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狄初腦子裏Poppin、Hiphop、拉丁、摩登、老年迪斯科伴着餘音繞梁的大媽廣場舞如彈幕般呼嘯而過,千萬遍自動回放循環。
狄初機械地側頭給祁淩眨眨眼:快拒絕啊!傻逼嗎你!想當動物園吉祥物被幾千人在舞臺上觀賞嗎!
祁淩愣了片刻,忽然覺得晴天霹靂後是彩虹萬丈,藍天白雲,就差雙眼綻放着詭異的光*:“好啊!老大你真了解我!”
狄初腳下一滑,好不容易撐着桌子才沒當場摔下去:“缺……林老師,我不會跳舞。”
祁淩拆臺有一手:“你剛剛側頭看我的動作就很Poppin哦~”
哦你個大頭鬼啊!
狄初剮了他一眼,一本正經地看着缺心眼:“真不會,我渾身上下沒一個細胞會跳舞。”
缺心眼手中拿着杯子,坐在辦公桌前一點為難的樣子都沒有:“我說你會你就會。”
“那到時候您幫我上臺跳?”狄初咬牙。
缺心眼畫風一轉:“你們這個點兒跑我辦公室來,是不是被老師趕出來的?”
哦,這時候您倒是明察秋毫了。
“秦老師,”祁淩說得很坦然,“我們找不到他辦公室。”
缺心眼對這個答案很淡定,別說狄初,當年召喚了祁淩半個學期,才讓他記住班主任辦公室在哪兒。
“那我給秦老師打個電話讓他來領你們。”缺心眼準備掏手機。
“哎哎哎!別!”
“有話好好說!”
狄初和祁淩對視一眼,卧槽,你他媽這時候默契倒回來了,早幹嘛去了你個傻逼兒子。
缺心眼靠在太師椅上,和藹可親地威脅道:“跳不跳?”
“……我真不會。”狄初沒有松口。
開什麽玩笑,讓他和祁淩搭檔跳舞,這尼瑪什麽劇情,啊?!是人能寫出來的嗎,搞這種臺子的八成是五行缺德吧!
缺心眼喝了口水,說:“還是那句話,我說你會你就會,不會很簡單,祁淩教你,他會。”
狄初有點驚訝,看向祁淩:“你還會這玩意兒?”
“畢竟三中’全能王‘。”
祁淩聳肩,這句話相當騷氣。
差點沒把狄初隐藏的洪荒之力給騷出來。
“既然這樣,那為什麽得是我?班上随便找個女生男生都可以吧。”狄初不死心。
缺心眼看着他們沉默半響,上下打量。狄初覺得對方都快把自己頭發絲給數清楚了,沒由來的惡寒。
缺心眼說:“你倆……站一起看着……嗯,視覺效果好。”
操?什麽鬼,這他媽也能算理由?
就是因為視覺效果好,所以趕鴨子上架不管死活?
祁淩一聽,雙眼放光:“老大!您英明!”
狄初在桌子下飛快地踩了祁淩一腳,踩得相當刁鑽。全身的力氣都用在前腳掌,毫不留情地壓在祁淩腳趾上。
“操!”祁淩臉色一邊,不可置信地看着狄初。
他媽這麽陰損的招都用得出來,這已經不算五行缺德了,這丫是缺整個五行啊!
“林老師,我不跳。高三是關鍵時刻,參加課外活動影響學習。”
狄初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感覺良心已經離他而去了。
他現在做的事可沒一件敢說跟學習沾邊。
缺心眼忽視他倆暗地裏的小動作:“我相信你能在學習與娛樂中合理安排時間,狄初,我看好你。”
祁淩縮在一邊沒說話,這兩人把官腔都打上了。就看誰更勝一籌。
“林老師,我來這裏還沒習慣,希望能自己安排學習和業餘時間,相信您能理解。”
“狄初,正因如此,你才應該積極融入校園生活,早日同大家打成一片。”
“林老師,我想低調點。”
“跳個舞又不會高調到哪兒去。”
“林老師……”
缺心眼從未和人這般操着戰術迂回聊天,實在是忍不住了,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放:“跳不跳?”
狄初下意識:“不……”
缺心眼拉開拉鏈,摸出刀把,正要開口。
狄初慫了:“我跳!”
缺心眼心滿意足地把公文包放下去,果然對付流氓學生,自己就得更流氓點。
狄初也搞不懂自己到底在慫什麽,反正每次遇上缺心眼那濃濃的黑社會老大氣質,就能把三觀扔得媽都不認識。
祁淩悶笑兩聲,不知是在笑狄初太慫,還是笑狄初答應跳舞。
反正都是好事兒。
今天真是好日子。
狄初看了他一眼,記下了。可記仇的。
缺心眼:“舞種你們選?”
“要不鋼管舞?我當那根管。”祁淩舉了下手,說得相當大義凜然,“放心我不動的。”
要不是缺心眼在,狄初已經一拳頭上去了。
鋼管舞?
鋼你媽個霹靂雷鬼啦啦舞啊操!
“放屁!也就你敢在老子面前這麽說話!”狄初已經答應跳舞,缺心眼徹底放飛自我了,連說話都恢複了平常的調子。
“老大,咱倆啥關系,一起抽過煙喝過酒。老鐵!”祁淩靠在辦公桌上,笑得一臉燦爛。
狄初已經找不到說辭來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日和操的力氣都沒了,他只想離開這個專出傻逼二五缺流氓王八蛋的地方。
心累。狄初忽然明白了以前徐陸在面對滅絕師太的荼毒時,為什麽總哀嚎這倆字兒。
“得得得,舞種你們選,排練的事兒自己看着辦,冬季運動會也快了。”缺心眼說,從備課本下摸出一張紙,“十月十五,時間還長,慢慢練。”
“十月份那叫秋季吧……”狄初眼皮一跳。
“哦,”缺心眼頓了頓,拿着通知再看了兩眼,“秋季。嗯,看錯了。”
狄初……
您這眼力見,能看得出我和祁淩站在一起視覺效果不錯,還真是難為您了。
這得費了多大的力啊。
缺心眼安排完,也不想留這兩個混賬東西礙眼,橫看豎看都不像正經學生,糟心。
“回去回去,別跟戴孝似的。”缺心眼揮揮手。
狄初和祁淩哦了一聲,轉身往辦公室外走。
“等等,祁淩你留下。”缺心眼忽然說,“狄初先走吧。”
祁淩看着狄初的背影有點不太願意:“老大,我們沒什麽私房話需要關起門來聊吧,搞得像我和你有一腿。”
“說的什麽話!”缺心眼一拍桌子,“老子讓你坐!”
祁淩十幾年來第一次見識到讓別人坐下還有這種語氣和表情的。
夠瘆人,都不敢坐踏實了。
“您說,”祁淩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把腿後彎踩在椅子的橫梁上邊,“我最近就逃了幾節課,睡了幾節課,不至于這麽嚴肅吧。”
“學習我不管你,”缺心眼說,“校外你自己收斂點。”
祁淩慢慢收起吊兒郎當的笑容:“老大,你別管那麽多。”
“來一根?”缺心眼摸出煙盒。
“不用了。”祁淩擺手,“老大,這招對我不管用的。”
缺心眼自顧自把煙點上:“北壩那邊的事,你不要參合。再怎麽樣,你只是個學生。”
“我就從北壩混大的,誰不知道我祁淩?”
“這幾年北壩新出的混混太多了,沒腦子不要命的也多。”缺心眼說,“你明年是鐵定要離開這裏的,盡早結束這些混賬事,別被纏上。”
祁淩冷笑:“我看他媽誰敢纏我?”
“流氓不要命,眼紅了什麽事都幹得出來。你別把自己當真流氓!”缺心眼難得嚴肅,煙點上後也沒抽,一直夾在手裏。
煙灰燒了一大截,兩人沉默了會兒。
“我要命,但是我不怕死。”祁淩說。
缺心眼搖頭,還是覺得年輕人真他媽膽大,笑得有些無奈:“祁淩,你知不知道,年輕是你們的弱點,年輕意味着缺乏經驗,會吃大虧的。老子當年在道上混的時候,你們這些崽子還不知在哪兒活泥巴。”
“不還有一年嗎,我也不一定真要離開這裏。”祁淩被缺心眼這苦口婆心的架勢哄得有點愣。
缺心眼把手機拿出來遞給他:“自己看。”
手機頁面停留在一則短信上,備注寫的是:祁淩父親。
內容如下:
林老師,您好。
我是祁淩的父親,首先感謝林老師近幾年對祁淩的關懷和栽培。犬子成績差,多年來放養慣了,性子野,您多擔待。
最後這一年裏,希望林老師多多費心,做父母最大的願望是他平安健康。
道上的事,我也聽得七七八八,祁淩不可能一輩子待在那裏。
告訴他,萬事有因果業障,人生有潮起潮落。
祝:工作順利、萬事如意。
祁淩擡頭,與缺心眼對望着。
黑墨般的眸子如深海萬裏,似有狂風暴雨在一瞬間來了又去。
沒人能看出,那一刻,祁淩在想些什麽。
隔壁初一中。
祁遲本想上樓頂天臺溜達,萬萬沒想到這個秘密基地會碰到別人。他看了看時間,離上課還有幾分鐘。
遠遠看去,是個女生。
祁遲有點退卻,是個男的還好,順眼的留下,一起抽根煙聊兩句。不順眼的叫走,自己還是能落個清淨。
女生就麻煩了,話不能說重了,還得挑別人能接受的說。
慢騰騰走過去,剛要開口,一看,嘿,熟人。
“溫如水?”祁遲挺意外的,“你這個點兒怎麽不在教室啊。”
溫如水錯愕,反應兩秒,忽地臉上笑開了:“是你呀,真巧。那天的事真謝謝你啊!”
“嗨,小事。你不用太在意了。”祁遲在她旁邊坐下。
是熟人就好多了,雖然不是常規意義上的熟,但也比陌生人好得多。
祈遲一向不愛同女生往來,也不是反感,就是覺得沒必要。
在他眼裏,女生嬌氣,難伺候,個個都跟大小姐似的。沒那公主命,還偏得公主病。落落大方又豪爽的女生太少,他也懶得去找。
溫如水給他的感覺挺好,說不上好在哪裏,可能因為人都是視覺動物,天生喜歡漂亮美好的事物。
“不管怎麽說,還是謝謝你。”溫如水往旁邊移了點位置,似乎不太喜歡和別人近距離接觸。
祁遲看在眼裏:“你一個人在這兒幹嘛呢,不怕上課遲到?”
“下節體育課,不想去,我體育不太行。”
溫如水說得很誠懇,祁遲發現溫如水膝蓋上放着一本《中古中國門閥大族的消亡》。
祁遲平時又混又野,僅存的閃光點就是愛看書。
“你都買到了?”祁遲驚訝裏帶着欣喜,“哎卧槽!我說……”
剛爆粗口,祁遲趕緊閉嘴,在女生面前這樣說話似乎不太好。
溫如水很上道,笑笑:“沒事,你随便點就行。”
“這可是你說的。”祁遲伸直雙腿,“可憋死我了操。”
溫如水一頓,這人還真是不顧一切放飛自我啊。
“這本書四月份出版的,其實早就有賣的了。”溫如水說,“我看了好幾遍,你要想看就借給你。”
“這怎麽好意思,”祁遲讪笑,從包裏摸出煙,“不介意吧?”
溫如水搖搖頭,左顧右盼後低聲說:“你不怕被發現?”
“誰這個點兒跟傻逼一樣往樓頂跑啊。”
祁遲剛說完,兩人同時看了看對方。
傻逼在這呢,還倆。
“卧槽,我說的什麽話。”祁遲忍不住自己笑了,點上煙,“對了,忘了自我介紹,我叫祁遲,二班的。”
“你就是祁遲啊?”
祁遲在腦子裏搜刮了半天:“……認識?”
溫如水:“不認識,但你成績不總在我後面一位嗎,每次都是,看熟了。”
咳咳咳咳咳。
祁遲差點沒被煙嗆死,這姑娘……祁遲用餘光多看了兩眼,好像挺有意思的。
“我都沒怎麽關注成績。”祁遲聳肩,“反正都那麽學,差不多。”
溫如水點頭:“本來初中知識也不算難。”
“你中考打算去市裏讀?”祁遲忽然問。
溫如水有些猶豫,把書打開又合上,躊躇半響:“不知道,現在家裏有奶奶和哥哥,我不确定能不能……走得開。”
“既然你哥在,那你就去市裏讀啊。成績那麽好,留在這裏讀高中浪費了。”
祁遲覺得溫如水很懂事,挺識大體,管不住嘴多說了兩句。
其實他平日裏壓根不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自己和白癡老哥的生活還沒操心完,哪兒有那麽多閑心管別人。
但看着溫如水猶豫的樣子,他就忍不住想多說。
不知道原因。
估計今早上吃的炸油條比較對胃口,明天多吃幾根。
溫如水笑笑沒說話,轉移了話題:“你呢,看你整個人挺……不暢快?”
“喲,有眼力見。”祁遲說話随意多了,“我最近正煩着呢。”
“煩什麽?不介意的話你可以跟我說說。”溫如水說,“不過如果是秘密或者什麽重要的事就別告訴我了。”
祁遲挑眉,新鮮啊這類女生:“為什麽?”
“我們不算熟,知道你太多事總歸不好,人和人還是得保持點空間吧。”
“有道理,”祁遲吸了口煙,往後躺在地上,朝天空吐煙圈,“不是什麽私密的事,我就煩,我家現在兩個二世祖,受壓迫的奴隸找不到地兒發洩啊!”
“兩個二世祖?”
“嗯!兩個超級超級大混蛋!”祁遲突然憤慨起來。
前幾日的一幕幕在眼前重演,碎成粉末的玻璃心兌點開水都能熬一鍋粥了。
溫如水若有所思道:“那你給他們提點建議吧,實在不行就忍着點。”
“除了忍我也別無他法啊!”
祁遲差點沒在溫姑娘面前哭出來。
豬飼料吃了,房間也換了,遭到祁淩和狄初的排擠還是可以忍,大清早尿個尿都能被他們吼一頓。
這怎麽忍?!
超人遲的小宇宙簡直快要爆發,是可忍,孰……算了還是忍吧。
別撿一頓打都算好的了。
祁遲在內心瘋狂紮小人。
溫如水看着他,實在憋不住笑了起來。聲音爽朗,不做作,還挺豪放。
祁遲擡眼盯着溫如水的側面,真好看。
溫如水站起來,拍拍褲子,把書遞給祁遲:“書借給你看吧,看完還我就行。五班。”
“你走了?”祁遲問。
接着臉色一變,蠢貨啊,你是油條吃傻了腦子抽,別人不走的話站起來扭秧歌啊!
“回教室,”溫如水走了一半,忽然回頭,又鞠了一躬,“真的,不管怎麽說,那天還是謝謝你。”
謝謝你幫我解圍,我才能安安心心在這裏學習。
祁遲大條慣了,沒想那麽多,趕緊爬起來:“哎哎,說了別鞠躬!我又不是牌位!”
溫如水朝他揮揮手,轉身往樓梯口走去。
祁遲坐在原地,望着溫如水的背影不自覺出神。
內心深處,十幾年來生鏽愚鈍的那根弦似乎輕響了一聲,抖落了層層鏽灰。
“喂!溫如水!”
祁遲突然大喊一聲。
溫如水回過頭來。
“你要真想謝謝我,那周六陪我去逛書店怎麽樣?”
溫如水愣了愣。
“好啊。”
祁遲也不知道為什麽那天他會像個白癡二五仔一樣,傻兮兮地叫住溫如水,還讓別人陪他去幹蠢破天際的事。
他只是覺得,如果這次不叫住溫如水,自己可能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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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
注:“*”
① “雙眼綻放着詭異的光”這個梗最近挺熱的,來自浙江高考語文考卷《一種美味》。翻了翻這篇閱讀文原作者的微博,差點沒把我笑死。
② 《中古中國門閥大族的消亡》是今年四月份新出的一本書,講中國中古門閥大族的興衰史,七哥挺愛看歷史的。這書純歷史,有興趣心肝兒可以去找來看看。(盡量支持正版喲,我的寶們
咳咳,話說,跳舞這事兒,反正确定了。
接下來就該排練了吧,對不對?搞事情啊搞事情啊!
不能讓小初初和祁大爺閑下來!
溫姑娘還不知道祁遲罵的是她哥哥吧……
遲遲,你叫人家姑娘陪你幹啥?啊?安的什麽心?
遲遲也想搞事情???
熱死在床上的七哥還在不停掙紮,所以,心肝,咱們明天見!
應該還能見到活着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