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但阿樹的任性卻更讓人擔心他會不會故意把明明已經安排好的事情搞砸。和小謝比起來,阿樹看起來一點也不可靠。
她焦躁不安的回到了家,好在小院附近的陷阱并沒有被動過的痕跡。這說明對方還沒有找到這裏。當初阿爹從一大片連綿群山中親自選的位置,地方雖然小,卻勝在隐蔽。阿苒堅信就算積雪融化了,對方也不一定立刻就能尋到。
可是,對方一時找不到,不代表一輩子找不到,躲藏畢竟治标不治本,她還是得早點想辦法把小謝平安的送回家。
剛推開門,阿苒卻呆住了。月光下少年端坐在軟榻上,身姿俊秀背脊筆直。此時的謝瀾曦已經将縛雙眼的布條摘了去,他身上穿着阿苒給他新縫的獵裝,從頭到腳一身皮襖皮褲,一眼可見窄瘦的袖口與纖細的腰身。手邊的小幾子上擱着茶壺,見到阿苒進來,少年溫柔的問:“你回來了?”
阿苒仿佛沒聽見似的,呆呆的重複着:“你回來了?”
謝瀾曦只看着她微微一笑,那雙眼在黑暗中亮晶晶的,阿苒這才回過神來,驚訝道:“你能看見了?”
謝瀾曦點了點頭,聲音似是有些迷惘:“之前我記得只能看到一點光的,但是這一次已經能看到大致的景象了。”他忽然輕輕的咳嗽了兩聲,阿苒連忙轉身将門關上,一面又将燭火燃起,走進幾步仔細的看着他的臉。那雙眼裏的霧氣基本上已經散去,白玉般的臉上,雙眸有如點漆。而臉頰上那道淡淡的紅痕,在黑暗中僅僅一條細線,若不靠近仔細觀看幾乎察覺不出。
阿苒心中暗贊:“菀蕪雪芝果然厲害。”心裏又有些可惜,“若是當初能多弄一點,或許就不會留疤了,現在只能指望以後能自然慢慢淡去。”她心裏打定主意,這段時間做飯都不放醬油了。
謝瀾曦在黑暗中等了她許久,直到少女進門,才借着月光依稀看到一個窈窕的身影。他在發現自己能視物之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想好好看看阿苒的模樣。待到燭火燃起時,他有些不适應的微微側過頭去,閉上雙眼。再睜開時,正對上少女湊近的雙眼。
雖然阿苒的容貌在他心中并不是很重要,在決定以身相許娶她為妻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之後雖然也曾趁她熟睡時撫摸過她的面龐,但終究只能在心裏估摸出一個模糊的輪廓。他怔怔的看着近可聞息的少女,沒有想到她居然生得如此絕色。
30 回歸(下)
更新時間2014-5-5 9:09:58 字數:2361
謝家人向來以美色着稱,謝瀾曦就不說了,他的嫡姐元娘第一次出現在夏元會上時,因其貌美曾轟動京城。即使有着謝為安這麽一個不靠譜的阿爹,她最後依然嫁給了蘭陵蕭家嫡出的長公子。元娘出嫁時,京中多少兒郎徹夜酒醉扼腕嘆息。而他庶出的兩個妹子,也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及笄時諸多名門貴婦皆來觀禮。謝為安生前曾驕傲的說:“我人生有三得意,書畫才情一得意,家有賢妻二得意,兒女出色三得意。”
謝瀾曦自問對美色早有抵抗力,可面對阿苒時,還是驚豔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眼前的少女烏發如雲,額發上隐隐夾雜着些許晶瑩落雪,雖然身上并無釵環玉飾,眼波流動之間,妩媚婉轉渾然天成,偏偏眼神純淨又自然,看着他時驚喜之下還浮出些許溫柔之色,當真是清麗絕倫,筆墨難述。
他原以為自家姊妹已經是天下數一數二的美人,沒想到在這裏等着一個阿苒。這樣巨大的沖擊,讓他心中又歡喜又難過,隐隐還有些許自卑:“阿苒此時便已經如此豔光不可逼視,若是等她長成……”謝瀾曦不自覺将眼簾垂下,他想起母親在他面前親手摔碎的桂花蜜。
——如果你将來真心喜歡什麽,在沒有能力保護它之前,一定不要輕易露出來。
一直以來,他都是毫不猶豫的遵循着母親的教導,從來都不對喜愛的人或者物表達出真實的情感,隐忍幾乎成了他的座右銘。可是這一次,他難免有些猶豫。
阿苒并沒有察覺小謝的異樣,她正仔細的看着他的傷勢。忽然一個念頭浮了起來:“小謝的眼睛不可能一夜之間就突然能看見了。可之前阿樹卻一直說自己眼睛見了光就痛,閉上眼也不舒服,所以用布條将雙眼縛住。”她心中一動,仿佛想起了什麽,轉身在軟榻上開始翻找。
謝瀾曦這才回過神來,見少女額間點點細汗,忍不住輕聲問:“怎麽了?要找什麽嗎?”
阿苒深吸一口氣,擡頭朝他比劃着問:“之前你那根遮眼帶呢?”
謝瀾曦微微一愣,他很快明白了阿苒所指,便從懷裏取出之前摘下的布帶遞給她。阿苒将布帶對着燭火看了一下,立刻跳起來憤怒的将它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兩下,怒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信了他的鬼話!她以為他看不見,加上他還專門拿布條遮住了雙眼,自己也就毫無防備起來。一想起她居然在他面前曾赤身裸體的洗澡換衣,甚至如廁——牆角的櫃子邊上有一個專供夜間所需的帶蓋馬桶,阿苒就氣得滿臉通紅,恨不得将那家夥從小謝身體裏揪出來暴打一頓。
謝瀾曦仿佛猜到了什麽,臉上忽然煞白,他怔怔的看着阿苒,輕聲道:“你發現他了?”
阿苒正氣惱不已,随口就說:“你說那個嘴又刁又毒喝個排骨湯都要放糖整天指使人做這做那還各種不滿意的謝大樹?”
謝瀾曦怔了一怔,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神色柔和道:“那家夥對你說他叫謝大樹?”
阿苒忍了許多天的悶氣總算找到了發洩口,一說起阿樹,她就忍不住坐到謝瀾曦對面,恨恨的捶了捶桌子,口裏恨恨道:“可不是?他最可惡了,你不知道那天我給你正洗澡呢,他就出現了,然後抓着我要……”她忽然頓住了,臉上有些發熱,連語速都快了許多,“總之,他又輕浮又讨厭,我想他的腿應該可以嘗試下地了,就連着好幾天熬夜給他打了一副拐杖,結果他呢,看了一眼就扔到一邊去了,我當時真的快氣死了……”
她正喋喋不休數落得起勁,驀地發現謝瀾曦早已側過臉去,單手扶住額角,墨黑的長發垂落在肩上,身子微微顫動,似是在極力忍住笑意。她有些惱火的低聲埋怨道:“你笑什麽?”
謝瀾曦過了好一會兒才止住笑,他望着阿苒,眼神溫柔又帶着些許歉意:“對不起,之前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我心裏是很害怕的。”
阿苒眨了眨眼,問:“你怕什麽?”
謝瀾曦卻不答,垂下眼簾似是有些掙紮,良久,才擡眸看着她輕聲問:“能讓我牽住你的手麽?”
阿苒臉上一熱,她将手背在身後擦了擦,這才遞了過去,心裏則想,她的小謝就是和那個輕浮可惡的家夥不一樣。
謝瀾曦伸出雙手将少女的左手合在掌中,指尖微微摩挲着她略顯粗糙的手背。阿苒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從外面回來,手上凍得通紅,前段時間給阿樹打造拐杖,雙手還多了不少傷口,這大冷天的又容易生凍瘡,饒是她自愈能力再強,此時自己的手被謝瀾曦的雙手一襯,就像個發紅的蘿蔔。
她略有自卑的想要将手抽出,卻不想被對方輕輕握住手腕。謝瀾曦垂眸輕聲道:“別動,就這麽讓我握着,行麽?”
阿苒身子一僵,這句別動又勾起了她某些不太好的記憶。她皺着眉看着面前的長發少年,生怕自己又給騙了。謝瀾曦立刻察覺到了她的僵硬,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會抗拒,但他還是松開了她,只是心裏微微有些受傷。
阿苒将手又藏回身後,低着頭解釋道:“我的手太醜了,不想讓你看見。”
謝瀾曦溫柔的看着她,他的雙眼就仿佛一汪池水,幽幽深深的,一眼看不到底。
阿苒的頭垂得更低了,她左腳踩着右腳背,眼卻不看瞧他,生怕再對上那雙美麗的眼睛,自己會把持不住親上去,只能老實道:“好吧,其實是方才你說別動,讓我吓了一跳,以為那家夥又回來了。他以前就說過同樣的話,然後裝作你的模樣,對我又抱又親又摸的,還好給我識破了……”她有些心虛的偷瞄了他一眼,少年端坐傾聽的姿态,看起來就像是月光下夏風拂過的竹林一樣沉靜,可他的臉上卻漸漸浮起一層陰郁,半垂的眼眸中似乎隐隐凝聚着風暴,讓她忽然說不下去了。
謝瀾曦的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他在沐浴中不知不覺陷入沉睡,讓那個自稱阿樹的家夥趁虛而入,卻沒想到他居然會對她做出這種事。他一察覺到自己似乎有些不對,想要争奪回身體的控制權,可最終還是失敗了。盡管這麽多年他已經強大許多了,但當阿樹掌控身體時,他對外面所發生的事還是一無所知。
他畢竟不是主魂。
31 離別(上)
更新時間2014-5-6 8:53:21 字數:2338
謝瀾曦從未在人前如此失态過,他最怕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他的存在,本來就是為了能獲得母親的喜愛而出現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達成母親的願望,哪怕會違背自己的本意。久而久之,他都已經忘記原本的自己會是什麽樣子。要知道,這具身體的主魂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主動出現了。
可就在他以為自己真的就是謝瀾曦的時候,那家夥的出現親手打破了他的美夢。阿樹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看在眼裏,他知道他心裏想着她,但他卻故意讓他陷入沉睡,用下作的手段輕薄他喜歡的姑娘。
每次他的出現都是那麽讓人痛恨。母親曾被他吓得幾乎崩潰,之後的每個月初一十五都會帶着他去上香,甚至曾命他每日抄誦經文,過了好多年他才将母親安撫下來。
現在又輪到了阿苒……謝瀾曦深吸一口氣,即使他再溫柔和善,卻并不意味着他會對敵人心慈手軟。阿樹一而再再而三的攪亂他的人生,激怒傷害他所珍視的人,遲早有一天,他會真正的,徹底的除掉他。
……
阿苒望着謝瀾曦,忽然覺得他有點陌生。在她印象裏,小謝一直是溫和微笑的,從未有過如此生氣的模樣。她不安的問:“怎麽了?”
謝瀾曦驚覺到自己的失态,他此時的心境已經平複,只朝阿苒淺淺一笑,語氣似是有些歉意,開口道:“對不起,吓着你了麽?”
阿苒搖搖頭,道:“你不要緊吧,我見你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
謝瀾曦用他那好看的雙眼靜靜的凝視着她,長長的羽睫被燭火一照,在秀美挺直的鼻梁上投下一層淡淡的陰影。那雙眼幽幽深深的,目光溫柔又憂郁,看得讓人幾乎忍不住要心碎。
阿苒在這種暧mei的沉默中心跳漸漸不穩,她臉上微微發熱,只覺得自己必須說點什麽來打破這種局面。就在謝瀾曦幾乎以為她會害羞的轉過臉時,少女開口問:“對了,我今日回來,發現布置在外面的陷阱可能被動過了。是不是那些人已經開始找你了?”
謝瀾曦似是有些失望的斂下目光,他微微側過眼,低垂着眼眸望着自己的手掌,掌上一枚玉佩安靜地躺在那裏。只聽他有些無奈地說:“大概是我的替身被人發現了,能撐過這麽長時間,母親已經盡力了。”
阿苒眨了眨眼,問:“替身?”
謝瀾曦苦笑道:“前幾年我一直遭遇刺殺,母親便有意給我準備替身,以備不時之需。這一次若不是遇見你,只怕我此刻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母親大概以為我還活着,便用替身來牽制對方,制造讓人以為我已經返家的假象。”
阿苒好奇道:“那你的替身和你生得一模一樣麽?”
謝瀾曦看着少女亮晶晶的眼,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她的頭發,但又覺得這樣做似乎有些失禮,擡起的手僵在半空中又垂了下去。他搖了搖頭道:“只不過是尋一些身材臉型相似的,通過易容可以達到極其相似的地步,但終歸是有點差別的。但替身最重要的并不是容貌,而是他的言行舉止,尤其是嗓音。”
阿苒若有所思道:“那小謝的替身,一定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培養出來。”
謝瀾曦愣了愣,卻聽她笑眯眯的說:“小謝這麽優秀,謝大樹那個家夥和你一體雙魂十幾年都模仿不出來,要培養出言行舉止和你一樣的,豈不是要花費很大的功夫?短短幾年謝夫人就能給你變出一個替身,她一定很厲害!”
謝瀾曦微微一笑:“我母親确實很強。”他拿起小幾子上的茶壺,給阿苒和自己分別倒了一杯茶,讓阿苒重新坐下,斟酌片刻又道:“她可能有些嚴厲,但我覺得她應該會喜歡你的。”他的笑容那麽自然溫和,讓阿苒看得目不轉睛,甚至沒聽到他下面的那一句話:“阿苒,我可能在這裏呆不久了。”
阿苒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她心中頓時猶如驚雷劈過。雖然離別是意料中事,她原本就盤算着等他腿好一點,再想辦法送他離開。可真到了眼前,她又覺得接受不能,結結巴巴的說:“那你,你什麽時候走?”
謝瀾曦望着她,仿佛要将她臉上的每一寸容貌都牢牢刻在心中。半晌,才低聲道:“越快越好。趁着積雪尚未完全融化,對方還未全面搜山,與其躲到最後陷入被動,不如早作打算。而且,”他頓了頓,“我也想盡快回去,母親一個人面對,怕是會撐不住了。”
阿苒很快就鎮靜下來,她想了想,道:“這樣好了,明天我就送你下山。”雖然陷阱有人為動過的痕跡,但畢竟過了這麽久,謝家也出手幹預了,應該不似最開始那麽危險重重,只要路上小心點,下山倒不是問題。
謝瀾曦搖了搖頭,聲音有沙啞道:“阿苒,我這樣是沒法下山的。”
阿苒卻不在乎道:“沒事,我背你就好了。”
謝瀾曦略有些尴尬,低聲道:“不是這麽簡單。既然陷阱被人動過,說明他們還沒有放棄追殺。若我和你一起現身,只怕還沒上官道,就會被發現。我腿腳不便,到時候必然成為你的包袱。”
阿苒道:“那怎麽辦?”
謝瀾曦凝視着她的雙眼,道:“我有一件事需要拜托你去做。”
阿苒見他語氣鄭重,不由也繃緊背脊,道:“你說,我一定盡力而為。”
謝瀾曦稍稍猶豫,朝阿苒伸出手,眼神似是帶着一絲懇切,又仿佛有些歉疚。阿苒不明所以的将手慢慢伸出來。他将她的手輕輕握住。阿苒只覺得小謝的手掌溫暖而有力,她心裏怦怦直跳。
謝瀾曦将那枚玉佩放在她手心,看着她說:“這是代表我謝家宗子身份的玉佩,你拿着它去京中謝氏府邸見我母親,她便會想辦法派人來接我。”他看着少女認真地眼眸,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卻還是堅持将話說完,“只是這一路,你要非常小心。敵暗我明,王于兩人的死已經讓對方起了疑心。上一次他們半路收手,或許是被我母親放出的假消息所迷惑;但這一次肯定不會了。謝家在京城附近的所有的産業只怕都布滿了對方的眼線,尤其是京裏。但謝家的情況……也比較複雜,在不知道對方在京中的勢力究竟能滲透到什麽程度之前,只有直接去見我母親最可靠。”
32 離別(中)
更新時間2014-5-7 9:23:30 字數:2207
阿苒想了想,目前的情況也只能如此。她将玉佩用紅繩串起來,挂在自己胸口,十分嚴肅的看着謝瀾曦道:“放心吧,我一定會小心的。你一個人在家,也要千萬小心。我在院子周圍都布了陷阱,若是有人硬闖,你就躲到牆角的櫃子裏去,那個櫃子後面有個暗門。我小的時候,阿爹出去打獵,不放心我一個人在家,特意給我辟了一塊地方,若是聽到野獸闖門,就讓我躲進去。”她一面說着,一面走到櫃子邊,打開櫃門,将暗門的進入方法演示給他看。那櫃子固定在角落裏,裏面堆了一些被褥,不仔細看确實無法發現還有這麽一道門。
阿苒細細叮囑道:“這門可以從裏面上鎖,外面是打不開的。裏頭地方不大,還有透氣的小孔,就是現在這個天氣夜晚會很冷。等會我再與你放些幹糧與被褥。明天一早我就出發,若是順利的話晚上便能來接你。”
謝瀾曦見她對自己如此周到細致,眼裏不免有些複雜。他垂下眼簾,端起尚有缺口的老舊茶碗,輕輕抿了一口,茶碗擱在小幾子上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寂靜的夜裏只聽到燭火噼啪作響,他忽然覺得自己心裏有些難受。
阿苒噼裏啪啦說了一通,覺得有些口渴,便拿起茶碗喝了一口。這一套茶具原是阿爹留下的,原本一共三只。自己幼時貪玩,不小心摔碎了一只,又把另一只砸了個缺口。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印象裏阿爹就一直用這個有缺口的茶碗,将完好的那只給她用。她之前一直沒覺得有什麽,可此時見到謝瀾曦也是如此,心中不由五味陳雜,柔聲道:“小謝,你待我真好。”
謝瀾曦怔了怔,他望着少女柔和的臉龐,忽然開口道:“要不再遲一天罷。”頓了頓,就像是在說服自己一樣,“就晚一天回去,應是不礙的。”
阿苒搖了搖頭道:“還是明天吧。我看了看天色,明天應該天氣還不錯,早做準備總歸好點。小謝早一天回到家裏,我也早一天安心。”她利索的起身,開始收拾包裹。
謝瀾曦的手緊緊握着茶碗,指骨關節有些發白。他張了張口,卻終究再堅持,只是默默的看着她忙碌的身影。阿苒收拾得極為輕簡,謝瀾曦見她許多常用的東西都沒有帶走的意思,不由問道:“阿苒,你不和我一起回去?”
阿苒愣了一會,回頭看他道:“和你回去?回京裏?”
謝瀾曦蒼白的臉上泛起一層淡淡地暈紅,直視着少女溫柔地說:“當初不是說好的,等我傷好了,我們就成親。而且你一個人留在山上,我也不放心。”
阿苒知道他素來矜持有禮,能說出這樣的話,必然已經下定了決心不肯退讓。可她隐居深山多年,對于熱鬧紛繁的俗世心裏總存在一份畏懼。雖說為了遮掩美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每次下山都以臉上生有重瘡作借口用布巾遮臉,其實在內心深處,相比起山下鎮民,山中飛鳥走獸更加可親可愛。
更何況她在救他之前,根本沒想到謝瀾曦背後還有一個龐大的家族。謝瀾曦願意和她成親,她自然是高興的;可一想到自己要嫁進連小謝都頭疼的百年世家,還有高雅強勢又精明能幹的未來婆婆與同樣美麗端莊優雅高貴的姑姐們,連識字都有些艱難的她就更顯得粗鄙不堪。
就這麽一會功夫的遲疑,讓謝瀾曦看在眼裏,他雖然沒有說什麽,卻好像已經察覺到阿苒內心的自卑與窘迫。他想了想,向她伸出手,輕聲道:“把手給我,阿苒。”
阿苒愣了一下,順從的将手擦了擦,放在他掌心中。
謝瀾曦看着她的雙眼,認真道:“在你之前,我從未主動牽過女孩子的手。”
阿苒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下意識地應道:“什麽?”
謝瀾曦知道她為人大膽直接,貴族世家那種特有的委婉說辭未必能立刻明白,便耐住心思與她詳細解釋道:“我自幼便被母親教導,為人處事要潔身自好,”他頓了頓,還是跳過謝夫人後面那句千萬不可如你父那樣放蕩不羁,白玉般的臉上微微暈紅,“……若不是心裏認定了你,我不會對你逾禮。”
阿苒呆呆道:“你是想說,其實你也挺喜歡我麽?”
謝瀾曦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看向少女無奈道:“我以為我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
阿苒眨了眨眼道:“可你從來沒當着我的面說過啊。”
謝瀾曦溫柔的望着她的雙眼,道:“我以為喜歡這種事,是要放在心裏的。”
阿苒和他對視了好久,才後知後覺的真正反應過來。少女臉上歡喜之色愈深,忽然雙手撐在小幾子上,整個人直起身子湊近謝瀾曦,杏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對方的眼睛,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道:“原來你對我早有意思了。光牽手不夠啊,我之前都親過你了,你也要主動親親我啊。”
謝瀾曦耳珠紅得幾乎快要滴出血來,他将臉別了過去,輕聲道:“阿苒,別鬧,我是認真的。”
阿苒嘟着嘴道:“我也是認真的啊。謝大樹倒是親過我幾次,可那不是你。我想要小謝的親親。”話音未落,唇上已飛快地落下一個淺淺的吻,就像是花瓣一樣的柔軟,又帶着淡淡的茶香。
這回輪到阿苒真正的僵住了,少女的表情驚訝無辜,看起來就像是只受驚僵住的兔子。她眨了眨眼,終于意識到那是來自小謝的親吻,心底的喜悅一層一層放大,幾乎要溢出胸口。她忍不住想伸手掐自己一下,又怕方才的那一吻,只是自己的幻覺。忽然一雙手輕輕的捧住了她的臉頰,阿苒驚訝的張大眼,只見謝瀾曦的臉越來越近,那雙好看的眼眸越發的幽深。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悄然停止,跳躍的燭光不再忽明忽暗,耳畔的風聲也不知何時悄悄散去。他重新吻上了她。謝瀾曦輕輕咬了咬少女的嘴唇,他并不懂什麽高深的技巧,僅僅是最簡單地試探,卻溫柔得仿佛一律清風拂過,又如清輝的月色那樣令人沉醉。
就在阿苒覺得自己心跳都快停止的時候,茶碗被打翻了,水漬将兩人衣衫染了一片。阿苒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謝瀾曦抱在了懷裏。小謝胸口的衣襟微微敞開,露出纖細的鎖骨。她咽了口口水,幹巴巴的說:“既然衣裳都濕了,不如咱們繼續吧。”
33 離別(下)
更新時間2014-5-8 9:00:45 字數:2555
謝瀾曦當然沒有和她繼續下去,一個是謝家家教極嚴,此番逾越對他來說已是大大不對;二來,他也知道禮教大防對婚前失shen的女孩子有多苛刻,尤其是謝家這樣的名門世家。他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受到白眼,阿苒是要成為謝家宗婦的,不能因為他的一時貪歡而有污點。
謝瀾曦将額頭抵在少女額前,半閉着眼深深吸了口氣,有些艱難道:“還是等成親之後罷。”
阿苒不能體會他的苦心,只是在他身上左扭右扭不肯下來,這樣難得的機會一親芳澤,她才不要随随便便浪費掉。
謝瀾曦幾乎是咬着牙才逼着自己開口道:“阿苒,你壓着我的腿了。”
阿苒這才驚覺,立刻如同一只靈巧的猴子從軟榻上跳了下來,慌慌張張的挽起他的褲腿想要看看傷勢。
謝瀾曦有些無奈捉住她的手,柔聲道:“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呢。”這天夜裏,他倆和往常一樣同塌而眠。只不過阿苒嘟嚷着自己被子冷,早早的鑽進了謝瀾曦的被子。就在她幾乎要睡着的時候,隐隐約約中似乎有人親了親她的額頭。
耳畔傳來溫柔的低語:“和我一起回家,好麽?”
她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好。”也不知道他聽見沒有,這一刻她心裏想着,只要他肯陪着她,刀山火海她也敢去。
……
就如她所說,這一天的天氣十分晴朗,遠山上白雪皚皚,雲與雪幾乎分不出彼此。越往山下,積雪消融,由雪白漸深至青灰,甚至隐隐透出一點蒼翠。阿苒起了一個大早,神清氣爽的看着有些憔悴的謝瀾曦,奇怪的問:“小謝,你怎麽了,一晚上沒睡好麽?”
謝瀾曦沒做聲,只是疲憊的閉着眼。過了一會,等人稍微清醒了一點,才捏着額角低聲問:“東西都帶上了?”
阿苒翻出衣領裏的玉佩,又摸了摸靴子裏的小刀,嗯了一聲道:“放心吧。”
謝瀾曦有些擔憂的望着她:“此去千萬小心。”頓了頓,又補充道:“若是發現有什麽不對,第一時間就躲起來,就算……信沒送到也沒關系。”
阿苒點了點頭,脆聲道:“知道了,還有你交代的話,我都記得。”她見謝瀾曦欲言又止的模樣,忍不住笑道:“這已經是第三遍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可真像我阿爹。”
謝瀾曦無奈地笑了笑,将她送出門。他拄着拐杖,身子站的筆直,單手扶在門邊,長長的羽睫微微顫動,目送着少女離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見。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只鴿子撲閃着翅膀落到院子的空地上。謝瀾曦淡淡地開口道:“我知道你來了,出來吧。”
一道人影從屋頂上悄然飄落,幾乎沒有任何的聲響。那人一身勁裝打扮,面目普通,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歲的模樣,身上稍顯狼狽,似是不小心中過阿苒的陷阱。他向謝瀾曦規規矩矩行了一禮,垂首道:“乙三來遲,請公子見諒。”他臉上雖沒有表現出來,心裏卻又驚又怒。公子那秀美之極的臉上居然有一道長長的劍傷,胳膊上還拄着拐杖,也不知道當初遭了多大的罪,難怪一個多月都沒有消息。
謝瀾曦似是有些疲憊,低聲問:“你能尋到這裏,已是很不錯了。”他閉上雙眼,背靠在牆上,清新的山風夾雜着些許寒意撲面而來,“我的事……告訴母親了麽?”
乙三目不斜視低頭道:“昨日發現燃息香時,便讓丁七快馬回府報信了。”
燃息香是陳郡謝氏流傳百年的秘制香料,只有歷代族長才能掌握其配方,通常作為緊急聯絡通訊所用。謝夫人曾經身為宗婦,手上自然也有。這種香料平時聞起來并無任何氣味,呈褐色粉末狀,可以被藏在空心的木質發簪或者玉石指環裏,遇上高溫則會散發出一種特殊的芳香氣息。謝氏專門馴養了對燃息香味道敏感的信鴿,百裏之內只要點燃都能感應得到。
謝瀾曦身份貴重,出行都會随身攜帶燃息香。只不過當時傷勢實在太重,他眼睛又看不見,一度只能卧床休養。加上中間被阿樹搗亂了許久,直到昨天才真正清醒過來。他不知自己究竟沉睡了多久,在發覺視力恢複大半後,第一件事就是從阿苒放玉佩的小木匣裏找到他藏有燃息香的翡翠扳指。他知道,一旦點燃,謝府的暗衛遲早會跟着信鴿尋到這裏。
謝瀾曦點了點頭,道:“你做的很好。”片刻,又問:“京裏的情況最近如何?我母親她還好麽?”
乙三道:“公子遇刺後不久,夫人就安排替身假作公子重傷在家休養,閉門不出,一面又使我等暗中搜尋公子下落。直到五天前,有數名刺客進入謝府,當場捉了兩個,其中一人當場服毒身亡,另一人雖沒死成,卻咬斷了舌頭,現在還在救治中。”他頓了一下,補充道,“夫人很安全,我們幾乎沒有折損人手,全靠夫人早早作了布置。”
謝瀾曦微微一笑,道:“原來他們已經這麽心急了。”他想起阿苒提到的陷阱可能被認為動過,遂淡淡的問,“是不是我的替身被對方發現了?”
乙三眼中微露驚訝之色,越發恭敬道:“公子料事如神。”
謝瀾曦有些憂慮道:“這麽久沒有消息,替身又被發現,母親一定很着急罷。”
乙三道:“夫人得知有刺客夜探謝府時就舒了口氣,道是公子定然無事,讓我們再擴大範圍分頭搜尋。果然才不過幾天,由屬下負責的信鴿就感應到了公子的燃信香。”
謝瀾曦微笑道:“辛苦你了。”他半垂着眼簾,抿了抿嘴唇,“我重病在家卧床的時候,可有誰來看過?”
乙三道:“公子失蹤的第三天,大司馬陶大人就親自過來探視。之後二房與三房的兩位娘子都相繼前來探望,只不過被夫人攔了下去。大約半個月前,二房又派人過來送了些補品。中間陸陸續續也有世家派人探聽消息,一應被夫人攔住了。”
兩人正說着,忽然一陣山風刮來,乙三見謝瀾曦臉上蒼白,眉頭微皺,不由道:“公子,這裏條件簡陋,不如……”
謝瀾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未出聲。乙三卻不自覺打了一個寒噤,這位大公子看起來溫柔可親,卻是個極有主意的,自己身份低微,就算再擔心也不能替公子定奪。想到這裏,他後半句那句“不如早日回京“就只能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謝瀾曦轉過身來,目光一寸一寸掃過小屋中每一樣擺設。少年的背影纖細而挺拔,墨黑的長發随風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