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開學以後,入秋的天氣時冷時暖,再加上每天淩晨四點就要去訓練的緣故,很不幸,那一天我發燒了,吃了點退燒藥,教我們排舞的姐姐很好心地讓人把我送回家,讓我休息休息,等養好了身體再去練習。
打開門的時候,直覺告訴我家裏面有人,于是我敲了敲房間的門,敲了許久,他才開門,探出腦袋,有點驚訝,“你怎麽回來了。”
“身體不舒服。”
“怎麽會身體不舒服?”他準備摸我的額頭,我迅速避開了他,身後的那個女生,頭發淩亂,眼神慌張,我想,那個時候我就應該沖上去掐死她,碰到他們在曾經是自己的房間裏做這種事情,簡直比在自己這副身軀上千刀萬剮還要疼。
“我……”我咬緊牙關,終于可以吐出幾個字,“我回避一下。”
幾分鐘之後,一聲關門的聲音,我知道那個女生走了。他走進來,似乎要對我說點什麽。
“我來看看你怎麽樣了。”他寬大的手掌直接覆上了我的額頭。
“她走了?”
“嗯,”他回答,然後加了一句,“我和她的事情,你能不能替我保密。”
原來這種關心也只是一種表面的鋪墊而已,他想要的,只不過是我的一句話,他所在乎的,只不過是那個女生,他所有的出發點,都只是在圍着那個女生轉。
“我保證以後不帶她來家裏了,你不要告訴爸媽。”
我只是翻了一個身,小聲地嗯了一句,爾後,埋在枕頭裏的那只眼睛早已經被水霧圍得水洩不通。
跨年夜之前,公司把我的組員都調了過來,說要代表我們整個團隊參演本市的跨年夜表演,而其他兩個隊伍則依舊活躍在上海本地,這邊已經和本市跨年晚會的總導演接洽好了,到時候只是一場演出,如果這場演出很成功,那麽我們将會在本市打響自己的名氣。
他知道這個消息之後,覺得很不可思議,好像我就快要成為他們口中的明日之星了,當然除了一些爛得俗套的誇贊也就再無其他了。
演出很成功,電視臺還特地給我們留了特寫鏡頭,把我事先準備好的祝福語全程給播放了出來,當晚看直播的同學們都感到異常驚訝,“你什麽時候成為這個團隊的組員了?”
“很早了,都已經訓練了兩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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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你也太會保密了吧?”
“沒有啊,你們又沒問我。”
不過這點小小的轟動只持續了幾天,再往後也找不出什麽話題可以講的,因為重點高中一向都是以學習第一的。
因為高考的緣故,我在公司的任務也漸漸變少了,除了在本地的一兩場公演,上海那邊幾乎是沒有時間再去,只有等到高考結束了。
而高考結束卻成了他的夢魇,那個女生最終還是和他分手了,理由是她等不了那麽長時間,家裏人早就已經給她規劃好了未來,她反對不了什麽,他們再這樣耗下去也只是在浪費時間。
自從那個女生走後,他整個人就變了,至少在我面前話就少了很多,過了十多天都不見好轉,看來,他真的是被那個女生傷害到了。
而他在接下來的幾十年裏,也再也沒有提起過那個女生的名字。
就算是給自己的青春畫上一個句號吧,我覺得他并沒有留下什麽遺憾。
而在這一年,叔叔和媽媽的生意已經做得很好了,他們賺了一筆錢,足以買一套更大的房子,而我們再也不用為了學費和生活費苦惱了。
等了一個多月,新家終于裝修好了,他們賣掉了之前的老房子,把所有的東西全搬到了新房。新房的地址離我練舞蹈的地方很近,看來他們當初挑選新家的時候,沒少考慮我,為此我還在私下裏特地謝謝過他們。
“傻孩子,我們是你什麽人?還謝謝我們?”
終于可以不用再和他共處一室了,一下子擁有自己私人空間的感覺就是不一樣,我突然有一種放下罪惡的感覺,對,我不用再任由自己無恥地偷窺他的身體,不用再任由自己只是隔着短短的距離就要對他百般意淫,不用再任由自己軟弱無能地不能抵抗他的每一次靠近,最最重要的是,我再也不用強迫着自己壓抑住那種臉紅心跳的反應了。
僅僅是隔着一堵牆,我感覺我醜惡的靈魂将要被徹底地釋放了。
搬進新家之後,他的好哥們兒嫌路遠,找他的次數越來越少了,自從家裏接了寬帶以後,他的眼睛就從來沒有離開過電腦屏幕,游戲打累了就睡覺,睡覺餓醒了就吃,邋遢得完全不似個人。
“我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某一日,他站在陽臺邊自言自語,“為了一個女人,至于麽?”
他果然要有所改變了,心血來潮地跑到我的房間裏來說,他要和我一起去上海,他的教練在那邊,想要去碰碰運氣,找點兼職。
我問他要去找什麽兼職,他說什麽兼職都可以,只要是不浪費時間的都行,他不想只當一名簡單的體育生了,要出去見見世面。
我無法反駁,只是問了叔叔和媽媽的意見,他們也欣然同意,拿給我們一筆錢,全當我們去上海的旅游費。
以前在上海,除了集訓就是窩在宿舍裏睡覺,或者去健身房鍛煉身體,今年多出了他,讓我感到很頭疼。
他經常無故出現在我身邊,他那種身材和長相,放在大街上一眼就可以認出來,更何況是在公司,總有那麽幾個新加入的練習生來問我關于他的事情,我只得不厭其煩地向她們一遍又一遍地解釋。
時間長了,我就覺得他是故意的,他只是想來公司勾搭幾個尚不成熟的女生而已,一時間,我開始讨厭他的種種舉動,覺得這個人很膚淺,總是這麽有心機,對他的态度也一日不如一日,暫時把之前的感覺統統抛之腦後。
“你最近心情不好麽?”他覺得很委屈,我總是毫無征兆地就給他一張臭臉看。
“你是不是看上了我們公司哪個女生?”我終于忍不住了。
“沒有啊。”
“那你為什麽總是來我的公司,你知不知道這會給我造成很多困擾。”
“哦,我只是想每天抽點時間來看看你,如果不方便的話那我就不來了。”他的臉色漸漸變暗,很顯然是被我說得不高興了。
我很後悔為什麽要把他想得那麽壞,等他說出真正緣由的時候又會讓自己羞愧得無地自容。作繭自縛,我突然想到了這個詞,我總是這樣,認為全世界都這麽醜陋,不想要一件東西不喜歡一件事情的時候,任何借口都可以往上面對號入座。
在集訓的這段日子裏,我一直苦惱于要怎樣找個機會向他道歉,想去對他心平氣和地說出自己的錯誤,想像個正常的妹妹一樣靠在他寬厚的肩膀上,想盡情地訴說自己一直以來的壓抑。但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那樣的,被所有人稱之為美好的青春,早已在我空白的心口撒上一層厚厚的陰霾,不用細細觀察,便可以輕輕松松地将那點點青澀嚴實遮掩。
這層厚厚的陰霾,讓我備受精神的折磨,我吶喊,撕咬,哭泣,沉溺,在暗黑的海水中經歷着千百遍擊碎,沉積,再愈合,即使再冰冷的礁石也無法撲滅那早已暗自點燃的熊熊烈火。
我曾想過無數個如果,如果我只是出生在一個普通的家庭那該多好,如果我沒有看見那個男人和那個女人在床上纏綿悱恻的畫面那該多好,如果我有勇氣一走了之那該多好,如果我沒有遇見鄒峰那該多好,如果……
我注定是要被自己害死,不管是背負着亂倫的罪名,還是一直強迫自己,我都會死,要麽令所有人痛恨至死,要麽讓自己一點點慢性自殺。
在感情面前,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變态,變态到不敢接近他,不敢驚動他,不敢碰他。他的單純,執着,陽光和樂觀一直是我最大的奢侈。所以,我絕對不允許自己去污染他,也絕對不能讓他發現自己的龌龊,我想守着他,一直守着他。
最後一天,他來向我告別,說要回家了,他覺得這座城市根本就不适合自己,他還是喜歡輕松一點的生活。
“那就回去吧。”我接了一句。
當我擡頭看他最後一眼時,他笑得很燦爛,“我在家裏等着你啊。”
我沒有時間送他去機場,任憑他的背影漸漸模糊,直到聽見這座城市刺耳的喧嚣,我才願意抹去臉上新舊交替的淚漬。
是的,我再也忍受不了這種分別了,只要他不在我的視線範圍內,一切的事情對于我來說都毫無意義,而我,每天卻願意堅持比常人做更多毫無意義的事情。我害怕,害怕面對他,所以要躲避;害怕離開他,所以會日夜肝腸寸斷。這種扭曲的矛盾一直伴随着我,以至于今後的一輩子。
訓練的第四年,我們的團隊終于在國內打響了名氣,各大新聞媒體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冒出一兩條關于我們的新聞,這正是公司一直以來的期待。誰也不會想到,正當我們組合搖搖欲墜,快要解散的時候,卻突然因為幾段視頻而一炮走紅。
其中的一段視頻是我們在一個地下停車場裏拍的,我和我們這一小組的另外一個女生應公司的要求翻唱一首某天後的傷感情歌,那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我剛剛十七歲,另一個女孩十六歲,臉上有着與同齡人恰如其分的單純和青澀,而我,狀态卻是悲傷得不可理喻,這很可能是因為我當時的心情有着根本就不需要掩蓋的效果吧。因而,外界都紛紛評論我們的動情歌聲和表演力,就這樣,我們作為組合裏第一批蹿紅的成員登上了某電視臺的綜藝節目。
當主持人把那段視頻回放的時候,特意問我當時是怎樣才能表現得這麽悲傷動人的,我開了一個玩笑,說是因為當時是在冬天,冷得要哭了。主持人又要求我重複當時的表演,這很簡單,只要松一松那壓抑已久的心情就好了,結果,節目錄完之後,另外一個隊友跑過來問我有沒有事,剛才唱歌的時候我流的眼淚不是一般的多,好吓人,像是真的要生不如死似的。
我說沒事,只是在配合他們錄節目。
等到那一期的綜藝節目播出之後,效果是出奇的好,這當然與我們平常的訓練是離不開的,更大的原因是這家電視臺超高的收視率,這無疑再次增加了我們整個團隊的人氣,官微的粉絲在短期內飛速上升,俨然,我們已經是真正的明星了。
“作為團隊裏人氣最高的成員,集演技,唱功,舞蹈和美顏于一身的李代依将會擔任本次新劇的女主角,這對于廣大的粉絲來說一定是個巨大的驚喜。”
拿到劇本之後,我每天都會往圖書館跑,查閱各種資料,以詳細掌握劇中的大背景。喬裝了一段時間之後,終于有一天被粉絲發現了,當助理千辛萬苦将我從人群中解救出來的時候,眼裏是說不出來的無奈。我想,是時候找一個地方讓自己好好靜一靜了。
喧嘩的城市,華麗的人群,似乎身上多了一層光環我以為就可以甩開一切害怕觸碰的人和物。慢慢的,時間長了,疲倦感如影随形,盡管再累,盡管壓力再大,盡管周圍的環境再光彩,我始終擺脫不了那最開始已經根深蒂固的糾纏。
我們幾個優秀級別的成員自由性很大,以往公演的形式已經不再适合我們了,公司有一套更高層次的造星模式,因為現在他們完全可以利用較少的投資賺到更多的錢,比如說讓我去拍電視劇,這将會給他們帶來将近200萬的收入。
這是一部根據小說改編的電視劇,因為離開拍日期還有一段時間,導演對首次觸碰熒屏的我很沒有信心,硬是要我比其他人提前一個月準備。現在的一個月對于我來講很珍貴,應該說是非常珍貴。
離電視劇開拍的日子還有一段時間,要想在上海放松自己有點難度,因為像上次那種情況不止出現過一次,所以經紀人特別放我一個月的假。
我想來一次說走就走的旅游,如我所料,自己所鐘意的理想夥伴依舊是鄒峰。
他新交了一個女朋友,去年過年的時候給我看了照片,當時我們的組合并沒有大火,所以只是參加完劇場的跨年公演就匆匆回來了,我也因此錯過和他們一起吃年夜飯的機會。
那晚,窗外不遠處的煙花璀璨奪人,爆竹聲正是新年的信號,涼嗖嗖的冷風從窗縫間蹿過從我臉旁垂下來的長發,飄灑得淩亂不堪。
他突然打開門,跳上了我的床,他并不介意什麽,因為我從來沒說過他。就像十四五歲的時候,他可以随便穿着內褲在我眼前晃悠,如今,不用敲門就闖進來和橫在我的床上打滾對于他來說都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他覺得他是我的哥哥。
“新年也不陪我出去走走?”他翻個身,把半張臉埋在枕頭下面,“爸媽都在看電視,真無趣。”
“我也很無趣,”我直直地看着窗外,不敢回頭看他,“我也不知道要幹什麽。”
“嗯……”他應該是在玩手機,這一聲嗯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安靜的。
“我有一件好事情要告訴你,你要不要聽?”不等我回答,他就按捺不住了,“算了告訴你吧,你哥哥我脫單了,哈哈,就說我魅力大吧?”
我的心,比湖岸邊凍結的冰還要寒得透徹。
“你看,漂亮吧?”他拉了椅子坐過來,伸手給我看他手機上的照片,“雖然長得沒有你好看,但是人特別善良,性格也好,不像你,那麽悶。”
我看了一眼那張照片,胸口似有一塊沉重的石頭,堵住所有的言語。
“你看你看,又不說話。”他沒有從我這裏得到祝福,當然有點不高興,之後的話便是十分随意,“幹嘛這麽悶,眼神還很憂郁。”說完,他居然真的盯着我的眼睛看,似乎不太好玩,還鉗住我的眼睫毛把我的眼皮往上翻,我試圖躲閃,他卻像是尋找到了樂趣,整個人都湊了過來,大手牢牢地捏住我的脖子,我掙脫不開。
“還不說話?”他的臉近在咫尺,呼吸的熱氣重重地打在了我的臉上,有清香的薄荷味,我不由得面紅耳赤,拼命躲閃他的眼神。
“你怎麽啦?幾個月不見,變啞巴啦?”說完,他的兩根手指試圖掰開我的牙齒,力氣很大,很快,食指便壓在了我的門牙下面,“舌頭還在。”他吐了吐舌頭,笑嘻嘻地松開我,正當我準備落荒而逃的時候,他突然起身緊緊抱住了我,悄悄地在我耳邊說了句新年快樂,然後送上新年禮物,高高興興地離開了這個房間。
剛剛接觸的那幾秒鐘,像是一場噩夢,又像是一場幻覺。那濃烈的男性氣息頻繁地在慫恿我那顆躁動的心,我能清楚的感覺到那副不同于女性的軀體的溫度,他的手臂很有力,他的胸肌很厚實,他的體溫很熱烈,有那麽一刻我真的很想投降,緊緊地抱住他向他坦白所有一切,只有那麽一刻,之後所有的感覺都留給了清醒的現實來自我折磨。
他離開了,不只是離開了這間房間,而是,他要投入到另外一個女人的懷抱中去了,而這個女人,一輩子都不可能是我。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