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謝松一覺睡醒,客棧裏已經安靜了許多,他躺在床上越想越覺得那日陶飛光的态度古怪。只是他對陶飛光此人了解甚少,之前見過幾次,也是跟在師父的身邊。兩個人點個頭笑一笑便也就走過了。
他腦子裏一邊想着陶飛光說的那句“只不是我的好父親。”一邊下意識用手指敲擊着桌面。那晚他除開同封斂在一起的時候,只說了這一句話。
若說成是對父親偏心的埋怨也是可以的,只是謝松總覺得陶飛光的語氣裏面不只有抱怨埋怨的意思。
昨夜那樣的情況下,有些地方容不得謝松細想。但現在想來,入殓之後棺材還未下釘,這于禮數不和。照着前幾日陶飛光對着他父親恭敬孝順的樣子,是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況且退一步說,誰會大半夜将父親的棺材蓋打開,又從裏面捉出一條蟲來。要知道那蟲扭動的時候聲音十分微小,更何況是隔着那樣厚厚的棺材。陶飛光又是怎麽發現裏面有一只蟲的?
而且他将蟲子捉出來,還抽劍直接将其砍成了兩節。
除非他之前就知道有這蟲子在,而且還知道這蟲子本事不小。謝松一下從床上坐起來,他起身準備換衣去金秀山莊附近
他剛剛下了樓,便聽見小二在同那賬房先生道:“我就說了那莊子裏的人都走完了,今天我去那邊上給張胖子跑腿買醬油的時候,看見那門關得嚴實,裏面的人估計都走了。”
賬房先生撥着算盤道:“人家白綢子還挂着呢,走什麽?不過是閉門謝客兩日,你倒是別亂跑,就在店裏好好幹活。別給掌櫃的找麻煩。”
那小二撇撇嘴,一轉頭便看見謝松站在樓梯上,他瞧見這位出手闊綽的客人,連忙迎上去道:“這位客官您起了?”
謝松點點頭,他道:“可有什麽吃的,随便拿些上來罷。”
小二忙點頭:“有的有的,您要吃面還是饅頭?”
謝松正準備問有沒有飯,但想到這個時候似乎也不是吃飯的點,便道:“面吧。”
在房中等着小二将面端上來,謝松又問了幾句關于金秀山莊的事,他說自己本是來這裏參加武林會的,可路上耽擱了幾日,到時候卻發現武林會并未舉行,覺得奇怪,便問上幾句。
小二一聽便将自己知道的說了個幹淨,基本上都和謝松知道的一樣。只是那小二又道:“客官,您別瞧我們這個鎮小,那死了的陶掌門可是在這裏遇見他夫人的。”
謝松一愣,便想起了之前見過的陶夫人:“不是都說是陶夫人是遇見山匪搶劫時候被陶掌門撞見救了下來,這才成了一對姻緣。”他說完又皺眉:“難道你們這裏還有山匪?那我可呆久不得。”
“不不不,客官您誤會了,不是這個陶夫人,是以前的那個的。是陶大公子的母親。”小二連忙道。
謝松沒見過那位陶夫人,他能見到陶庭和陶飛光的場合一般都是沒有女眷在旁邊的。他點點頭恍然道:“原來如此……可小兄弟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我們掌櫃的說的,他說那時候陶掌門還是不掌門呢,就是個不起眼的小徒弟。他同陶夫人是在客棧裏遇見的,陶夫人坐在椅子上,陶掌門走過時候一下撞翻了茶杯,打濕了陶夫人的袖子。就是您剛剛下樓面對的那桌,當年陶夫人就是坐在那裏。”
謝松裝作不信的樣子,着小二見了連忙保證道自己說的都是真的,可不敢騙人。他見謝松有些信了,便道:“只是客官您知道了,可別往外說。要是讓掌櫃的知道了,可要扒我一層皮。”
謝松笑了道:“你掌櫃的不讓你說,你還告訴我?”
“這不是……嘿嘿。”小二說着摸了摸頭,面上又有些紅。他小聲道:“您昨晚的賞錢給的太多了,快比的我一個月的月錢了。”
這店小二年紀不大,昨日得了那樣一份賞錢,便馬上散成了銅板,中午就去買了兩個巷口的大肉餡燒餅吃了。吃着燒餅心裏便想着謝松這樣一位客人,今日便多說了幾句。
他又道:“您這是來遲了,前幾日還沒死人的時候,武林會熱鬧着呢的,連着陶大公子也親自出場了。不過這幾日那莊子閉了門,剛剛我又聽客人說過幾日便要過去吊唁的,想來到時候大門就又開了。”
謝松聽着過幾日有人要去吊唁,便想着到時候混進去更是方便。吊唁的人一旦多了,也就沒有什麽人能注意着自己。
他想着又突然記起了陸沉璧。這種事情一定給劍霞山莊去了帖子,只是現在天氣一日比一日涼,也不知道那位養尊處優的莊主舍不舍得挪窩。
打發了小二下去,謝松将面吃了個幹淨。總覺得是在劍霞山莊住了幾日,嘴巴都被養刁了,這樣一碗面吃下去,嘴裏像是沒有味道。
謝松這兩日便不着急去金秀山莊,而是将撿回來的蟲屍拿回來仔細研究。他自認看過不少書,曾今天劍門有一個藏經樓,裏面弟子能看的書,謝松基本上都翻過。可是這樣一只蟲子他卻一點頭緒也沒有。
他敲着那裝着蟲子的木匣,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拿着財寶箱卻沒有鑰匙的窮鬼。腦袋裏連一點頭緒都沒有。
謝松甚至連蠱蟲都想到了,可傳言能真正用蠱的南疆苗族在幾十年前就消失了,這麽多年也未曾聽過他們的消息。如果這個真是他們養的蠱蟲,天劍門同他們又是有什麽恩怨,要下這樣的蠱蟲殺人?
折騰了這蟲兩日,謝松晚上睡覺時候都夢見了那蟲在自己身上扭來扭去,半夜驚醒才發現不過是夢一場。他在床上緩了一會,還是不放心起來打開木匣看了看,見那成兩半的蟲子還在,這才又回了床上睡去。
又過了兩天,吊唁的人便陸陸續續來了。謝松混在人群裏,也瞧見了劍霞山莊的馬車。他一下攥緊了手,便見着陸老夫人被秦霜扶着下來,後面便沒了別人。
一時心裏被失落填滿。他搖搖頭,心道是自己想多,這樣的天氣,陸沉璧又是個怕冷的性子,腿又不方便,如何願意出來?
他轉身準備走,便一不小心撞着了人。
“抱歉。”謝松連忙道。
那人道:“無事。”
謝松這才發現面前這人居然已經穿上了厚厚的棉衣,他身量不高,一身袍子是深藍暗紋的布料,一看便是非富即貴。他随即朝着這人面上看去,便見是個面相有些刻薄的書生。
“您也是來吊唁陶莊主的?”這書生道。
謝松沒想到他會主動搭話,怔愣了一下點頭道:“是的,您也是?”
那書生點頭道:“是的,只是我剛剛來,還不知要如何進去。這位兄臺可否告知一二?”
“我也是才來。”謝松說完,便想自己若是一人進去,又是游俠生面孔,難免引人注意。可若是有人結伴,便自然會減少些他們的戒備。
思及如此,謝松道:“這位兄臺,不如我們同行?”
那書生想了一想便點了頭,他朝謝松抱拳行禮道:“在下姓鐘,單名一個莯字,敢問兄臺如何稱呼?”
謝松道:“在下姓木,單名一個松。”
“那便是木兄了。”鐘莯道。
那邊陸老太太被秦霜扶着進了門,她搭着秦霜的手小聲問:“六兒呢?”秦霜回頭看了一眼,也悄聲道:“像是遇見了謝松,兩個人結伴走一起去了。”
老太太不輕不重哼了一聲,捏了捏秦霜的手道:“嘴上倒是說着不管別人的死活,這下是又找着去了。”
“他是覺得謝松這個人好玩呢。”秦霜道。
陸老太太笑了一聲道:“若是好玩便随他去吧,玩累了就回來了。只是可憐我這個老婆子一把年紀了,還要應付這麽些老家夥。”
秦霜本想笑一聲,可又覺得這樣的地方笑不合适,又憋了回去。
金秀山莊一邊門讓散客游俠進,一邊是讓收了請帖的門派山莊進。謝松同鐘莯過了幾遍盤問才放了行,等進了金秀山莊的院子他才松了一口氣。
自己方才随口胡謅,還給自己安了一個“鐵棍旋風”的名號。倒是一邊的鐘莯直言是受過陶掌門恩惠,言語之間比謝松誠摯許多,看上去倒是真來吊唁之人。
鐘莯同他随着人群走在院子裏,他道:“你可知為何陶掌門去世之後不回逍遙門的玉明山,卻直接在了金秀山莊辦了喪事?”
謝松從未想過,他傻傻問了一句:“為何?”
“金秀山莊後山便是逍遙門掌門的埋骨之地,自然是在這裏下葬。”鐘莯說完便拉着謝松又前進幾步往前擠了點。
謝松點頭:“原來如此,鐘兄怎得了解如此清楚?”
這句話一出,便見鐘莯表情奇怪看他一眼:“這事人人皆知,怎得木兄不知?”
謝松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往前在天劍門的時候師父未曾說過,後面陸沉璧也未曾告訴過。在江湖上行走時候也無人拿着別人門派的墓地說話,自己自然是不知曉的。
他正焦急時候,就見着鐘莯居然笑了一下,然後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