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為了唱搖滾、為了夢想,所以甘居人下,接受包養。理由聽起來冠冕堂皇,讓人做不出評價。
他倆沉默無言了片刻,徐保牧忽然換了個姿勢,手一擡,旁邊放着的啤酒罐就摔了下去,噴濺出一堆黃色液體,淅淅瀝瀝落在地板上。可當事人紋絲未動,林渝遙提醒道:“酒罐倒了。”
徐保牧施舍了一個眼神望向地板,又扭頭趴在鼓面上,說:“明天會有鐘點工來打掃。”
這大概是典型的油瓶倒了用腳踢。林渝遙拍了一天戲,身體裏懶蟲作祟,也沒立即上前扶起易拉罐。
啤酒的氣味揮發在空氣裏,絲絲縷縷燒進人心。
徐保牧臉枕在胳膊上,說:“你知道我們搖滾最愛唱什麽嗎?”
林渝遙喝了口酒搖搖頭。
“free!自由!”徐保牧陡然拔高聲音吼了一句,複而低下去,“我以前總覺得這兩個字就是為我量身定做的。”
一個沒爹沒娘的孤兒,卻能憑依他人作威作福,把紅三代打的頭破血流也不畏懼。因為他知道,總有在人在背後給他撐腰、替他收拾殘局。這看起來似乎就是為所欲為的自由自在。
可好像又不是。
“但現在才知道原來自由這玩意兒特別虛。”徐保牧又說。
林渝遙找了個椅子坐下:“你相信它存在,它就是存在的。”
徐保牧喝了口啤酒,嘴裏泛苦:“但你看老江,是不是算站在塔尖上的人了,然而他也有害怕的人,擺不平的事。”
“人都有局限吧。”林渝遙低聲說。
“你也有嗎?”
林渝遙一滞,微微點頭,但徐保牧沒看着他,只好開口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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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呢?我的局限在哪裏?”徐保牧喝醉了,像個在問十萬個為什麽的小孩子,臉上一片茫然不解。
林渝遙回答不了。
徐保牧等了會兒并沒有等到答案。他用指甲敲擊着鼓面,聲響沉悶,似遙遠雷聲,似沉沉夏夜。
“我是不是做錯了?”過了會兒,他忽然輕聲問道。
林渝遙以為他說的是打人一事,寬慰道:“下次別那麽沖動,給江總好好道個歉。”
徐保牧愣了幾秒,然後搖了搖頭。他想問的并不是這個。
“我晚上睡這兒了,你要不要一起,裏面有張床,應該夠睡兩個人。”徐保牧站起身來,說道。
林渝遙有些尴尬,他倆都是gay吧,怎麽好睡一起。
“不用了,我讓助理來接。”林渝遙拒絕道,給吳思敏發了條信息。
徐保牧沒強求:“行吧。”
半個小時後,林渝遙手機響起來,卻是蔣雲舟的號碼。
出了地下室,深夜的馬路邊停了一輛車。車窗搖下來,并不是吳思敏。
“思敏今晚有事。”蔣雲舟解釋道。
後座車窗也降下來,顧尋的臉出現了視野裏。
“上車。”他說。
徐保牧送林渝遙出來,看見顧尋吹了個口哨,頭朝車裏探去:“喲,影帝,就你一個人啊?車上怎麽沒跟個小狐貍精啊。”
顧尋挑起嘴角嘲諷笑道:“還有心情開玩笑,看來心情不錯。”
“我有什麽心情不好的。”徐保牧搭着林渝遙肩膀笑道,“跟渝遙喝酒喝的很開心。”
“別是借酒消愁就好。”顧尋靠在車座上,神情閑散的跟他打嘴炮,“也祝你能一直能這麽開心下去。”
徐保牧嘴角笑意收斂,沒再繼續貧嘴,轉而拍了拍林渝遙肩膀:“走吧,一直在這站着,小心被狗仔拍到。”
這話委實不像徐保牧能說出來,他還會怕狗仔?但林渝遙只是點了點頭,跟他道別。
坐進車裏,身後的徐保牧被抛成一個虛幻的點。林渝遙好奇道:“你們剛才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幾句對話聽起來簡單,可細想又好像暗藏玄機。
顧尋睨他一眼,看樣子對方是忘了他們上次真人秀結束時那“十秒”的複合和之後的不歡而散。
“江知良要結婚了。”他如實回答。
林渝遙頗為吃驚,不敢置信道:“真的假的?”
“小道消息,十有八九吧。聽講女方家裏有背景,先上車後補票,喜當爹了。”顧尋一說到八卦就滔滔不絕。
林渝遙想提醒他喜當爹不是這麽用的,但眼下最關心的是: “徐保牧知道嗎?”
“我哪兒知道。”顧尋無奈,“不過應該有點了解吧,傻逼再傻逼,智商也不會比正常人低多少。”
林渝遙忽然想起徐保牧方才趴在鼓面問他的那句話,“我是不是做錯了”這句話究竟指的是什麽呢?或許并不是他以為的打人一事。
林渝遙暗自嘆了口氣,不願再想。這世上人人都有隐私、傷口和難言之隐,他自己的生活已經一團糟,哪來的空餘再去理清別人的線。
顧尋見他又不願意跟自己說話了,只好低頭玩起手機。
車窗外霓虹閃爍,這個城市的夜晚才剛剛拉開帷幕。
林渝遙突然想到顧尋似乎已經很久沒出去尋歡作樂了。他偏頭望去,對方正在聚精會神的盯着手機。顧尋最難得的是在小鮮肉盛行的年代裏保有一份少年氣,圈內很多二十歲的小演員演起戲來也沒有他身上那股天然的少年感。顧尋此時正在抿着下唇刷微博,眼睛裏的光點在窗外路燈照映下時亮時滅。
之前他告訴徐保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局限。對方問他,“我的局限在哪裏”,林渝遙當時沒回答,徐保牧的局限或許在于他以為自己搞的是自由的搖滾樂,可實際上他音樂裏的生命力是依附在江知良身上的。江知良就是他自由的局限。
自由這玩意兒确實虛無缥缈。每個人都被困在一間玻璃房裏,區別只在于房子的大小和高度,可相同的是——都有限度。
徐保牧的房子大一點,江知良的再大一點,林渝遙的最小,小到他轉個身就能碰壁。
那麽顧尋呢?林渝遙曾經認為,和自己的那段戀愛就是那幢困住顧尋的房子,自己便是顧尋自由的枷鎖。可如今他忽然迷茫了,即使沒有自己,換成別人,照樣會是如此,不是嗎?
絕對自由本身便不存在。
“看我幹嘛?”顧尋眼角餘光瞥到身邊人一直在盯着自己,心裏不禁小小蕩漾起來,享受了會兒後才擡頭裝模作樣的皺眉問道。
“看你的手機。”林渝遙被抓包了也不見慌張,随口扯道。
顧尋立刻關上了微博頁面。
林渝遙轉開眼睛,問在前面開車的蔣雲舟:“小吳今晚有什麽事?”
“她相親去了。”蔣雲舟回答,“之前給你回了個信息,但你可能沒看到,她就找我來接你。”
林渝遙打開手機一看,果然收件箱裏有條未讀消息:“可能是電信有延遲。”
“小蔣你怎麽不去相親?”顧尋問,“你不是還比小吳大幾歲嗎?”
“……”蔣雲舟無言以對。
“要不我給你介紹幾個?”顧尋又問。
蔣雲舟握緊方向盤,求饒道:“顧哥……”
接下來的路程裏,顧尋給他羅列了不少姑娘,從化妝師到劇務到圈內的模特,蔣雲舟還不能裝聾作啞,只好點頭如蒜,聽他叨叨。
林渝遙在一旁聽着,偶爾搭腔附和。蔣雲舟欲哭無淚,心想這兩人調侃起自己來倒是一唱一和、默契十足,也不知道當時幹嘛要分手。
進了小區,蔣雲舟火速調頭逃離這催婚現場。顧尋和林渝遙進了電梯,相顧無言。
林渝遙低頭在刷微博,真人秀第一期的預告已經播出了,評論裏說什麽的都有。他和顧尋最近又是共同拍戲又是上真人秀,大衆稱他們撈金嘴臉難看,但粉絲戰鬥力驚人,一一給怼了回去。熱門全都刷起了顧尋穿着熊本人偶服的圖片,林渝遙看了會兒,回想起當時的畫面,也頗覺有趣。
顧尋正對着電梯裏的鏡子整理頭發,口袋裏的手機相繼震動了幾次。他拿出來一看,是之前找來盯梢林渝遙和章廷昀的朋友。
“這兩天在個沒網的地方,沒及時給你新消息。”那人說道,然後發過來兩張圖片,電梯裏信號差,加載了會兒才顯示出來,是章廷昀和林渝遙的私下聚會。看照片似乎是一家餐廳,時間是晚上。
“三天前拍到的,兩人聯系甚密啊,顧尋你可要注意點了。”
“我不是讓你別跟了嗎?”顧尋回道。
“不出來嗎?”電梯已經到了樓層,林渝遙看顧尋還在裏面盯着手機,提醒道。
顧尋握着手機走出來,鑰匙插進鎖孔裏,進了家門後一把關上大門。林渝遙站在原地反應了一陣,沒明白他怎麽突然發神經,也開門進屋了。
“就當我多事。”那朋友回道,“沒忍住啊,總覺得這裏面能有個大新聞。”
顧尋靠在門上:“你只拍到了這些嗎?”
“這次嚴防死守啊,只拍到這兩張。”
顧尋盯着照片裏面對面坐着的兩人,眼睫垂下,神色難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