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這突如其來的吻令人惶然失措,林渝遙伸手去拽擡起自己臉的那只胳膊,對方卻變本加厲,攻勢加劇,伸出舌頭往他的口中挺進。熟悉的氣息令林渝遙有一瞬的錯亂,以至于那幾秒裏他放任對方在他口中翻攪交纏。然而意識陡然清醒後,又明白不妥,掙紮着想往後躲,對方卻追上來,束手無策下只好上下牙關一合,咬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顧尋舌尖一痛,悶哼出聲,終是退了開來。
房間狹小,丁點兒聲音都能被放大數倍,其餘嘉賓自然聽見了黑暗裏的這幾聲怪響,紛紛問道:“什麽聲音?”
有人打開了手電筒,一束光四處亂射。
“顧尋手放開吧,這洞裏沒光,看走眼了。”老程直起身體,又接着問,“剛剛是什麽聲音?”
“不知道誰踩了我一腳。”顧尋放開握着燈泡的左手,随口亂答。
“不是我,我沒感覺我剛剛踩了誰,雖然我特別想踩你。”楊岑岑首先撇清關系。
“別做賊心虛,我沒說是誰。”顧尋說。
燈泡恢複亮度,室內被照個通透。楊岑岑忽然道:“哎,渝遙你偷偷補妝了嗎?嘴唇怎麽這麽紅?”
一群人都放下未解開的關卡,看向了他。林渝遙抿了下唇,眼神亂飄:“沒有。”
“什麽色號啊這麽好看。”楊岑岑還不放過他。
“行了,他夜盲症,剛剛一黑估計被吓到了。”顧尋出聲幫忙解難。
後面的攝像師咳了一聲。林渝遙向攝像望去,對方眼裏分明有揶揄笑意。
這一關糾結許久還是沒頭緒,有人提出求助,他們只有一次求助機會,接下來還有兩關,現在用不用是個問題,幾個人産生了争執。
林渝遙趁話題從自己身上溜走,用手背狠狠地擦了擦自己本就殷紅的嘴唇。楊岑岑平時大大咧咧,實則心細如發,一直暗中觀察着他,見此便撞了撞顧尋。
“幹壞事了?”她挑着眉毛用唇語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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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尋辨別出她說了什麽後,突然笑了笑,那笑容極賤,像只偷了腥的貓,看的楊岑岑一陣惡寒。
媽的,基佬。
最終商議出來的結果還是按了求助,結果得到的回答非常坑人。
“我真的想罵人了,原來線索是洞裏有節目組用黑筆畫的提示。”老程手裏拿着對講機,聽完節目組給的提示差點氣的摔了對講機。
他們湊近用手電筒照着洞口,果然發現有幾個洞裏隐藏着一條水筆畫出來的線條。
“你剛剛找綠光怎麽沒發現這個線?”有人問老程。
老程暗罵了一聲:“我怎麽知道這麽坑!”
被侮辱了智商的衆人把球塞進畫了線的洞口,門立即轉動,他們進了下一關。這一關和之前不同,音效、氛圍都偏向恐怖,連燈光都懶得施舍,一片漆黑。隊伍裏僅有的三只手電筒趕緊打開,三束光同時射到了林渝遙臉上。
“你夜盲,還好吧?要不我這個手電筒給你。”老程年紀偏大,一直是知心憨厚大哥哥的形象。
林渝遙沒和他客氣,接過了手電筒:“謝謝。”
這關并不難,只是氣氛吓人,他們陸續解開了幾個線索。
“這裏是不是要放木牌?在我們剛進來那個房間的挂鐘下不是有木牌嗎?”有嘉賓指着牆壁的凸起說道。
“寫着十二生肖的?”章廷昀想起來了。
“對。”
“那誰過去拿一下呗。”楊岑岑說,“渝遙和顧尋去吧,你們手上正好有手電筒。”
林渝遙被點名,自然不會拒絕:“我一個人去……”
顧尋卻搭上他的肩膀,将他往門外推:“走吧。”
楊岑岑朝着顧尋遞了個“不用謝”的眼神。他們昨天氣氛不對,楊岑岑有所發覺,這時候順水推舟,給兩人單獨相處創造機會。
等人走了,她說:“終于不用看他倆在我面前秀恩愛了。”
老程倒是沒發覺:“他倆又秀了嗎?”
楊岑岑感慨男人的遲鈍:“沒有,是我自己看人家談戀愛,心理不平衡。”
“你男神都在這兒了,你還不知足。”有人打趣道。
楊岑岑蹭到章廷昀身邊:“很知足了很知足了,要是只有我跟男神我更知足。”
章廷昀笑着撥動一個開關,不知打哪兒冒出來一個機械的女聲:“那趕快幫我記一下這段話的順序,等會兒應該有用。”
顧尋和林渝遙冒黑拐了幾個彎,回到第一個房間。路上顧尋故意去遮擋林渝遙手上手電筒的燈光,視野瞬間一片漆黑。
“怕不怕?”顧尋惡劣的問。
林渝遙甩了甩手電筒,攝像師敬業的跟在身後,他只好小聲說道:“無聊。”
顧尋輕笑,移開手去牽林渝遙的手腕,後者被他擾的煩不勝煩,往外抽卻抽不開,反倒使得手電筒光線不停晃動。
攝像在後面笑道:“你倆玩什麽呢?”
顧尋晃了晃林渝遙的手腕,光線便也跟着晃:“營造恐怖氣氛。”
到了第一個房間,他們去拿挂鐘下面放着的一排木牌。
“跟靈位似的。”顧尋不忌諱的說。
林渝遙拿着木牌敲了下他的手。總共十二個木牌,體型較大,手裏拿不下,林渝遙思忖着要怎麽辦,突然感到旁邊有什麽東西在靠近,他下意識往後面一躲,踢到了銅制大箱子,哐當一聲響。
顧尋趕忙去拉他:“躲什麽?”
“顧尋!”林渝遙氣悶,厲聲告誡對方別再亂來
顧尋偷親失敗,也沒繼續,只小聲說:“又不是沒親過。”
林渝遙真不想搭理這個接二連三不知犯什麽病的人,心神未定的看了眼攝像,此時并不是能說話的地方,他按捺下煩躁,說:“去看看有沒有盒子之類的東西,這麽多木牌拿不走。”
顧尋沒辦法,找盒子去了。回去路上,任他怎麽作妖,林渝遙也沒再理他。估計是把人真惹毛了,顧尋想了想,終于安靜下來。
這期節目錄完才到中午,章廷昀接下來有行程,錄完節目就走了,走前特意和林渝遙打了聲招呼,說下次有時間再聚。其餘人提前趕完進度,也不急着走,回酒店又張羅起了牌局。一群人不知怎麽賭瘾漸重,一個個沉迷其中,也不介意顧尋和林渝遙總贏錢,拉着他倆一起玩。
“顧尋你教我們玩兒上海麻将吧。”有人提議道。
“行啊,我先回房間換個衣服。”顧尋應了。
“渝遙你也來啊。”楊岑岑說。
“顧尋陪你們玩吧,我睡會兒,有點困。”林渝遙拒絕了,昨晚睡了一夜沙發,總處于半夢半醒轉态,睡眠質量不太好。
楊岑岑看他眼底血絲,說:“行,你睡吧。”
他們出了電梯,各自走回酒店房間。門甫一關上,林渝遙臉上的笑容就撤走了。
“你今天什麽意思?”他沉聲問道。
顧尋撸了一把額發,拿起杯水喝:“什麽什麽意思?”
他分明聽明白了,卻想要林渝遙親口講出來。
“我不希望下次你再不打招呼就做出這種行為。”林渝遙說。
“你也聽見楊岑岑他們怎麽說的了吧,說我們昨天互動少,看起來有問題,我只是想裝裝親密……”
“這個理由你自己說出來不覺得白癡嗎?”林渝遙打斷他。
顧尋臉上吊兒郎當的表情立刻褪去了,語氣生硬道:“信不信随你。”
“你別再有下次就行。”
“有下次又怎麽了?對外我們還是情侶,我親一下自己男朋友還不行了?還是你要為你的章師兄守身如玉,連碰都不能碰一下?”顧尋一骨碌話跑了出來。
林渝遙一時間詞窮了,不知怎麽反駁他。
顧尋忽然湊近,湊到他臉前:“說真的,你和章廷昀真的有什麽嗎?”
“關你什麽事。”
這個話題被再三提起,林渝遙已經懶得回應。
“我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騙了我?”顧尋臉上露出了勢在必得的笑意。雖然昨晚那些照片和錄音并不是絕對證據,可他整理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依然能尋覓到一絲真相。
林渝遙卻語氣嘲弄:“你一直糾結這個問題無非是因為我甩了你對嗎?情場無往不利,順風順水,什麽都能輕而易舉得到的顧影帝,被人甩了,心裏有怨氣是不是,那你現在想怎麽樣?時間倒流沒可能了,不然我們複合十秒,讓你甩我一次?”
這番話聽的顧尋心裏滾過百種情緒和滋味,最終他笑了:“行啊,十秒。”
他倆無聲對視,林渝遙眼神堅定,顧尋探進去,想攪起波濤洶湧,可任他費盡力氣,海面也依然平靜,仿佛在嘲笑他的無聊、自大和幼稚。
十秒轉瞬即逝,對方眼神未變,反倒是顧尋自己心裏的湖面掀起了洶湧波濤。
顧尋睨他一眼,說:“滾吧。”
林渝遙一把推開他,進了卧室準備午睡。
顧尋是想跟進房間的,跟進去做什麽?不知道,他自己也沒想明白,只覺胸中一團火氣亟待噴薄而出——做哭他或者再吵一架。管它什麽。總之他想進去。然而身體未随着大腦動作,垂在身側的手握緊又松開,顧尋昂頭平複了下心态,最終望了眼禁閉的房門,離開了。
打牌打到暮色四合,過足了瘾後終于散場。中間林渝遙睡醒了來找顧尋,說臨時要趕個通告,提前走了。此時只剩顧尋一人,楊岑岑拉着他去吃晚飯。
“渝遙不在你就魂不守舍的。”楊岑岑擺了擺手叫他回神。
顧尋打開她的手,問:“這節目是不是要播了?”
“在做宣傳了吧。回回都是你跟渝遙上熱門,唉,我們這些十八線只能跟在後面蹭個熱度。”楊岑岑假裝自怨自艾。
顧尋笑了下,兩人互開了會兒玩笑。吃完晚飯他也回了家,這次錄制告一段落。
陳學民身體漸漸好轉,《鏡之影》又張開帷幕繼續拍攝。顧尋和林渝遙這段時間通告太多,開拍前幾天沒去片場,拍的都是配角戲份。
林渝遙再去劇組時,碰到了許久未見的徐保牧。徐保牧瘦了不少,看起來臉色一般。不過他們搞搖滾的似乎都喜歡頹廢美,熬夜熬得兇,人看起來便總是精神不足。
“你今天殺青?”林渝遙問。
“嗯,趕了幾天戲,拍完了。”徐保牧回答。
林渝遙頗覺不可思議:“太勤勞了。”
徐保牧笑了下,揚起眉毛道:“那是,陳導這幾天誇了我不少次。指不定下次就找我當主角了。”
“你不是只想演躺着不動的屍體嗎?當主角可沒這麽輕松了。”林渝遙打趣。
“說說而已。”徐保牧擺擺手,“我去解決完生理問題。”然後一溜煙跑了。
到了晚上,劇組給徐保牧辦了個殺青宴。他家世成謎,上次江知良過來時又跟他頗為暧昧,劇組一群人精平時對他禮貌而熱情,甭管心裏喜歡與否,此時都是一籮筐的好話和恭維。
劇組明早還要拍戲,飯局早早結束。林渝遙喝了點酒,叫來助理準備回家,徐保牧卻拉住他,說:“再找地兒喝一輪吧, 剛剛沒過瘾。”
林渝遙不貪杯,對酒的興致并不濃重,但徐保牧開口了,他也不會拒絕。
“去哪兒喝?”
徐保牧想了想:“一個好地方。”
目的地不是酒吧,而是一間隐藏在林立高樓裏的地下室。從外表看稍有破舊,但內裏裝修能看出是下了功夫和血本。地下室面積不大,地板、桌上樂器橫陳。中間有道隔板,越過去是沙發、冰箱和吧臺。
“這是我平時排練唱歌的地方,怎麽樣?”徐保牧引他進來,将燈打開。
“挺好。”林渝遙伸手碰了碰沙發的邊緣。
“本來老江給我找的是一幢獨立的房子,但我總覺得別扭,可能是習慣了和隊友在地下室排練,還是這樣舒心。”徐保牧仰躺在沙發裏,舒服的喟嘆了一聲。
“你以前在地下室排練?”林渝遙接話茬。
“剛畢業的時候,哦,高中畢業,我沒上過大學。”徐保牧說,“不過那個地下室沒現在的好,下雨天會漫進一屋子的水,第一次沒經驗,樂器被泡了一晚,全壞了。”
林渝遙倒是不知道原來他也有過這種日子。高中畢業才剛剛成年,沒有監護人、沒有家,終日困在潮濕黑暗的地下室裏排練,晝伏夜出,晚上又去霓虹閃爍、紙醉金迷的世界唱歌讨生活。
徐保牧站起來去開冰箱:“喝啤酒,行嗎?”林渝遙沒有意見。
“你随便轉轉吧,會玩兒什麽樂器不?随便試。”徐保牧大手一揮。
林渝遙拿了一罐啤酒,踱步到架子鼓前。
“這個能試試嗎?”
“可以啊。”
林渝遙放下啤酒,拿起鼓棒掂量了下, 手指一動,鼓棒被轉出了殘影。
“不像新手啊。”徐保牧興奮叫道。
林渝遙随手打了幾下,徐保牧看的眼睛發直,驚訝道:“完全看不出來你還會這個。”
“顧尋打得很好,他教過我,不過天賦有限,我只會這麽一點。”林渝遙說。
“他打的很好?”
“大概不比專業的差吧。”
“啧,”徐保牧接受不了這個誇贊,“你怎麽還不跟他分手啊,這種劈腿人渣。”
林渝遙沒想到對方還惦記着顧尋和祈樂那樁緋聞,但要如何解釋呢?實話實說其實他們早就分手,顧尋出去亂搞不算劈腿?然而這些隐秘無法對外人道出。
“他挺好的,那事真的是誤會。”
“你是不是特別喜歡他?”徐保牧忽然問。
林渝遙向上抛起鼓棒,再接住,動作行雲流水、一派飒然。顧尋好面子,偶像包袱重,說學不好打鼓不丢人,但耍帥必須得會。因此轉鼓棒、抛鼓棒這些動作教的格外上心。
“我們在談戀愛,喜歡對方不是很正常嗎?”林渝遙說。
“所以你才沒答應老江嗎?”徐保牧忽然炸出了一道驚雷。
林渝遙拿着鼓棒的手一僵,偏頭看着他:“你知道?”
“看到了。”那晚在酒吧裏,江知良給林渝遙遞名片時,徐保牧看到了。
“江總只是想拉我去寰盛。”林渝遙說了句自己都不信的話。
“他想挖哪個牆角,是他的事,我就問問。”徐保牧走過去,朝着林渝遙伸出手,“我打會兒。”
林渝遙起身把位置讓給他,徐保牧接過鼓棒噼裏啪啦一頓亂敲。他根本不會打鼓,這鼓是上一任樂隊的鼓手留下來的。可惜他們沒玩出名堂,鍵盤手爬上了老江的床,鼓手想騙徐保牧嗑藥,只好散夥。
林渝遙看他搖頭晃腦一通亂敲,才後知後覺徐保牧今天有些不對勁。不成調的躁動鼓聲終于停下,徐保牧把鼓棒往地上一扔,說:“我跟老江已經很久沒見了。”
林渝遙去開啤酒:“為什麽?”
“上次打了劉家那個少爺。”徐保牧靠在牆上,眼睛半阖,“他花了很大功夫才擺平。”
劉家背景深厚,饒是江知良也得罪不起,結果徐保牧這二愣子直接把人家三代單傳的寶貝兒打進醫院。一個養來舒心的寵物,只會找茬,江知良算有良心了,花了大功夫大價錢、給人賠禮道歉,才将徐保牧保下來。
林渝遙沒有經驗,此時只好說:“那你給江總道個歉,乖一點,等他消氣就好了。”
徐保牧沉默了會兒,問:“你為什麽不答應他?”
林渝遙看着他,沒窺出什麽情緒,嘆了口氣:“我為什麽要答應他呢?”
“我當時跟他,是為了唱搖滾。”徐保牧撿起鼓棒,敲了一下,咚的一聲響。
十八歲,初入社會事事艱難,為了夢想出賣身體。對當時的徐保牧而言,是無所謂的。
他在地下室搞音樂時,鍵盤手叫Ann。Ann是個女人,高瘦、平胸,面色差到粉底塗再厚也遮擋不住。但玩搖滾的女人少,她依然能吸引一票眼球。
Ann比徐保牧大了十歲,私生活混亂,和誰都能睡,撩開裙子就能在巷子裏、酒吧廁所或者地下室的角落讓人插進去。但她睡是收錢的。她說:“我拿身體做本錢,自己爽了還能賺一筆,何樂而不為。”
撩起裙擺,脫下褲子,都是一件事。徐保牧對于自己被包養一事,并未有過任何不适,他也懶得去想其中的是非曲直。但有一點,他很清楚,那就是他比Ann幸運,Ann賣一晚200塊,他賣了六七年,獲得的數額遠遠超過對方。
但他從未明白過,他的羞恥、自尊和是非價值觀,都在那幾百塊錢裏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