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關于章廷昀和林渝遙的真實關系,顧尋在上次真人秀錄制時仔細觀察了,他認為這兩人之間應當是沒什麽的。至于誰心裏是否有着不一樣的小九九,那無從推測。只是為何現在兩人聯系又頻繁了起來?顧尋找不到緣由。
三天後真人秀第一期開播,反響熱烈,節目組和公司買了熱搜前三名,做足了宣傳和造勢,《最佳拍檔》這名字俗氣、新意不足的真人秀借着嘉賓陣容火了一把。
兩天後再次錄制新一期時,楊岑岑都忍不住調侃:“我還是第一次這麽紅,真人秀果然是吸粉神器。”
顧尋手裏拿着把扇子在扇風:“感謝我吧,讓你抱上大腿了。”
節目一播出,除卻顧尋和林渝遙的情侶搭檔最吸睛外,楊岑岑和顧尋的互怼也成了一大看點。
楊岑岑豪不扭捏:“感謝大腿!爸爸以後還要繼續帶我飛啊~”
顧尋直樂,用扇子拍了拍她的頭:“今天真乖,我都有點瘆得慌了。”
楊岑岑裝出谄媚的模樣:“以後不敢怼爸爸了,您粉絲太厲害了。”
誰家沒幾個腦殘粉呢。楊岑岑在節目和預告裏對顧尋的時而嫌棄和惡語相向,被顧尋一部分的粉絲拿來大做文章,跑到她微博底下怒罵、嘲諷,楊岑岑這一把火的可以說是一半紅一半黑。
顧尋難得正經的安慰她:“別在意有些人說的話。”
林渝遙在一旁搭腔:“對啊,你看我,也經常被罵。”
楊岑岑擺手笑道:“好啦,沒什麽的,當藝人不都習慣了這些嘛。”
藝人和普通人不一樣,要是去在意每個陌生人的評價,那他們得嘔死。
這期真人秀恢複以前的搭檔模式,章廷昀只來補位一期,楊岑岑的搭檔吳加莉回歸了。顧尋和林渝遙又成了一組,開啓任務。但這期任務十足坑人,幾乎都是不利于兩個男人合作的,諸如把人擡起來擺姿勢、身形靈活穿過障礙物等等。顧尋和林渝遙的名次直接落在了最後,一個個任務都讓他倆就地崩潰。
他們以為今天必輸了,然而等到第六關時,發現前幾名竟然還都聚集在一起。
“我們已經趕上大衆進度了?”顧尋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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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加莉擡手扇風,臉頰被太陽曬得通紅,手指往前面一指:“這關太難了,到現在只有程老師他們一組過去了。”
顧尋望過去,在高空中看到了一個懸空的橫梁。
“我們剛剛失敗了下來,你跟渝遙上吧。”楊岑岑在一邊灌水。
顧尋正在讀任務要求,讀完後去找了節目組:“渝遙恐高,能不能換成其他任務?”
總導演說:“剛才加莉她們也說恐高,怎麽,今天集體恐高啊。”
顧尋說:“他真的……”
林渝遙走過來拉他胳膊:“沒事,我們先試一次。”
旁邊有工作人員笑道:“顧尋你也太緊張渝遙了吧。”
顧尋看着他,認真道:“真的可以嗎?”他想到了那時候在酒店落地窗前做愛,林渝遙表現出來的害怕。
“這個不是太高,應該可以。”林渝遙昂首望着空中的橫梁,作出判斷。
然而說歸說,上去以後又是另一番心态了。他和顧尋站在兩頭,相隔五十米的距離。工作人員在給他做安全措施,往腰上綁裝備。林渝遙手裏端着一杯水,任務要求他和顧尋同時往中間走,然後繞過對方,走到另一頭,将水杯的水倒進量杯,只有到了足夠的分量,才算過關。期間如果水全灑了,那就要一次次重來。
“好了。”工作人員說道。
林渝遙點頭道謝,眼睛快速眨了幾次,邁出左腳,卻遲遲沒落到地上。橫梁窄而細,不足腳寬,他往下看去,楊岑岑等人正擡頭盯着熾熱陽光看着他。
“渝遙加油,沒事的。”楊岑岑和吳加莉雙手合攏做喇叭狀,在下面加油打氣。
林渝遙深吸了口氣,他感到一陣暈眩。
“往前走,別看腳下。”顧尋在那邊喊道。
林渝遙擡眼望他,距離較遠,看不清對方的眼睛,可顧尋的聲音像一劑良藥,撫慰了他的緊張。他小心翼翼的下腳,往前走了兩步,手裏的水杯晃動不停,一部分水就灑了出去。
“看我,別看下面。”顧尋自己一邊走一邊提醒他。
林渝遙忍住往下看的生理反應,去看皺着眉一臉嚴肅的顧尋。對方走得很穩,已經快走到中間了,此時停下來等他。
“沒事,也別擔心水。”顧尋見他看水杯,又道。
林渝遙緊張的腿抖,盡力壓制恐懼往前走,顧尋朝他伸手,他也緩緩将自己空餘的左手伸過去,結果變故在這時發生,只聽耳邊聲聲尖叫,林渝遙腳底打滑,整個人從空中墜了下去,手裏的水也一并灑了出去。
墜到一半被裝備拉起,懸在半空幾秒後才被放到平地。他尚未來得及平複心跳,旁邊就有人攥住了他的胳膊。
“沒事吧?”顧尋急切問道。
前後不過十來秒的功夫,林渝遙知道顧尋一定是跟着他跳了下來,才能這麽快趕到自己身邊。他心跳撲通撲通亂撞,仿佛吊到了嗓子眼上,低頭閉上眼睛,緩了很久才落回原地。
“沒事。”林渝遙唇色蒼白的說道。
顧尋給他遞了瓶礦泉水:“喝點水,我找節目組說一下。”
“說什麽?”林渝遙一愣。
顧尋卻已經走遠了幾步,對節目組導演說:“全程都是我走,渝遙在那邊起點等我行嗎?”
“這不合規則。”導演搖頭否決。
“我可以走兩次,或者三四次、六七次,都沒問題。”
依舊不行。
顧尋面色肅然,正欲再說,林渝遙走過來,說:“顧尋,我們再試一次吧。”
他說話時還輕微搖了搖頭,示意顧尋別破壞游戲規則。
顧尋轉而問道:“你行嗎?”
林渝遙握着礦泉水瓶的手緊了一瞬,回想起剛才墜落的一瞬間,依然心有餘悸,可他還是回複道:“沒問題。”
他的恐高來源于心理陰影,這幾年拍戲偶爾需要吊威亞,已經好了許多。而現在,他想去克服,完全的克服,做出改變。只是不知道是否已經為時已晚。
顧尋勸不動他,他深知林渝遙倔起來有多難搞,只好跟着又試了一次。
這次順利許多,林渝遙做了很久心理建設,每一步似踏在冰錐之上可又十分穩當。顧尋依然走的很快,早早等在了中間的橫線上。林渝遙一到那兒就被抓住了胳膊。
“慢點。”顧尋說道。兩人互相扶着彼此,腳交叉着想繞過對方。過程中林渝遙的身體晃了一下,顧尋迅速圈住他。
“沒事沒事。”顧尋聽見他厚重的呼吸聲,知曉對方在極度緊張,安慰道,“別想着自己在空中,想你在平地上走路。”
林渝遙恍惚想到生日那晚在酒店,顧尋也是這麽抱着他,說:“別想你在空中,想着你在我的懷抱裏。”
那時是戀人間呢喃黏膩的情話,現在顧尋卻只能說“你想着你在平地上”。林渝遙眼睛驀地發酸,其實平地對他而言也不安全,而哪裏能讓他免除害怕和懼意呢,不言而喻。林渝遙伸手抱着顧尋,杯子傾斜,水都倒了出來,可他此刻已經顧不上,他的心口像被浸濕過,捏一把都能捏出綿密的水來。
顧尋感到後背被人緊緊抱住,當他是害怕,便說:“你左腳先走。”
兩人緩慢地繞過對方,顧尋嘴裏不停念叨着:“別看腳下,看前面,水灑了也沒事……”
林渝遙其實已經不太怕了,腳步走得很穩,然而快要繞過彼此的身體時,突然被一陣大力拽着往下,又一次從空中墜了下去。
他們相擁着墜落。這次是顧尋的錯,他只顧着安慰林渝遙,自己腳下踩空,直接害得兩人墜了下來。
林渝遙心驚肉跳,雙腿發軟,可想到這次顧尋犯了錯,又想笑,臉埋在對方頸邊忍不住笑了起來。
顧尋看不見他的表情,只感到手下的身軀在顫抖,以為他是害怕的在哭。當即對導演冷然道:“恐高嚴重的話會出事的。”然後輕拍林渝遙的後背,“還好嗎?”
林渝遙搖頭,語含笑意:“還好。”
顧尋聽他語氣,驚覺不對:“笑什麽?”
“笑你把我拖下來。”
“都怪我咯?”顧尋臉一熱,也覺羞愧。他在那安慰人半天,結果自己關鍵時刻掉了鏈子。
“沒事,再來一次就好了。”林渝遙寬慰。
“算了,放棄任務,接受懲罰吧。”顧尋摸着他後背潮濕的衣料,知道這人雖然現在表面上看起來正常,但肯定是撐不住再來一次了。顧尋強硬不肯再來,林渝遙只好跟着棄權這項任務。
況且确實如顧尋所說,林渝遙感到了一些不适。接下來的任務裏他時常胃痙攣,身體發虛汗,脊背好似有閃電在攀爬,整個人虛軟無力,但逞強着錄制到節目結束。
一錄完節目林渝遙就回了酒店睡覺,顧尋被拉去打牌。脫離大衆視線他便好面子,只托吳思敏去問林渝遙怎麽樣了。對方回複道還好,就是疲累。顧尋便沒再多管閑事,安心打牌去了。
牌局十一點才散,顧尋回酒店洗澡準備睡覺。卧室門沒關,他放輕腳步走過去,本想偷窺兩眼,卻聽見裏面傳來模模糊糊的聲音。他心下不解,往裏進,看見床上人用被子将自己嚴嚴實實的裹住,一眼望去,像個小山包。
“ma……”顧尋又走進了幾步,聽見林渝遙聲音含糊的低吟。
到了床邊才發現,林渝遙整個身體蜷縮在了一起,頭發汗濕,臉色通紅。這明顯是發燒的狀态。顧尋心裏一緊,扒開被子。
“媽……”這下聽清了他嘴裏喃喃的詞語。
“渝遙,渝遙。”顧尋碰他的臉,觸到一手熱度,“醒醒,你發燒了,得去醫院。”
林渝遙似乎正在夢魇中,依舊不停說着胡話。
顧尋喊不醒他,只好說:“我去叫節目組的人。”
他轉身快步離去,因而錯過了林渝遙左手動了一下的畫面,他似乎是想抓住什麽,可落了空,嘴裏含糊的低吟了一聲:“……顧尋。”
他在夢中,裏面是他最不願想起的過去。可夢魇便是如此不留情面,又讓他重溫了一遍。
恐高起源在哪裏?劉紅雲将他按在陽臺窗戶外,半個身體懸空的記憶依然清晰。當時林渝遙吓壞了,哭叫不止。不知打哪來的直覺,他認為劉紅雲是真的想把他扔下去。而原因是他纏着自己媽媽問“爸爸呢?爸爸是誰?”
他往下看是黑黢黢的深淵,往上看是劉紅雲猙獰的臉。
他記得有一次放學回家,路過前面那幢樓時碰上一個女人跳樓。電影裏的跳樓場景總是寂靜無聲,可現實裏,人墜落在地上的聲音卻宛如平地驚雷,炸的人耳膜都要碎裂,林渝遙心跳仿佛暫停了幾秒。他從人群縫隙裏看去,只能看見交纏的黑色長發下流出汩汩的血。那個畫面長久存在于他的記憶裏,不可磨滅。他總感覺女人站在高樓上的那一幕似曾相識。就像是劉紅雲——母親的臉跳出來,替代了那個女人,鮮血從那張熟悉的臉上蔓延,身體被擡上擔架時綿軟破碎。
林渝遙一度以為大腦裏忽然竄出來的這個替代畫面象征着他希望劉紅雲去死。就像對方也時時刻刻想着殺死自己一樣。
劉紅雲為何如此對待他?過往的細枝末節串聯起來,其實早就有跡可循。只是真相來臨的那一刻,遠比私自猜測要痛苦百倍。
他最深的夢魇來自于他從未接觸過的英年早逝的父親。
和他一樣,也是個性取向異于常人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