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者的花

第13章

齊幸運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肚子上還掖着被子。

阿丁正在角落裏充電，飄着zzz的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是中午十二點。齊幸運伸了個懶腰，從床上爬起來。剛準備出門，看見了地上疊得整整齊齊的睡袋，便又回到床邊疊好了被子才出門。

門外的景色和平時明明沒什麽差別，還是一堆垃圾，但是齊幸運卻莫名覺得整個世界都變亮堂了。

難不成是因為我心情特別好，所以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明亮了？齊幸運忍不住在心裏想到，深呼吸了一口氣，慶幸着垃圾星上氣候特殊垃圾不會腐爛，不然味道就該很詭異了。

拎着兩個大桶回來的奧格威看着站在門口不知道為什麽傻樂的齊幸運愣了一下，然後繼續走到旁邊用鏟子往桶裏面鏟垃圾，迅速鏟滿了兩桶垃圾後就又拎着桶離開了。朝之前齊幸運說的專門倒垃圾的地方走去。

齊幸運看着奧格威一言不發的離開，眨了眨眼睛，怪不得他覺得屋外變亮了，原來是因為奧格威清理了邊緣的垃圾。

這是奧格威來到垃圾星後第一次主動地找事情做，齊幸運笑着進屋拿了兩條能量棒小跑着追趕上了奧格威：“奧格威，你還沒吃過午飯吧，你想吃我左手這條香菜味的能量棒還是我右手這條榴蓮味的能量棒。”

奧格威停下了自己的腳步，看了他一眼，說道：“都不。”

終于惡作劇成功一次了的齊幸運笑着将拆開了能量棒遞到奧格威嘴邊：“騙你的，兩個都是核桃味的，你沒的挑。”

兩只手都拎着垃圾桶的奧格威低頭從齊幸運的手裏咬住能量棒，仰頭嚼了兩下，大半根能量棒便都被他咬碎吃進了嘴裏，只留下短短一截叼在嘴巴外面，随着他的咀嚼上下顫動，然後這一小節也被吃掉了。

齊幸運将能量棒塞進了自己的嘴巴裏，也想試試這麽帥氣地吃東西，但是被嗆到之後他就放棄了，老老實實地跟在奧格威身後一口一口跟個倉鼠似的吃着能量棒。

倒完垃圾回去的路上，齊幸運不好意思什麽事情都不做就這麽跟在奧格威身後，便從他的手裏搶了一個桶過來，晃蕩着桶和奧格威并肩而行。

奧格威從自己的衣服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紙給齊幸運，齊幸運有些疑惑地接過，打開來一看，密密麻麻的字，上面寫的是對于齊幸運給他的那顆糖果的味道的描寫。齊幸運下意識數了一下，除去标點符號，不多不少正好八百字。

齊幸運拿着紙，恍惚間覺得自己從奧格威這個從來不笑的大個子身上看出了可愛兩個字。

見齊幸運拿着紙不說話，奧格威眨了一下眼睛，問道：“要重寫嗎？”

“不用！寫的很棒，完全符合要求。”奧格威一板一眼的行事風格不光體現在氣勢上，還體現在文字上。

八百字的文章，用十分理論化的語言向齊幸運闡述了這顆糖的味道，例如糖剛吃進嘴裏的時候是什麽口感的，甜度如何，是否有明顯的人工色素帶來的不适感，以及吃到後來，舌頭的感覺和牙齒在糖分的影響下的感覺。

如果是語文作文這種一點比喻排比都沒有用上的文章肯定得不了高分，但是齊幸運是個科學家，他覺得這種嚴謹的文章，剛剛好。

“嗯，那就好。”見自己寫的文章符合要求，奧格威也就沒有再糾結，恢複了沉默不語的樣子步伐穩健而緩慢地走在齊幸運旁邊。

晚上睡覺的時候，大概是因為白天睡多了，齊幸運意外有些睡不着了，他無聊地在床上翻來翻去，搖頭晃腦地在心裏無聲地唱着歌。

“別唱了，你擾民了。”幻打了個哈欠在齊幸運的腦海中抗議道。

“我不是一個真正的中将。”

奧格威突然說了一句話，吓得齊幸運從床上坐了起來，難不成自己在腦袋裏唱歌還把奧格威給吵醒了？還是他在說夢話？

齊幸運借着小夜燈的光線，看到了奧格威墨綠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他醒着，不是夢話。

“我只是試驗品。”奧格威低沉的聲音緩緩地說着，齊幸運頓住了自己原本的打算去開燈的手，沒有說話，奧格威此時需要的或許只是聆聽。

“我能成為中将，是因為我符合宙斯的挑選标準。我只是一個試驗品而已。”

奧格威話語裏宙斯兩個字，讓齊幸運下意識更加集中了注意力。

“宙斯系統推出以來，上層階級為了增加自己派系的人被選中的概率，私下進行了‘神選計劃’。一系列專家被邀請制定出一份份人才培育計劃然後投入真人試驗，他們想知道哪種模式下培育出來的人最有可能被宙斯系統看好。”

奧格威的話讓齊幸運覺得荒謬極了，他沒有辦法理解政治家的野望。

“我大概是最成功的一個。成功到成了他們的威脅，就被處理了。”

奧格威敘述的時候聲音平靜，就像是這件事根本不是發生在他自己身上一樣。倒是齊幸運因為震驚過了一會兒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你一開始，知道這件事嗎？”

“不知道。”

“其他領域，也是這樣嗎？”

“不确定。畢竟軍人最聽話，能夠毫無疑問地按照培育計劃行事。”即便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很平靜，但是奧格威永遠也忘不了，上将告訴他真相時臉上的表情，鄙夷而毫不在意。在他眼裏軍人似乎只是一只只随時可以替換的螞蟻，聽話好用的螞蟻。

那是奧格威第一次感覺自己作為軍人的尊嚴被踐踏，來自他一直尊敬的上級。

“齊幸運，你很聰明，請你告訴我，我是誰？”

這也是奧格威到垃圾星之後迷茫的原因，原本他的人生規劃得很清楚，帶好每一支隊伍，打好每一場仗，只是突然間他的所有計劃都被打破了。

甚至他都分不清楚他原本的人生到底屬于他自己還是別人。

日出時齊幸運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他明白，但是不想明白這些問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活着。

奧格威，是誰？是一個按計劃被培養出來的軍人，還是他自己？

他到底是為什麽活着？将來又要怎麽活着？

在垃圾星的日子，奧格威很迷茫，沒有指令，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沒有屬于自己的人生，他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回到地球。反正回到地球之後，奧格威中将這個人已經不複存在了，宙斯随時可以調換一個人上來頂替這個位置，每個人都是可調配的資源，沒有什麽不同。

房間裏靜靜地，誰也沒有說話，只有阿丁的呼吸燈在緩緩的閃爍。齊幸運在消化這種将人作為試驗品的計劃，奧格威則什麽都沒有想。

突然齊幸運從床上跳了下來，連燈都沒有開，磕磕絆絆地來到奧格威的身邊對他說道：“不對！他們的計劃有問題。”

奧格威看着齊幸運在小夜燈下發光的眼睛，沒有說話。

“他們不了解宙斯的運算模式，他們以為宙斯對于人才的選拔有一套固定模式，但并非如此。宙斯不是一般的人工智能，他和阿丁一樣有自己的思維，他或許不能一下子看穿那些人的陰謀，但是他對于你的選擇絕對不是因為這個神選計劃的成功，而是因為你有這個能力，有這個天賦。你是獨一無二的奧格威。”

你是獨一無二的奧格威。

齊幸運的話讓奧格威覺得有什麽東西直擊了自己的靈魂，獨一無二嗎？

這話雖然聽了很多遍，但是奧格威從來沒有領會過其中的真谛。

軍隊講究的是集體，即便作為中将奧格威也從來沒覺得自己是特殊的一個，他不過是軍隊中的一個士兵，但齊幸運的話讓他覺得自己的靈魂似乎被獨立了，他與每個人相同，又與每個人不同。

這些不同之處，就是宙斯選擇自己的原因嗎？

“你為什麽會知道這些？齊幸運，你到底是誰？”奧格威眉峰微蹙，疑惑地問道。

宙斯的運算方式除了意外去世的人工智能之父納克之外，誰也不知道，否則那些上層階級也不會大費周章地開展神選計劃，齊幸運為什麽會知道這些？

還有阿丁和那個空間鈕。

奧格威不是對于地球毫不了解的幻，他知道阿丁絕對屬于人工智能之中的異類。現在市場上的常見的人工智能都是納克博士十五年前推出的人工智能一代，只具有簡單的交流能力，讓人一看就能知道是機器人思維。一些號稱高級人工智能的産品，也不過是對于宙斯的拙劣模仿而已。

眼前的阿丁，他的發展水平明顯比宙斯還高了一個等級。宙斯可以看做是個沒有感情的天才。但是阿丁，即便他說話的時候語音沒有任何起伏，奧格威還是能感覺到他的情感波動。阿丁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工智能。

先前奧格威對于這些不聞不問只是因為他連生存都覺得沒有意義，更不會對周圍的生活環境有所關心。

齊幸運一時語塞，他想了想回答道：“我目前沒有辦法告訴你，我為什麽會知道這些。但我可以讓宙斯告訴你他選擇你的理由。”

“宙斯？”

齊幸運點了點頭：“嗯，你的智腦呢，我記得少将以上的軍銜都會分配給你們一部由宙斯管理的核心智腦。”

核心智腦中的人工智能是宙斯本體的複制數據，能夠和宙斯系統一樣進行獨立思考，在有信號的情況下與宙斯數據共享信息，幫助地球聯盟的高級官員更好地工作。

“被破壞之後一起扔進太空艙了。”奧格威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空無一物的手腕，現在的智腦基本都是手表的形狀。

齊幸運站了起來說道：“那我們現在就去把你的智腦撿回來，我幫你修一修，然後讓宙斯親自誇誇你。”

齊幸運在心裏慶幸規劃了專門的丢垃圾的地方，不然誰還會專門去記自己把垃圾丢在哪裏了呢。

奧格威拉住了齊幸運的手：“等等。”

“嗯？”

“現在休息，明天再說。”

齊幸運這才想起來現在是晚上，他有些尴尬地撓了撓頭回到自己的床上，激動過頭了。在齊幸運迷迷糊糊即将入睡的時候，他覺得自己隐約聽到了奧格威的一句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

日後奧格威的滿分情書應該是這樣的：我喜歡你，每次看見你的時候，我的平均心率可以達到100次每分鐘，比平時的平時平均心率快了21次每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