随身攜帶的藥材不夠,正急着回京去抓藥。”要是司馬珏有了個什麽三長兩短,誠郡王妃肯定會遷怒在他身上,不由小聲問,“不知表小姐是否與世子相識?”他也不是三五不知的愣頭青,司馬珏強撐病體特意把他叫去問話,分明就是為了打聽阿苒。
阿苒沉吟片刻,道:“有過一面之緣,也算有點交情。”頓了頓,道,“問問他們缺什麽,我們車上也帶了不少藥材,如果有能用得上的,就給他們送去吧,畢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頓了頓,又補充一句,“只是不要說我在這裏。”她利用司馬珏逃出驿站,對方卻因自己而病倒,心裏總歸有些內疚。好在謝夫人考慮周全,此行還特意為謝瀾曦配備了大夫,各色藥材也準備了不少。但事關重大,對外還是宣稱送蕭九去謝夫人陪嫁的莊子上去游玩,就連這管事也是今早才被告知的真相。他一聽連忙點頭稱是,命人稱了幾味藥材,親自快馬送了過去。
誠郡王妃見司馬珏暈厥過去,頓時驚怒交加,整忙不疊的讓禦醫給他救治,一面趕緊催人往京裏趕過去。剛才還說要親自上門道謝,轉眼又把謝府恨上了。眼見那謝府的管事又追了上來,不由雙目噴火道:“沒人叫他來,趕緊讓他滾!”
那管事翻身下馬,硬着頭皮跪下高舉藥材道:“敝上得知世子病重,特地送來幾味藥材,或許可解燃眉之急。”
誠郡王妃狐疑的打量了一下遠遠避讓的謝家車隊,強壓下怒火,只命人送去給李禦醫驗看。待回報無誤後,誠郡王妃終于緩和了臉色,強笑道:“不知來人是府上哪位,等鹳奴病好,我一定備上厚禮親自登門道謝。”
那管事連聲說:“不敢,不敢。”心裏卻想,去你娘的,先前也說要親自登門道謝,結果見了面就讓我滾蛋,還好表小姐仁慈給你送了藥,要不然可不得生吃了我?
因阿苒交代過他,不許說出自己的存在,顯是不願和司馬珏見面。盡管他不知他們究竟有何過往,眼下卻不是能節外生枝的時候,只含含糊糊找了個理由就退下了。誠郡王妃也就是嘴上一說,她全副心思都撲在司馬珏身上,哪裏會想去細細追問究竟是誰送的,只命人停車煎藥不提。兩路人漸行漸遠,由此分開。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這一轉眼就到了傍晚,此時謝府的車隊已經進入雲霞鎮的地界。阿苒心裏卻緊張起來,出京之後在官道上還算安全,就算對方知道他們的目的,也不會在沒有找到謝瀾曦之前動手。可上山之後就未必了。山路不好走,車輛無法進入,只能步行,這就意味着謝家的車隊必須分路,一隊人上山随着阿苒去接小謝,剩下的大夫侍女等人都得在山下等候,由侍衛守護。
陽陶二人之前一直坐在車裏,因試探失敗,反而不敢亂動。等到了地方,一下車就發現不對。她二人驚慌不已,連忙追到管事身邊詢問,對方看了一眼天色,只道:“這是夫人的決定,既來之則安之,等表小姐回來你們就知道了。”別的一句話也不多說。
話說阿苒将繁瑣的衣裙換下,仍然穿着自己那身獵裝,悄悄的繞樹林上山。謝府的暗衛則隐藏在暗處緊随其後。不多時,阿苒就察覺到了林間似是有些不對。她對這山林最是熟悉不過,此時日暮黃昏,應當正視倦鳥歸巢的時候,怎麽山林裏一點聲響都沒有。少女停下腳步,擡頭望了望天色,遠遠的天邊風聚雲湧,原本就快落下的日頭已經被厚重的雲層遮住。阿苒喃喃道:“看這天色似是要下雨了。”
對方八成是盯上了自己,一旦她帶着他們找到謝瀾曦,就會立即暴起傷人。雙方都有人潛在暗處,自己的危險反而較大。如果弄出點動靜借機逃走,雖然能迷惑對方,但己方的人同樣也會迷失方向。雨夜深山,其危險不言而喻。阿苒眼珠一轉,她忽然張開雙臂,大大伸了個懶腰,伸開五指,又快速握了個拳頭,手臂劃了個弧線又收了回來,活動了一下手腕關節,又踢了踢腿,這才懶洋洋道:“我知道你們跟着我,那個姓王的和姓于的當初也是如此,以為跟着我就能找到小謝,”她故意把謝字拉長,嘴上說着,腳底下卻已經漸漸的調轉方向,“最後他們是個什麽下場,我想你們都知道了吧。”
此時空氣已經開始有些滞悶,林中依然靜谧。少女似是有些奇怪,搔了搔頭道:“難不成我搞錯了,當真沒人跟上來?”她四處轉了一圈,最終确定了無人跟上,這才小心翼翼的往山裏走去。
沒多久,數名黑衣人從林子裏竄了出來,緊緊跟在她身後,一路在林間畫着奇怪的标記。等到他們離開,謝家的暗衛才陸續從樹上跳了下來。其中一名喚作辰廿的少年,模樣極為青澀,渾身上下都是冷汗。他身邊一人拍拍他的肩膀道:“下次不可再莽撞了。”
其他人望向辰廿,後者臉上又青又白,只低聲稱是。方才阿苒趁着伸懶腰踢腿,朝他們做了幾個手勢,意思是讓他們原地待命。少女生怕他們聽不明白,故意說出王于兩人示警,可辰廿因年紀輕經驗淺,第一次出任務又太過緊張,一見阿苒離開,下意識地就想跟上。幸好被邊上的人按住,才沒有露出馬腳。
按理說,他們各個武藝在身,應該比阿苒更早發現敵情。只不過對方實在狡猾,明知他們必然不會放任阿苒一人,故意不靠近,只遠遠跟着伺機伏擊。“也不知她是怎麽發現的?”辰廿心想,一面跟着其他人将黑衣人留下的暗號抹去。
那群黑衣人心裏也在納悶。林間樹木茂盛,越往深處走越容易跟丢,更何況天色也暗了下來,這就逼着他們不得不縮短尾随的距離。只不過他們一心覺得謝府的暗衛定然也同自己一樣,必須緊緊跟着阿苒,以免在深山中迷路,根本沒想過對方居然會選擇固守原位。
辰廿望着天色,心中隐隐有些焦躁,他們已經等了多半個時辰了,絲毫不見阿苒的身影。眼下大雨即将來臨,延綿起伏的群山遠看就如潛伏着的巨獸,自家公子還不知身在何處。他忍不住開口問道:“若是她一直不回來,我們怎麽辦,還在這裏等下去嗎?”
轟隆一聲雷響,遠處的天邊閃電連連,不遠處似是傳來樹木被雷擊中的聲響,傾盆的大雨瓢潑般的落了下來。鼻尖隐約傳來樹木燒焦的味道,人人心中均是一片沉重。暗衛統領咬牙道:“不管如何,先找個地方躲起來。”
……
阿苒原本打算故技重施,帶着他們在深山繞路,最好多繞幾圈,消耗對方的體力。沒想到還不過半個時辰,對方就已經察覺到了不對,跟在她身後的腳步聲開始有些遲疑了。她此時只身一人,對方若是直接出來抓她,自己未必能輕易脫身。阿苒索性加快了腳步,趁着夜色往小葫蘆所在的熊洞那邊奔去。
可剛到洞口,就發現了異樣。原本掩映在門口的樹枝,已經被人為的劈開。地上一大攤血跡,足跡紛亂,看起來人獸混雜。少女只看了一眼,臉色立刻就變了。小葫蘆只怕已經出事了,洞中濃厚的血腥味把狼群都招引過來,它就算不死只怕也是重傷,根本不可能對抗的過群狼。卻聽身後一人冷冷道:“同樣的當,我們可不會上兩次。”
被發現了!
******************************
感謝大家的支持,今日加更一次。
71 鬥智(中)
更新時間2014-6-8 19:05:55 字數:2540
阿苒慢慢地轉過身來,對面樹林中接二連三的落下數名蒙面的黑衣人。其中一人看起來似乎是首領,他身後一邊站了三個,另一邊立了五個,均是一身勁裝,手持刀劍不一。阿苒皺着眉望向他們身後那片漆黑的樹林,不知道還有沒有人躲在裏面沒出來。
那人哼了一聲道:“你倒是自作聰明,以為自己一個人就能把我們引開?”他們也不是傻子,跟在阿苒身後半個多時辰,再蠢也能發現謝府的暗衛不見了。所謂的暗衛,就像刺客一樣,習慣于隐藏在暗處。大家都是同行,雖然隐匿身形的手段各有千秋,但一群人隐匿在身旁和周圍到底沒有人,還是能分辨得出來的。
此時天色已經開始變暗,悶熱的空氣裏飄來一絲涼意,遠方的天空隐約傳來陣陣雷鳴。阿苒似是有些驚慌失措,只咬着唇強辯道:“你才自作聰明。”她剛往後退了一步,腳邊的土地上就“嗖嗖嗖”插了三支雕翎箭。
那人冷冷的看着她道:“不要妄動,否則下次射中的就是你的人了。”
阿苒臉色煞白,嘴上卻仍然咬牙道:“你不會殺了我的,你還要我給你帶路,我若死了,你們也決計找不到小謝。”
那人冷笑道:“你若死了,謝家的人也一樣尋不到他。這荒山野嶺的,他又身受重傷,沒人照顧,遲早也要餓死。”
少女腿都有些軟了,顫聲道:“你,你不過是故意激我,我是不會上當的。”
那人身影一閃,欺到她身前,一劍指着她的咽喉道:“收起你那一套,有膽子孤身一人帶着我們大晚上在深山老林裏兜圈子的人,怎麽會這麽輕易就被人吓到?”
誰知他剛說完,阿苒眼圈就紅了。少女盯着那柄指着自己的長劍,嘴唇微微顫抖着,似是随時就要哭出來。
那人冷笑道:“還裝!”
阿苒被他這麽一呵斥,立即“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那人有些無奈,他們原本想要悄悄跟在那她身後,等見到了謝瀾曦,再行動手,偏偏不知為什麽居然給對方察覺到了。那少女說的沒錯,沒有見到謝瀾曦之前,他們确實不會殺她,但他至少有九九八十一種法子可以讓人說實話。
就在這時,一陣驚雷突然在附近炸響,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躲在樹上的弓箭手也連忙從上面躍了下來。那少女尖叫一聲,抱着頭蹲了下去,似是吓壞了。那人擡起眼望了望天色,原本還有些微光的天空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漆黑猶如鍋底。冰冷的雨水落在他臉上。一滴,兩滴,直到連成一片。只不過一個呼吸的功夫,雨水變得驟急而猛烈,連眼皮都被打的張不開。
他奮力的抹去臉上的雨水,再轉頭時,哪裏還有少女的影子。身後同伴瞧見了,沖上來提醒道:“她鑽到熊洞裏去了。”
這麽大的雨,身上都被淋得透濕,若是往常,還能用煙熏法将她逼出來。眼下就算能燃起火,很快也會被滂沱的大雨澆熄。那人咬了咬牙,點了兩名手下進洞去抓她,自己則帶着餘下的人守在洞口。
阿苒一進洞,就看到了不少人與狼的殘肢,卻不見小葫蘆的蹤影。阿苒心中稍定,她原本只是想借殼脫殼,此時卻被激起了反殺之心。眼下還沒出正月,山下之人不會在這個時候出來狩獵,就算狩獵,也不會想要來獵熊。小葫蘆沒長成之前他們尚且不敢,長成之後就更不可能了。洞口人留下的足印,八成是外面那幫人幹的。只不過小葫蘆一擊未死,給逃脫了。地上留下的血跡又将狼群引了過來,逼得黑熊只能棄洞離開。
阿苒一心要躲進洞來,主要是為了避開弓箭手的掣肘,另外也可以利用地形反殺,迫使對方不敢輕舉妄動。但是這個法子有個弊端,一旦對方用煙熏,她就極為被動。阿苒故意拖延時間,就是為了等到這場大雨。待到驚雷響起,衆人注意力被分散時,少女就地一滾,立即便躲進了洞裏。
那兩名黑衣人較之王于更加謹慎,因這熊洞洞口狹窄,剛剛能過一人。兩人弓着身子,一個右手持劍,劍鋒指向前方,左手拿着匕首護在胸前;另一人手持鋼刀,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後。
阿苒屏住呼吸,仔細的凝聽對方的呼吸與步法。無奈外頭雨聲實在太過嘈雜,她根本聽不清楚。阿苒并沒有氣餒,她聽不見對方的動靜,意味着對方也聽不清她的響動,更何況她還有一個夜視的優勢。阿苒伸手拾起一枚石子,掂了掂分量,照着洞口用力砸了過去。
等前頭那人聽到風響時,那石子離他身子已經不到一寸了。他忙不疊用左手護住自己面門。石子的力道畢竟有限,只擊中了他的胳膊肘,就直接落下地來。那人剛放下手臂,緊接着一陣腥臭迎面撲來,他心下大駭,第一個念頭就是:“cao他娘!那頭黑熊還在裏面。”當下抱頭蹲了下去,同時用盡全力一劍往前斜向上刺出,如果對方再靠近一分,便能刺入他最無防備的胸腹之中。
他這一蹲,身後那位可就倒黴了。這人剛進洞中,這裏面漆黑一片什麽都瞧不見。前方同伴遇襲揮劍時,他就已經十分緊張,苦于地形限制,不能拿刀直接護在身前,以免一不小心誤傷同伴。誰知前頭那位忽然一聲不響的蹲了下去,迎面一個硬邦邦的東西帶着腥風直接照着他臉上飛了過來。他避之不及,眼鼻處被那硬物撞個正着,頓時覺得一陣劇痛,只道自己一雙招子給撞壞了,口裏悶哼一聲,整個人仰面倒了下去。
而前頭那人一劍下去,竟然發現自己刺了個空,因用力過猛,險些撲倒在地上。他畢竟經驗豐富,只稍稍愣了一會,就将匕首插回腰間,蹲在地上在身後小心的摸索了一陣。待将那“暗器”拿到眼前一看,原來是雪狼的半截斷腿。那腿骨被外力硬生生的折斷,森森的白骨夾雜着污血,看起來十分可怖。當下暗罵一聲,将斷腿扔到同伴身上,沒好氣的低斥道:“怕什麽,不過是條狼腿!”他喘息着轉過臉來,一邊扶着石壁從地上慢慢直起身子。可就在這一瞬間,眼前忽然寒光一閃,那人連忙舉劍相迎。只聽“叮”的一聲響,對方的匕首已經被他擊飛。
同樣的招數,居然還想用第三遍?這**也太小看他了。那人心中正冷笑着,忽然胸腹一涼。他吃了一驚,低頭往下望去,一柄寒氣森森的長劍正中自己胸口。
少女面無表情的将劍從他身體裏慢慢的拔出,以免鮮血濺在自己身上。剩下那人眼睛被斷骨撞個正着,劇痛難忍,一時間難以睜開,耳朵裏只聽到長劍入腹的聲響,接着就是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作為一名殺手,到這時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心知此時不能轉身,一旦背心賣給對方,那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只在身前胡亂揮舞着鋼刀,另一手扶着石壁一步一步往後退去。
72 鬥智(下)
更新時間2014-6-9 10:06:58 字數:2425
阿苒當然不會放過這個現成的人質。她心知對方眼見吃了大虧,肯定不會再派人進來送死。一旦雨停,她的好日子就到頭了。只是她不知道這個人質的分量夠不夠重,能被派出來深入敵腹的往往是兩種人,要麽是最優秀的,要麽是被炮灰的。阿苒心念電轉,将自己的長劍收回劍鞘,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長劍,迎面一劍朝那人刺了過去。
對方只覺得一股劍風襲來,連忙揮刀擋在胸前。只聽“當“的一聲響,刀劍相交,火光四濺。因這熊洞洞口狹窄,他目不能視物,就算有驚天的劍術也施展不開,只能憑借力氣聽風辨位格擋阿苒的進攻,一面手舞鋼刀護住要害,只求能全身而退。
可阿苒這一劍,卻讓他心中狂喜起來。他此時最怕的就是明知阿苒在附近,卻不知她會從哪裏突然冒出來偷襲自己。眼下那少女好死不死撞在了他手上,如此狹窄的洞口,兩人刀劍相抵,對方由暗轉明,所有的優勢都消失殆盡。他只需用蠻力迅速将她逼至牆角,就能輕易将其制服。作為一名專業的殺手,近身搏鬥是他的強項。他深知成敗往往就在一線之間,一個小小的破綻,就能成為扭轉局勢的關鍵,眼下反倒沒急着離開,一心只想擒住阿苒。
歸根結底,就算她力氣再大也不過是個嬌弱少女。一拼之下,雙方的力道高下立現。那人耳裏捕捉到少女低低的驚叫,越發激起了嗜殺的本性,當下用盡全力将少女往石壁上壓去。
可就在這一剎那間,一道閃電劃過,他那被鮮血模糊的雙眼隐約看到前方的少女雖然被自己逼得緊貼石壁,可對方清亮的眼中卻絲毫不見恐懼,唇畔甚至還挂着一絲狡黠的笑意。
那人心中頓時警鈴大作,本能告訴他危險将至。他當機立斷,一将少女逼退就趕緊逃出熊洞,再也不想着反殺。誰知此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