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叔叔和媽媽的生意仿佛越做越好了,接二連三地去出差,當然,相比于賺更多的錢,我更希望家裏能夠買大一點的房子,最好是我和鄒峰有獨立的卧室,因為我們的年齡越來越大了,根本就不适合擠在一個房間裏。
他覺得沒什麽,反正我在和不在都是一個樣,安靜得不說一句話,他以前一個人是這麽随意,現在兩個人也是這麽随意,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唯一不方便的就是他要去浴室換衣服。
這對于我來說卻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在休假的這幾天,我除了家裏就沒其他地方可去了,而他參加完省裏的比賽也是無所事事,整天窩在家裏打游戲,也不出去找他那些兄弟玩。可能是他這段時間是真的累了,我曾有幸見過幾次他們體育生訓練,大清早的背後要拖着大輪胎系着大麻繩圍着田徑場跑,看上去的确很辛苦,我想這對于他來講應該只是小菜一碟吧。
打完游戲之後,他居然跑過來纏着我教他跳舞,我哭笑不得,平常訓練的舞蹈哪是男生可以學的,那些賣萌耍可愛的動作根本就是跳給宅男們看的,我無法想象他如果跳起了那些舞蹈,那種畫面該是怎樣的天雷滾滾。
“你總是這樣,和你說話也不理我,叫你教我一些東西也不耐煩。”他很掃興,坐在床邊随便翻我的書。
“對着我老是冷冰冰的一張臉,”他還在嘟哝着,只是翻着書玩,“好像你很久都沒和我好好聊過天了。”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爾後只好停下手中的筆,對着他,“只是因為訓練很忙,那我們現在來好好聊天吧。”
他立即搬來一張凳子,緊挨着我坐下,十分高興,“我暑假應該會去上海看你,我還搞不清楚,你那個到底是幹嘛的。”
“只是唱歌跳舞,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
“以前沒發覺,現在我真的覺得你很不一般,有自己的理想,不錯不錯。”他誇贊的語氣很搞笑,連帶着拍我肩膀的模樣也做得有模有樣。
我只是笑笑。
“你又不講話啦?你這樣的性格是不行的,多悶,以後要是找了個男朋友,他要被你悶死了。”
他不知道的是,我可能以後沒有男朋友,至少我現在是這麽認為的。
離出發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叔叔媽媽還是在外面忙得不可開交,他卻很反常地和我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似乎休息幾天之後,他就再也不願意到處亂跑了。
這天早晨他神神秘秘地在屋子裏跑來跑去,廚房裏鍋碗瓢盆被他翻得稀裏嘩啦的,吵得我睡不着覺,我開始有點煩他,為什麽他就不能離我遠遠的?
那聲音弄得我實在受不了,索性起床,下去買早餐的時候,看見他一個人弓着背不知道在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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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她的生日,”他沖我笑笑,“我得把這塊生日蛋糕趕快做好送過去。”
不知道是早上的露水很濕,還是眼睛痛,一直眨個不停,到早餐店的時候,老板看到我布滿血絲的眼睛時,吓了一大跳,“依依,你的眼睛怎麽了?”
“過敏了吧,”我停頓了幾秒,“或者是風把髒東西吹進眼睛了。”
老板很好心,不停地囑咐我以後要小心點,不要老是用手揉,要注意保護好自己的眼睛,“這麽好看的眼睛可要保護好,否則就不漂亮了。”
回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只留下一堆還未及時清理的垃圾。
我想,他也怪不容易的,還對那段沒有成熟的感情念念不忘,執着得令人感動,我雖做不到祝他好運,但也絕對不忍心去偷窺他的傷口。就這樣吧,挺好的。
他回來的時候表情是灰溜溜的,大概是沒有達到他預先想要的結果,一整天都坐在電視前面發呆,只是傍晚的時候拿上他的滑板去附近的公園玩漂移,最後摔到鼻青臉腫才願意回來。
“我和她徹底沒有希望了。”他痛苦地閉上眼睛。
我只是看了他一眼。
“媽的,女人真善變,前一秒還立場堅定後一秒就因為一點挫折而放棄,搞得像是天下第一無奈的人似的。”他沒有再說下去,丢下滑板離開了。
他應該很痛苦吧,被一個自己深愛的女人徹底放棄了。似乎他對我這麽說,好像我就能理解他,其實我是不理解的,因為我并不是他們的支持者。
他果然去和那幾個兄弟出去喝酒了,喝得爛醉如泥,半夜敲門的聲音把左右鄰居都吵醒了,我只能把他拖進房間,再用毛巾堵住他的嘴。
“我是不是很吵?”他突然不鬧了,拿掉毛巾,睜大眼睛看着我。
“現在不吵了。”我受不了他看我的眼神,像個小孩子,單純又無辜。
“對不起。”他又極其懊惱,不斷抓着自己的頭發,劉海被亂七八糟地掀起,露出濃黑的劍眉。
喝醉的男人都這麽情緒化麽?不是大喜就是大悲,發瘋起來像個神經病,安靜起來卻又像個乖孩子,。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正要脫鞋子,一個重心不穩又栽到了桌角,震落了好幾本書,疼得倒吸幾口涼氣,襪子才脫到一半,他又眼神麻木地坐在地上發呆。
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只好幫他把鞋子襪子都脫了,脫完之後我讓他穿着拖鞋去洗澡,他卻站起來找東西,半天找不到,就一直在小聲地自言自語。
“你在找什麽?”再這麽下去,我們今天晚上都不要睡覺了。
“我的拖鞋呢?咦?明明是放在床底啊?去哪裏了?”他從床頭找到床尾,就差是要鑽進床底了,不過以他那身形,是絕對鑽不進去的。
“在這裏,”我幾乎無語,這個人喝醉之後簡直像個傻子。
他帶着疑惑穿上拖鞋,又磨叽了半天才去浴室,水稀裏嘩啦流了個把小時,才願意出來。
出來之後,他便坐在床邊,半天不說話。
或許他今天受的刺激不是一般的大,能把一個沒心沒肺的人整成這副模樣,也只有那個女生了,除了嫉妒,我竟開始因為他的痛苦而對那個女生有一點點恨意。
“你睡覺了麽?”
“沒有。”我回答。
“哦。”
我們之間的對話也只能這樣了,簡單精煉,根本就不能提煉出一丁點有價值的東西,或許,我就是如他所說,太悶,所以我根本就不适合和其他男生在一起,甚至女生都沒有可能,我只能沉溺在自己小小的世界裏,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想自己所想的事情,其他的人和物一概與我沒有任何關系。
或許,我這一輩子就會這樣過下去吧,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可以,只要能守住這個秘密就行了,直到他結婚,直到自己對他完全沒有感覺,那就算是徹底功德圓滿了。
要去上海的那天晚上,叔叔和媽媽都回來了,做了一大桌子菜,我們都很開心,只是吃着吃着,她就哭起來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讓我受苦了,要是當初不跟着她來這裏那該多好,也不用為了吃飯的錢而整天擔憂。當然後面都是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時說的悄悄話。她問我後不後悔跟她來過苦日子,我說當然不後悔,因為以前的那個家對于我來說簡直就像是個地獄,她很欣慰地摟着我一遍又一遍地親我。
在她看來女孩要麽就要自己堅強,要麽就要像個公主一樣受人寵愛。而我兩個都不具備,畏畏縮縮地過着每一天,唯恐哪一天自己的缺點暴露無遺,被衆人嘲笑。
臨走的時候,叔叔和媽媽把前一天晚上囑咐我的話又重新說了一遍,而他只是癟癟嘴,“好好努力,過一段時間我去看你。”
然而,整個暑假他都沒有來看過我,來看我的倒是另有其人。
那個男人,一身西裝革領站在舞蹈室的門外,向我招手,我的動作只是停了幾秒鐘,之後繼續跟上裏面二十多個女孩的節奏。
等到吃中飯的時候,沒想到他還在這裏,一出來就被他截住了,“依依,爸爸很想你。”
我沒有說話,因為我知道,即使願意張口,說出來的話也是極其不堪入耳的。
“爸爸會在上海待幾天,能不能陪爸爸去吃飯?”
我當然是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他現在這副乞求的模樣簡直要令我惡心,一想到當初他對媽媽的蠻橫與暴力,我就越發地覺得他這個人很虛僞,當初走的那麽絕情,現在又做出這一副姿态幹什麽?
他無奈,走的時候塞給我一張金卡,順便告訴我密碼就是我的生日,我毫不猶豫地扔回給了他,看得出來,他生氣了,拳頭握得老緊,要是以前,他肯定要扇我耳光,只是現在忍住了,他重新收走金卡,連再見都不願意再多說一句。
本性暴露了吧?我有點得意。
之後,他再也沒有來找過我,我也不希望再看見他,一個主動放棄我們的人,我是再也叫不出爸爸這兩個字的。
集訓完之後,公司留了半個月的時間,給我們二十多個人定造型,我被分到第二組,也就是第二期的練習生,我們那一組有八個人,因為平常我的冷靜表現,最終被選為這組的組長,今後要帶領大家進行各方面的活動。
“你就是咱們整個團隊的門面擔當了。”總有那麽幾個人喜歡重複着這一句話,混熟了之後,她們總是有意無意地拿我的長相開玩笑,“李代依你這模樣簡直可以拿去整容醫院當範本了。”
在他們看來,大眼睛,白皮膚,高鼻梁就是她們夢寐以求的容貌。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審美觀吧,有些人喜歡妖豔型的,有些人喜歡清純型的,有些人喜歡性感型的,而有些人喜歡萌的,在這個隊伍裏面,大多女孩都對日本的萌文化有着深厚的情結,我算是走運了,因為擅長于各種萌表情而被重視。
公司起先讓我們去公演地點演出,我們三個小分隊分散在上海的不同地點,在露天的環境下,按照他們的要求一遍又一遍地表演,即使臺下沒有觀衆,即使陽光暴曬,即使一天重複十幾次相同的動作。但是大家都沒有抱怨什麽,汗流浃背也要穿着光鮮亮麗的衣服依舊在認真努力,直到公演結束。
其實想想,也蠻有趣的,至少是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凡是開頭難,公演的每一天大家都在相互鼓勵,每個人都很敢拼,每個人都雄心壯志。
公司的姐姐也在安慰着我們,人氣是要靠積累的,只要堅持,總會有成功的那一天。
訓練,編舞,互動,友愛,耍笑,雖然很苦很累,但至少很有意義,有時候二十多個女孩身着光鮮亮麗的衣服,臉上還挂着精致的妝容,圍在一起吃盒飯的時候,那種感覺,是從來沒有過的痛快。
上海集訓的日子讓我又重新找回了以前的自信,那個在舞臺上蹦蹦跳跳,那個在鎂光燈下潇潇灑灑的影子,就是我一直以來想要達到的目标。
但是冷靜下來之後,我又會情不自禁地去想他,想到整晚都是在做關于他的夢,夢醒之後,就仿佛丢失了什麽東西一般,迷茫,空洞……然後,便一直在心底問他為什麽不來看自己,爾後,又很可笑地安慰着自己,他會來的,過幾天就會來的。
事情終于在回家之後明朗了,他又和那個女生和好了,整個暑假,他們都膩在一起,感情越來越濃。
“感情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準,來,幹一杯,掃掉所有的煩惱。”
“那你要等她麽?”
“等啊,幹嘛不等?”
“四年啊,鄒峰,你确定你能忍的了?要是過了二十歲還是個處男,就不要怪我們笑話你啊。”
“我有說我還是處男麽?”
“你……”
“算了算了,打住,我們的關系……你們懂的。”
幾個男生哄堂大笑,我坐在房間裏心如針紮,鬼都聽得出來,他們的關系已經好到什麽地步了,連床都上過了,還有什麽不可能。
早知道他們會走到這一步,我還能做什麽?庸人自擾的嘴臉看着連我自己都覺得難受,最終,我也只能極其可笑地重複着那已經被我說了幾百遍的爛句子:他與你無關,他和那個女生上床也與你無關……
叔叔和媽媽經常不在家,這裏俨然變成了他們的小酒館,來去自如,只是,只有這間房間他們是不敢随便造次的。
“你妹妹怎麽這麽內向啊,都不出來和我們說話。”
“我警告你,不要打她的主意啊。”
“你不同意,我們哪敢?”
“這就對了,來來來,喝酒喝酒!”
我應該徹底對他死心的,他把自己的身體和心都給了那個女生,他已經完完全全屬于那個人了,沒有什麽好記挂的,沒有什麽好傷感的。
越是這麽勸自己,心裏就越是難受,越是難受,就越是壓制不住那種情感,任憑着它一點點泛濫,将我慢慢淹沒,窒息得快要死掉。
“咦?你好像哭了。”送走那群人之後,他滿身酒氣地進來,死活纏着我要和他說話。
“你快說,是誰欺負你了?”他不依不饒,非要問出個所以然。
我最受不了他的糾纏了,每次都要靠這麽近,而且現在身上的酒精味還那麽重,刺鼻得讓人心煩意亂。
“你老是不說,憋在心裏多難受,快說吧,我替你去揍他。”
“真的沒事,你去睡覺吧。”
“很奇怪,”他突然坐過來,盯着我看,“一聽到其他人提起你我就很生氣。”
他索性趴在桌子上,再拉近一點距離,“我總覺得他們要對你圖謀不軌,我不讓他們接近你,你不會不高興吧?”
我沒有心情回答他的問題,我現在只想解決如何才能使身體不僵硬,快點把他趕走。
他突然伸出手,輕輕地撫摸着我的睫毛,“你真美。”
我的心髒幾乎要停止跳動了,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他漸漸靠近,然後身體被他收緊,慢慢地貼上他的嘴唇。而他,早已閉上眼睛,雙唇漸漸地蠕動,細細地摩挲,輕輕地啃咬,很有經驗地慢慢咀嚼,舌頭很巧妙地打開我的貝齒,一股刺激的酒精味将我徹底驚醒。
推開他的瞬間,他似乎也像是從夢中驚醒了一般,手無足措,他可能是喝醉了,把我當成他的女朋友了,等到真的發現親吻的對象是我的時候,他的臉上全都是極盡地懊惱。
“對不起,我……”他想要靠近來安慰我,又顧忌到什麽不敢靠近,完全喪失了原有的冷靜,“對不起,我喝醉了,我把你錯當成……”
“算了。”
“什麽?”
“我說算了。”我拿起衣服,頭也不回地躲進了另一間卧室,也許,這只能是最好的辦法了,讓他一個人懊惱,讓我一個人清醒。
只是,這一場溫柔的吻卻已經成為了一種致命的毒,讓我再也不能制止自己愚蠢的行為,義無返顧地投向那深不見底的深淵。我真的再也抵抗不了他的一舉一動了。
早晨,他蓬頭垢面地坐在餐桌旁,看着桌子上的早餐發呆。
“吃吧。”我提醒了一句。
“昨晚……”
“忘了吧,你只是喝醉了。”我好心勸導他。
他點點頭,吃了一會兒,“那我們……”
“再說吧,爸媽回來的時候我再去你房間吧。”
“你害怕了嗎?”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我當然害怕,自從我知道自己對他有這種不正常的感情之後就一直在害怕,何止這一晚上在害怕。
“好吧,對不起。”說完之後,他索性把早餐端到自己的房間去了。
自從發生了那件事,似乎他就總想躲着我,只是一段時間之後,又恢複到了之前沒心沒肺的樣子,而我,依舊是過着三點一線的枯燥生活,再沒有多大波瀾。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