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伯宜之前交給齊幸運的一麻袋種子足夠齊幸運将花一直從鳴磊的腳下種到自家門口,等到兩個月後這些怡冬花開放之後便又會有許多種子。到時候只要幻再造一陣風,将這些種子吹向星球的各個角落就好了。
垃圾星上的一群生物過上了農夫一般的生活。
每天包工頭幻都會指揮着米·鋤頭·娅開墾着荒蕪的垃圾星,按照他的設計圖紙吸出一個個窟窿眼。齊·播種機·幸運和奧·施肥·格威跟在後面将種子撒入垃圾星的每一寸土地。
放勞動號子的阿丁和宙斯旁邊站立着時不時激動地吼兩聲的鳴磊充當的是啦啦隊的角色。
伯宜和赤虹則在旁邊站着像是兩個看風景的監工,齊幸運怕進化中的羅爾羅覺得寂寞索性每天也把他抱過來放在旁邊讓他感受一下熱鬧的氛圍。
垃圾星在鮮花開放之前就充滿了生機。
藍色花瓣高高地飄在空中指揮着米娅工作,同時牢牢地将這副場景刻進了自己的意識體之中。
齊幸運将最後一顆種子撒完,拍了拍自己的手,轉身去看這幾天的勞動成果。
像是垃圾星版的愚公移山,大片的垃圾山都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不見了,入眼之處是一片平坦和像是月球坑一樣的金色花壇。兩個月後怡冬花就會直直地生長起來,亭亭地立在那裏,遮掩住底下殘損的垃圾,原本一片荒蕪的景象将被一片花海取代。
齊幸運從來沒有幻想過自己能創造奇跡,但是看着眼前的場景,卻讓他恍惚間覺得奇跡降臨了:“奧格威,宇宙真神奇對吧。”
“嗯。”奧格威和往常一樣沉默寡言。
齊幸運聽着他的回答撲哧一下笑了出來:“我後悔了,回地球之後我不當幼教了。我要研究一下資源循環利用的問題,我可不希望我們辛辛苦苦種出來的花被垃圾壓壞。”
“嗯。”奧格威不會否定齊幸運的任何決定,齊幸運想做那他就會想辦法。
齊幸運轉頭看向奧格威墨綠色的眼睛,常人肯定會覺得奧格威每次都只回答一個字十分敷衍。但是他知道無論自己開玩笑與否,奧格威的每一次回答都很認真,像是翡翠一樣的眼睛裏是名為奧格威的情緒和自己的倒影。
“奧格威,你說今天伯宜和赤虹為什麽沒有來?”齊幸運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開了自己的視線。
這幾天他還有種不真實感,和奧格威的相處模式并沒有随着兩人關系的變化而變化,他恍惚間都要懷疑起那個晚上的告白是不是真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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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格威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的不知道:“要去看看嗎?”
“嗯,我們去看看吧,順便帶上麻将,伯宜還挺喜歡打麻将的。”齊幸運提議道,奧格威一如既往地點點頭。
齊幸運和奧格威拿着麻将敲響飛船大門的時候,來開門的是赤虹,他的臉上帶着一絲悲戚,讓齊幸運升氣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們跟在赤虹的身後進了飛船,來到了一間他們從未來過的房間。
這間大概是蒙雲星人的卧室,卧室內的布置和外面充滿金屬色澤的飛船裝飾不同,到處都是溫柔素淨的顏色。米色的窗簾,淺色的沙發,淺藍的床單。床的形狀和地球有所不同,大概是更符合蒙雲星人的人體工學。
床上躺着伯宜,他的臉色白得像是一張未經着色的紙,沒有一點生機,紅寶石一般的眼睛泛着病态的水光,像是一塊即将碎裂的寶石,裂紋處泛着細碎的光。
看見他們進來,伯宜有些艱難地從床上坐起來,在赤虹的幫助下無力地靠在豎起來的枕頭上,臉上是如往常一般的微笑只是顯得有些無力。
齊幸運放低了自己的聲音,像是怕驚擾到伯宜一般:“伯宜你......”
接下去的話齊幸運沒辦法說出口,即便幻之前已經寬慰過他,但是任他怎麽将伯宜當成地球上垂垂老矣的病人,依舊無法坦然地面對即将到來的死亡。
伯宜看着齊幸運向來溫暖的棕色眼睛裏因為自己流露出來的悲傷,忍不住笑得更溫柔了:“齊幸運,不要難過,我不是個好人。”
他願意醫治奧格威是為了研究地球人的身體構造,他願意參加星際交流大會是為了套取其他星球生命能長存的方式,他願意教齊幸運如何追人是為了向赤虹揭露當初的真相,他願意研究怡冬花是因為羅爾羅的預言中帶有花字,他以為這會是一個突破口。
他不是一個好人,他只是一個凡事只為自己的蒙雲星人而已。
伯宜透過拉開的米色窗簾看向窗外,飛船的卧室距離地面太遙遠了,他看不見現在那顆飛船旁邊冒頭的綠芽長得如何:“可惜,我好像沒有辦法看到盛開的花了。”
赤虹突然站起來匆匆向外走去:“等我一下。”
房間裏伯宜望着窗外,飛船外的空地上掠過了赤虹飛奔的身影,他氣喘籲籲地朝前方跑去,身影一點點消失在伯宜的視線中。
直到看不見了,伯宜才收回了自己的視線,轉頭看向靜靜地立在床邊的齊幸運和他身後的奧格威。
他輕輕笑了笑,開口道:“齊幸運,你們是在一起了嗎?”泛着水光的眼神中夾雜着一絲絲戲谑為他的病容增添了一絲活力。齊幸運轉頭看了一眼奧格威,點了點頭。
雖然很沒有真實感,但是自己确實和奧格威在一起了。
伯宜看着他們之間的互動,也捕捉到了齊幸運眼中閃過的一絲迷茫,微微笑了笑,沖齊幸運招了招手示意他将耳朵湊過來:“要我教你怎麽談戀愛嗎?這次是真的教你一點小訣竅。”
齊幸運估摸着伯宜這麽輕的聲音奧格威也聽不見,便小幅度地點了點頭。伯宜附在他耳邊輕聲說道:“談戀愛其實很簡單,只要你愛他,自然而然就有很多想和他一起做的事情。然後遵循自己的心意去做那些事就夠了。”
想做的事情?
齊幸運想到了那天跑步時自己拉着奧格威的手,這是和奧格威确定關系以來讓他最有戀愛感的事情了,所以談戀愛要這麽談嗎?
齊幸運若有所覺得點點頭,伯宜看着他似乎放松了一點的樣子,微微彎起了眼睛笑了笑。
突然伯宜又開始咳嗽了起來,奧格威下意識地将近距離站在伯宜身邊的齊幸運拉到了自己的懷裏。
伯宜一邊咳一邊笑:“咳咳,不要擔心,咳咳咳,這是天生的病,不會傳染,咳咳。”
此時赤虹正好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聽見伯宜的咳嗽聲,他将自己手裏緊緊攥着東西塞到了伯宜手中,然後轉身去廚房泡藥劑了。
赤虹出門之後拿回來的是一朵怡冬花。
一朵剛剛盛放的,顏色像是星星石的怡冬花。
這是赤虹跑到鳴磊的腳下摘來的。伯宜看着手中開得燦爛的怡冬花,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手撫摸了一下展開的黃色花瓣,柔軟而芬芳,是蒙雲星上不曾有過的生命。
可惜自己看不到這樣的花海了。
伯宜動作輕緩地将怡冬花放在了自己的胸前,擡頭看着齊幸運微笑着感嘆道:“齊幸運,命運果然很神奇。
因為自己的生命短暫,所以我想讓怡冬花開得久一點。只是沒想到陪我走過生命最後一程的卻不是那片能開放半個月的花海,而是最初只能活七天的花。”
伯宜臉上無力的笑容讓齊幸運不知道該怎麽回應這種巧合與生命,泡了藥的赤虹匆匆地将藥端過來喂伯宜喝下,伯宜趕走了齊幸運和奧格威。
“最後的時間,讓我好好和赤虹呆在一起吧。”
齊幸運離開後送來了養護鮮花的營養劑,但被人攔腰折斷的怡冬花還是沒有開滿一個星期。
三天後,怡冬花謝了。
三天後,伯宜死了。
他靜靜地在赤虹的懷裏閉上了眼睛,嘴角帶着微笑,與赤虹十指相扣,離開前對赤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別難過,我不是好人。”
他與赤虹之間的愛情因為開始欺騙,此生就是一個死局,唯有死亡才能解開。
赤虹靜靜地抱着伯宜坐在床邊,沒有哭,機械地眨着眼睛像是在思考又像是一具失去靈魂的軀體。他沒有将伯宜的死訊告訴任何人,他靜靜地待在飛船裏,一日三餐照常進行,嘴巴卻一直沒有張開,飛船裏已經沒有了他想說話的對象。
一個月後,飛船外的怡冬花盛開了。
飛船外的黃色怡冬花,像是永恒的星星石,沒有風,就這麽靜靜地立在那裏。從卧室的窗戶向外看去只能看到星星點點的黃色,一眨眼就會不見,隐約間還可以看見一些屬于莖葉的綠意。
赤虹看着那幾朵小小的怡冬花,終于打開了飛船的艙門,推了一把輪椅出來,還是齊幸運當初替他們做的那一把。輪椅的座位上放着被做成标本的枯萎的怡冬花,赤虹摸了摸自己脖子上藍色的骨灰瓶。
齊幸運和奧格威每天都會來飛船周圍,看看赤虹與伯宜是否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今天卻是一個月以來他們第一次看到飛船的艙門打開。
看着空空的輪椅和赤虹面無表情的臉,齊幸運張了張嘴沒有說出一句話,一滴眼淚卻悄然滑落。
赤虹看見他們,又移開了自己的視線。他看着坐在輪椅上枯萎的怡冬花的标本,開口道:“奧格威,麻煩你和我過來一下。”
此時的赤虹似乎和平時有了些不一樣的地方。
齊幸運見奧格威點了點,便上前接過赤虹手中的輪椅,推着空空蕩蕩的輪椅向開放的怡冬花走去。
走到另一邊的赤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挺拔的奧格威,沉聲開口道:“奧格威,你的身份好像不一般。在你們人類社會中,你有多大的發言權,對于終止戰争的把握有多大?”
将近一個月沒有開口說話的赤虹聲音有些低沉,不複往日的精神帶着一種陌生之感。
奧格威天生的直覺讓他覺得赤虹變了,他斟酌着自己的語句說道:“戰争的終止要靠三方權利的投票和宙斯最終的決定,我能做的只有呼籲停止戰争或者代表三方中的一方。”
赤虹繼續問到:“那麽如果蒙雲星主動要求談和,和平談判的幾率有多少呢?”
“百分之七十。”在現行的社會輿論規則下,主戰派雖然占據主導地位但是在外星文明投降之後想繼續進行戰争是有悖倫常的。
赤虹了然地點了點頭:“剩下的百分之三十是因為蒙雲星在戰争中處于劣勢地位嗎?你們地球人好像也不是那麽熱愛和平。”
奧格威看着赤虹和往日看起來完全不同的沉穩模樣有些警惕地皺起了自己的眉,僅僅是愛人的死亡就能給赤虹的性格帶來這麽大的變化嗎?
“你想做什麽?”
“當然是要和平。”赤虹随意地說道,似乎對于他而言讓蒙雲星主動談和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奧格威愈發有些看不懂眼前的赤虹,但他直覺如今的赤虹如果出現在戰場上是一件對于人類來說很危險的事情。
赤虹看着奧格威全身呈現出了捕獵者的氣息卻絲毫沒有退卻:“你放心,我不會對地球出手,我想要的只是蒙雲星出于和平環境之中。只有和平,蒙雲星上的科技才能迅速的發展,我們的先天病才有被醫治好的可能。”
奧格威沉穩地打量着赤虹此時的表現,赤虹的從容不怕讓他無法将之前的赤虹與現在的他聯系在一起:“你是高智力等級的蒙雲星人?”
赤虹一點都不驚訝奧格威能猜出自己的身份,他點了點頭:“是的,當初兩個高智力等級的生殖細胞在我身上真正的變異結果并不是我變成了一個智力普通的人,而是我同時擁有健康的身體和極高的智力水平。”
奧格威雖然面上不顯但是內心受到了極大的震驚,要不是赤虹如今主動在自己面前暴露不尋常之處,他根本沒有辦法察覺到赤虹是一個高智力等級的蒙雲星人:“伯宜知道這件事嗎?”
奧格威的問話讓赤虹的臉一閃而過一絲異色,他低頭摸了摸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小骨灰瓶:“他不知道。”
伯宜不知道自己的真實的智力等級;不知道早就看透了他的攻心計劃,故意引導着他在自己面前裝柔弱;
伯宜不知道離開蒙雲星不是為了他,而是因為自己想走而已;伯宜不知道那顆星星石是自己故意弄丢的,原因,大概是因為漫長的宇宙旅行讓自己覺得有些無趣吧。
伯宜不知道,其實他才是個真正的壞人。
“為什麽僞裝?”
“伯宜不想當醫生,而我不想當試驗品。我自有意識以來就知道,像我這種異類一旦暴露終其一生就是在醫院裏被人研究的下場,裝病人難,裝傻子還不容易嗎?”
對于赤虹這種擁有極高智力水平的人而言,做所有的事情都是輕而易舉的,但是這種輕而易舉并不意味着他擁有和整個社會對抗的能力,所以他選擇從小僞裝成一個智力普通的蒙雲星人,自由自在地過一生。
“那為什麽你又要回去?”奧格威作為一個鐵血的軍人對別人的感情并不感興趣也無法理解赤虹終其一生都在欺騙伯宜的行為。
“就當我良心發現吧。”赤虹不相信蒙雲星只有自己一個異類,在歷史上一定還有幾個像他一樣的擁有極高的智力水平同時身體健康的蒙雲星人。
但是沒有人願意暴露自己,誰也不想讓自己原本短暫的生命被肢解在醫院中。
一個月間,赤虹作為一個極其務實的人,卻忍不住在不停地幻想:如果當初有一個像他一樣的蒙雲星人站出來,那麽蒙雲星人的先天病是不是早就能有治好的可能,伯宜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死。
裝傻是有壞處的,那就是真的會變傻。
最近十幾年他已經分不清自己是那個睿智而冷漠的赤虹還是那個傻傻地愛着伯宜的赤虹了。
赤虹知道伯宜在死前借教導齊幸運的機會對自己說出真相的原因,無非是想讓自己愛上真正的他。
你看,蒙雲星人多貪婪啊,死前都幻想着擁有一份真實的屬于自己的愛情。
而他騙了伯宜一輩子,不過是因為知道伯宜最讨厭欺騙,他害怕會失去伯宜的愛。
你看,蒙雲星人多貪婪啊。
作者有話要說:
不虐吧......我覺得,不虐啊......你們想,要是赤虹不喜歡伯宜才虐,對吧?!
寄刀片的請等等,等我先開個鐵匠鋪,別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