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些猶豫。
須知世家權貴多蓄養奴仆,夫妻雙方皆有各自的貼身侍婢,沐浴就和吃飯一樣,會有許多人圍觀伺候;而像鴛鴦共浴這種香豔之事,多為娼門妓戶所愛。用在正妻身上,未免有輕賤之嫌,也只有夫妻雙方均出自寒門才不會計較。
他受過最正統的世家教育,既然将阿苒視為正妻,決不可有半分輕視之心。若真心想與阿苒長久,必須要教導她一些基礎的世家禮節,否則将來光謝家那幾房,阿苒都未必能受得了,更遑論世家間的交際?
他這幾日思慮過重,眉宇之間隐隐一抹恹色。阿苒卻沒他想得多,只是覺得小謝什麽也看不見,行動也不便,整日躺在炕上,難免心裏會不舒服。若是能舒舒服服洗個熱水澡,必定會快活許多。她特地燒了好多水,将阿爹常用的特大號浴桶搬了出來,試了試溫度,這才将謝瀾曦小心的扶進桶內。
盡管替他換藥擦身時已經看過許多次,可每次看到謝瀾曦光luo的腰身,她都難免有些口幹舌燥。不知是水太熱熏的,還是自己心思不穩,阿苒臉上有些火辣辣的。她忽然覺得共浴未必是個好主意,小謝身子還弱着,萬一自己一個把持不住撲上去怎麽辦?
窗外風雪呼嘯,屋子裏卻春意融融。謝瀾曦坐在浴桶中,舒适的熱水加速着他身上血脈的暢通,恍然間仿佛自己又回到了謝家。若他沒有遭遇刺殺,現在可能已經同王家四娘定親了。
琅琊王氏女,向來為世人所稱道。他以前也想過,自己将來的妻子,可能就與母親一樣高雅端莊,永遠那樣矜持的微笑。但王家四娘與母親并不一樣,她機敏善辯,有的時候出于道義,敢于不顧場合身份反駁長輩,譬如他父。看起來似乎有些口無遮攔,偏偏讓人覺得可愛有度,至少謝夫人十分喜歡。随着年齡的增長,王家四娘将會表現得越來越得體。無論出身相貌性格才情,她無疑是最适合未來謝氏宗婦的人選。
可自從遇上了阿苒,謝瀾曦的心境又變了。他從未與一個未婚少女相處過這麽久。有的時候,他覺得兩人就像是真正的夫妻那樣。溫柔的阿苒、聰慧的阿苒、勇敢的阿苒、勤勞的阿苒……她就仿佛是一個甜蜜的美夢,讓他沉醉在其中,根本不願醒來。
阿苒正在幫他洗頭發。謝瀾曦的發質極好,抓起一把握在手中,就像摸着錦緞一樣光滑。和活潑好動的阿黃不一樣,謝瀾曦洗澡的時候非常的安靜。水汽滋潤着他原本有些蒼白的臉,更顯得眉若刀裁,目若點漆。
阿苒瞪大了眼,低下頭貼近少年的臉,仔細看着他的眼睛,驚訝道:“咦,你的眼睛是不是好一點了?”謝瀾曦只覺得少女溫熱的氣息似是撲鼻而來。面前一個隐約的輪廓似是在晃動。他想看得更清楚,便伸手止住對方的動作,沒想到手指卻直接碰觸上了少女柔軟濕潤的嘴唇。謝瀾曦指尖微微一頓,下一刻,卻依舊固執的撫摸上了阿苒的臉頰。
阿苒有些驚慌,又忽然有些害羞,胸口砰砰直跳。她眨了眨眼,軟軟道:“小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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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周禮》以大司馬為夏官之長。在古代應作最高武職之稱。《百官公卿表》中道:“大司馬之職,掌建邦國之九法,以佐王平邦國。…以九伐之法正邦國”。應劭曰:“司馬,主武也,諸武官亦以為號”。韋昭《辨釋名》曰:“大司馬,馬,武也,大總武事也。大司馬掌軍,古者兵車一車四馬,故以馬名官。訓馬為武者,取其速行也。”
22 親吻
更新時間2014-4-27 8:37:31 字數:2390
謝瀾曦的聲音顯得有些沙啞:“別動,讓我摸摸你的臉,我想看清阿苒的模樣。”
阿苒驚喜道:“你能看見了?果然是淤血嗎?早知道如此,我就天天給你洗澡。啊,不行,你那時候還沒結痂呢……”她話音未落,人已經被猛地拉低。重心的驀然變化,迫使她将手撐在了浴桶邊緣,正要開口問他怎麽了,忽然眼前一黑。
和以往她偷偷親他完全不一樣,小謝的吻溫柔又chan綿,美好又甜蜜,讓她有些迷糊起來,連自己什麽時候被抱進了浴桶都不記得,只想閉着雙眼,永遠的和他這樣親吻下去。
謝瀾曦的左手慢慢向後滑去,将少女的後腦輕輕托出。阿苒只覺得有一只溫柔的手慢慢解開了自己的衣裳,順着後背滑向胸前,那力道輕柔的仿佛一陣風,卻幾乎将她揉碎。阿苒的呼吸有些急促起來,她想呼喚小謝的名字,卻張不開嘴。
謝瀾曦順着她的下巴往下一點一點的親吻着,修長的手指順着胸口慢慢往下試探,
懷中少女軟得似乎要化成一汪春水。她想推開他,卻又不舍得推開他。
謝瀾曦低頭親吻着她的嘴唇,溫柔的呢喃着:“別怕,阿苒,別怕。”少女的意識又開始迷糊起來,若是謝瀾曦能看到她臉上的表情,一定會被這種驚人的妩媚所震撼。他覺得自己已經忍耐了許久,是時候動手真正收服她了。
可就在下一刻,少年忽然毫無預兆的暈了過去。
阿苒驀然清醒過來,小謝的身子還虛弱着,她怎麽能在這個時候犯糊塗?她自責的将謝瀾曦從浴桶裏抱出來,用布巾替他把身上的水漬擦幹。謝瀾曦身體的線條極其好看,阿苒有些臉紅的別開眼,心底卻說不出的歡喜。這是第一次小謝主動的親吻她,是不是意味着他也喜歡她?
阿苒替謝瀾曦穿好中衣,又将被子給他蓋好,這才着手清理起丢了一地的衣裳和水漬。她将衣裳拾起疊好,一面有些恍惚的想着方才的旖旎chun色。忽然瞥到小幾子上的木匣,阿苒心中一動。
她走到炕邊坐下,将木匣打開,拾起那枚奇怪的玉佩,小心的摩挲着。小謝雖然沒有詳細說明,但她知道這枚玉佩一定很重要。玉佩帶着些許涼意,卻并不冰冷,握在手裏的感覺特別舒服。
阿爹也有過一個玉匣,是用來裝菀蕪雪芝的。不過那玉匣的質地比這枚玉佩要差了不知多少倍。這麽貴重的東西,還是早點放回去,萬一摔着了可不好辦。她有些戀戀不舍,但還是将玉佩放了回去。忽然聽到邊上一個聲音漫不經心的說:“若是你喜歡,就拿去吧。”
阿苒吓了一跳,回頭一看,謝瀾曦已經張開了眼,黑漆漆的眼裏似乎霧氣散去了一些。阿苒有些不确定,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問:“小謝,你能看到了?”
謝瀾曦不作聲,只是懶懶的靠在炕頭。他的眼睛雖然能察覺到了些許光亮,但還是無法和以往那樣清楚視物,只能面前看到模糊的輪廓,遂輕笑道:“只能看到一點光。”
阿苒似是極為開心,拉着他的手道:“太好了,能看到光就是有希望!”
謝瀾曦微微皺了皺眉,但很快又微笑道:“怎麽你比我還高興的樣子?”
阿苒笑道:“那是自然。你不知道,我剛把你撿回來那時候,你渾身都是血,整個人都半死不活的,我都做好了準備要給你收屍了。”她有些感慨道,“你看,這才過了大半個月,你已經能在笑眯眯的在這裏和我說話了。估計養到春天的時候,你就能真的看見了,腿骨也會慢慢長好,到時候我帶你打獵去。”
謝瀾曦被她快活的語氣所感染,唇畔的笑意越來越深,他向阿苒伸手道:“阿苒,過來到我懷裏。”
阿苒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順從的脫了鞋,爬上炕來。謝瀾曦将她摟在懷裏,又在她頭頂親了親。阿苒此時衣裳還來不及穿上,只着了一件小衣,兩個人背腹緊密相貼,不消一刻,她立即感覺到小謝身體的變化,就如同方才在浴桶裏那樣。
謝瀾曦的聲音有些遠又有些近,他從她的頭發一直親吻到她的耳廓。手也慢慢伸進了她的衣裳裏,指尖靈活而輕柔,仿佛正撥弄着她的心弦。阿苒迷迷糊糊中似乎聽到了身後之人的笑聲。那聲音低低啞啞的,又帶着些譏诮,與以往頗為不同。這聲音讓她心中一凜,不對,她的小謝應該是溫柔而害羞的!
阿苒立刻伸手按住了那只已經游弋到她小腹上的右手,轉過身來定定的看着謝瀾曦的臉。謝瀾曦察覺到她的抗拒,立刻停下動作,只柔聲問:“怎麽了,阿苒?”這次換成阿苒不作聲,只是認真的看着他了。謝瀾曦在這樣專注的目光下,似乎有些不适應,微微別開了臉。
阿苒看了半天,并沒有看出什麽異狀,她有些遲疑,将自己的衣裳整理好,又将小謝的被子掖好,這才吞吞吐吐道:“方才你忽然暈過去……”阿苒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對方的羞惱之意,但還是堅持把話說完:“……我覺得,現在還是先把身子養好,其他的事以後再說。”她覺得自己已經盡量把話說得婉轉了,卻還是低估了“不行”對男人的殺傷力。
謝瀾曦白玉般的臉上漲得通紅,語調都有些不穩,似是咬牙切齒道:“不要緊,這一次不會暈過去了。”他向阿苒伸出手,卻又被後者輕易的推開。
阿苒仔細打量着他臉上的神色,聲音中微微有些困惑:“為什麽總覺得你和之前的小謝有點不太一樣……難道是我的錯覺麽?”
謝瀾曦似是吃了一驚,就這一瞬間的神色不定,讓阿苒再次肯定了自己想法,她斬釘截鐵的說:“你不是小謝。”
謝瀾曦輕笑起來:“我若不是小謝,又會是誰?我身上的傷疤難道是假的?”
阿苒固執的說:“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我覺得你不是他。”
阿爹說過,眼睛可能會欺騙你,但習慣不會。一窩毛色相同的小雞仔,其實各有各的特點,散養的時候,有的喜歡四處走動,有的則更愛尋到一個舒适的角落曬太陽。若是哪一天,四處走動的忽然不想動了,那可能就是生病的前兆。觀察最重要的不是表面,而是細節。
眼前的謝瀾曦,雖然容貌身體一樣,但他躺在炕上慵懶的姿态,說話時略帶譏诮的語氣,對她拉他手時的那一抹不快,甚至……在親吻她時的熱情主動,都讓她覺得這不是原來那個矜持守禮,溫柔害羞的少年。
23 光影
更新時間2014-4-28 9:42:13 字數:2622
謝瀾曦沉默了一會,這種沉思的表情,又讓阿苒有些不确定起來。明明是同一個人,為什麽會表現出兩種截然不同的習性?之前那譏诮的笑聲難道真的是她的錯覺?不,至少她的小謝靠在炕頭時的坐姿向來都是筆直端莊的,不會露出現在這種慵懶舒适的模樣。
謝瀾曦忽然笑了起來:“阿頑覺得你與衆不同,果然有些道理。你是第二個能察覺出我的存在的人。”他索性不裝了,懶洋洋道,“沒錯,我和他不是一個人,卻共用一具身體。”
阿苒沒有想到他這麽爽快就承認了,反而張大了眼呆在原地。她在山上獨居久了,知道自己不懂的東西很多,經常會鬧笑話。就像謝夫人這種事,只有小謝後來很婉轉的給她解釋了,她才明白王于為何死不瞑目。而姑爺則由于說的順口了,就一直改不過來。
她自己因為沒什麽常識,經常丢臉卻不自知,所以對不懂的東西并不覺得畏懼害怕。正所謂不知者無畏,阿苒倒不覺得雙魂一體有什麽驚世駭俗之處。倒是對方那一句阿頑,讓她心中一動。
謝瀾曦雖然臉上毫不在意,卻時刻注意着她的反應。若是尋常人,遇上有人自稱雙魂一體,只怕早就或驚恐或厭惡的排斥了。這個叫阿苒的少女大概也會顫抖尖叫,拿東西扔他,或者趕緊下山請巫驅邪……就像他母親那樣。
想到這裏,他神色不免有些黯然。
過了好久,才聽到少女幹巴巴的問:“為什麽我是第二個?阿頑又是誰?”
謝瀾曦怔了怔,她居然就沒有絲毫想詢問雙魂一體的意思。他發了會呆,回過神時,下意識的回避了第一個問題,淡淡道:“阿頑就是你的小謝。”
阿苒只在夢中聽到過阿頑的名字,确定那時候擁住自己的是小謝,心底又湧出些許歡喜,口中喃喃道:“原來他叫阿頑。”
果然還是小謝最好了。
她眨了眨眼,又問:“那現在他人呢?”
謝瀾曦笑得有些譏诮:“他打斷了我的好事,我就只能讓他去死了。”
阿苒的心慢慢沉了下來,緊緊的盯着他半晌,才一字一字道:“小謝才不會死。他若死了,你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謝瀾曦忽然低低的笑了起來,明明是很動聽的嗓音,卻笑得讓人有些不寒而栗。
阿苒惱道:“你笑什麽?”
謝瀾曦收了笑,又恢複到慵懶的表情。他似是有些疲倦,順着炕頭滑了下去,一面淡淡道:“你可真好騙。”心底卻是說不出的悲涼。
為什麽你們每個人都這樣,母親也是,你也是。似乎凡是發現他存在的人,都巴不得他早點消失,将阿頑換回來。
他偏偏不要。
明明他才是真正的謝瀾曦,那個溫文爾雅的家夥,只不過是他厭倦母親嚴苛教育時制造出來的假象。若不是為了讓阿苒死心塌地的照料自己,他也不會讓阿頑出來應付她。他知道在容貌被毀,渾身浴血的情況下,阿頑才是最容易讓人輕信且喜愛的那個。
可是為什麽當少女毫不留情的說出這樣殘忍的話時,他心裏會隐隐覺得有些後悔。後悔為什麽第一時間面對阿苒的不是自己。少年将自己裹在被子裏,背對着阿苒,故意用一種上位者的語氣懶懶道:“我累了,你出去吧。”
阿苒目瞪口呆,這家夥果然和小謝差了好多。
她忍不住敲了敲炕頭,提醒他:“這裏好像是我家。為什麽是我出去?”
謝瀾曦微微轉過臉來,身子往裏面稍微挪了一點,拍了拍身邊的空位,輕佻的笑道:“那你是要上來和我一起睡麽?”仿佛想起了什麽似的,他意味深長的說,“啊,我忘記了,這麽多天我們一直是睡在一起的,畢竟我與他雙魂一體。”
阿苒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她确實和小謝同chuang共枕許多天,但不是和他。可偏偏他們共用一個身體。他故意說得這麽露gu,不由讓她想起之前他那輕佻的舉動。同樣的親吻,若對方是小謝,她會覺得心跳歡喜,可一想到換成了他,她就感覺到了羞辱。
……不行,還是得再好好洗個澡。
她一跺腳,轉身便要出去燒水。
謝瀾曦忽然幽幽道:“發現是我,你就要走了麽?”他的語氣裏有些委屈,“你親也親過了,摸也摸過了,卻不想對我負責麽?當初你對阿頑可不是這樣的……”
阿苒漲紅着臉,飛快的打斷道:“方才不是你讓我出去的麽?”
謝瀾曦笑意盈盈:“是啊,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
阿苒冷笑道:“那我也改變主意了。”
謝瀾曦被她噎住,只能眼睜睜的望着少女模糊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
阿苒最終還是沒有燒水。
柴火不多了。
之前她沒去阿爹屋子裏睡,就是不想再多費柴火燒炕。以前阿爹在的時候,她從來不用操心這些事。秋天的時候準備好的幹柴,也只夠她自己一個人過冬。誰也沒想到會多出一個謝瀾曦。
阿苒還是回到了炕上,只不過多抱了一chuang棉被。
謝瀾曦有些嫌棄的往裏面縮了縮,道:“什麽味道,好臭。”
阿苒冷冷道:“從箱子裏拿出來的,還沒來得及曬,當然不好聞。”
謝瀾曦道:“那就趕緊拿走。”他頓了頓,勉為其難道,“我允許你今晚和我一起睡,明天趁早把被子拿出去曬。”
阿苒才懶得理他,自己将被子鋪好,熄了燈,上了炕背對着他,閉上眼睛就睡。
黑暗中,只聽謝瀾曦的聲音有些孤獨:“阿苒。”
阿苒沒做聲,一門心思裝睡。
謝瀾曦卻并不在意,像是在喃喃自語:“你說人一生下來,究竟是善,還是惡?”
阿頑與他,就像是光與影。所有人都追逐着光,卻沒人回頭看向地上的影。有的時候,他自己都難免糊塗,到底誰才是真正的謝瀾曦。
這天晚上,他又發起了高熱。
少年的雙頰燒得通紅,眉頭緊皺,似是被魇住了。
夢中他又回到了母親發現他秘密的那一天。
素來優雅高貴的母親失控的尖叫着:“誰是你阿娘!你快給我滾,讓阿頑出來,我只要我的阿頑!”
花瓶擦着他的額角飛過,他可以躲開的,卻偏偏沒有動。
明明他才是阿頑。
三歲時,他捉弄過侍女,還幻想着爬樹,五歲時他就學會欺負族弟,陷害下仆。他清楚的記得謝為安的感慨:“阿頑你知道嗎,你的乳名就是因為你剛生下來實在太頑皮,手上還沒有力道,卻一個勁抓阿爹的頭發。我家的阿頑啊,調皮搗蛋數第一,阿爹當時都擔心你将來會惹出大麻煩。”
當時母親含笑給父親添了一壺酒,接口道:“現在到底是懂事了。”
他懂事了麽,不,只不過是他讓另一個阿頑出現了。
母親以為他真正的消失了,其實他只是沒有在母親面前出現而已。
他知道母親最厭惡父親喝酒,又怎麽笑着會給他添酒?她不想讓父親發現他的存在,他就假裝自己不存在,躲在謝瀾曦的身體裏,眼睜睜的看着那個溫文爾雅,進退有度的阿頑,就像母親一樣高貴,又有着父親的親厚的阿頑,那個讓他深深嫉妒,卻又無力排斥的阿頑,一點一點潛移默化的奪走了屬于他的名字,他的父母,以及他的人生。
24 善惡
更新時間2014-4-29 9:40:28 字數:2551
阿苒這一ye睡得一點也不踏實。說實話,放任一個可能心懷惡意的陌生人睡在枕邊,這種滋味并不好。但是謝瀾曦重傷未愈,就算他身體裏換了個惡鬼,她也自忖能打得過他,并不放在心上。
深山叢林的生存法則從來就是用實力說話。
阿苒努力回想着白天裏發生的每一個細節。
在她扶着他進入浴桶前,應該還是那個矜持害羞的小謝;可等她洗完他的長發時,謝瀾曦變得主動又帶着些許侵略性。他将她拉進了浴桶,用綿密溫柔的親吻讓她忘乎所以。就在她以為自己要交代在他手上的時候,謝瀾曦暈了過去。
他說,他打斷了他的好事。
如果沒有猜錯,這個時候應該是小謝救了她。小謝與他共用一具身體,可又不願別人占有她,哪怕是同樣的身體,不同的靈魂……這是不是代表小謝對她也有意思?仿佛忽然開了竅似的,阿苒有些害羞的捧住臉頰。
她翻來覆去的回想着與小謝相處的點點滴滴,越對比便越覺得小謝溫柔可親。身邊這個家夥頂多就是個膽小鬼,在傷最重最痛的時候,把身體交給了小謝,自己卻躲起來。小謝那麽溫柔又堅強,即使傷口撕裂鮮血淋淋也從不喊痛,和他比起來,簡直是雲泥之別。
他說她是第二個,那麽第一個察覺到他存在的又是誰呢?
阿苒忍不住翻過身來,在黑暗中細細打量謝瀾曦的背影。即使在沉睡中,兩個人還是不一樣的。小謝的睡姿優雅自然,他卻是将被子緊緊裹住自己。那樣的脆弱,那樣的無助,就像是在防禦着什麽,只把自己躲在蠶蛹裏一樣。
他看起來似乎有些可憐。阿苒想着。
“阿娘……”他似乎在夢中呓語。
這讓她想起了她将他撿回來的第一個夜晚,他高燒不斷,夢中反複呼喚着阿娘。阿苒奇怪的皺了皺眉,小謝睡覺的習慣素來很好,從不似她阿爹那樣打呼磨牙說夢話。
她坐起身子,湊過去看了看他的臉,黑暗中有些不分明,只能感到隐隐的熱氣。她伸手試了試他的額角,果然他又開始發燒了。
是因為白天裏光着身子在浴桶裏胡鬧的緣故麽?
小謝就不會像他這樣不愛惜自己。
她嘆了口氣,既然共用一個身體,也沒辦法放着不管,就當他是小謝吧。阿苒認命的脫掉自己的衣裳,然後小心的鑽進了謝瀾曦的被子。
肌膚相貼的觸感,讓她情不自禁又想起白天的旖旎。阿苒臉上有些燙,只将自己埋進對方的背上,少年的身上帶着清新的皂角氣息。
仿佛是感受到些許涼意似的,謝瀾曦不自覺想要更靠近她一些。他無意識的轉身,将她緊緊抱住,眉頭漸漸舒展開。阿苒的胸口怦怦直跳,想要推開他,一擡眼卻看見謝瀾曦那好看的嘴唇與幹淨的下巴,一如最初給他上藥的那個時刻。
多麽熟悉的臉,多麽脆弱的神情。
她猶豫了。
……
她完全是自找苦吃!阿苒怒氣沖沖的想着。
她是被一陣綿密的親吻所驚醒的。謝瀾曦的燒下半夜時就已經退去了。他很快就發現了懷中的赤luo的少女。她的胸口如同小鴿子一樣柔軟,肌膚光華又細膩,讓他忍不住有些蠢蠢欲動。
阿頑那個家夥應該還在沉睡中,他可以趁着這個機會把她占為己有。阿頑已經搶走了他的全部,凡是阿頑喜歡的,他都要不擇手段搶走。只有這樣,才能讓他那充滿嫉妒而醜陋的內心稍稍好過一些。
他和阿頑那種禁欲型的并不相同,但他的品味明顯比阿頑高。當初謝夫人給他安排通房時,他之所以任由阿頑出面拒絕,一個是因為太過親密的人很容易暴露他雙魂一體的秘密,比如現在的這個阿苒;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則是,她們太醜了,根本配不上他。也只有阿頑那種僞君子才會葷素不忌,他可是挑剔得很的。
謝瀾曦唇畔帶着譏诮的笑容,手掌卻輕柔的撫摸着阿苒的臉頰。拇指滑過少女的唇畔,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雖然不知道她生得什麽模樣,但也只能暫時委屈自己了。
阿頑其實是知道他的存在的,但他卻不敢告訴她。他本想假裝成阿頑的模樣将她收服。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真不知道是哪裏露出了破綻。不過不要緊,他還有機會,比如說現在。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她明知道自己不是小謝,還要投懷送抱,但這個機會不可浪費。或許将來回想起會覺得是個污點,畢竟這是他人生的第一次。可一想到等阿頑清醒後發現自己的女人被他捷足先登的模樣,他就期待得不得了。
就好像生怕驚醒少女似的,他的動作輕柔舒緩,每一次觸摸都格外的小心,仿佛他正在親吻着世上最珍惜易碎的寶貝。卻沒想到阿苒很快就驚醒了,還反射性的給了他一巴掌。
謝瀾曦的臉色立刻變得十分難看。
阿苒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一面淡淡的說:“你昨天不是問我人生下來,究竟是善,還是惡?我阿爹說過,人生下來不存在所謂的善或者所謂的惡,不過是遵循本能罷了。但是經過了後天的教化,所謂的善,并不一定是要無私的幫助別人,只要克制住自己的yu望,不給別人添麻煩就足夠了;而所謂的惡,則是為了一己私欲,不惜做出傷害別人的事來。”
少女将衣裳穿好,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善與惡本來就是一念之間,你的所作所為決定你到底選擇的是善還是惡。這和生下來是善是惡沒有什麽關系,因為人一生中可影響你善惡的變因實在太多了。在我看來,從來不會為難別人的小謝就是善,像你這樣,只顧着自己快活不管別人死活的就是惡。”
謝瀾曦冷笑道:“你故意脫光了鑽進我的被子,我怎麽知道不是你想要?我只不過是順從你的意願,到頭來還要被你指責?”
阿苒怒極反笑,她将買給謝瀾曦的衣裳用力扔在他臉上,一字一字道:“穿好你的衣裳,這裏不比山下,大雪天裏沒人會上山給你看病,別又燒得糊塗了縮成一團喊阿娘。你不要命,可別連累了小謝。”一面穿上鞋,自己出門去了。
少年憤怒的将摔在臉上的衣裳又扔了出去。他心中又氣又苦,自己都纡尊降貴了,她居然還如此矯情的拒絕他,她難道不知道整個大晉朝多少名門貴女排着隊哭着喊着也想一親他的芳澤?
他恨恨的在炕上滾了兩圈,将自己裹在被子裏蜷成一團,咬牙切齒道:“我才不是惡!”他一直以為自己是為了打擊阿頑,才一心想要搶先得到阿苒。可一想起方才少女那樣溫順的在自己懷中熟睡的模樣,心底竟然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柔軟,“可惡,我只不過,我只不過是……”
他只不過也想像阿頑那樣,能夠被人捧在手心裏一心一意的溫柔對待罷了。
25 和好(上)
更新時間2014-4-30 8:53:44 字數:2363
阿苒整整一天都沒和謝瀾曦說話。
她早就打定了主意,在謝瀾曦沒有變回小謝之前,她絕對不要不理他。
謝瀾曦也在和阿苒置氣,只不過他做得更絕。既然連阿苒都不要他,他幹脆不吃飯,也不喝水,甚至連皮襖都不披上,只是随意的系上中衣,懶懶的斜倚在獸皮鋪就的軟榻上。少年長發如墨,白衣勝雪,可神色卻十分憔悴,退去燒的臉白得有些吓人,連好看的嘴唇也幹裂得不成樣子。
阿苒既恨謝瀾曦不顧及小謝的身體,又覺得他現在落寞的模樣十分可憐。她在心底問自己,若是一開始她遇見的是這個輕佻倔強的少年,她會不會像對小謝那樣對他呢?
阿爹在同意撫養小葫蘆之前,曾經問她:“現在小葫蘆之所以在她面前溫順,是因為它喜歡阿苒,也想讓阿苒喜歡它。可如果有一天,阿苒發現小葫蘆會攻擊或者傷害別人,哪怕它只是出于本能的想要保護自己的領地、自己的孩子……那時候,阿苒會後悔今天的決定嗎?”
她清楚的記得她的回答:“當然不!阿苒不會讓它随便攻擊人的。”
阿爹笑着搖了搖頭,語重心長道:“阿苒,小葫蘆和我們不一樣。它就像剛出生的小嬰孩,什麽都不懂,餓了就想要吃東西。在它餓極的時候,即使你和它再親密也要小心,不要讓它覺得你想搶它吃的,否則它一樣會攻擊你。若是阿苒,你會麽?”
她似懂非懂,可還是說:“阿苒不會,就算我再餓,也願意把吃的分給阿爹和阿黃。”
阿爹欣慰的摸了摸她的頭,接着道:“小葫蘆和阿黃也不一樣,阿黃是獵犬,山下的人看到了,不會覺得有很大的威脅。可小葫蘆将來要是長大了,即使它不攻擊人,只要出現在人面前,別人就會想要攻擊它。”
她有些不理解,仰着頭問向面前高大的男人:“小葫蘆沒有做壞事也要被攻擊嗎?”
阿爹笑得有些無奈:“人就是這樣,對那些可能會對自己造成威脅的人或者野獸,會想着搶先一步除掉它。小葫蘆和雪狼老虎一樣,都是猛獸。強大兇殘是它的本性,這是它在山林裏生存的優點,也是它無法和我們一起生活的原因,”他認真地看着女兒,語重心長的說,“所以阿苒,如果你決定要救它,就一定要想好,小葫蘆将來可能會傷人的。”
那時的她并不能完全明白阿爹的意思,只覺得小葫蘆沒有娘很是可憐,她哭着說:“可是小葫蘆現在并沒有傷人,它那麽小,連眼睛都沒睜開,你不能因為那些沒有發生的事,就不許它活着。阿苒想要小葫蘆,就算是有缺點的小葫蘆,阿苒也願意照顧它。”
阿爹又說了什麽呢?她有些怔忡,大概是時間隔了太久,有些事都開始從記憶中漸漸模糊。她神色複雜的望向軟榻上的少年。這張軟榻是阿爹自己做的,最下面壓着的那張獸皮還是她親手獵的。阿爹将軟榻放在了憑窗的位置,可以讓她夏天的時候歇在上面透透風。
火炕建在屋子東頭,軟榻在西頭,謝瀾曦腿腳不便,連下地都需要人攙扶,她不過去廚房做了頓飯,回來時正好看到這家夥站立不穩跌倒在軟榻上。他明明很羞惱,卻還是趾高氣揚的從炕上爬了起來,端正着姿勢做好,仿佛君臨天下的皇帝正坐在自己的寶座上。
有那麽一刻,他的坐姿端莊優雅,和她的小謝重疊起來,讓她幾乎無法分辨。可沒多久,終究是沒藏住本性,他又恢複到懶洋洋的模樣,靠着軟榻軟軟的滑了下去。
其實他倆還是很好區別的,阿苒這樣想着。
她清楚的明白,當初自己并不是因為對方是小謝才出手相救的。也許在最初的那個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