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動,露出白玉般的耳廓。他沉默了一會,道:“我暫時還不能走。”
乙三連聲道:“可是,夫人那裏還等着……”
謝瀾曦道:“我已經讓人去送信了,若是她此行順利,母親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但若萬一不順……”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道,“乙三,我要你去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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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約總算寄到了。為慶祝A簽,今日三更。
34 雇車
更新時間2014-5-8 14:00:54 字數:2449
乙三肅穆垂首:“但憑公子吩咐。”
謝瀾曦将臉側過來,從懷裏摸出那枚翡翠扳指遞到他手中,一字一字靜靜的說:“我要你立即回京,直接去陶大人府上。就拿着我的這枚扳指,親自送個口信給陶大人,請他立刻去謝家探視,越快越好。還有就是,萬一送信的人沒能順利到達謝府……”他的聲音在寒風中似是有些飄忽。那一瞬間,乙三都以為是風太大了,以至于下面那句話他根本沒有聽清。他不由疑惑的問:“公子?”
謝瀾曦閉了閉眼,心裏掙紮了許久,終于還是忍住了,只輕輕的吐出一句:“沒什麽。暫時就這樣吧,你可以走了。”
……
阿苒下山的時候非常小心。
她對着小謝嘴裏自然說的輕松,心裏卻在打鼓。謝瀾曦再三告誡她要小心,她是個很識時務的人,絕不會輕易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阿苒繞了幾個圈子,盡量抹去自己留下的足跡,每一步都十分謹慎。想要進京,就不可避免要上官道。
她明知對方有可能會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伏擊自己,貿然直接出現的話,必定會被盯上。既然過了這麽多天,對方仍然一無所獲,一定心裏十分焦急,越焦急就越容易露出破綻。就算是官老爺們抓大盜,京城附近這麽多鎮子,所有的捕快衙役調動起來,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更何況只是個別組織的暗殺行為?
阿苒左思右想特意選了條捷徑,花了整整兩個時辰翻山越嶺,才進入與雲霞鎮相對方向的伏嶺鎮。這伏嶺鎮比雲霞鎮要大上許多,阿苒以前随阿爹也來過一兩次,只不過距離京城更遠,趕車過去最快都要花費一天的功夫。
阿苒并不精通易容之術,只能用炭筆将自己眉毛畫粗了許多,又在臉上點了兩個痣,取了一條大毛圍脖将大半臉遮住,看起來就像是個普通獵戶家的姑娘。阿苒進入伏嶺鎮之後第一件事,就找了一家客棧訂了間房,又讓小二幫忙雇了輛車,約好時間讓他在客棧門口候着。自己則找了一家成衣店,進去置辦了一身衣裳,又順便買了幾只隐囊[1]。做完這一切後,她這些年的積蓄基本上就算是清空了。
……
車夫劉三槐是趕車的老把式了。再過兩日就要到上元節,他琢磨着替自己的女兒阿筱打一根新簪子,好讓她到時候出門更光鮮一些。因剛過完年,街上的人漸漸熱鬧起來,但還沒出十五,大多數人還不急着出門,生意便不免有些冷清。福來客棧的掌櫃與他一直是老交情,有了生意第一個就來找他。
劉三槐只聽說是個女客,本有些推拒。可一想到女兒央求的眼神,便答應了下來。他生怕對方對自己不滿意,還特意換了一套幹淨的衣裳,将早已擦得幹淨的車又仔細擦了擦,還往裏面放了兩只幹淨的軟墊,提早便去了客棧後門候着。
不多時,一名雲鬓素釵的少婦施施然走了出來。那女子披着裘皮裏子外着銀絲刺繡緞面帔子,青襖白襦,衣飾雖然簡單,倒是新做的。頸上一尾雪狐圍脖,只襯得臉上眉目如畫,嬌豔欲滴。她走路時微微扶着腰,仔細看去,腰腹之間微微凸起,竟似身懷六甲。
這少婦便是阿苒,她怕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被人盯上,到了客棧便将臉上的炭跡洗去,将買來的隐囊用之前的大毛圍脖系在肚子上,又将獵裝褪盡,換了一身文雅的打扮,這才避過人直接去了後門。
劉三槐幾乎呆住了,待到阿苒走近才發現自己的失态,連忙低眉肅穆,不敢再多看一眼。阿苒見他看起來忠厚老實,心裏十分滿意,口裏也斯斯文文道:“我家小姑說幫我雇了一輛車,是店小二請你來的麽?”
這客棧後門本來就清淨,一大早極少人往來。劉三槐見她時,心裏已經隐約猜到,可此時聽她說話,仍然有些納罕:“那雪狐圍脖十分難得,尋常人家還真用不起。可若說是貴人吧,哪有大肚子的貴婦出門不帶女婢的?”他心裏這樣想着,臉上卻沒表露出來,只恭敬的問:“小人姓劉,正是小二叫來的車把式。不知娘子欲往何處?”
阿苒道:“京城。”她穿得文雅端莊,連語氣腔調都收斂了幾分,盡量模仿着謝瀾曦。只可惜阿苒自以為掩飾得天衣無縫,實際上卻破綻百出。
劉三槐有些為難道:“此去京中有些遠,再過兩個時辰城門就要關了,今天是肯定趕不及了。若明天一清早出發,或許能在日落前趕到。只不過娘子身懷六甲,若是行得快了,怕路上多有颠簸……要麽就是路過前面雲溪鎮時,在那裏歇一晚上,明日前往京城的時間也寬裕些,只不過花費要多出不少。”
阿苒哪裏敢在雲霞鎮停留,能早一日把信送到就是一日,當下問道:“那若是現在出發,明天晌午之前能到京城麽?”
劉三槐只當她不舍得花錢,便點了點頭,道:“那可能就要委屈娘子在野外過夜了。”若是在以前,他肯定是偏向第二日一早再出發,只不過那樣回來的時間又要推後。他想趕在上元節之前給女兒買好簪子,京裏的款式多,樣子也新,如果現在出發,明天還有時間多挑一會,順利的話後日一早就能到家。
阿苒付了定金,正準備上車,卻聽劉三槐誠懇道:“若是要野外過夜,娘子月份不小,最好有人随身侍候。”他沒有明說避嫌之事,但意思卻很明了。
阿苒皺眉道:“我大嫂這幾日就要臨盆,家裏沒人照看,須得盡快回去;相公人在外地,小姑得留在家裏照顧公婆。現在再去雇人,怕是來不及。”
劉三槐連忙道:“這個無妨,若是娘子不嫌棄,可以使小女阿筱前來幫襯。”
阿苒大喜,又掏出十來個大錢放在馬車車轅上。劉三槐見她為人爽快,倒沒有推拒,只道:“娘子先上車歇一會,待我與渾家說一聲,很快就來。”
不消一刻,劉三槐便領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布衣荊釵的少女過來。那少女生得頗為清秀,見了阿苒眼裏頗為驚豔,大概劉三槐與她說了什麽,她心裏早有準備,很快就恢複正常,向她端端正正行了一禮。
阿苒不懂如何回禮,只能避開笑道:“我未嫁時姓劉,你便叫我劉娘子罷。”
劉三槐尚未開口,那個名叫阿筱的少女已經笑了起來:“阿爹,可算是遇見本家了。”劉三槐也算是見多識廣,他見阿苒在禮數上多不計較,越發認定了她并非什麽名門貴婦,心裏反而舒了一口氣,向女兒低聲斥了兩句,一面請阿苒坐好,自己套好馬專心架起車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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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隐囊,古代的一種軟靠墊。《通鑒》:“陳後主倚隐囊,置張貴妃于席上。”《注》:“隐囊者,為囊實以細軟,置諸坐側,坐倦則側身曲肱以隐之。”
注[2]:漢朝以後就開始普及馬車,只不過當時貴族往往以牛車為尊。平民則覺得馬車更實用。
35 沖突(上)
更新時間2014-5-8 20:03:25 字數:2698
阿苒第一次乘坐馬車,只覺得颠簸的厲害,臉上不知不覺流露出些許不适來。阿筱十分乖覺,從懷裏取出早已準備好的酸梅子,遞到阿苒手裏,笑道:“這是我自己新制的,娘子要不要嘗嘗?”她見阿苒年紀與自己仿佛,生得又美,衣裳都是嶄新的好料子,卻一點架子也不拿,說話的時候也不由親近了幾分。
阿苒從小生長在深山裏,野果子吃過不少。雖然阿爹也曾帶她下山買過零嘴,但畢竟次數少。她眨着一雙烏溜的杏眼,好奇的從阿筱手中接過。剛入口便覺得一股酸意襲來,臉上不由皺成一團。她并不似阿樹那般挑食,有的吃就覺得開心,一面笑道:“這可酸得有趣。”
阿筱掩口笑道:“我阿娘常說,酸兒辣女。我家大姐懷大侄兒的時候,最喜歡吃這梅子了。娘子這麽喜歡,這一胎定然是個小郎君。”雇主脾氣好,伺候起來活兒也輕松,還能順便去京裏挑簪子,一舉數得的好事,怎能不讓她高興。阿筱為人識趣,盡撿着好聽的說,原以為這劉娘子聽了之後會高興的再賞她一些大錢,沒想到對方的臉色變得十分古怪。
她心裏正不安,忽然馬車猛地剎住。兩人一時不察,差點滾作一團。好在阿筱坐慣了馬車,頗有經驗。她一手将阿苒牢牢抱住,自己緊緊抓着車門,一面問道:“阿爹,怎麽了?”
劉三槐有些無奈道:“有人驚了馬。”頓了頓,又道,“沒事,你們別出來。”
阿苒也吓得面無人色,差一點她塞在腰上的隐囊就掉下來了。阿筱見她面孔蒼白,生怕動了胎氣,連聲問:“娘子,可傷着了?要不要緊?”
阿苒搖了搖頭,手卻抓着她問:“出了什麽事了?”她擔心自己被盯上了,自己逃脫不難,就怕連累這一對父女。
阿筱安慰道:“現在日頭還沒落呢,這裏離京城又不遠,不會有什麽大事。沒準是附近的村裏頑童搗蛋,往官道上扔石子驚了馬。”
阿苒半信半疑的掀起車簾,正要往外望去,卻聽一人聲音漸近高聲叫道:“車裏的人出來。”她心中咯噔一下,揭起車簾的手又迅速放了回去。
劉三槐下車仔細檢查了一下自家的瘦馬,又掏出些許糧食好好安撫了一番,剛擡頭,就看見兩名騎着高頭大馬的健仆在自己面前停了下來。其中一人手裏握着馬鞭,趾高氣揚道:“我家郡王世子與人打賭,要看看你車裏的人是男是女,趕緊叫車裏的人出來,別誤了世子大事。”
劉三槐一聽郡王世子這四個字,頓時白了臉。須知并非人人都能稱作郡王。在本朝,成年皇子或封親王,而只有皇太子的兒子才能被封做郡王。當今太子年紀還小,來人口中的郡王恐怕就只能是那一位了。
如果不是先太子司馬彰早早薨了,這龍椅是萬萬輪不到如今皇帝司馬彥的。太後并非元後,卻與元後一母同胞,算起來也是先太子的嫡親姨母。司馬彰膝下只得一子司馬茁,因其先天有心疾,人人都以為他長不大,就連太後自己也沒指望過他。可誰知道看起來最短命的司馬茁,反而在諸王奪嫡中平平安安的活了下來。
等到司馬彥坐穩皇位,便對太後投桃報李,封了司馬茁為誠郡王,以示恩澤。這位自幼弱不禁風的誠郡王也真是好命,皇帝自己還在為兒子發愁的時候,他已經雲淡風輕的生了三個兒子。
太後自己無子,在私心裏則迫切的希望自己娘家的血脈能夠繼承下去,使得谯郡桓氏與司馬家的聯系更緊密。在司馬茁大婚不到半年時,就暗示剛有身孕的誠郡王妃停掉幾名妾侍的藥。誠郡王在房事上本來就頗有節制,郡王妃自己都沒滿足呢,就要把丈夫分給別人,她怎麽能咽得下這口氣?可面對太後又不好明言拒絕,誠郡王又是個柔弱的,兩個侍妾好巧不巧都接踵有孕,誠郡王妃一口老血都差點被逼出來。郁結于心的時間長了,她的第一胎竟然沒有保住。直到誠郡王兩個庶子都蹦了出來,誠郡王妃才堪堪懷上第二胎。這一胎就是如今大晉獨一無二的郡王世子司馬珏,今年才剛滿十四歲。
提起郡王世子,京城附近幾個大鎮的百姓幾乎是聞者色變。司馬珏在誠郡王府何等受寵自然不提,作為太後唯一嫡出的重孫,宮中進出有如無人之境,就連皇後都不敢給他臉色看。皇帝雖然不在乎誠郡王,但還是有些忌憚太後。在他看來,凡是可能對自己兒子的皇位産生威脅的,都必須早作打算。因此,司馬珏從一出生起,就被刻意的養歪了。
劉三槐此時想死的心都有,他悔恨自己為什麽會貪圖那點銀錢,開門第一單載了女客,結果連帶女兒一起撞到那個有名的混世魔王手裏。這司馬珏生性驕縱狠毒,七歲時就親自鞭死過人,九歲時将得罪他的人破冰沉湖,十一歲時當街疾馳引起騷亂導致十幾名百姓重傷。
曾有禦史上折參過成郡王府,皇帝還沒出手,太後轉眼就把禦史的老婆孩子叫到宮裏談人生,沒過多久就有傳言,道是“禦史妻子言行不當,引得太後不快,直接被逐出宮去”。
這下禦史臺裏想死谏刷聲望的人都得仔細想想後果了。和一個沒成年的熊孩子死磕,人家将來只要說一句“年少無知,甚為悔恨”就能輕飄飄的蓋過,自己白白死了卻還要連累老婆孩子一道受辱,怎麽看都不劃算。再說了,人家司馬珏是先太子嫡出誠郡王的嫡子,誠郡王身體弱是出了名的,萬一真參上去說誠郡王教子無方,誠郡王氣急敗壞有個什麽三長兩短,這算在誰的頭上?別的不說,光是謀害先太子遺孤的罪名,就足夠誅九族了。
禦史臺的集體啞火,讓背靠大晉最大兩座靠山的司馬珏更加肆無忌憚起來。如今這位小魔星又突發奇想,與人打賭要驗看官道上過客性別,若是他賭贏了還好,萬一要是輸了……劉三槐連想都不敢往下想。
他讨好的摸出兩個大錢,恭敬的遞上去道:“不敢打擾貴人雅興,只是小人車裏載的是位有孕的娘子,您看這……”
那兩人是郡王府上的健仆,平時好酒好肉吃慣了的,哪裏看得上這兩個大錢,聽得是個娘子,他二人臉上一喜,卻仍是不屑一顧道:“就算她懷的是龍種,我們郡王世子要看,誰也攔不得。”
這句倒是實話,司馬珏年幼時是太後gong中的常客,只有宮妃們主動來讨好他的。當初司馬珏聽說老皇帝鐵樹開花,突發奇想去看看對方是什麽樣的人,差點就硬闖含章殿,皇後和誠郡王妃都沒攔住,最後是太後親自點召了那名有孕的宮妃來顯陽殿拜見才止住hou宮。消息傳到正殿,倒把皇帝驚的出了一身汗,草草結束了早朝,直到見到相安無事才籲了一口氣。
倒是司馬珏事後還頗為不屑道:“原來她生得這麽醜,也虧得是聖人才能忍得下去。”那時候他才不過七歲。
劉三槐還待發話,卻被對方一鞭抽在車轅上。那健仆下了馬,狠狠道:“若是要命就讓開,我倒要看看車裏的人有多精貴,要爺爺親自來請。世子交代了,必須要親眼見到,否則爺爺被扒了皮,你也別想好過。”
正在這時,卻聽一個少年的聲音冷笑道:“郡王世子好大的架子,那車中若是一男一女,又怎麽算呢?”
36 沖突(中)
更新時間2014-5-9 9:02:28 字數:2503
阿苒叫苦不疊,她雖然不知道對方口中的柿子究竟是多大的一只柿子,但可以肯定不是想要暗殺小謝的那夥人。否則光天化日之下在官道上把事情鬧這麽大,那還能叫暗殺麽?她只想早點趕到京城給謝家報信,實在不行給對方看看一兩眼也沒什麽。可那少年一插進來,她頓時就有一種不妙的感覺。
果然,不消一刻,她就聽到十數輛車馬走動的聲音,還是以一種包抄的方式越來越近,幾乎将自己前後的路都堵住了。也算是她倒黴,那司馬珏在京郊莊子上游玩,一時興起跑到這官道上與人打賭。眼見日頭不早了,誠郡王府上的人好容易把司馬珏勸住了,正準備收拾收拾回莊子上,結果阿苒的馬車過來了。
司馬珏連輸了好幾把,憋了一肚子氣,非要賭下最後一單不可。誰知道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這兩名健仆也算是有眼力的人,眼見攔下自己的少年眉清目秀衣飾華貴,胯下坐騎也是神駿非凡,只怕不是自己能得罪的起的。更何況對方明知道自己是誠郡王府的人,還敢出言相譏,說明人家根本不懼。這年頭想要當個好走狗也不容易,雖然郡王世子背後的靠山都很硬,但關鍵時候犧牲個把刁奴的性命安撫一下受害者家屬的面子,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他倆誰都不想觸這個黴頭,互相看了一眼,便朝來人拱拱手問:“不知閣下尊姓高名?”
那少年恨他倆說話無禮,便冷笑道:“就憑你們也配問爺爺的姓名?”
他瞥了一眼邊上的劉三槐,見他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便開口安撫道:“別怕,有什麽事我給你做主。”一面說着,又有兩名親随緊跟在後面馳馬而來,喚了一聲:“公子。”
劉三槐越發覺得腿抖起來,連道謝都沒敢說出口。那兩名健仆見對方有了幫手,心裏先是一驚,一眼望去,不遠處又有十數輛牛車在慢慢靠近,看那車上的族徽鮮花周飾,中間一對牛角交叉,赫然正是當今太後的娘家——谯郡桓氏。
他二人也算是見多識廣,如果說見到族徽只是隐隐覺得有些不妙,等看清其中似乎有一架皇家鳳辇時,臉上的冷汗已經唰唰唰的往下掉了。
如果說這天底下除了太子,還有誰能和他們郡王世子一較高下,那就只有南康長公主的嫡出愛子了。南康長公主本是當今皇後的嫡女,早在十幾年,由皇帝親自賜婚下降至谯郡桓氏。皇後這一輩子一共生了一子一女,兒子早早被爾虞我詐的宮鬥給害死了,剩下的南康長公主自然是受盡各種疼愛。
皇後原本想給愛女在京中幾大世家裏精挑細選一個驸馬,誰知皇帝為了讨好太後,在聖壽時多了一句嘴,就把她好好的一個女兒賣到了谯郡。南康嫡長公主的驸馬都尉正是桓氏長房嫡次子桓道亭,他祖父乃是太後一母同胞嫡親兄弟。好在谯郡離京城不算太遠,驸馬爺與南康長公主婚後又琴瑟和諧,不多久又添了桓蕸之,皇後看在女兒外孫的臉上,這才算是熄了火。
幾年前皇後千秋時,南康長公主帶着嫡出的獨子回京賀壽。這位桓家最尊貴的大少爺撞見了同樣尊貴的郡王世子,兩人見面就狠狠打了一架。太後手心手背都是肉,一個是長姐的嫡親重孫,一個是胞弟的嫡親重孫;一個是先皇已故太子嫡孫,一個是當今聖上嫡外孫,要比較起來還真不好說。最後只将一幹來不及勸架,或者說勸架沒勸住的宮婢宦奴杖責了個遍。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倆身為誠郡王府的家奴,自然深谙這段歷史。可誰知道時隔數年,居然又在這裏撞上了自家世子的老對頭。尤其對方車駕中還有一尊鳳辇,只怕南康長公主也在,就是誠郡王妃來了都要向她行禮,更別說他們這兩個最低賤的奴仆了。真是喝涼水也塞牙。這回要是不出事還好,萬一出了事,只怕誰也跑不掉。
一時間,他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朝他一齊恭恭敬敬的行了禮,低聲下氣道:“原來是桓公子,小人眼拙,請公子恕罪。”一面暗自疑惑,這才開春,就算是聖壽節也還差一個月呢,南康長公主怎麽會這個時候來京裏。
這少年正是南康長公主的獨子桓蕸之,小字蘭卿。此番陪母親進京,卻是另有緣故。南康長公主素來眼高于頂,桓蕸之又生得優秀,她一心想回京裏給兒子謀個好差事,再訂一門好親,有太後與皇後照拂,或許将來有機會借着兒子的光重返京中。
南康身為嫡長公主,原本可以不用遠嫁異地,可當時皇帝為了讨太後歡心,竟然直接把她嫁到了谯郡,連驸馬府也沒給她在京裏建。其實這也不能完全怪皇帝,只能說是桓氏自作孽。桓氏雖為太後娘家,卻因太過跋扈曾經鬧出一樁大事,終為先帝所惡,最後還是看在先後出過兩位皇後的臉上,才沒有被明旨勒令出京。
太後也就是當時的皇後,因為這件事幾乎顏面盡失,差點連後位都沒坐穩。桓家為了保全最後一點臉面,只能借口本家有急事,舉家連夜離開京城,回到谯郡老老實實蟄伏了好幾年;直到先帝駕崩,新皇繼任,太後的地位穩固了,桓家才故态複萌,在谯郡就差沒稱王了。皇帝老早就看他們不順眼,礙着太後的臉面,才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到底沒有明着允許他們遷回京城,寧可将嫡女南康下降,這也算是變相的補償。看起來皆大歡喜的局面,只有皇後一個人氣了個半死。
南康未嫁時就看萬千寵愛于一身的誠郡王十分不順眼,明明大家都說她阿兄生來福澤綿長,結果不到三歲就薨了,還不如這個一看就短命的誠郡王。再加上當初自己愛子剛進京就被誠郡王世子欺負,差點被破了相,最後卻不了了之。父皇甚至連責罰鹳奴的意思都沒有,傳出去反而成了兩個熊孩子打架。桓家在京中的名聲本來就不好,這下好了,見面互毆的名聲坐實,連帶着桓蕸之也遭人側目。南康不敢埋怨自己親爹,就只能對誠郡王府恨之入骨了。
因有皇帝“偏心”的前例,南康發誓要好好教導桓蕸之,此次回京勢必要讓人刮目相看。桓蕸之和司馬珏畢竟不一樣,沒有被皇帝刻意養歪,短短數年就從驕縱任性的小男孩變為一個長身玉立的熱血少年。他老遠察覺前面似有糾紛,就主動上前探查,正好撞上誠郡王府仗勢欺人這一幕。當下按耐不住,直接跳出來打抱不平。
那邊司馬珏也等不及,老遠見勢頭不對,便帶人驅馳車馬過來,要親自看看是哪個狗東西敢攔他的人。
這你來我往,兩個冤家就撞上了。
37 沖突(下)
更新時間2014-5-10 9:14:59 字數:2488
正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那司馬珏一眼就認出了這個桓蕸之,脫口叫道:“桓蘭卿,居然你還有膽再出現在爺爺面前!”
桓蕸之愣了一下,只見前方圍了幾輛牛車,又有健仆若幹虎視眈眈望向自己。其中一輛綴有紫荊龍騰皇室标記的華麗牛車上鑽出一名少年公子。那人生得極為漂亮,唇紅齒白明眸雪膚,一雙貓眼有如水晶石般剔透,身披紫貂毛氈,手裏卻拿了一把描金折扇。夕陽映照下,耀眼得幾乎讓人睜不開眼。
桓蕸之皺了皺眉道:“你是鹳奴?”
司馬珏勃然大怒,鹳奴是他的乳名,太後喊起來算是愛稱,從敵人嘴裏說出,就多出了幾分嘲諷的味道。他将扇子往後一扔,撸起袖管咬牙道:“廢話少說,當年爺爺還沒揍夠你,今日相見不死不休,早點劃下道兒來!”
不死不休都說出來了,人家南康嫡長公主還在後面跟着呢。給她聽見了,這還了得?他身後兩名下仆不由分說将扇子拾起,低聲勸道:“世子,時辰不早了,早點回去吧。不然郡王妃又要擔心了。”
司馬珏漂亮的眼裏全是盛怒,頭也不回,厲聲道:“閉嘴!”
桓蕸之連下馬的意思都沒有,只冷冷道:“要打可以,等進了京,時間地點任你挑。但你得先把路讓開,別在官道上撒野,若是驚了我母親的鳳辇,休怪我無情。”
司馬珏眯了眯眼,這才發現後面似是跟着一駕鳳辇。他雖生性狠毒,卻不是傻子。和桓蕸之打架,太後和皇帝或許不會說什麽,若是驚了南康長公主鳳辇,皇後那個老女人一定不會放過自己。司馬珏撇了一眼跪在地上抖得和篩子一樣的劉三槐,當機立斷:“也行,看在姑姑的臉上暫時放你一馬。”說着一面朝鳳辇遙遙行了一禮,玉手一揮,開口道:“我們走。”
劉三槐被那一眼看得如墜冰窟。
桓蕸之一直目送着他那用金箔紫檀各色寶石打造而成的牛車遠去,這才收了目光,望向劉三槐道:“沒事了。趁着天沒黑,趕緊上路吧。”
劉三槐知他身份尊貴,哪裏敢接他的話,只一個勁朝他磕頭。阿筱早在車裏就着車簾縫隙将桓蕸之的舉止容貌看在眼裏。如此一位翩翩濁世佳公子,怎能不讓人芳心暗許?她一心想和貴人搭上話,可自己一個人又不好意思,只能用眼神央求阿苒陪她一道從車裏出來向他行禮致謝。
阿苒雖不懂人情世故,也知道這人應是救了他們,只不過她還有要事在身,生怕附近有刺客潛伏,不願暴露自己行跡,便推脫着不肯出來,只隔着車簾壓低嗓音開口道:“多謝公子。”
阿筱心下大急,劉娘子不露面,她一個姑娘家也不好意思特地出去道謝。
桓蕸之前面聽到劉三槐的回話,知他車上載的是位有孕的娘子,免了他的禮,又多說了一句:“天就要黑了,你們若是要去前面鎮子上過夜,可得趕快。”
劉三槐本來等着阿苒回話,誰知她只說了一句就不做聲了。他怕惹貴人生氣,連忙道:“多謝公子關心,我們不去雲霞鎮,準備趕一晚上的路明早直接進京。”
桓蕸之也不欲多管閑事,正要離去,忽然發現母親身邊的婢女俏生生的立在一邊,不由問道:“桃芝,你怎麽過來了?可是母親可有什麽交代?”他這邊發生了什麽事,早有親随詳細回報給了南康。
桃芝點了點頭柔聲道:“公主說了,車裏那位娘子既然有孕在身,出門在外多有不便,反正我們也要進京,不如就捎上她們一程。今日天色已晚,正好可以随我們在前方驿站休息一夜。”
桓蕸之笑道:“還是母親想得周到。”一面又朝劉三槐道:“方才那家夥心胸狹窄,天要黑了,你們若獨身上路,再遇上他恐怕勢單力薄,不如跟着我們。有我母親在,大可護你們周全。”
劉三槐哪裏敢拒絕。阿苒聽到那侍女提到公主二字,不免心思一動。既然對方是公主,那就是皇帝老兒的女兒了,跟着公主這麽大一個靠山進京,想來那些刺客就算認出她也不敢下手;至于那只柿子有多可怕,她沒聽說過,也不怎麽放在心上。更何況單從背影上看,柿子的身量也不是很高,還不到謝瀾曦胸口的樣子。阿苒粗略估量了一下雙方的實力,覺得自己一只手就能打到對方求饒,便沒把他當回事。但桓蕸之所慮并非不周,小謝再三叮囑她求穩勝過一切,她也不想節外生枝,左思右想之下,還是跟着桓家車隊比較劃算。
之前沒找到公主這個大靠山,阿苒生怕身份暴露不敢出來道謝,倒讓阿筱哀怨的看了她好久。現在人家願意帶她一程,自己再不出來就不太好了。阿苒稍作猶豫,還是從車裏鑽出來,朝桓蕸之依着阿筱之前的模樣低頭行了一個禮,道:“若是如此,可真是麻煩公子了。”
阿筱心中大喜,連忙也提着裙子出來跟在後面行禮,一面又悄悄的擡眼打量面前的少年公子。
桓蕸之原本也沒想到車裏的人能有多傾國傾城,他雖是桓氏二房獨子,可往上排長房裏三位堂兄。他的幾位堂嫂們懷孕時要麽面黃浮腫,要麽神情憔悴,平日裏都躲在房中休息避不見客,就算出門也要抹上好幾層粉。桓蕸之本來已調轉馬頭準備策馬離去,聽到阿苒再次道謝,出于禮貌只好又轉過身來。可就這麽居高臨下一眼望去,竟然讓他整個人看呆了。
眼前的女子烏發如雲,雪頸如玉,腰腹之間雖然微微隆起,可身段依然苗條,不見任何臃腫。那女子不卑不亢的朝他道了聲謝,擡起頭時,四周似乎立刻安靜了下來。桓蕸之并不是沒見過絕色的愣頭青,可現實與預想反差太大,竟讓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阿苒道了謝,見對方只怔怔的看着自己,趕緊摸了摸肚子上的隐囊,還好沒掉。她怕立久了會露陷,連忙轉身提着裙子上了馬車。
桓蕸之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的身影,直到那車簾放下,才下意識地輕輕說:“不客氣。”待他驚覺時,臉上滾燙一片,連忙轉身策馬離開。
阿筱行禮時只偷偷瞧了他一眼,正觸上對方幽深的目光。她立即粉頸低垂,如同小兔子一樣瑟縮了一下,心裏又羞又喜,不敢再多瞧下去。直到跟着阿苒上了車,才悄悄用手指将車簾撥開一道縫,只不過這次卻只得了一個少年策馬驅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