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這擱棺的地方只有兩盞燈照亮,加上夜風吹拂着挂着的白綢微微擺動。謝松看着那空空的棺材,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來。
耳邊自己的呼吸聲還有砰砰的心跳聲被放大,謝松将棺材蓋又小心放了回去,他這才發現自己手心裏都是汗。
雖然心裏驚恐交加,謝松一萬個想轉身就走,但是他眼落在另外一個棺材處,終究是忍住了害怕,輕步走到那旁邊。
這個棺材也還未落釘,謝松在心裏默念了幾句,定了定神,這才将那個棺材輕輕推開。
然而這次沒有讓他失望,棺材裏放着的是陶庭的屍體。雖然陶庭已經被收拾幹淨,不再是剛死時候,血污滿身的樣子。但是他已經死了兩日,慘白的臉色在燭火的映照下,更是滲人。
謝松将蓋子移開了一些,接着模糊的光仔細看着這屍體。他細細檢查了一遍,強忍着心中的惡心還有害怕伸手摸了兩下。
還好這天氣已經涼下來了,若是夏日光是氣味都夠嗆。謝松這樣想着,手在陶庭的衣服上摸了一下,突然感覺到有東西在動。
他身上汗毛頓時豎起,一下跳開半米遠,一時整個房裏只能聽見謝松急促的喘息聲。
腦中一下閃過諸多畫面,一時是血淋淋的手,一時是慘白着面睜開眼睛坐起來的陶庭。
謝松一雙眼睛瞪着那棺材,眨也不敢眨。直到眼睛發酸,心跳漸漸平靜下來,這才将眼睛眨上一眨。擦掉眼角的眼淚,他又深吸了幾口氣,這才靠了過去。
陶庭的衣服領口鼓動着,謝松壯着膽子伸手在那鼓動的地方碰了碰。那玩意随即扭動得更厲害了。
謝松趕快将手撤回來,便見從陶庭的衣服領口居然鑽出一只漆黑的長蟲來。那蟲扭來扭去,樣子倒像是蚯蚓,但是卻比蚯蚓粗的多,也長得多。
這蟲子出現得蹊跷,就差明晃晃在自己身上寫着有問題了。謝松咽了口口水,從懷裏拿出一張帕子來,正準備将那蟲子捉出來,便見那肥蟲扭來扭去,又鑽進了陶庭的領口。
謝松趕快伸手去抓,卻發現這蟲竟然鑽破陶庭的皮膚,鑽到了他的身體裏去。因着這陶庭已經死了兩日,故而是沒有血流出來。
但這皮膚下有蟲扭動的樣子實在可怖,月色下謝松的臉色都變得慘白。
那蟲一下又從陶庭的身體裏鑽了出來,在他的衣服上扭動着。謝松看着那蟲,不知要不要用手去捉,若是這蟲也鑽到自己身體裏去又要如何?
他正困惑時候,卻聽見了院門外一陣腳步聲。謝松趕快将棺材蓋子合上,又躲入了門外的陰暗處。剛剛藏好,便見院門被人推開。
是陶飛光提着燈又走了進來,他一身素缟在黑夜之中如同鬼魅一樣,謝松小心将自己呼吸屏住,唯恐被他發現了去。
陶飛光走進屋子,将又燃了兩盞燈,屋子頓時亮堂了許多。他并未像開始一樣在棺材前的軟墊跪下,而是走到陶庭的棺材邊上。
謝松這個角度看不見陶飛光做了什麽,只能見着他站在陶庭的棺材邊背對着自己。他心裏正疑惑着陶飛光要做什麽,便聽見一陣聲響。
是棺材蓋被推開的聲音。
謝松心道不好,陶飛光不知陶庭屍體上有那怪蟲,若是那蟲鑽進身體裏,不是要遭上一通罪?況且那蟲子生的奇怪,還不知有毒沒有。
若是有毒,這樣的毒蟲在身子裏轉一圈,陶飛光哪裏還有命活?
是要出去喝住陶飛光,還是待在這裏當作什麽也不知?謝松心裏正天人交戰,當他快控制不住準備喝斥一聲的時候。陶飛光突然一甩手,像是有什麽東西被甩了出來。
謝松接着外面的月光一看,那地上正扭動着的不是那怪蟲又是什麽?
陶飛光依舊背對着他,謝松正懷疑他是不是受傷了,便聽見他低低笑了兩聲。
夜風寒人,這兩聲低笑撕裂了黑夜的靜谧,讓謝松無端覺得心慌。他在藏身處又放輕了呼吸,他想挪出來看看陶飛光在幹什麽,卻又擔心弄出聲響驚擾了這人。正值兩難之際,他便聽見陶飛光道:“你當真是好父親,只是可惜了,不是我的好父親。”
陶飛光說完這句又安靜了許久,然後便是棺材蓋子被合上的聲音。謝松皺眉腦子裏回想着這位陶大公子說過的話,心裏越想越得奇怪。
這時候陶飛光左手提着劍走了出來,他看着地上那已經快扭到草地邊上的胖蟲,左手驟然而出,這樣一劍砍下,直接将那胖蟲直接砍成了兩半。
他将那兩半的蟲屍體踢進一邊的草裏,直接将劍在白色孝服的袖子上擦了幹淨。他淡淡道了一句惡心,又轉身回了屋子裏。
謝松正擔心陶飛光是否會在這裏待上一晚上,便見他吹了着屋子裏的燈,提着那個燈籠又離開了。
待到他确定陶飛光已經走遠之後,才從藏身的地方出來。在草叢裏翻找了一陣,便看見了那已經成了兩半的胖蟲。
謝松從衣服裏掏出一塊帕子來,将蟲屍體包了起來放進了陸沉璧給自己的荷包裏。等做完這些他卻又後悔了。
那帕子和荷包都是上好的料子,卻用來包了這種的腌臜東西。謝松盯着那荷包,緊緊皺了皺眉頭。
這時候天已經快亮,謝松不做停留,依舊是按着原路返回了客棧。他翻着窗子進了屋子,将荷包裏的蟲屍體拿了出來。在房間裏尋了一圈,他找了一個木匣子将蟲屍體放了進去。
這樣做完他才松了一口氣,脫了衣服準備休息。可像是眼睛剛剛阖上沒有多久,連夢都還曾開始做,這客棧裏住的江湖人便起來了。
大嗓門的吆喝聲充斥了這個小小的客棧,謝松眼睛又睜開了,他想着那小二說的話。心想倒還不是一般的嗓門大。
大抵是許多人見過的武夫便是話本中那樣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模樣,便害的武林人在百姓眼中便皆是粗魯的壯士粗漢。
又隐隐聽見碗碟摔碎的聲音,似乎還有昨日那店小二的驚呼聲。
謝松翻了個身,将聲音都甩在了背後。若是他們見過那種武林世家的公子。便是說逍遙門的陶飛光站出去,一身墨綠長衫,舉手投足之間,說是那個侯門貴府上出來的公子也是讓人信的。
外面的聲音似乎小了一些,謝松的眼皮又沉沉閉上。
他突得又想起了陸沉璧,劍霞山莊矜貴的少莊主。所用所食,錦衣玉食用在他身上也是再合适不過了。
金銀玉石在他眼前似乎也不過是流砂一礫,性情也是讓人捉摸不透,但卻和驕縱又不同。
謝松想着陸沉璧的樣子,又記起了那日在金秀山莊的會客廳裏,在那樣多人的面前,沒有人知道自己就站在陸沉璧的身邊。
也是對着那樣多的人,陸沉璧偏偏出言維護自己。腦海裏将陸沉璧說過的幾句話反複又想了幾遍,謝松的意識便昏沉了起來。
已經是處在快要入睡的邊緣,他本不敢睡沉,卻又記起了那個陸沉璧塞給自己,讓拿着暖暖的手爐。
被手爐貼過的胸腔變得溫暖,像是那塊手爐又貼了上去。他終于閉上了眼睛,不再胡思亂想,安心地睡去。
一覺睡醒的時候天色還是陰沉沉的,陸沉璧披着衣服推開了窗子,房間裏燃着的暖香随着他的動作往屋外飄去,幾滴雨水濺在了窗框上。
陸沉璧披散着頭發,嗅着帶着雨水潮濕的冷氣,心情莫名得好。他站在窗前看了一會雨落枯枝,等着身上抖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趕快關了窗,又躺回了床上。
等着身子回暖的時候,房門便被敲響了。陸沉璧應了一聲,便見着秦霜端着托盤進來。
“今日又煮了什麽東西?”陸沉璧問。
秦霜道:“今日煮了些甜湯,剛剛才從爐子上端下來。”
陸沉璧應了一聲,接着便打了個噴嚏。
“好好的在房裏,怎得還着涼?”秦霜伸手摸了摸,擔心是被子不夠厚,讓陸沉璧睡的時候受了涼。。
陸沉璧道了一句無事,因着還有些燙,他端着瓷碗裏的甜湯只是小口抿着。等他喝了一半,便覺得身上熱乎許多了。
秦霜給他擦了擦嘴巴,道:“方才逍遙門來了帖子。”
“祖母呢?”陸沉璧聽了皺眉問。
秦霜道:“今日去接梅夫人同梅莊主了。”
陸沉璧道:“那邊找個時間過去吊唁,死了人,總歸是讓人難受的事情。”他說着頓了一頓,又補充道:“我也過去。”
秦霜正準備阻上幾句,卻聽他道:“在這裏待着也是無聊,不如趁着還能走的時候,四處多走走多看看。”
她皺了皺眉,但還是沒有說出一句反對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