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二天赤虹叩響了齊幸運家的門,問他拿了凝結劑和營養劑之後就轉身離開了。
“赤虹,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不用。”赤虹吃力地拎着兩大桶凝結劑和營養劑緩步朝飛船走去。
将兩大桶東西放在地上,赤虹打開飛船門。裏面缺少了一個身影,他在門口愣了一下,然後如往常一般進廚房泡了兩杯飲品出來,放在桌上,自己喝了一杯,另一杯滿滿的靜靜的放在桌上。
飛船的角落裏堆滿了赤虹克隆出來的經過伯宜基因改造的種子,吃完飯的赤虹将一大袋種子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離開了飛船。随着他的步伐,裝種子的袋子和藍色的骨灰瓶相互碰撞。
飛船外,兩個月前種下的經過基因改造的怡冬花還亭亭地開着,還能活很久。
赤虹摸了摸和星星石顏色一樣的花瓣:“以後就叫你伯宜花吧。”他想在飛船外面種滿伯宜花,他想找點事情做。赤虹原本的生活就是圍繞着伯宜打轉的,逗弄他也好照顧他也罷,到處是屬于伯宜的痕跡。如今他的生命被硬生生地剝離了一塊,這種無事可做的讓他覺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簇擁着飛船的鮮花,伯宜還活着的話應該會很開心吧。
就在赤虹吃力地将堆在飛船附近的垃圾往旁邊搬運的時候,他聽到了隐約的空氣流動的聲音。
米娅緩慢地扇動着自己的翅膀來到了赤虹身邊。她記得蒙雲星人都特別脆弱,所以要慢慢地飛,防止翅膀帶起的風把赤虹掀翻在地上。
米娅見赤虹費力地搬着垃圾,很自然地上前将飛船周圍的垃圾一口口吸進自己的肚子裏,只留下薄薄的一層垃圾,這是種花種久了之後留下的習慣。
“這樣好了嗎?”米娅熱情地問道。
“嗯,謝謝。”赤虹走到凝結劑旁邊準備開始浸潤種子,米娅左看看右看看都沒有看到另一個蒙雲星人,好奇地問道:“赤虹,伯宜呢?”
赤虹将種子投入凝結劑的動作愣了一下:“他,死了。”
米娅因為驚訝微微張大了自己的嘴巴,看着赤虹面無表情的臉,和像是碎裂了的紅寶石一般的眼睛,米娅撲了撲自己的翅膀。
她用自己長長的嘴輕輕地在赤虹柔軟的頭發上點了點,像是一個安慰悲傷的孩子的長輩。繼而她張開了自己的嘴巴吟唱起了從來沒有聽過的旋律:“bibibibibib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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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屬于瑪希星人的頌歌,贊頌死亡的歌曲。因為瑪希星人最後的結局大都是為母星獻身,所以死亡對于瑪希星人而言是一件十分崇高的事情。
米娅還記得幼時每當星球的背後傳來屬于瑪希星人的最後一聲鳴叫的時候,星球上的所有瑪希星人都會唱起這麽一首歌。
崇敬地送別一個生命的離去。
歌詞沒有具體的含義,只是用瑪希星人的特殊的聲音唱出來的時候帶着一種莊嚴與崇敬。讓人如同置身宇宙的中心,看着宇宙中一個個星球的死亡與誕生,一個個星系的存在與消亡。億萬年過去了,如今我們靜靜地站在這裏,送別一個生命的離開。
赤虹覺得整個宇宙仿佛都在送別伯宜,又像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在靜靜地緬懷。
“米娅,謝謝你。”赤虹握緊了自己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小小的骨灰瓶,當個人的哀傷被上升到一個廣大如宇宙的層面的時候,那種原本濃得化不開的悲傷也有些被稀釋了,生死離合是宇宙中存在的一切事物之間的規律。
米娅見赤虹看起來比剛才稍微好了一點,又用自己長長的嘴點了點赤虹的頭頂溫柔地安慰着他。
“赤虹,你能來鳴磊這裏一趟嗎?”幻略帶一些歉意的聲音在赤虹的腦海中響了起來。
鳴磊作為一個反映慢半拍的傻大個,在将腳邊的花作為保護的對象之後就一直呆呆地保護着,所以那天在赤虹一言不發地将鳴磊腳邊的怡冬花攔腰折走的時候,鳴磊生氣了。幻還來不及通過意識阻止鳴磊的行為,鳴磊就伸出結實的石臂掃了赤虹一下,将他撞倒在了地上。
赤虹倒地的時候還緊緊地護着懷裏的怡冬花,然後又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迅速跑回了飛船。幻控制了鳴磊和他解釋清楚赤虹摘取怡冬花的原因之後,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和赤虹道歉。
幻的話讓赤虹摸了摸自己肚子上的原本被鳴磊掃出來的大塊傷痕,還好不嚴重,那天回到飛船後趁着幫伯宜泡藥的功夫他已經緊急處理過了。他也沒有将這件事放在心裏上,畢竟他知道石坦星人連話都說不清楚,做出這樣的行為只是應激反應而已。
鳴磊腳下一個多月前播種的怡冬花正在盛開,陪着赤虹過來的米娅開心地在花海裏上蹿下跳的,時不時把自己整只海豚都埋進花海之中,像是只在海面上穿梭的海豚。
逆着花海來到鳴磊腳下的赤虹面無表情地擡頭看着飄在鳴磊頭上的幻,卻沒想到下一刻鳴磊緩緩地擡起了手。
粗犷嶙峋的手臂,在隐約能看出五指的位置上平平地放着一朵摘下來的怡冬花。
大概是因為摘花人的手勁太大了,怡冬花的花莖已經被折得一塌糊塗,像是被藥杵杵過一樣。花瓣處也缺了一個角,看起來有些殘缺的怡冬花被放在鳴磊的手中緩緩地送到了赤虹的面前。
“對不起,花,送你,笑。”鳴磊費勁地表達着自己的意思,他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力道摘了一朵怡冬花下來想要送給赤虹作為賠罪的禮物。
鳴磊希望赤虹可以原諒自己那天的錯誤,也希望赤虹可以笑一笑。
幻說赤虹最近不開心,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笑了。
赤虹看着靜靜地躺在鳴磊掌心的殘損的怡冬花,心裏突然産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蒙雲星人自以為比其他生物都要了解石坦星人,可是他們似乎從來不知道,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下,石坦星人也會做一些事情。
石坦星人只是笨重而不會表達,他們擁有自己獨立而完整的意識。
赤虹緩緩地擡起了自己的手,從鳴磊的掌心裏取下了這朵殘損的花。這朵怡冬花沒有芬芳的氣息,只有因為莖葉被壓壞而透露出來的清新的草木味道。
見赤虹願意接受自己摘下來的花,鳴磊開心地吼了一聲,幻也松了一口氣緩緩地從鳴磊的頭上飄了下來。這幾天他其實也內疚于自己當時沒有反應過來,沒有第一時間阻止鳴磊的慣性活動。
赤虹站在鳴磊的腳下看着這片怡冬花的花海和在花海中撲騰地米娅的身影,突然想到了一個多月前衆人一起種花時候的情形。
那時候很熱鬧,熱鬧到光是想起來就讓赤虹覺得心裏不再那麽空了。
直到伯宜離開後他才感覺到,原來先前的幾十年,無論出于何種目的,他的生命裏只有伯宜一個人。伯宜離開後的一個月,他的生命也像是被帶走了一半。
如今被簇擁的感覺,讓赤虹覺得因為伯宜的離開而空蕩的心髒被漸漸填補起來了,雖然不是最契合的形狀,但也不像原來那樣會被一陣風吹成灰燼了。
“幻,幫我聯系一下齊幸運,我們一起種花吧。”
“好。”
齊幸運和奧格威拿着花灑和剩餘的種子來到鳴磊腳下的時候,赤虹正微微彎腰往米娅吸出來的地方撒着種子,雖然臉上依舊面無表情,精神卻比之前好了不少。
如今鳴磊腳下的地方基本都被種滿了花,衆人用一下午的時間将花一直種到了羅爾羅所在的地方,羅爾羅蛋身上的花紋還在流轉,像是萬花筒一樣,粗糙和精細的兩種花紋不停地融合交織,像是永遠沒有盡頭一般。
死亡中盛開的花朵,有人打破了宿世的詛咒。
赤虹看着靜靜地伫立在蛋盒中的羅爾羅,想到了那天解言的時候羅爾羅說的話:“在我的預言裏,伯宜會死,但是與此同時蒙雲星人的一直以來的命運也會由此得到一個轉機。”
說完解言之後羅爾羅一直在道歉,像是沒有預言出一個好的結果是他的錯誤一樣。
現在看來,所謂的蒙雲星人命運的轉機就是他了吧,赤虹想着。
命運與預言這種東西真的很神奇。每一個預言都像是一個結果,但又像是一個原因,冥冥之中相輔相成,成了最後的命運。
種完花赤虹回到了房間,将桌上放着的已經冷卻了的食物一飲而盡。
齊幸運回到家後又開始批量生産起了營養劑和凝結劑,前幾天做出來的營養劑和凝結劑差不多都用完了,種子也全都撒完了,赤虹說他回去之後會再克隆一些伯宜花的種子出來。
擁有漫長的生長期,同時有擁有長久的盛放時間的花,叫伯宜花。
從研究室的窗口向外看去,大片的垃圾已經消失不見了,雖然一直說着要離開垃圾星,但這是齊幸運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感覺到要離開的事實。他原本以為将垃圾星種滿鮮花這種看起來遙不可及的事情會花費他一兩年的時間,卻沒想到,突然之間要離開了。
奧格威靜靜地陪齊幸運看着窗外的景色,青綠色的天空中投射出光的縫隙又一點點被昏暗侵占,窗外的景色已經漸漸看不明晰了。
齊幸運轉過身來,沖奧格威張開了自己的手臂:“奧格威,抱。”
奧格威配合地将齊幸運摟到了自己的懷裏,最近齊幸運在學着一點點依賴奧格威,擁抱成了他們最常用的交流方式。
齊幸運輕車熟路地在奧格威的懷裏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将臉靠在奧格威的胸膛上。奧格威他也很自然地一手摟住了齊幸運的腰,一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将齊幸運整個人都護進自己的懷裏。
“奧格威,一想到馬上就要離開垃圾星了我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喜歡這裏?”
每次奧格威說話的時候,胸膛産生的震動感總讓齊幸運覺得很安心很舒服:“嗯,垃圾星給人的感覺□□心了。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有你和幻在的緣故。”
奧格威看着齊幸運仰着頭看向自己的晶亮的眼睛,護着他肩膀的手摸了摸他柔軟的頭發。
厚實的手掌溫柔地撫摸自己頭頂的感覺,讓齊幸運覺得很舒服,同時也有些難耐。他緊張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小聲開口道:“奧格威,你現在是我男朋友,所以可以随時親我。”
“嗯,我知道了。”像是收獲了一個新的知識一樣,活學活用的奧格威盯着齊幸運因為剛咬過而帶着一點齒印的嘴唇,沉聲開口道:“那我可以吻你嗎?”
齊幸運又下意識的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有些倉皇地說道:“當,當然可以,下次別問了!”
行動能力一流的奧格威在齊幸運說出肯定答案的時候就低下頭吻住了齊幸運的嘴唇,還親了到了齊幸運出門滋潤嘴唇卻還來不及躲回去的舌尖。
兩個人嘴唇相貼,四目相對。
看着奧格威墨綠色的眼睛裏滿滿都是自己,齊幸運覺得自己剛才被親到的舌尖像是舔了蜂蜜一樣,一股股地泛着甜味。
他試探性地伸出了自己的舌尖,舔了一下奧格威的嘴唇,想讓他也嘗嘗自己舌尖那種甜滋滋的感覺。
奧格威微微張開自己的嘴唇将齊幸運過來試探的舌尖放了進來,在大致了解了接吻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之後奧格威深深地吻住了齊幸運,抱住了他的腰将他緊緊地貼向自己,鎖住了齊幸運的後路。
原本過來串門送蜂蜜的齊幸運的舌頭被困住了,任由奧格威的唇舌肆意撥弄,這是齊幸運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感受奧格威強硬鐵血的一面,讓他覺得雙腳發軟。
吻畢,齊幸運氣喘籲籲地靠在奧格威的懷裏喘氣,奧格威的呼吸也有些混亂,原本困住齊幸運的手正溫柔地拍着齊幸運的背替他順氣。
齊幸運摸了摸自己濕潤發熱的嘴唇,第一次覺得:原來談戀愛這麽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