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是甕中人(十四)
似乎看出了甄未涼的不甘心,魏貞寒好心道:“需要的話,我可以叫裁縫來給你量身定做。”
思考了幾秒鐘,甄未涼垂頭喪氣道:“那還是麻煩你給我做幾身女裝吧……按我的身份,男裝行事恐怕不方便。”
魏貞寒點了點頭,沒有細問。而後,不等甄未涼問,他便主動道:“我這次的身份比較特殊,明面上,我是一位公爵,而且是攝政王。”
“厲害了我的老兄弟,”甄未涼驚呼了一聲,“攝政王欸,這個設定厲害了。我記得現在的國王剛剛十二歲,沒想到那位權傾朝野的攝政王居然是你。”
魏貞寒微微點頭,沒有說話。
他畢竟很忙。将甄未涼送到這裏後,他安排了裁縫、女仆和幾個騎士來莊園供他差遣,而後便去了王宮。
他需要顧及的不只是王宮。近些日子,亡靈四起作亂,鼠疫橫行,各地都有或多或少的騷亂。攝政王調動了不少騎士、魔法師,并請教會派出大量神職人員襄助。
甄未涼的記憶中有這些事。
而且不僅有這些。
“先知和勇者沒有做出什麽指示嗎?”他問女仆。
教會的神職人員所擅長的更多是治療類魔法,也有少量騎士,由教皇統領。勇者則是騎士的首領,先知為魔法師的率領者。這兩個職位并未世襲也非選舉,而是轉世托生。先知與勇者生生世世都是戀人。
這個設定很狗血。非常狗血。
在這個世界,教皇的勢力比較有限。教會、勇者與先知都是由國王所統率的。這也是甄未涼得知魏貞寒是攝政王後感到驚訝的原因——他已經把這個世界最大的權力攏在了手心。
這個金手指不服不行。
甄未涼哀嘆了一聲。
女仆恭敬道:“并未。先知大人只說一切聽攝政王大人差遣,勇者大人親自帶了騎士前去征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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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知沒去嗎?”甄未涼關心道。
“據說是勇者大人不放心先知大人出來。您也知道,兩位大人這次轉世出了差錯,各自都有些不适。勇者大人還好,先知大人雖也漸漸恢複了些,卻還是比較虛弱。”
甄未涼點頭。
這兩個人是這個世界的重要NPC,不能不關注。
他一直在琢磨的問題自然是那個“通行券”是什麽。系統說要先過完劇情,意思無非就是相關信息與劇情有關。但他已經脫離了魔法師世家,暫時可以說離開了自己走劇情的環境,也不知道會不會産生什麽不好的影響。
他問過了魏貞寒為什麽會第一時間過來找他。魏貞寒道:“記憶中提到了你們家族的事,而且‘我’之前見過‘你’,自然知道你目前被困在家中。”
甄未涼衷心道:“魏兄救命之恩難以為報。”
魏貞寒微微點頭,算是接受了他的感謝。
攝政王果然財大氣粗。甄未涼只在這裏住了一天,裁縫已經趕工把目前最流行的女裝款式送來了好幾件,首飾更是不要錢地送。衣服是需要現做的,為了趕工他們似乎甚至用了魔法。也不知他們把甄未涼當成了什麽人,一個個恭敬至極。直到無意中聽到了女仆聊天,他才知道,這些人把他當成“大齡未婚青年”魏貞寒的心儀之人了。
甄未涼啞然失笑。
劇情還是要走的,問題是從哪裏開始走。他把自己的記憶翻過來覆過去看了很多遍,隐約似乎有點靈感,細思卻又無跡可尋。
實在想得腦殼疼,他索性躺下,打算小睡一會兒。
午後的陽光透過镂空的窗戶照射在“少女”如晨間沾了露水的花瓣一般清麗至極的臉上。他睡顏本是恬靜,慢慢卻皺起了眉,似乎遭遇了什麽噩夢。
與此同時。
遠處某個村莊,軍官59號穿着華麗的铠甲,帶着一批騎士四下搜尋亡靈。女兵44號穿着女式铠甲,恭恭敬敬又帶着幾分玩笑意味地地叫他父親。工程師15號這次的身份是木匠,他似乎接到了新的單子,正坐在河邊對着圖紙上有些怪異的玩意兒發愁。華麗的王宮中,魏貞寒剛剛處理完一件頗為棘手的事務——
甄未涼睜開了眼睛。
他猛地站了起來,臉上的汗水随着這個動作成串滴落。他揉了把方才因疼痛而格外猙獰、有些僵痛的臉部肌肉,穿上鞋子,一邊叫來女仆給自己整理儀容,一邊迅速整理思緒。
所有人都在走自己的劇情。
那麽,甄未涼的劇情是什麽?
如果按原來的軌跡走下去,甄未涼要面臨的,到底是什麽?
對甄未涼而言,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小姐您做噩夢了嗎?怎麽才睡了十五分鐘就要出去?我去給您準備馬車……”
“不必了。”甄未涼伸手制止。
他離開“家”時,什麽都沒帶,只帶了一摞魔法卷軸。
他取出一張,慢慢撕裂。
這東西很好用,只是像之前那樣被魔法禁锢時,除非卷軸制作者比魔法釋放者強,否則卷軸無法發揮作用。
下一刻,他感到眼前一晃。他沒有閉上眼睛,只是靜靜地等待着。
到達所想的所在,他向前走了一步,居然有一瞬間的猶豫。
對自己的判斷,甄未涼還是有些不太确定。
——他剛剛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了原主後來的命運。
不得不說,這種套路也很狗血。但他算是看透了,這就是一個從頭到尾都狗血的世界,能自圓其說就OK了不奢求太多。
“你怎麽在這裏?”
還在糾結的甄未涼愕然回頭,看到了一個并不算陌生的人。他微微低頭,行了一個屈膝禮:“勇者大人。”
勇者回了一禮。最近正在外面奔波的他顯然并不清楚王城發生了什麽,只是禮貌地問:“大小姐怎麽到了這裏?這附近可不太安全。”
甄未涼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在家待久了,出來轉轉。”
他是真沒想到會遇到勇者。
這附近有個結界,結界內是原主小時候的住處。
身為一個男性,他在生理和心理上都注定和女性有所區別。家主為了掩蓋這一點,很少讓他回王城住。比起王城那個漂亮的大房間,他對這個地方更有安全感。
但這種結界內的居處都是家族的機密,甄未涼自然不可能對他解釋。
也不知勇者是不是看出了什麽,沒和甄未涼聊幾句,他便道:“那就暫且告別了,大小姐早日回府吧。先知對您頗有好感,若您有閑暇,她定然會對你的造訪驚喜萬分。”
甄未涼客套道:“多謝,若有機會一定登門拜訪。”
目送勇者走開,甄未涼快走幾步,很快找到了結界的入口。他将手貼了上去,順利地進入了其中。
他不确定這裏的仆從是否知道他被家族通緝的事,但他不得不來一趟。
靠着對這裏的熟悉、手中的卷軸以及對魔力的精準定位,他很快便避開了所有仆從,溜進了自己的卧室,在書架上看了幾眼,翻出了那個熟悉的筆記本。
收好筆記本,他再次無聲無息地退出結界,而後撕開了一張瞬移卷軸。
……
回到莊園,甄未涼抱着那本筆記本深吸了一口氣,許久才慢慢翻開。
片刻後,他合上筆記本,只覺得似乎抓住了主線劇情的線索,但還是有若即若離之感。
尚在沉思,女仆疾走過來,歡快地告訴他:“小姐,攝政王大人回來了!”
甄未涼詫異地擡起了頭。
他本以為魏貞寒短期內不會有時間管他的。
魏貞寒疾步走入房間,對女仆做了個手勢,對方立刻乖順地離開。他沒有關上門,而是言簡意赅道:“薩蘭納爾家那邊,不太好辦。”
甄未涼一怔:“你去找他們了?”
“旁敲側擊,沒有透露你在我這裏,”魏貞寒道,“他們對舊規則的遵守程度堪稱頑固。”
甄未涼倒是笑了:“正好,我打算這兩天‘不經意’地被他們抓住。”
魏貞寒聞言皺起了眉。
“別擔心,我不會讓自己有事,”甄未涼道,“只不過我剛剛确定,如果要走劇情,‘被家族送上火刑架’這一步是免不了的。”
魏貞寒問:“你會在那時被人救走?”
“不,”甄未涼微微眯起了雙眼,“我會在火焰中獲得新生。”
……
與魏貞寒告別,甄未涼再次撕裂了一張卷軸。
他換回了離開時的那件長裙。裙角飛舞,盛極的容顏足以令人目眩神迷。他提起裙角,神情落寞地坐在了王城的河邊。
不出半個小時,薩蘭納爾家的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甄未涼已經察覺到了,但他只當什麽都沒發現。家主的傲慢讓他對這個大兒子毫不在意,自出生後檢驗了魔法天賦便對他棄如敝履。因此除了甄未涼自己,沒有人知道他對魔法有如此強大的感應力。
按理說,即便沒有施放魔法的天賦,有如此強大的感應天賦,原主怎麽也不至于在家族中處于這樣尴尬的地位。但他還是将其作為了自己一個人知道的秘密。
這件事不能輕易外傳,在時機到來之前,他必須隐瞞。
甄未涼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他的身影從河畔消失了。
……
一天前。
家主本是前去問“大小姐”考慮得如何的,然而到了門口,他忽然皺起了眉。
猛地推開門,屋裏哪還有什麽“大小姐”。
由他親自設下的魔法竟被一個他從未在意過的兒子無聲無息地破開了。憤怒之餘,他給全薩蘭納爾家的人發了懸賞令,抓回“大小姐”的人必有重賞。
一邊應付着攝政王那邊的差事,一邊等着甄未涼的消息,本就性格暴躁的家主面色愈發陰沉。好在一天後,他這個不省心的廢物大兒子就被帶了回來。
不得不說,這個兒子的長相是他所見過的美人中的極致,如果他真的是個女人,就算他再爛泥扶不上牆,他也會把他嬌養大。
可惜,怎麽偏偏是個兒子。
按照家規,他看都沒看被丢進家族監獄的大兒子,吩咐二兒子,也就是現在明面上的“長子”愛德華準備火刑。
火刑的規矩由來已久,最開始是薩蘭納爾家對抗那些偷習禁術的族人的方式,慢慢就延伸到了對其他罪人的處罰中。
愛德華得了命令,按捺住心中狂喜,先是故作猶豫地推脫了幾句,見父親面色嚴峻才“下定了決心”,退出了房間。
于是,等甄未涼被解除昏睡咒,他已經被架在了火刑架上。
喧嘩聲四起。能趕來的族人都奉命前來觀刑。他們很少有人見過這位家主的“大小姐”,不料初見居然是在如此場合,不由扼腕嘆息。即便在如此狼狽的狀況下,他世間難得的美貌依然讓不少族人唏噓不已。
愛德華見此情況心生不悅,便做了個動作制止族人喧嘩。他轉身看了眼父親,見他微微點頭,便轉身大聲宣讀甄未涼的“罪行”。
甄未涼目光放空,居然還有心思感應周圍的能量。周圍所有人都是魔法師,有強有弱,但由于血統的關系,再弱也弱不到哪裏去。由此可見,原主這種情況确實是個異端。
也不知愛德華到底念了什麽,等他走到甄未涼面前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時,甄未涼居然回了一個笑。愛德華的笑容稍顯扭曲,口中迅速念起咒語。
火焰驟然生起。
甄未涼不适地皺了下眉。
他還是挺怕熱的。
據說火災中熏死的人比燒死的人多,死因為吸入太多煙塵窒息或因大量一氧化碳而中毒。好在魔法火焰不同尋常,煙霧并沒有太過分。否則被熏成黑人、生生窒息或中毒而死,還是挺丢人的。
從下而上,火焰迅速蔓延,開始舔舐他白皙的皮膚。有族人暗暗抽氣,心疼這般美人即将葬身火海。
疼,無法形容的極致疼痛。甄未涼閉上了眼睛。夢境中經歷過的疼痛終于在現實中再次得以體驗,他恨不得給自己一刀子好早些斃命。
一天內被火燒到瀕死兩次,他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