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那段戀情很快便不攻自破，因為早戀，那女生的成績跌得很離譜，直接從班上的前幾位跌到了末尾，班上多嘴的人向班主任說了幾句，女方的家長便找上了叔叔，可想而知叔叔是有多生氣。
“你太令我失望了，自己堕落就算了，為什麽還要帶壞別的女孩子？”
那晚他一直站着不說話，回到房間的時候，整個人變得無比的沉重。我并沒有什麽話想對他說，如果我是個正常人，一定會毫不吝啬給他一些安慰人心的言辭，可是我不是，我無法感受到他的心情，我一個自私自利的人，整天更多的只是在想着怎樣才能使自己變得正常一點。他們的事情捅破之後，我甚至會有一點點小小的得意，這就是我想要的結果，我巴不得他們分開，快點分開。
任憑心裏的邪惡慢慢滋生，直到那種變态的希望又重新長出，直到那種扭曲的感情又死灰複燃，直到又要将自己推向那萬劫不複之地。
“怎麽辦？我就是很喜歡她。”他眼神呆滞地坐在床邊自言自語，我只能靜靜地聽着這一切。
“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他不死心，轉而問我。
“什麽怎麽做？”
“我不想她因為我而受到影響，但是我就是很喜歡她，我不想和她分手。”
“你要是真的想為她好，就暫時離開她吧。”這句話說完之後，我怕他懷疑，又補充了一句，“反正你們以後的日子還長得很。”
那晚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直點着那只瞞着叔叔買的手機，似乎聊了很長時間，不用想也知道他是在和那個女孩聊天。經過這一晚，那個女孩再也沒有來找他過。
“李代依，有人找。”
是他，除了開學那頓飯，很難得他還記得在這個學校裏還有我的存在。深秋的季節，他已經不再是當初見到時的那副屌絲模樣了，細碎的劉海很适合他的臉型，他身着運動褲和一件淺色的衛衣，在一旁玩着從帽子兩側垂下來的系繩，沖着我壞壞地笑，“周末有空沒？”
“什麽事情？”
“你就說你有沒有空嘛。”
“我周末有沒有事情你不清楚麽？”
“幹嘛說話這麽沖，我沒有得罪你吧？”
Advertisement
“……”我不知道該怎麽接下面的話，因為，我也不知道自己說話的語氣什麽時候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
“周末陪我一起出去玩吧，我和幾個兄弟都已經約好了的。”
我正猶豫着要不要答應他，他竟借勢發揮，死咬着不放，“給哥哥一個面子好吧？”
不得不說他乞求的樣子真的很能打動人，我根本就招架不住，心腸一軟便可以輕而易舉地答應他。
周末，我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和他去了一間燒烤吧，裏面啤酒小吃很充足，燒烤的味道有點嗆人。
“鄒峰，你小子，終于來了！”幾位他的好兄弟七嘴八舌，把他喊過去之後都很默契地安靜了起來。
“你小子，終于舍得把她帶出來了，說了好幾次都不肯，這次算是給我們兄弟面子啊！來！我敬你一杯！”一個男生帶起了頭，紛紛嚷着要他喝酒，幾次下來，他已經灌了好幾瓶啤酒。
“媽的，還讓不讓老子吃東西了？”他灌完最後一瓶啤酒，終于不耐煩了，“老子先去上趟廁所。”
“我也去，我也去……”幾個人都像是說好了一樣，一分鐘沒到，對面只剩下一個男生了。
“你叫李代依？”那男生我見過，是和他經常一起訓練的體育生。
“嗯。”
“我見過你幾次，可能你對我還不熟悉。”
“你是我哥哥的隊友，我認識你。”
“是麽？”他有點驚喜，再也看不見一點拘謹了，“其實今天，我是有話想對你說的。”
“什麽話？”
“我……你……”
我在想，他如果要說他喜歡我或者是要我做他的女朋友，我該以什麽樣的态度拒絕他？
“其實，我喜歡你已經很久了。”
我早就應該猜到鄒峰讓我陪他來玩是有目的的，他果真會大大方方地将我拱手送給其他人，說不定他現在正在衛生間裏和他那幾個兄弟滿懷期待着這場告白會不會成功，很遺憾，要令他失望了，等到事到臨頭的時候，我才真正地體會到氣憤是應該介于傷心之上的。
那個男生對于我的離開顯然有點驚慌失措，腳下飛快的速度讓我迅速脫離了他的糾纏，一路上，我不斷地咒罵着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幼稚，為什麽要這麽不可理喻，其實事情并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我已經把他說了一頓，保證以後不會讓別人再這麽草率了，追女孩子嘛，怎麽能這麽簡單呢？”回到家之後，他還好心地安慰了我一番，“我真的想不到那個家夥會這麽魯莽，他們只是想單純地見見你，看來之前一直灌我是故意的。我以後會吸取教訓的，還生氣麽？”
我應該生氣麽？我在他那麽多朋友的面前甩了他的臉，該生氣的應該是他。況且，到現在為止，我已經記不清楚生氣的感覺是什麽樣子了。
顯然，那個女生改變了他很多，以前開口閉口都是髒話，現在他竟會這樣替別人着想，他對女孩子的心思揣測得是那麽到位，用到我這裏來幾乎是無可挑剔，我找不到任何理由再挑出他的毛病，什麽缺點都不見了，就連他那僅存的虛榮心也在一天天的謙遜中漸漸消失殆盡了。
他不再會毫無形象地穿着內褲在我面前胡亂晃悠，也不會整天圍着游戲機轉，一有空餘的時間就把我的書翻過來看，不過看了一點之後他又失去了耐心。
他說他要鼓勵那個女生，他要努力給她看，如果他們考到了同一個城市，那以後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說不定還會結婚。
他總是在放學後默默地跟在那個女生身後，直到看見她安全到家，他才會放心地再多坐二十多分鐘的公交回家。
他對自己心愛的女生的執着，人人都看在眼裏，他們都這樣說，幾百年都難遇到這麽專情的帥哥。
每天晚上，他也把最後一句晚安留給了她，然後蒙上被子呼呼大睡，他大概一直這麽覺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而我，除了看書就是做題，生活枯燥得千篇一律，直到有一天，上海那邊來了一個人，找到了我的班上。
“有沒有興趣加入這個團體，我看了你的選秀視頻，你很有做偶像的潛質，如果不出意外，你一定會火的。”
我毫不懷疑地認為這個人是騙子，往往敢這麽信口開河的人要麽是真的具有很強的底氣，要麽就是要騙財騙色。
“可不可以讓我們錄個視頻，回到總部的時候好給他們推薦。”
我覺得無所謂，只是一段視頻而已，他們能耐再大也不會因為這段視頻而把我怎麽樣。
于是我按照他們的要求錄了一段視頻，大致的內容就是自我介紹，再賣賣萌就完了。那個人走之後便再沒有了音訊，就在我幾乎要忘記有這號人出現過時，突然有一天，一個同學拿着手機驚喜地走過來。
“這是不是你？”
“什麽？”我很好奇地湊過去，的确是夠意外的，這段自我介紹居然會出現在某個視頻網站的首頁。
“真的是你，你看你看，周圍就是我們學校啊！”
我大概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了，很可能那個人就是那所經紀公司的，他們拿着我的視頻去網上炒作，然後獲得知名度。
果真，幾天之後，上海那邊又來人了，這次人來的比上次要多，說是要見見我的法定監護人，如果監護人同意的話，可以考慮簽約他們的公司。見到叔叔和阿姨之後，他們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的很清楚，包括以後的住宿問題，學習問題，訓練以及演出，都做了詳細的規劃，他們兩個人都聽得雲裏霧裏的，我大概也是，只是他們有一點打動了我，就是我可以經過自己的努力證明自己的能力。
商量了大半天，媽媽最終決定要遲幾天給他們一個答複，這似乎是大家相互妥協的最好結果了。
“你還這麽小，一個人去那邊受得了麽？”媽媽顧慮很大，畢竟要離開她了。
“只是寒暑假去那邊集訓，平常不都在本地訓練麽？”我的傾向很明顯，我想去他們公司嘗試一下。
“你喜歡就好，我會抽空去看你的。”
其實，我對媽媽抽空來看我并不抱多大希望，即使同在一個屋檐下，我都無法經常和她碰面，為了我們兩個人的學業，她和叔叔幾乎是在拼了命賺錢。
鄒峰回來的時候聽說了這個消息，只是很苦惱地抱怨了幾句，“怎麽就要離開了呢？”
“那這幾天你們好好說說話，免得妹妹去上海了你一個人無聊。”
而他只是簡短地問了我幾個問題，之後又躺在床上和那個女生聊天去了，每到這個時候，我都會絞盡腦汁在想，他們在說些什麽呢？自從他和那個女生在一起之後，我始終都無法很清楚地了解他。
這樣也好，就這樣慢慢劃清界限，他談他的戀愛，我做我自己喜歡的事情。
但是訓練費用着實讓人頭疼，提到訓練費的時候，媽媽顯然有點為難，鄒峰平常體育訓練的費用就已經是一大筆開銷了，更何況他需要參賽的其他物品花費，好在他經常會代表本市選手去參加省裏的比賽，拿到不少獎金，可以緩一緩家裏的資金問題。
聽媽媽說叔叔最近在做一筆生意，手頭上的資金緊缺的很，就連最近我們的生活費都是從親戚那裏借來的，公司那邊說訓練費用可以暫緩，如果有可能的話可以等到以後演出的時候還掉。
我覺得那幾乎是有點不切實際，因為我們現階段還只是訓練，什麽時候出道演出都是個不定數。遙遙無期的訓練期讓很多女孩左右搖擺，訓練班裏由剛開始的二十多個驟減到8個，而在這八個當中，他們并沒有說到底有幾個才能成為正式組員，代表整個團體演出。
這些都是我們應該考慮的，壓力一天天加大，給我更大的并不是那遙遙無期的訓練，而是我應該怎樣才能減少家庭負擔。
叔叔和媽媽并沒有說這筆費用對于他們來說有多困難，只是，每次深夜回去的時候，聽着隔間裏濃長的鼾聲，我便可以體會到他們白天的辛苦勞累。
我必須堅持，即使每天早上四點起來奔去公司，即使在訓練兩個小時後早餐都吃不上要趕去學校上課，即使下課後又要帶着便當匆匆趕去舞蹈室，即使訓練到深夜十點，即使能夠累到連澡都沒力氣洗就可以睡覺，即使疲累到感冒發燒頭疼，我都要堅持下去，我不能有絲毫的懈怠，因為，生活對于我們來說是多麽的不容易，以前的衣食無憂，在現在看來本就是一種罪不可恕的奢侈。
我就這樣披星戴月地度過了整個高一，到高二的時候，整個公司只剩下四個人了，公司的姐姐們為此擔心得焦頭爛額，因為她們不敢保證我們這四個人能否留到最後，如果我們都走掉了，那麽他們整一年的培訓計劃就都要落空了。
別人走不走都與我無關，我是不會離開的，我不能讓叔叔和媽媽的投資沒有回報，所以，不管還要訓練多久，我都會撐到最後。
長期訓練帶來的後果也漸漸顯現出來，我會經常頭痛，因為過度疲勞造成的，成績也不如以前，考個試也只能勉強中上等。班主任把我叫出去談了好幾次話，大致的內容就是我現在還小，不好好學習成天整那些沒用的有什麽意義，況且我的家境又不好，且不談演藝圈，就幹那些事的人都是整天不務正業的，頂多他們只是拿你試驗一下，成為偶像，那簡直就是個笑話。
其他的老師也贊同班主任的觀點，但是不管他們怎麽說我都不會去反駁，他們有他們的道理，我有我的難處，有始無終的事情我是不想做的，不可能努力了那麽久的事情，說放棄就放棄。
我因此苦惱了一段時間，後來不知怎麽的突然想通了，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以後會不會熬到頭，知道結果又如何？不知道結果又如何？還不如就保持現在這個樣子，是好是差那是以後的事情，反正現在也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長期訓練的好處就是我可以與鄒峰保持距離，幾個月不好好說上一句話也是正常的事情，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對那個女生好，我還是一如既往地在公司，家和學校三地來回轉。訓練的疲勞讓我暫時忘記了一切，就在我本以為一切都已經慢慢變好的時候，他卻突然有一天出現在舞蹈室外。
“爸媽這幾天會去外地出差，他們讓我來告訴你。”
高中兩年，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比我高很多了，走近的時候我不得不仰視他，現在已經快到了一米九了吧，整個人也結實了很多，因為是體育生，身材的線條比一般高中生要出衆得多。他就穿着一雙耐克鞋，套着他經常穿的那一套運動服，坐在公司門前的臺階上，手裏還提着一個飯盒。
“中午給你加餐，這是爸做的，好好加油。”
“嗯。”我接過他的飯盒，再想說什麽他就從我手中奪走飯盒，拉着我來到公司的餐廳，很熱情地把我按在桌子上之後，把飯盒裏的菜慢慢端出來，邊端邊嘴裏唠叨。
“你可真有口福，親生的爸都沒對我這麽好過，你快吃，待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
他像個老媽子一樣，也不管我要說什麽，只是一個勁兒催促着我快吃，吃的時候他還嫌我吃得慢，吃飽了又不準我浪費，非要我全部吃完。
“不能吃太多，我等下還要練舞。”
他沒有辦法，只好自己把剩下的都吃掉了。
“你沒有吃飯嗎？”我問。
“現在不就是在吃麽？”他大口地吃着我的剩飯，嘴裏還在念叨着，“奇怪，為什麽在家裏吃飯的時候總覺得這些很難吃呢？”
他還是像個孩子，絲毫不管面子禮節這些東西，在他看來我是他的家人，他可以在我面前無所顧忌，即使是最醜陋的姿态，他都願意在我面前暴露無遺。可就是這些，讓我越來越無法抗拒。
我拒絕那些追求我的男生是因為害怕，他們根本就不懂何為喜歡，他們根本就是在毫不了解的情況下開開玩笑，我害怕去面對這些陌生人，因為我對他們一無所知，他們心裏在想什麽，喜歡什麽，讨厭什麽，希望什麽，厭惡什麽都是如此的飄忽不定。也只有他了，我所了解的，也只有他了。
“當初就不該同意讓你來參加這個什麽鬼訓練，好像大半年都沒見到你似的。”不知道他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對我說，但我肯定，之後的那句話一定是說給我聽的，“我挺想你的。”
這句話猶如利劍，立刻刺進了我的心窩，那堅持依舊的信念立即潰不成軍，我不斷地在提醒自己，不要亂想，不可以亂想，他只是單純的在想念你而已，只是單純地在想念他的妹妹而已。
“晚上我來接你，不要亂跑。”話畢，他提着飯盒吹着口哨離開了，嘴裏還叼着一根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煙，不過沒有點火。
不知道他是在什麽時候迷上吸煙的。
後來，我才知道，他和那個女生分手了，我想也對，怪不得他會來看我，如果有時間，他巴不得要把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時間都花在那個女生身上。
馬上就要高三了，他才知道那個女生正在申請去國外留學的項目，她父母說國外有個親戚，而且關系不錯，老一輩的觀點就是這樣，老是覺得外國的東西都是好的。他因此和那個女生深聊了幾次，每一次都是不歡而散，是啊，在現實面前，青澀的愛情看起來都顯得是那麽的蒼白無力，況且，在那個女生的家長看來，他就是個窮小子，以後也給不了她什麽，現在只是在害她。
他們的分手是那個女生主動提出來的，沒有其他多餘的話，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我們分手吧。”
我絲毫察覺不到這些變化，因為沒有時間，這些只是在學校裏聽過來的花邊新聞。
他們分手了，我卻并沒想象中那麽高興。是啊，我可以不必看着這兩個人恩恩愛愛而備受煎熬了，但是同時我很清楚，即使他們不在一起，他也絕對不會多看我一眼的。而我，也不應該多看他一眼，甚至連同請都不允許，甚至連一句安慰都編不出來，甚至都不知道要怎麽開口對他講話。
期末考的成績還是如此的不理想，暑假終于到來了，公司那邊打來電話說這幾天會派人來接我去上海，言下之意是我已經取得了集訓的資格，不久之後我就是團隊裏的正式一員了。
我的努力果然沒有白費，只有這時，我才真真正正地感覺到喜悅的滋味是什麽了，這絕對是我這十六年來第一次真正地開心過。
作者有話要說：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