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應該會見到那個女生的,只是沒想到是這樣見到的。
和平鴿很漂亮,圍在噴泉周圍細細地捉着游客們投下的食物,那個女孩站在雪白的鴿子中間,帶着迷人的微笑,伸着雙手讓雪白的天使們享受晚餐,而他,跪在遠處給她拍照,當他蹑手蹑腳靠近她時,毫不吝啬地給她一個細密綿長的擁吻,橘色的金黃灑遍哥特式建築下的廣場,孩子們的歡聲笑語,水流的嘩嘩聲,天使們幸福的咕叫聲,他們真般配。
我已經不知道上次我為他流淚是在什麽時候了,或許是真的長大了,亦或許是現實終于将我的欲望撲滅,我難過,但是終究不會再掉一滴眼淚。
在家裏待了幾天,叔叔和媽媽總是出差,我無法插手他們的事業,媽媽是個很有智慧的女人,如果說每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必定有一個智慧的女人,那她絕對算是一個智慧的女人,她有能力幫助那個男人事業有成,當然也有能力幫助叔叔掙更多的錢,雖然我得承認叔叔不及那個男人聰明。
聰明的人永遠無法捉摸,他們的野心勝過一切可以衡量的東西,就像那個男人,即使錢多得花不完,也要孜孜不倦地獲取更多,以顯示他應有盡有,我痛恨這種人,永遠痛恨,就像我一想起他就會全身不舒服。
但我并不能因為自己的變态而把責任全部都強加到他的身上,我喜歡鄒峰,那是因為我自己造成的,和任何人無關,從十四歲開始,我就對他有一種性沖動,并且一直持續到現在,整整五年,我一直在壓抑着這種變态的思想,不斷地徘徊在黑暗與痛苦的邊緣,我時刻都在擔心着,如果那個時候就被別人發現我的這種思想怎麽辦?日日月月年年的擔憂,以至于盡管我現在已經成年,都不敢再去接觸任何一名異性。
可能,我真的得要放松一下了。
就在我已經做好旅行計劃的時候,他突然闖進來,直直地倒在了我的床上,“你要去香格裏拉?”
我點點頭。
“我要和你一起去。”他咧着嘴對我笑。
聽到這句話之後,劇本上的文字我再也看不懂了。
他又一個潇灑的動作坐起來,“我們三個人吧,多熱鬧,還可以照顧你。”
“三個人?”明明知道答案,可是我只能這麽回答。
“當然是你,我,還有我的老婆啊。”
老婆?好久,我才能勉強地發出聲音,“沒有關系,我一個人就夠了,你們可以自己去玩,不用跟着我。”
“幹嘛,我這不是擔心你麽?”他有點不滿意,朝我瞥了好幾眼。
Advertisement
我只能面不改色,翻着劇本,“真的不用,我已經安排好了。”
“那好吧好吧,我跟你一起去好吧,不帶上她了。”他像是在做一個很艱難的抉擇,終于有了決定,卻看上去有點忍痛割愛。
“真的不用了,我就想出去一個人走走……”我的身體突然僵住,不知什麽時候他已經來到了我的背後,他把下巴磕在我的頸窩處,粗重的呼吸打在我的臉上,他用帶有一點撒嬌的語氣乞求着我,“帶我去吧,帶我去吧,老媽說她不放心你一個人,要我跟着你去呢。”
我記得那天晚上月亮很圓,像一面銅鏡挂在枝頭,然後慢慢地缺口,到一半的時候我躲進被窩中,一聲又一聲地在做徒勞的詢問,我該怎麽辦?
香格裏拉的景色很美,打開網頁的時候,我們組合的綜藝節目已經登上了視頻網站的首頁,經紀人打來電話,叫我注意安全,簡單地給我交代了一點事情之後便匆匆挂了電話,收拾好東西之後,我翻開一些關于劇本角色的資料,找一處陽光比較柔和的窗前,坐上一整天。
這家酒店沒有什麽特殊的,唯獨四周的景色很美,包圍四周的,是一片片幹淨清新的茶園,從窗外遠眺,雲南印象美不勝收。
“喂,我們是來旅游的,你幹嘛老是拿着這疊紙不放?”幾天之後,他終于忍不住了,敲着我房間的門。
我只得打開門放他進來,不想他的大嗓門打擾到其他客人。
“我在看劇本。”我簡短地回了他幾個字。
他不肯善罷甘休,“我還以為你是真的想要來旅游,結果還是像在家裏一樣,整天不出門。”說完奪走我手中的劇本,扔向一邊,“不行,你今天一定要出去走走,不然我沒法待下去了。”
我不想說什麽,說不定我一個人來這裏也會是這樣,終究,我只想找個更安靜的地方讓自己更安靜。
我起身,想去撿回那疊被他扔到床上的劇本,他突然一把抓住我,“你說,你到底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為什麽老是這樣苦大仇深地對我,我是做錯什麽了麽?看你在電視上有說有笑的,對你的粉絲比我要好上幾百倍。”
我驚住了,試圖掙開他,“你在說什麽,我沒有對你苦大仇深。”
“還說沒有,每一次看見你都像是要哭,陪你出來玩還躲着不見我。”
他嚴肅的表情讓我有點害怕,因為,在我的印象中,他從來都不會在乎這些,也從來不會對我們之間的事情一問到底。
“我累了,我只是想休息。”我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來解釋我這幾天的狀态了。
他嚴肅的表情令看我的眼神也是鋒利的,我并沒有想去嘗試正視他的勇氣,從來都沒有。
他放開我,突然默不做聲,之後幾步上前把那一疊紙撿回來,塞到我的手中,語氣也随之軟了下來,“你要睡覺了嗎?”
或許,在他面前我真的不擅長僞裝,在他還沒有移動半步的時候,我一頭栽在了他結實的胸膛上,長長的青絲垂下來,擋住了整張臉,一種無力感,前所未有。
“怎麽了?”他很奇怪,伸出手撫上我的後腦。
“我真的很累……”我緊閉雙眼,咬緊內唇,努力想讓自己清醒,也掙紮地試圖想去試探他,矛盾是前所未有的巨大,在我的心裏,我的腦子裏,甚至是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裏,此時,有千千萬萬個呼喚,只有四個字——“我喜歡你。”我就這樣堅持,不知道要堅持到什麽時候。
“那好吧,你快睡覺,我這幾天也不出去玩了,陪你。”很輕的聲音,我最終還是死守了這個秘密,等到他關上門的那一剎那,我沖進洗手間,不住地幹嘔,這種感覺很難受,我究竟想要吐什麽?是自己的心麽?
旅游巴士在盤山公路上緩緩行駛,山下煙霧缭繞,陽光很溫和,沒有夏日的熱烈,或許,這就是清晨的新鮮感吧,所見所觸的都像是被仙靈潤澤過,總有一種無憂無慮的感覺。
下車之後,他拿着剛買的相機,左右上下四面八方都拍了個遍,在跟了他差不多一個小時之後,他突然大聲地叫了一聲我的名字,“李代依。”
我猛然擡頭,卻被他拍這個正着,他得意地啧啧舌,“等我把這張照片洗出來,簽上你的大名,就成為我的獨家珍藏了。”
不過,我已經不能在乎這些了,因為他這一句呼喊,把幾個男生的注意力給吸引過來了,“你是李代依?”
我只得摘下帽子對他們笑笑,然後為了顯示偶像的親民,給他們一一簽名,在被他們的手機拍了幾輪照片之後,他終于忍不了了,“不好意思,我妹妹還有事情。”然後強行把我拉走。
後面的人之後議論了什麽我已經不知道了,回來的路上他一言不發,似乎在思考些什麽。回到酒店,他一個人在路邊吃起了夜宵,露天的茶桌上,昏黃的燈光下,一個人的背影顯得格外寂寞,而我,也寂寞地看了這個背影一個多小時。
他發來一條微信,“我總以為你還是當年剛見面時的小丫頭,對不起,我以後會改正的,你現在已經是一個明星了。”
我打了一行“沒關系,我不怪你。”然後删掉了,“這不是你的錯。”也删掉了,“我”再删掉,他有錯麽?我不禁想嘲笑自己。
“小依依,你是大明星了,你哥哥想要你簽名哦【手舞足蹈】”再擡頭看向窗外的時候,那張桌子上已無任何人。
“你說,女生是喜歡情人節多一點,還是自己的生日多一點?”他總喜歡背靠着落地窗壞壞地笑。
“應該是情人節。”
“那我就把這個禮物留到情人節那天再送給她,這些回去就送給她。”他很滿意此番旅行的收獲,他迫不及待地想把這些特産,照片,還有一些少數名族的金銀首飾送給他的女朋友。
夏天走了,我在金黃的秋天裏完成了一部電影拍攝,然後,冬天又在皚皚的白雪中嚣張了。
每個人都在議論着,我是否走得太過于順利,小小年紀就可以擁有這麽高的知名度,“我在不順的時候你們只是沒有看到。”這句話我已經重複了數百遍,時至今日,我都在不順利着,而我的不順利,也在今年的冬天漸漸放大。
組合中的一個成員因為一場豔照門,将整個團隊的形象帶入谷底,各方媒體對此狂轟濫炸,我們幾個前方的成員更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诽謗和诋毀,拿經紀人的話來講,現在這種局勢有點像“槍打出頭鳥。”
終于,一期的一位成員因為壓力身體垮掉了,看着昔日與自己共同奮鬥的隊友就這樣被擡下舞臺,我心裏終于感到了一點點恐懼,而這還不算是最糟糕的,在接下來的一場活動中,黑粉們居然和我們的粉絲打了起來,最後活動不得不終止,就在我們剛出活動場所的時候,幾個猥瑣的男人居然沖上來扯我們成員的衣服。
所有的媒體都在批評我們公司公關的失敗,經紀人有意透露一點信息給我,她即将要跳槽了,如果我願意跟着她一起過去的話,她有信心把我的知名度搞得更大。
“六十四個成員,要退團也要等到總選舉,我親自向大家宣布畢業,這個時候你讓我怎麽離開?”
于是,經紀人走了,總監督換人了,成員流失了一部分,高層舉棋不定,我們只有原地待命,而我的電影,也因為這次醜聞的影響未能播出。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人出現了。
“你知道周圍的人都在怎麽讨論我的嗎?我自己的女兒,成為了媛交女!你到底在搞什麽?不好好學習,都在幹些什麽?”
“我在幹什麽與你無關,總比你身邊的那個女人好。”
“你!”一巴掌辛辣地扇在我的臉上,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在危及到他自己利益的時候他才會出現,我也毫不客氣地将手中的一杯水潑向他,然後,碎玻璃在地板上彈跳的聲音格外悅耳。最好是這樣,最好我們彼此仇恨,讓他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最終沒能等到總選舉。
公司再三暗示我,讓我主動向握有證據的新聞大佬們示好,言下之意是滿足他們的□□易,這很令人不恥,本來這個組合已經病入膏肓了,再在這個時候做出這種事情,那不等于斷送前程,即使一場交易的酬勞相當于我幾十年的工資。
在離開公司的前一刻,我向所有的成員表達了歉意,在這種時刻卻不能和她們同進退,真的是一種殘忍,盡管退團之後各種诽謗鋪天蓋地,我最在乎的依舊是曾經待過四年的組合能否繼續走下去。
這些事情我從來不對任何人說起,是不夠努力麽?并不是,我只是不适合這個擁有自己一套運行規則的圈子而已。
每天,除了看書,睡覺,就沒剩下什麽了。于是,三個月過去了,我曾經待過的最具有青春活力的女子偶像團體最終還是土崩瓦解了,聽到這個消息後,在學校的宿舍裏,我哭了整整一個晚上。
我所在乎的,我所喜歡的,我所追求的,一切真的如一場過雨雲煙,我花掉整個青春努力的結果,最終只能成為一種記憶。
“有什麽打算嗎?”周圍的同學總在問我,難道真的會從明星徹底變成一個普通學生嗎?真的會這樣嗎?其實我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幹什麽,至少在短期內我是不想再往那個圈子裏鑽。
而接下來,我也确實成為了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學生,只是與之前更嚴重的是,我越來越害怕接觸人了,像是一只吸血鬼,只敢出現在黑暗中,唯恐受到來自不同于自己的人群異樣的眼光。我就這樣,渾渾噩噩地日複一日地過着,孤單一人。
“我跟你說,我明天要來上海參加田徑比賽了,到時候有空就來看你。”他的聲音總是充滿歡樂,我時常在想,他為什麽總是這麽開心?
我也終于在閉關半年之後願意出來見人了,并不是因為我見的那個人是鄒峰才可以例外,而是,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大雪早已融化,甚至還來不及看見柳枝抽芽,就已經迎來了盛夏。時間以一種無情的面孔只留給了我一次又一次的白天與黑夜,直到突然有一天會有一個人冷不丁地前來碰碰我,“嘿!今天是你的生日诶!”
“我很多朋友都會來給你慶祝生日,不來不給我面子啊。”挂掉電話,我從花盆中拔去早已死去的仙人掌,很奇怪,沒有刺紮進我的皮膚。仙人掌的刺是不容易被人察覺的,時間漫長,即使再令人恐懼的刺痛也會消失。我想,時間漫長,或許傷痛久了,也就不會那麽恐懼了,比如說鄒峰。
出發前我對着鏡子努力擠出笑容,像對着電視鏡頭的那種,一路上我都在想,我該以怎樣一種姿态來和這些人和睦相處。
他們早就安排好了一切,還沒到午夜十二點,一群人在KTV裏拼酒唱歌消磨時間。即使在和一群人擠成一堆的時候,他也要抱緊那個女生,我則站在他的左手邊,很配合地說說笑笑。可能是因為他們感覺我也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難以相處,後面也就放開了玩,當他們要求來一場K歌比賽的時候,我也很聽話地奉陪到底,很意外,我竟可以随意到這種程度。
後來,氣氛越搞越高,他們也就順其自然地玩起了游戲,輸了就喝酒,我不是個會玩游戲的人,每一次都會敗下陣來。
“幹嘛老欺負她?”鄒峰奪走我手中的杯子,“等下她喝醉了誰吹蠟燭?”說完就着我的杯子将裏面的酒一飲而盡。
中間負責制造氣氛的人很識趣,立馬又将一些老掉牙的游戲搬了上來,“我們來玩真心話大冒險吧?夠刺激!”
其他人紛紛附和,這的确夠刺激,有一點僥幸心理,我想,是不是趁此機會我可以尋求一點心理上的刺激?
游戲一局一局的過去,每個人都會講一些令人臉紅心跳的真心話,也有機會做一些刺激的大冒險,這回,運氣似乎很照顧我,麻煩怎麽也不會找上我,當然,也沒有找上鄒峰。
“哈哈,輪到你了,真心話還是大冒險?”每個人都将目光投向我這裏,此時的我,就像是他們剛剛發現的驚喜一樣,等待我的答複是那麽的急不可耐。
“真心話吧。”我并不想嘗試那些比較刺激的大冒險行為。
“你的初吻還在嗎?”中間一個男生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
我的初吻?有點安靜,音響裏的歌聲此時此刻顯得格外動聽,我想起傍晚那顆早已枯萎的仙人掌,怎麽就會變得那麽柔軟呢?是天氣太潮濕了吧?得把宿舍通通風了。
“快點回答呀,不回答是要受懲罰的哦。”那個女生插了一句,帶着很清純的笑容。
“應該……”我笑了笑,“不在吧。”我就知道,身邊的人會有那麽一刻很難以置信。
“是誰?”幾個男生好奇的不得了。
“不要破壞規則啊,只能問一個問題。”他突然開口了,轉而将視線投向我,我只是在一旁擺弄着杯子,算是有點回避。
沒想到接下來又輪到了我,“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幾個男生興致高到了極點。
“真心話吧。”
“你還有什麽秘密可說的?”他突然插了一句,“我知道的他們都知道了,大冒險吧?”
“哎,鄒峰,你不要搗亂,我們要尊重他的選擇!”
“那就大冒險吧。”我可以在今晚百依百順,過了今晚,就再沒有這種機會了,因為有些事情,嘗試一遍就夠了。
“壽星,今天要照顧你,所以,給你來個簡單的吧,巧克力棒,你可以挑在場的任意一名男生,直到吃到最短哦。”接過巧克力棒之後,那個男生順便補了一句,“記住!一定是最短哦。”
我閉着眼睛準備點在場的男生,剛剛伸出手的時候卻被抓了回來,“還選什麽,點我吧。”說完他便将巧克力棒咬住,也不管周圍人的反對,态度是從來沒有的固執。
難道我們今天都不正常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