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者的花

第40章

後續幾天，伯宜花的種子一路被播撒到了齊幸運家門口又一路被播撒到了伯宜的飛船門口，一直蔓延到齊幸運給自己劃分的垃圾場。

站在垃圾場的旁邊向遠處望去，除了一些表面平坦的垃圾被留下作為行走的通道，垃圾星上已經沒有大件垃圾了。先前被齊幸運規劃出來的地方成了真正的垃圾場。

表面已經變成深紫色的米娅正懶洋洋地躺在垃圾堆上甩動着自己的小尾巴，像是擊打架子鼓一樣擊打着自己身下的鐵板，發出清脆的響聲，遠遠地能一直傳到鳴磊的耳邊。

在有節奏的金屬聲中，赤虹環視着周圍的場景，他路過了很多星球，留下的痕跡卻很少，垃圾星是第一顆讓他留下如此多痕跡的星球。

“齊幸運，等花全部開放的那一天，我們再離開吧。”

齊幸運鄭重地點了點頭，等花全部開放的那一天再離開，這樣以後想起垃圾星的時候就會想到一片無邊無際的花海了吧。

仰頭看着米娅紫色的身影惬意地躺在垃圾堆上，齊幸運問道：“米娅，等垃圾星上的垃圾都吃完後，你要去做什麽？”

米娅從垃圾堆上撲棱着翅膀飛了起來，打了個嗝說道：“照理說吃飽了我就應該去找死了，但是我搜集物資的速度好像比其他的族人快了很多，所以我決定先去□□！讓見過我的雄性瑪希星人都繁衍出後代來！”

米娅在垃圾堆上抒發着自己的雄心壯志，齊幸運簡直哭笑不得，但是他突然想到，他們離開了，米娅也要離開了，幻會不會很孤獨？

回去的路上，齊幸運和奧格威說了一聲，然後獨自來到了鳴磊的腳下。

垃圾星沒有風雨，鳴磊腳上那朵畫上去的花還和原來一樣豔麗，齊幸運坐下來靠在鳴磊的腳邊，堅硬的石頭硌得他有些背疼，讓他不由開始懷念起奧格威的懷抱。

“齊幸運，你過來就是來秀恩愛的嗎？”幻看着僅僅分開一會兒就滿腦子奧格威的齊幸運憤憤地從鳴磊的頭頂上墜落了下來，在齊幸運的鼻尖蹭了蹭，惹得他打了個噴嚏。

“阿嚏，幻我錯了，饒命。”齊幸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将調皮搗蛋的花瓣捧到了自己的手裏。

幻乖乖地操縱着花瓣聚攏在齊幸運的手中，靜靜地躺在他溫熱的掌心上。

“幻，我們要離開了。”

“嗯。”

“......你要和我們一起去地球或者蒙雲星看看嗎？”

“不了，我要陪着鳴磊。”

齊幸運溫柔地輕撫着掌心的花瓣，像是在撫摸一個小毛孩柔軟的頭發，兩個人都靜靜地沒有說話，倒是鳴磊湊熱鬧的吼了一聲：“吼！”

幻的幾片花瓣從齊幸運的指縫見飛出，飛得高高地看着周圍的一片景色，近處的怡冬花已經謝了，花謝之後落下的種子被他操縱着風送到了星球還沒來得及播種的各個角落。遠處伯宜花的種子正靜靜地躲在底下，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成長着。

“齊幸運，你不用擔心我。對于我來說獨處已經成了生命的一部分，在鳴磊來之前我已經寂寞了無數年，時間久到快忘了自己的名字。

和你們的相聚也只是我漫長的生命中的一部分，對于你們人類而言就像是一個惬意的午後，會懷念卻沒有太大的影響，所以放心的離開吧。”

幻緩緩地說道，眼前飛速略過與齊幸運相處的點點滴滴，剛來垃圾時候緊張話痨的齊幸運，收到奧格威這份禮物時滿臉驚慌的齊幸運，想要在星球種滿鮮花的齊幸運，這些記憶在幻的意識中一絲一毫都沒有褪色，它記得衆人相處的每一個細節。

也許在漫長的生命中他不會再遇到這樣惬意的午後，但是他可以經常和鳴磊一起回憶，或許在哪一天在他回憶的時候，齊幸運會回來看看，這樣他就又擁有了一個惬意的午後。

齊幸運體會到了幻言語之中的平靜，但是與此同時他也知道這種平靜只是因為幻習慣了孤獨并不代表着幻願意孤獨。

回到房子的齊幸運看着靜靜地坐在門口的沙發上等自己回來的奧格威，上前和他并肩而坐。

“奧格威，孤獨的時候你會幹什麽？”齊幸運眨着眼睛問道，齊幸運在地球上的時候很少會覺得孤獨，因為他總是有阿丁陪在自己的身邊。

奧格威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單機演練模拟軍事對戰。”沒有豐富情感的奧格威沒有體會過孤獨是什麽感覺，所以自動将齊幸運說的孤獨理解成了一個人獨處無聊的時候會幹什麽。

聽到奧格威的答案齊幸運的眼睛亮了一下，離開垃圾星之前他或許還可以為幻做些事情。

齊幸運從沙發上站起來，沖奧格威敬了個不怎麽标準的軍姿：“長官，我請求今天晚上熬夜待在研究室裏研究幾樣東西，請長官批準。”

奧格威在垃圾星上依舊保持着軍隊的作息，連帶着齊幸運也養成了良好的作息習慣，基本沒有在研究室熬夜研究過了。

“嗯。”奧格威點了點頭表示同意，然後擡手握住了齊幸運的手糾正了他的敬禮姿勢。齊幸運側着頭看着奧格威一本正經地調整自己手的形狀和位置，忍不住維持着手的動作歪着頭親了一口奧格威臉。

奧格威頓了一下，然後抓着齊幸運敬禮的手示意他放下：“敬禮的時候不要嬉鬧。”

看着奧格威嚴肅認真的表情，齊幸運配合的點點頭：“對不起，長官，下次不會了。”

奧格威在垃圾星上的言行就像是他告白時所說的一樣，一直全方位的照顧着齊幸運，給了他一份毫無雜質的愛。

在和軍隊相關的方面奧格威總是特別嚴格，齊幸運也願意尊重他的原則。

看見齊幸運認真地沖自己保證，棕色的眼睛裏透露着理解和一絲絲的歉意，奧格威忍不住低頭吻住了齊幸運的眼睛。

奧格威原本覺得生活中是沒有所謂的幸運與不幸運的，生活由時間構成，每個時間都會被安排一件事。所有的事情都像是下達的任務一樣，總會發生總要完成，缺少其中的一件事就會有另一件事來填補這個空白。

這是他第一次慶幸，遇見齊幸運這件事發生了，沒有被其他的事情取代。遇見齊幸運是他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

晚上十一點，齊幸運在研究室一邊打着哈欠一邊敲擊着超級電腦的鍵盤編寫着程序。隔壁金屬房子裏，阿丁整個機器人都縮在宙斯的懷裏，顯示屏上飄着zzz的符號，宙斯的金屬手臂牢牢地護着懷裏的阿丁。

仰躺着的奧格威透過沒有玻璃的窗戶看着青綠色和黑色交織在一起的天空，房間裏沒有一點聲音，床上也是空空的。平時這個時候耳邊會有淺淺的屬于齊幸運的呼吸聲，奧格威往往會聽着齊幸運的呼吸聲入睡。

今晚陡然失去屬于齊幸運的聲音之後，他竟然覺得有些難以入眠。明明知道齊幸運就在隔壁，也知道不會有任何危險發生，但就是莫名地難以入眠。

房間裏只是少了一個齊幸運，奧格威卻覺得整個房間都像是空了一樣，只剩下了自己。

這就是孤獨的感覺嗎？

奧格威從睡袋裏鑽了出來，靜默地在房間裏站了一會兒，然後從衣櫃裏拿了件外套出門進了研究室。

研究室裏齊幸運有些木然地敲打着鍵盤，聽着有規律的鍵盤敲擊的聲音在自己的耳邊響起，忍不住覺得更困了。他擡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下一刻一件外套輕輕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唔，奧格威，你還沒有睡嗎？”齊幸運一邊伸懶腰一邊又打了個哈欠。

“困就去睡。”

“很快就好了。”奧格威站在自己背後陪着自己的感覺，讓齊幸運頓時精神煥發，編寫代碼速度都加快了不少。奧格威見齊幸運重新打起了精神的樣子拉了根椅子坐在了他旁邊。

窗外依舊是青綠色與黑色交織在一起的天空，但是內心似乎缺了一塊的角落被齊幸運敲打鍵盤的聲音填滿了，奧格威靜靜地坐在齊幸運的身邊。

齊幸運在打完最後一行代碼等着進度條加載的時候，轉頭看了奧格威一眼。奧格威正看着他，臉上沒有一絲的困倦，對于他而言看着齊幸運忙碌并不是一件無聊的事情。

倒是齊幸運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厚着臉皮問道：“奧格威，是不是我不在你睡不着？”在相處之中齊幸運發現奧格威就是一個問答機，自己不提問奧格威就不會主動回答，更別提說一些甜蜜的話。

“嗯。”奧格威毫不掩飾地點點頭：“我知道孤獨是什麽感覺了。下午的答案不對，我孤獨的時候會想來找你。”

但與此同時，奧格威回答的時候又特別的坦誠，坦誠到偶爾流露出來的心意會讓齊幸運覺得自己像是被泡在蜜罐子裏一樣。

齊幸運忍不住抱住了他，把臉埋在了奧格威的脖頸處擋住了自己想笑又想哭的表情：“奧格威。”

“嗯？”

“奧格威。”

“我在。”

“我好困，走不動了，抱我回房間好不好。”

“嗯。”

奧格威穩穩地打橫抱起了齊幸運，原本在地球的時候齊幸運因為缺乏鍛煉體虛，身上的肉白白軟軟的。如今在垃圾星上鍛煉過一段時間之後，身上的肉已經有了一點韌勁，整個人剛好契合奧格威堅硬的懷抱。

齊幸運靜靜地待在奧格威的懷裏，平複着自己的心跳。對于齊幸運而言，讓別人抱自己回房間是一個無理的要求。但奧格威在孤獨的時候需要他這個認知，讓齊幸運忍不住想要更大膽一些。

他對于奧格威而言是個有意義的人，真好。

齊·蝸牛·幸運伸出的觸角感受到了奧格威給予的名為愛的空氣，這種空氣很溫暖也不會突然收回，讓齊·蝸牛·幸運忍不住想從讨人喜歡的五顏六色的殼裏鑽出來，用真實的自己，赤|裸裸地感受一下被溫暖包圍的感覺。

因為很久沒熬夜過了，齊幸運一覺睡到了将近九點，奧格威也沒有喊他起床。

齊幸運揉着眼睛出門的時候，奧格威正在和宙斯讨論着回地球之後的後續計劃。

見他們讨論得認真齊幸運也沒有上前打擾，進了研究室看着電腦屏幕上已經加載完的進度條興奮地在腦海中呼叫着幻。

“幻，我給你準備了一個驚喜！”

“嗯，什麽驚喜？”

齊幸運用鼠标點開了桌面一個花朵形狀的軟件興致勃勃地朝幻介紹着：“我整合了電腦裏原來所有的游戲，放在這個軟件裏，并且改寫了部分游戲的操作程序，現在所有的操作都可以用鼠标進行。下次你覺得無聊的時候就可以用氣流推動鼠标來玩游戲。”

說着說着齊幸運還蹲下來檢查了一下剩餘的能量：“剩餘的能量應該足夠支撐電腦運行一年半左右，我會争取在一年半之後回來！”

齊幸運一邊說一遍在心裏打算着下次回垃圾星要帶的東西：“之前看到一半的電視劇應該已經更新完了，我會帶來的。這麽說來除了能源我還要帶播放器和一些其他的影片和書籍資源過來。”

幻靜靜地看着齊幸運打算着下次來要給自己帶的東西，藍色的花瓣款款從鳴磊的頭上飄了下來，來到研究室包裹住了齊幸運，像是給了他一個擁抱。

游戲很吸引幻，但更吸引幻的是齊幸運的承諾。一年半對于他漫長的生命而言十分短暫，只要經過短短的一年半就能重新遇見齊幸運，真好。

“我會好好玩游戲等你回來的。”幻開心地說道，讓人想起十五六歲的網瘾少年，讓齊幸運也忍不住想笑。

“好。來的時候記得帶榴蓮和臭豆腐過來，我想試試看你說的奇怪的味道。”想到能重新相遇，幻也來了精神，開始想着自己還對地球上的什麽東西感興趣。

“好，我還會帶火鍋過來，讓你嘗嘗各種東西。”

兩個月間齊幸運和幻想了很多要從地球帶來的東西，幻甚至變得漸漸期待起了分離，因為分離之後才能有下一次的相遇啊。

兩個月後，垃圾星上的伯宜花都開了。

齊幸運離開的時候和來時一樣，手上拎着一個手提箱，阿丁和宙斯的芯片連同羅爾羅的蛋一起已經被收納進去了。畢竟不知道赤虹會帶着他們降落到地球的哪個角落，帶着兩個笨重的機器人并不方便。

房間外，除了當初種花時留下的主通道，整個垃圾星都已經變成了伯宜花的花海。豔麗如驕陽的黃色的伯宜花燦爛地開着，驕傲地注視着衆人，光是看一眼就讓人覺得蓬勃的生機撲面而來。

不遠處，被花海包圍的飛船門緩緩打開，赤虹面無表情地沖他們招了招手，示意他們上飛船了。

齊幸運深深地看了一眼周圍如仙境一般的花海，想要把這場景刻在眼底。

奧格威擡手拉住了齊幸運的手，與他十指相扣，兩個人緩步進入了飛船之中。這不是他們的第一次進入蒙雲星人的飛船，但卻莫名有了一種陌生之感。

赤虹進入了駕駛艙，飛船周圍漸漸升起了防禦系統，齊幸運站在窗邊看着飛船底下的景色，深紫色的米娅擺動着尾巴和他們道別。

遠處鳴磊高高地舉起了自己的石頭手臂沖他們揮手。

窗玻璃外翩飛着藍色的花瓣，幻貼在飛船的窗戶上靜靜地送齊幸運離開。

燃料艙引燃後飛船直直地向上推進，産生的氣流吹得垃圾星上的花海翻湧起來，像是被風拂過的花園。

齊幸運看着窗戶外越變越小的米娅和鳴磊，周圍的顏色也由透明的空氣變成了一層淡淡的青綠色，齊幸運沖着窗外還固執地黏在飛船周圍的幻揮了揮手：“幻，再見。”

“齊幸運，再見。”

作者有話要說：

幻再見，鳴磊再見，米娅再見，垃圾星再見。地球，你好！

地球上的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