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她在哭!
短暫地怔了一下, 燕淮的心猛地提了起來。
“出什麽事了?你在哪裏?”他焦急地問。
回答他的只有小小的, 啞啞的泣聲。
“你在家嗎?”燕淮呼出一口濁氣, 放緩了聲音問,人疾步走到衣帽間,拉開衣櫃, 随便抓了套衣服出來。
電話沒挂,開着免提, 他甚至連襪子都沒顧上穿, 就拿着車鑰匙出了門。
夜深人靜, 帕加尼風馳電掣般開在空曠的街道上,平時需要一個小時的車程, 只用了一半的時間就趕到到了。
推開車門,燕淮飛奔到電梯間,焦躁地看着猩紅的數字從18慢慢下降。手機裏商濛濛徹底沒了聲音,只有細細的嘩啦啦的流水聲, 他忍不住擡腳踹了旁邊的金屬垃圾桶。
來到商家門口, 燕淮抖着手試着輸了密碼。
他記得密碼是姐弟倆的生日組合。
如果沒有更換的話。
咔噠一下, 密碼輸入成功, 門鎖自動打開。
客廳安靜,頂燈也沒開, 只有玄關處的射燈照亮了門口的一小塊空間, 空氣裏漂浮着濃烈的不同酒精摻雜在一起的味道。
高低不同的空酒瓶,紅的白的啤的國內的國外的,立着的倒着的散亂地擺在茶幾和地上。
斷斷續續的水流聲從虛掩的浴室門傳出來。
他走過去, 推開門。
唯一的光源——led鏡前燈散發的冷白光,像恐怖電影一樣照着浴缸裏的人。
商濛濛滿臉酡紅,穿着衛衣裙躺在浴缸裏,水灌滿了浴缸後已經滿溢出來,地漏來不及排水,漫了一地。
燕淮關上水龍頭,先拍了拍她的臉叫着她的名字。
商濛濛蹙着小眉頭,噘着嘴巴哼哼唧唧,趕蚊子似的揮了兩下手。
一路提着的心徹底放下來。
燕淮扶着額頭,看着醉得不知今夕何夕的小女人,無奈地笑出聲。
以為她出了什麽事,或者受了誰的欺負,一路飙車過來,原來她只是喝醉了。
襪子都他媽沒顧上穿。
無奈歸無奈,小酒鬼還是要管。彎腰将人從浴缸裏撈出來,放在大理石洗漱臺上。
薄薄的白色衛衣裙,此時緊緊貼在小女人身上,隐隐透出淡淡的肉色。燕淮的手搭在濕噠噠淌水的衛衣裙上,他猶豫了一下。
就在他猶豫的工夫,商濛濛不舒服地哼哼兩聲,兩條細白胳膊自有主張拽着裙擺往上掀,瞬間露出光潔的沒有一絲瑕疵的大腿。
燕淮偏過視線,拽過架子上的大浴巾将她擋住。
商濛濛此刻不清醒,裙子拉到頭的位置時卡了一下,她順勢向後一仰。
“砰”的一聲悶響,頭撞上瓷磚牆壁,商濛濛瞬間痛得捂着腦袋蜷縮成一團。
燕淮立刻回過頭,将蒙在她臉上的濕衣服扯掉,用浴巾裹住,掌心揉上她被撞的後腦勺。
商濛濛睜開醉眼朦胧的杏眼,紅潤潤的小嘴委屈巴巴地嘟着,人也往旁邊躲,一疊聲嚷道:“疼疼疼疼疼。”
“別動,我給你揉揉,要不然一會兒就腫起來了。”
燕淮扶着她的肩膀,柔聲哄她。控制着力道耐心十足得給她揉了五分鐘,又用吹風将她濕漉漉的頭發擦幹。
從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沒幹過伺候人的事,第一次幫女生吹頭發,明顯生疏而笨拙。不少發絲被吹到前面,直接糊了商濛濛一臉。
吹風機的嗡嗡聲停下,商濛濛嫌棄地用兩只手胡亂在男人臉上拍了兩下,下手有點沒輕沒重,“啪、啪”的脆響聽起來有點爽。
于是,她幹脆順着自己的心意拽着男人的臉皮又揉又搓又拍。
最後,對着他打了個響亮的酒嗝,評價:“技術太差,沒有小費。”
拖腔拖調的聲音婉轉中帶着明顯的沙啞,語速很慢,咬字含糊而柔軟。随着她的動作,沒有裹太緊的浴巾松動。
漂亮凹陷的一字鎖骨連着線條精致的肩頸線,圓潤柔軟的弧度隐匿在浴巾邊緣。
燕淮喉結上下滾動。他拽着浴巾角重新給她裹了個緊緊的壽司卷,然後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大腿,抱娃娃似的抱起來朝卧室走。
商濛濛胳膊攀着他的肩膀,兩條長腿自發自覺地盤上他的腰,還不老實地蹭來蹭去。
燕淮全身肌肉一僵。
出門匆忙,他只穿了件薄薄的棉質T恤,此刻他只覺得小女人暖乎乎的長腿隔着一層衣料,熨着他腰間的皮膚。
而她的腦袋不受控制地砸在他肩上,水潤的嘴巴輕輕貼在他脖頸上,一口一口的熱氣帶着酒精的味道海浪般拍打着他。
燕淮覺得全身迅速升溫,熱度以燎原之勢往某處燒過去。
他繃緊了肌肉,額角的青筋都顯了出來,不長的幾步路楞是忍出了一身汗。
把人塞進幹爽的被子裏,燕淮長長地籲了口氣。
他轉身出去,拉開冰箱門,先是擰開一瓶礦泉水灌了大半下去,然後從保鮮層找到一罐蜂蜜。
端着調好的蜂蜜水回到卧室,就見她被子蓋到下巴,乖乖地躺着,長長的睫毛帶着自然的弧度小扇子似的壓下來。
輕輕拍拍她明顯高于正常溫度的臉蛋,“濛濛,起來把蜂蜜水喝了再睡。”
商濛濛不耐煩地在被子裏蹬蹬腿,像是要踹他。
燕淮把玻璃杯放在床頭櫃上,人坐在床邊,手從她頸下穿過,一發力将人帶起來靠在自己肩上,把蜂蜜水送到她唇邊,“張嘴。”
商濛濛蹙着眉,嘴巴咕哝一聲,吐出幾個字。
燕淮沒聽清,“什麽?”
商濛濛重複:“求我,我就給你。”
燕淮:“……”
這是什麽虎狼之詞?
沉默幾秒鐘後,他輕聲開口:“求你,喝了蜂蜜水。”
終于哄着她将蜂蜜水喝完,燕淮抽了張紙巾給她擦擦嘴。
“吧嗒”一大顆眼淚,從商濛濛的輕阖的眼中滾落,砸到他手背。
燕淮一怔,擡眸。
下一瞬,就聽小女人咧着嘴,“哇”地哭出聲來,活像馬路邊和媽媽走失找不到家的孩子。
商濛濛不愛哭。
分手那天她一滴眼淚都沒掉。
更不要說這樣撕心裂肺的大哭。
任誰都聽得出來其中的傷心和崩潰。
燕淮慌了。
将那具軟軟的身子攬進了懷裏。
他拍着她的後背,在她耳畔柔聲道:“哪裏不舒服嗎,是不是想吐?”
堪比決了堤的河壩一樣多的眼淚順着他的頸部皮膚滑入T恤領口,很快消失不見,卻留下明顯的濕潤痕跡。
燕淮不知道她到底為什麽哭。
“哪裏不舒服,我帶你去看醫生好不好?”
“嗳,你別哭了。”
“要不你打我兩下,或者像剛才那樣捏我的臉?”
“求你,別哭了。”
“你罵我打我都行,好不好,都是我的錯。”
燕淮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無形的手攥住撕扯,痛徹心扉。他想方設法地哄着她,低三下四把自己送到她的面前。
然而商濛濛還是哭個不停,甚至抽噎起來。
“好,好,你哭,哭吧。”
燕淮無法,扯過被子将她嚴嚴實實裹起來,手隔着被子在她背上輕拍。
充滿悲傷的哭泣聲越來越小,商濛濛終于擡起頭。兩只眼睛和鼻子全都紅了,像只可憐兮兮的小白兔。小白兔喉嚨裏發出一抽一抽的嗚咽聲,和眼淚一樣,一時半會沒辦法完全止住。
商濛濛在被子裏撲騰幾下,跪坐在男人腿上。燕淮不知她要做什麽,兩手在她背後護住。
下一瞬,衣領子被人薅住。
“燕淮,你算個狗屁的男人!”商濛濛陡然拔高了聲音。
“你……你怎麽……這麽霸道……這麽讨厭!”
商濛濛居高臨下,俯視着他,為了不讓新的眼淚掉下來,她瞪大眼睛死死憋住。
奶兇奶兇的。
“燕淮,你這個狗男人,除了一張臉,什麽都沒有!為什麽要來招惹我?!”
“你憑什麽?!”
“我是上輩子欠了你的嗎?”
“三年前,你要一個聽話乖巧的女人,我盡力去做了,可惜你從未珍惜。現在你後悔了,想挽回了,我就又要奉陪嗎?”
“看到你這張臉,我恨不得咬下二兩肉來。姑奶奶我除了你,難道就沒別的選擇了嗎?我為什麽要在你一棵樹上吊死?”
“可我,可我一點兒也不灑脫,我放不下,我做不到……”說到這裏,商濛濛無比郁悶地捶了捶自己胸口,打了個酒嗝,“我真想用楓月灣的楓葉把你埋葬掉,讓你從動态活人變成靜态圖片……燕淮.jpg……不不不,燕狗.jpg……等姑奶奶有錢了,我就把俊臣集團那塊地買下來,樓全拆了,就挂一個巨幅廣告牌,把燕狗.jpg做成動圖放上去,怎麽樣,格局大吧?!”
說完,她晃晃悠悠地栽倒在燕淮身上。
燕淮腦子裏像是有輛火車轟隆隆駛過。
後面一籮筐罵他的話他全然不在意,只有“不灑脫、放不下、做不到”九個字在腦海中盤旋不去。
半晌,他揉着她冰涼柔順的發絲,低聲在她耳旁喚她的名字。
一通激.情四溢的嘴炮打完,商濛濛舒服了,困極了,捂着耳朵,想從他身上爬下去。
男人把她緊緊摟住,力道大得像是要揉進骨血,“我就問一個問題,問完你就睡,好不好?”
“我和王珈寧同時掉進水裏,你救誰?”
“你是誰呀?”
“我是燕淮……如果有一天燕淮和王珈寧同時掉進水裏,你救誰?只能選一個。”
大概這會兒酒精又占領了智慧的高地,商濛濛問:“燕什麽寧,王什麽淮?”
燕淮:“……”
“是燕淮和王珈寧。”他耐着性子重複了三遍。
商濛濛仿佛是聽進去了,唔了一聲,“不用救,他倆都會游泳。”
燕淮:“……”差點沒嘔出一口老血來。
他不甘心放過這樣一個大好機會,只得繼續搖着商濛濛,“假設他們倆都不會游泳,只能救一個,你救誰?”
商濛濛不勝其擾,胡言亂語,“你叫我一聲爸爸,再說一句自己是狗男人,我就告訴你。”
燕淮:“……”
他忍耐地閉閉眼,告訴自己不要和醉鬼一般見識,可是心裏又貓抓似的癢,垂眸看着醉眼朦胧的小女人,“你喝醉後記不記事?”
這次商濛濛倒是答得痛快,“應該,也許,不會。”
燕淮籲出一口氣,在耳邊低語了幾個字。
“沒有聽到嗳,你說什麽?”
“爸爸,我是狗男人。”燕淮大吼一句。
商濛濛迷迷糊糊地笑了。
她喝醉後的樣子和平時很不一樣,醉意氤氲的杏眼看人時不經意間帶了撩撥的意味,深長的眼尾不再淩厲,整個人又軟又媚。
“你還沒回答我。”燕淮催促着搖了搖她。
商濛濛閉了閉眼,打了個呵欠,“我救燕淮吧。”
燕淮笑了,雲破月出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