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商濛濛将購物袋裏的商品一樣一樣全部取出來, 水果放到流理臺的水池裏, 食材擱進冰箱, 日常用品收到收納櫃裏。
她晚上沒吃飯,把兩大盒草莓和車厘子都洗了。
現在正是草莓豐收上市的季節,鮮紅的果實顆顆飽滿, 散發着濃郁的甜香。
商濛濛把草莓裝進瀝水籃裏,捏了顆又紅又大的吃進嘴裏, 繼續洗泛着油亮光澤的紫紅色車厘子。
洗手間的門鎖輕響, 身後有腳步聲走近。商濛濛頭也沒回, “你回去吧。”
半晌,沒人應答。
她關掉水龍頭, 直起腰,轉身,就見男人望着洗好的水果。
“我能吃點水果嗎,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我沒吃晚飯。”
聲音輕緩, 莫名有點可憐兮兮。
商濛濛:“……”
明知道他在故意拖延時間, 可是他這樣一說, 好像很難讓人忍心說不。
将兩盤水果放在餐桌上, “吃吧。”
燕淮拿起一顆草莓咬下去,評價道:“很甜。”
商濛濛不說話也不吃, 就坐在他對面。
餐廳的燈光給燕淮鑲了一層柔和暖黃的邊, 讓他看起來仿佛是只溫順乖巧的大金毛。
他吃得很慢很認真,似乎連草莓上有多少籽都要數清楚。
房間安靜,水果纖維被咬斷的細微聲音磨着商濛濛的耳朵。淺紅色的汁水沾染了他的唇瓣, 看起來像是柔軟Q彈的草莓味果凍。
商濛濛感覺心尖癢癢的。
她站起來,去找保鮮盒,“你喜歡吃,就拿回家吃吧。”
剛才他說要吃水果,她就應該這麽做,做什麽要留他在家?
腦子瓦特了。
“不用,我吃好了,謝謝你的水果。”燕淮一口吃掉手上的半顆草莓。
商濛濛暗暗松了口氣,轉過身來,避開那兩道筆直目光的注視,“你……你的傷怎麽樣了?”
額角處和右手手背上的傷都已經結痂,看他走路也沒問題,腳踝的扭傷應該也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後背……
“沒什麽大礙了,你不用擔心。”
“嗯,那你注意忌口,不要吃海鮮辛辣的。”
“好,我聽你的。”燕淮說,語氣甚乖,像個聽話的小男孩。
商濛濛心口波波直跳,她不再說話當先朝玄關走。走廊沒開燈,光線昏暗,她一不留神,踩到小八不知道從哪裏扒拉出來的玻璃球,腳下一滑,身體就朝一側歪了過去。
商濛濛低呼一聲,手下意識地想要扶住什麽,腰間感到一緊。
“小心。”
燕淮攬住她,而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男人溫熱的掌心隔着薄薄的一層衣料,扣在她盈盈一握的細腰上。力道不輕也不重。
但那不同于自己的溫度和落下的重量,清清楚楚滲入肌膚,沿着無數細小神經,從尾巴骨往上竄。
商濛濛半邊身子都僵了。
“沒事吧?”
男人說話間潮暖的吐息,輕輕拂過她額頭那敏感無比的肌膚,癢癢的。
商濛濛慌忙偏頭,後退兩步掙脫他的掌控。
“沒,沒事。”她倉促道。
面前男人身形一動,擡臂撐在牆上,将小女人锢在牆和自己手臂圍出的逼仄空間中。
他彎腰低頭定定地看她。
“濛濛,你還沒給我答複。”
——綿綿細雨中,燕淮撐着傘,用祈求般的聲音道:“我願意放下我的驕傲,我的自尊,我的臉面,求你賜我一個追求你的資格。”
“這次,換我追,行嗎?”
當時,自己怎麽說的?
如果沒記錯的話,她什麽也沒來得及說,就因為地震加山體滑坡,墜下山崖。
商濛濛無厘頭地想,男人這句話不會被賦予了某種神秘力量的詛咒吧?
她要說不,會不會又有什麽不可抗力的天災等着她?
短短幾秒中,商濛濛腦子裏已經不切實際跑題跑出了十萬八千裏。
而對于燕淮來說,這幾秒不啻于末日審判。
是死是活,全在她的一念間。
他甚至連呼吸都放緩了。
“濛濛,你讨厭我嗎?”
“回答我,濛濛。”
“嗯?”
商濛濛眼睫顫顫,輕輕搖頭。
“既然不讨厭,那就試試。”
“這次換我追你。”
“女王陛下,請賜我追求您的權利。”
去他媽的自尊心,沒有什麽比她更重要,他心甘情願做她的裙下之臣!
燕淮的聲線壓得很低,非常有磁性,帶着蠱惑缱.绻的味道,能勾起任何女孩子的绮麗夢想。
商濛濛一點點擡起眼簾。
往日霸道銳利,普通人輕易不敢與之對視的一雙鳳眸,在昏暗光線裏閃着溺死人的溫柔光芒。讓她仿佛身處流沙中,不由自主深陷下去。
她別開視線,盡量穩着呼吸說:“燕淮,說實話,我現在腦子很亂。破鏡真的能重圓,水過真的能無痕嗎?我不确定。我不知道自己現在對你到底是什麽感情。”
“我,我要考慮考慮。”
燕淮直起腰,“好。”
他不敢逼得太緊,能給他從死刑改到無期,就已經是極大的進步了。
防盜門關上,商濛濛站在原地出了好一會兒神,空氣中還散着淺淺的獨屬于他的味道。
她轉身看向玄關鏡中的自己。
溫膩白皙的面頰泛着豔豔桃色,好像發燒了一樣。
商濛濛用手背壓了壓。
這時,手機震了震。
狗男人:【記得反鎖門,早點休息,今日份小故事。】
後面跟着一條長語音。
商濛濛第二天天空剛泛起魚肚白就醒了。
她其實壓根沒睡幾個小時。
明明整個人困得不行,眼睛都睜不開,腦子卻清醒無比。她哀哀地叫了兩聲,用被子把自己裹成蠶蛹。
好讨厭。
為什麽,他要來招惹她!
為什麽,他要給自己出難題!
讨厭死啦!!!
直到叮當叮當的門鈴聲響起。
打開門,穿着小黑裙,踩着恨天高的向瀾風風火火走進來。
踢掉鞋子,手臂一抱,向瀾朝着商濛濛點點下巴,陰陽怪氣得哼哼兩聲,道:“說說吧,怎麽回事啊你?”
商濛濛拉着她坐在沙發上,低着頭,坐姿和小學生一樣标準,“說來話長,我也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說。”
向瀾:“先說說你為什麽智商突降非要吊死在他一棵樹上,難道這世上的男人都死絕了,就只有他一個?你就不能王八翻蓋翻出他的手掌心嗎?”
商濛:“你才王八翻蓋呢。”
向瀾:“領會精神,來,說。”
商濛濛從兩人如何在瑪麗安城堡相遇講到墜下山崖,“……我當時吓壞了,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因為我根本感覺不到疼,後來才知道是他做了人肉墊。”
向瀾嗯了一聲,“這男人還不算太渣。大難臨頭沒有只顧自己逃命,算是難得了。現在啊,公園裏劃船區一米二的水都能試出來人性來。”
“嗯?真的嗎?”
向瀾一拍大腿,“嗐,比珍珠還真。就今早新聞上說一對情侶在公園劃船,不小心船翻了,男的跑的比兔子還快,根本不管女朋友。幸好女朋友是會游泳的,驚吓過後,撲騰着站起來,發現水還不到胸口。哎哎哎,說你的事,別岔話題。”
“他全身上下都受了傷,血淋淋的,後背衣服全破了。他卻還開玩笑說他三歲的時候算過命,大師說他一生順遂,福祿壽俱全,只是125歲有道坎……”
“停!”向瀾皺眉打斷她,“小姐,我是問你為什麽吃回頭草,沒問那個狗男人撩你的具體經過!”
商濛濛眨眨眼,哦了一聲,老老實實地道:“那我沒話好說了。”
向瀾:“……?”
“行行行,反正我今天也沒工作,你就把分手以來所有的點點滴滴都講給我聽。”
一個小時後,講得口幹舌燥的商濛濛抱着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而身旁的向瀾,塗着飽和度很高的紅色口紅的嘴巴,還保持着驚訝地微張的狀态。
好半天,向瀾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要重新追你?”
“這還是那個眼高于頂,冷酷無情,只要工作不要愛情的小燕總嗎?”
“你要答應他嗎?”
商濛濛啊了一聲,“我不知道。”
向瀾伸出兩根手指捏住她的下巴,“你什麽都不要思考,就你現在最真實的想法,想還是不想,別猶豫!”
商濛濛抿抿唇,垂下眼睫。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向瀾長嘆着氣,站起身,“人生不過百年,自己開心最重要,不過這回你可拿住了,別他随便哄一哄,你就繳械投降了。”
商濛濛小聲道:“我是那樣的人嗎?”
向瀾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一樣,哈的一聲,“你是!燕淮什麽都不用做,就一句我現在給你臺階你趕緊下來,你就能巴巴地跑下去。妹妹,這回你要好好晾晾他,每個女人都是應該被寵着愛着慣着的。”
商濛濛抱着向瀾胳膊,“嗚嗚嗚,瀾,如果你是個男人,還有燕淮什麽事兒,我早就愛上你了。”
燕淮今天特別忙。
從他踏進辦公室,電話一個接着一個。各種開會、簽字、商務午餐、商務晚餐……回到酒店已經快十點了。
盡管心裏始終像有一根線扯着似的,不過他還是忍着沒打電話。
說了要給她時間考慮。
過于急躁會把她吓跑的。
從浴室出來,聽到床頭櫃上的手機在響。
在岑寂的只有他自己的呼吸聲的夜晚,燕淮聽到了仿佛天籁般直擊心底的聲音。
這手機鈴聲是他這兩百多天,再也不曾聽到的——剛談戀愛時商濛濛專門設置的獨屬于她的來電鈴聲。
燕淮眼中驟然迸出異彩,單手将扣在腦袋上的毛巾扯下來,三步并兩步奔到床前,拿起手機點了接聽。
“濛濛,是我。”
那頭無人說話。
燕淮屏住呼吸,耐心等待。
好一會兒,聽筒裏傳來一聲壓抑的抽噎聲。
她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