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之“死”
雖是初秋,可阿七的身子受不了半點風,安容在他外面給他罩了件披風,一把橫抱過他,這人如今已經瘦得輕飄飄的,抱在手裏,骨頭硌手。走到府外備好的車馬前。這一抱,倒是驚住了不少仆人,直直看傻了眼。
從寝居到馬車的距離,很短,卻在阿七心裏走了一世,他的手緊緊摟住安容的脖子,以後怕是再也摟不着了。
把阿七送至城郊後,安容并未久呆,便回來了,臨走前,那人一直對着自己笑,安容不喜他這笑,又是一頓耳鬓厮磨,那人最後說了好多話——
什麽天涼多加衣,平日裏讓着點周小姐,女人要哄着來,還有,嘴裏念叨了好幾遍要好好保重。
安容一一應承下來,他現在就想着這婚趕緊辦成了,他好得空帶阿七去尋醫看病,順便帶他游歷山川風土。
安容回府後,就開始着手準備大婚事宜,畢竟婚期還有三日就到了。
翌日,趙明朗和沈佩林來了。趙明朗已然忘了上次跟安容鬧的不愉快,既然好友大婚,他這做朋友的理應提前過來看看。兩人相攜而來,如今二人得了滋潤,面上是如沐春風,他們簡單問了下準備的事宜。
“怎麽沒看到阿七?”趙明朗如是問。
“昨兒把他送去城郊了,他身子不好。”
趙明朗揶揄道,“這樣也好,不管是他瞧見周小姐,還是周小姐瞧見他,都不是什麽好事兒。”
安容沒再搭腔,而一旁的沈佩林眸色暗沉,對于這件事兒,他一直存着不滿,只覺着那個叫阿七的男人未免太過可憐了,可是自己是一外人,不便多說什麽。
趙明朗瞧着瞬間詭異的氛圍,嘆聲氣,自己又不是傻子,怎猜不到安容的心思,“一會兒我跟佩林去看看他,你且寬心辦你的事兒。”
城郊別院,坐落在一戶村子裏,周圍尚有幾戶人家,花草樹木,周遭圍了滿,這兒的景致是真不錯,想必安容尋這處着實費了一番功夫。
守門的是安容府上的管家,跟他打了招呼,由着他的指引,趙明朗和沈佩林很快就摸到了阿七的廂房。
猶記得安容千叮咛萬囑咐,門進去後一定要關嚴實,不得進風,這會兒他們二人進去後,仔仔細細把門關好了。
阿七背朝裏面,不知是不是在睡覺,揮退了屋子裏的兩個丫鬟,趙明朗輕走上前,輕輕喚了聲,“阿七。”
Advertisement
這人很快給了反應,轉過身來,原來并沒有睡着。
阿七眼窩凹成了兩個大窟窿,身上瘦的都快脫相了,明明上個月趙明朗找他談話那次,他還不是這副形容枯槁的模樣。
“我們來看看你。”說完趙明朗便覺,單說這句略略怪異,有點臨終探望的意思,末了又加了句,“身子好些了嗎?”
阿七沒理會趙明朗,眼皮垂下,不知道在想什麽。
趙明朗其實對阿七也沒多大的感情,朋友嗎?顯然算不上,不過因着安容的關系才與他相熟了些,其實骨子裏未必多看得起他。這會兒這人如此不給面子,趙明朗也懶得再跟他噓寒問暖,拉着沈佩林就往外走。
“咳咳——”
床上的人突然劇烈的幹咳,臉漲得通紅,整個肺都快咳吐而出,趙明朗終究還是軟了心,畢竟這人現在這般模樣,自己也有責任;倘若這人某一日死了,他趙明朗也算得上推他入地獄的兇手了。
沈佩林去桌案上倒了杯水遞給阿七,阿七顫抖着接過杯子一飲而盡,情況好多了,咳嗽也止住了。
“好好的人,被你們折騰成這樣。”撂下這話,沈佩林便離開了屋子,趙明朗知道他責罵誰,無非就是自己和安容。
這下屋裏就剩下趙明朗跟阿七兩個人了。
良久,趙明朗先開了口,“阿七,以前的事兒,對不住。”
阿七不是聖人,相反,他是個斤斤計較的小人,他恐怕這輩子都無法原諒面前的人。
“你跟小容是真好。”
沒來由的阿七冒出這麽一句,趙明朗有些發怔,只得接下他的話,“是啊,我們認識許多年了。”
阿七許是不太舒服,微微挪了挪身子,忽然笑了,“你們會是一輩子朋友的,我死了,你們之間更能合得來。”
饒是他說的是實話,但這話也太令人神傷了,“別瞎說,安容說,要帶你去找賽華佗,會好的。”
阿七笑着搖搖頭,嘴唇哆哆嗦嗦,眼裏全是濕意,這一刻,連趙明朗都瞧出了可憐腐朽的滋味,只聽他說——
“好不了了,咳咳——在他身邊,讓我親眼看着他娶妻生子,我心裏悶,悶得燒心,像要死了……”
趙明朗說了許多寬慰阿七的話,阿七卻一句都聽不進去,掙紮着就要爬起身,趙明朗吓了一跳,趕忙扶住他,手裏使了點勁兒,把這人壓回了床上。
“別亂動,你這身子經不住折騰。”
阿七滿眼濕意醞釀成了驚天的瀑布,侵襲而下,他抓着趙明朗的胳膊,求他,“我要離開這兒,幫我告訴秋官,她在銅富街,求她帶我走……我不想呆在這兒等死……咳咳——”
最終趙明朗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我可以幫你,但你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了。這是為你好……也是為他好。”
阿七笑了,這人真是他的知心密友啊,“好。”
安容大婚前一天晚上,趙、沈二人還是決定告訴他阿七的事兒,本來趙明朗想壓到他成親後,沈佩林等了他一眼,說着,“你要不想安容記恨上你一輩子,現在就去告訴他。”所以啊,他倆來了。
明日就要大婚,安容卻半點喜氣都沒有,這個時候還倚在軟榻上看着書,“何事?”
二人除去蓑衣,撲騰幾下衣衫,袖口衣擺處不免沾了些泥漿,外頭這雨可真大。走進些看,這人翻閱的竟是一本醫書,趙明朗想要說的話立刻卡回了嗓子眼。
久不作聲,安容擡首,睨了眼他們二人,雲淡風輕地又問了遍,“今兒有什麽事兒嗎?”
“是阿七,前陣子我跟佩林去城郊看了看他。”
說到這人,安容才放下了手裏的書,眼神裏滿是溺得化不開的溫柔,“他啊,好久沒見着他了。”神游片刻,來了一句,“想他了。”然後是柔柔的笑意挂在嘴邊。
“轟隆——”一聲巨響,秋雷乍動,萬物驚蟄起,只是這雨勢磅礴,安容不禁想起了去年的梅雨季節,他跟阿七窩在宅子裏,兩人成天就拘泥在一張床上,連飯菜都是在房內解決的,那二十來日,阿七足足瘦了一圈兒,到底是晚上太累了。
“安容。”趙明朗看着嘴邊含笑,目光幽遠的安容,不覺喚了他一聲。
“嗯?”
趙明朗說不出那些話,沈佩林面無表情,十分嚴肅,這惡人不如就他來當吧。
“安公子,有件事兒,我跟明朗覺着應該告訴你。”
安容掃了眼他們二人,“什麽事?”
“阿七,去了。”
“轟隆——”又是一聲巨響,安容的胸口劇烈起伏着,他怎麽也不懂那幾個字的意思,或者說他不願去懂。
“去了。”突然間安容喉嚨裏一陣腥甜,“他去哪兒呢?他又不聽話了……”
沈佩林以為安容沒明白自己的意思,又殘忍地解釋了遍,“阿七……他死了。”
喉嚨裏的那股子甜膩感再也憋不住,一口氣全吐了出來,竟是絲絲血跡,染紅了襟口,眸子裏全是悲涼。
“什麽時候?”
沈佩林掂量了幾許,小心回答,“這月初六,沒熬過去……”
初六,就是昨天,安容想到了什麽,竟像瘋了一樣,“他在哪兒!”
“骨灰被秋官帶走了。”
“他最後……可有提到我?”
趙明朗瞅了一眼安容,“沒有。”猶豫片刻,終還是狠下心來,“阿七只說,他疼。”
安容的手瞬間無力地垂在塌沿邊,嘴角尚有未幹的血跡,只稍稍安靜了一會兒,然後便開始咳嗽,好端端的一個人卻成了病秧子,用情至深,才至如此。沈佩林也不忍再看他,卻又不禁扪心自問,這麽欺騙他,到底是對是錯?
趙、沈二人留下句,“節哀——”便告退了,餘下的事兒還得安容自己慢慢去釋懷。
外面的雨沒有停的趨勢,裏面的咳嗽聲一會兒有,一會兒斷的,沈佩林穿上蓑衣,嘆口氣,“這兩人,現在卻是反過來了。”
雨勢漸大,一夜的咳嗽悲喘。
作者有話要說:
看評論,大家都挺讨厭安容,所以我砍了點大綱,早點虐安容。這章之後,就是狗血的虐攻了(今天是兩更,別漏啦=_=
我挺喜歡大家在評論裏讨論劇情的啊哈哈哈,謝謝小仙女們一路看到現在,蠢作者給小仙女們鞠個躬!
我發現了一個bug,楔子裏是阿七死的時候是春天=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