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是甕中人(十五)
據說,人能體驗到的第一大疼痛就是燒傷,甚至超越了女人分娩的痛苦。
對,第二大疼痛是女人分娩。
火焰灼燒着身體的每一個部分,皮膚和脂肪中的水分被迅速抽離。油脂滲出皮膚,噼裏啪啦開始油炸活人。他被緊緊地捆綁在特制的火刑架上,周身能動的只有脖子和手指腳趾。疼痛無法以其他方式緩解,他把嘴唇咬出了血,扭曲着一張臉努力回憶那本筆記本裏的內容。
筆記本……還有夢境……
原主對筆記本的記憶是破碎的,他拿了筆記本後翻看了兩邊便記住了。裏面的東西有些瑣碎,他還需要時間慢慢整合。
極致的疼痛下他根本難以思考,但思考是如今唯一能緩解疼痛的方式。慢慢地,他居然進入了一種境界。全身心投諸于思考的他竟慢慢忘記了疼痛,筆記本與夢境中的線索一一對接,他的眼前仿佛迅速閃過了無數字符。
神經稍一松弛,意識便回到了現在。或許是神經末梢已經被燒掉,他已經不再疼了。
這個時候他居然還可以發散思維。他想起鄭淵潔曾經寫過一個童話。為了杜絕外貌的攀比,神決定将所有人變成骷髅。當時他看着只覺鄭老流氓天馬行空的想象有趣,現在卻忽然有了新讀後感:即便所有人都變成了骷髅,他們也遲早會開始攀比骨頭的顏色好不好看、形狀優不優美、什麽長度的骨頭才好看……
如果他真的被燒到只剩骨頭,恐怕穿越以來自帶的美貌光環也會讓他成為所有骷髅中最靓的仔吧。
他居然還清醒着。或許是由于精神的強大。但對現在的他來說,這種強大簡直是煎熬。而随着血循環的遲鈍,他能感覺到大腦已經快要無法轉動。
終于,或許真的快只剩骨頭的他聽到了系統的聲音。這是他第一次感到這個聲音恍若天籁。
“叮,恭喜6號玩家,身份任務完成。”
……身份任務?
系統貼心地解釋道:“本次劇情任務分幾個階段,第一階段為身份任務。”
呵呵。
身份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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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上來就把人燒死一次的身份任務嗎?!
甄未涼無力吐槽。
但在系統的提示音過後,他聽到了一聲鈴铛發出的脆響。
傷痛在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舒适。
充盈的魔力從四面八方奔湧而來。原本魔力枯竭的普通人身體已經被焚燒殆盡,那個身體的柔弱無能也随之消弭,取而代之的是最強大魔法師才會擁有的強健有力。
他的身體組織在重生。
周圍傳來的灼熱感漸漸減退,似乎是身體裏有了某種力量抵抗外界的傷害。之前已經失去視力的甄未涼等了半天才慢慢睜開雙眼。
他聽到了族人驚疑不定的小聲讨論。
皺了皺眉,他又聽到薩蘭納爾家主強作鎮定的呼喊:“此逆女定是修習了禁術,還不快加大魔力輸出!”
愛德華手忙腳亂地應是。然而無論他如何施法,甄未涼的身體還是不可扭轉地迅速修複。火光中,被燒焦了的紅黑交雜的身體重新覆上了白皙的皮膚,似乎比原來還要光彩照人。
甄未涼再次閉上了眼。
這一次他所感應到的魔力比之前還要清晰。與之前所有人的魔力都處于靜止狀态不同,現在,天地間包括他們的魔力都以平靜而不可扭轉的态勢,向自己的身體裏奔湧。
愈發充足的魔力迅速修複着本已瀕死的身體。他舒适地長出了一口氣。
最後一寸皮膚也被修複,他掙開了火刑架,用魔力幻化出了一件衣服穿上。他輕盈地落地,腳踝上的鈴铛發出空靈的脆響。
身後,愈發滔天的火焰照亮了他愈發美麗的容顏。
“這……”
“你……”
面對族人的恐慌,甄未涼眨了眨眼。
幻化出的衣服畢竟不是真的衣服,他還是有種自己在裸/奔的錯覺。于是他身形一轉,消失在了原地。
回到原主在薩蘭納爾家的卧室,他拿了衣服穿好,看着鏡子裏愈發光彩照人的自己,微微眯了眯眼睛。
“系統。”
“叮,6號玩家有何需求。”
“其他人的身份任務有這麽變/态嗎?”
“報告6號玩家,玩家身份是根據玩家原本的身份及特性來安排的,在前幾局表現得越突出的玩家,拿到出衆身份的可能性越高。”
所以甄未涼被火燒這麽一回還得謝謝他?
甄未涼呵呵。
不過不得不說,現在這樣充盈的魔力,對他完成任務确實有幫助。
盡管原主沒有學習魔力的資格,但他到底不甘心,通過書本把各種魔法施放的關鍵總結了出來寫在自己的小本本上。甄未涼別的沒有,記憶力絕對夠強。他記下了那些魔法,并在得到魔力的那一瞬間便開始融會貫通。
這簡直是在玩命。如果甄未涼的身份任務不是這個,他就真的GG了。
思及此,他忍不住又罵了系統一句。
衣服已經穿好,他思考了一下,決定去找魏貞寒。
如今有了魔力的他已經不可同日而語。族人已經亂成了一團,他卻悠悠然離開了此處,去找他親愛的隊友。
……
再見到甄未涼時,魏貞寒有些發愣。
“怎麽了?”甄未涼眨眼。火焰焚燒後重生的皮膚似乎更為嬌嫩,也讓他更加光彩照人。
“……沒什麽,”魏貞寒移開視線,“你的身份任務真的是‘浴火重生’?”
“這個詞真是狗血,”甄未涼一臉嫌棄,“雖然事實差不多就是這樣吧。你的身份任務是什麽?”
“就是處理政務。”魏貞寒微微皺眉,他拍了拍桌子上的文件,“就像現在。”
甄未涼感到無比的心累:“系統對我真‘好’。”
“那麽,你現在的實力到了什麽水平?”魏貞寒問。
“水平……”甄未涼回憶了一下,“我可以從別的魔法師、空氣中、法器中等所有魔力充足的地方吸收魔力,按現在魔力充盈的程度,應該是難得一見的強者吧。”
魏貞寒微微皺眉:“這個世界,似乎沒有這樣的魔法師。”
甄未涼笑了:“有的。”
魏貞寒擡頭看他,眼中帶着明顯的疑惑。
甄未涼卻沒再透露。
系統給他的身份,可不僅僅是“強大至極的魔法師”。
魏貞寒理解他的保留,便點了頭,問:“你還有什麽需要嗎?”
甄未涼也不跟他客氣:“這個莊園能再借我住幾天嗎?”
魏貞寒颔首:“只要你想,随時可以去。”
“好兄弟!”甄未涼感動地一把攬過魏貞寒的脖子,拍了拍他的胸膛,“要不是有你,接下來還真有點麻煩。魏兄加油,有什麽忙需要我的只管說!”
他穿着長裙,一副貴族淑女的模樣,這樣與攝政王勾肩搭背、稱兄道弟,着實有幾分可笑。魏貞寒側過頭,毫不客氣地指了指桌上的文書:“那就有勞甄兄陪我一起處理一下了。”
甄未涼:“呃,其實我是客氣一下。”
魏貞寒:“嗯?”
甄未涼默默拿起文書:“行吧。”
魏貞寒将厚厚一摞文書分給了他一半。眼看他開始皺着眉拿着筆怼自己臉,将白皙柔軟的面頰怼出一個小洞。
和他住在一起後,魏貞寒才知道,甄未涼也是要剃胡子的。雖然他天生沒什麽胡須,但還是需要定期修理。不得不說,剛開始魏貞寒幾乎無法想象他剃胡子的樣子,後來見過了才習慣。
魏貞寒的目光一點點柔和下來。
天色慢慢晚了。魏貞寒擡起頭,拍拍沉迷工作的甄未涼:“不早了,去吃飯吧。”
甄未涼拂開他的手:“一邊去,等我看完這一段。”
魏貞寒沒說話,只是拿起了下一份文件。
眼看甄未涼看完了一份又一份,魏貞寒忍不住再次拍了拍他的肩:“你不餓嗎?”
甄未涼這一次已經完全懶得搭理他了。
魏貞寒嘆了口氣,靜悄悄出了門。片刻後他帶着幾盤點心回來,往甄未涼左手裏塞了一個。
居然真的有用。甄未涼一手點心一手筆地繼續工作,一旁的魏貞寒任勞任怨地給他遞點心茶水。他瞥了一眼甄未涼的成果,不得不說,和自己的相差無幾。
難怪系統如此針對他,這幾乎是一個全才。
魏貞寒注視着滿嘴食物小倉鼠一樣的甄未涼,面色一點點柔和下來。
等甄未涼終于回過神,魏貞寒已經投喂了三盤點心。他覺得有點撐,便放下筆活動了一下身體:“處理完啦——我出去走走。”
魏貞寒:“好。”
在莊園裏轉悠了幾圈消食,甄未涼慢慢從文件中回過了神。他蹲下身看路邊花壇裏的花,忍不住輕輕觸碰它的花瓣,卻不忍心将其摘下。
一只戴着手套的手從旁邊伸來,摘下那朵花,順手簪在了甄未涼的發上。甄未涼一邊笑一邊伸手去摘:“我一個大男人戴什麽花啊。”
魏貞寒道:“很好看。”
甄未涼笑了:“我當然知道我好看了。”
也是完全不要臉了。
他摘下那朵花,頭發被自己弄亂了一些。魏貞寒順手幫他理了理,落在他長發上的目光平靜專注。
不遠處擠在一起偷偷往這邊看的女仆:“啊啊啊啊啊好登對啊啊啊啊!”
“郎才女貌!”
“我第一次見咱們大人對一位姑娘這麽好!”
“這個畫面太美了!如果大人這個時候拿出戒指……”
“求婚還是太快了吧,還是得細水長流嘿嘿嘿!”
“好希望我們能有一位如此美麗溫柔的女主人啊。”
“一定會的,怎麽看他們都是郎有情妾有意~”
……
對此渾然未覺的甄未涼笑着問:“你不介意我摘兩朵花吧?”
魏貞寒:“當然不。等會讓女仆給你送一個魔法花瓶,可以延緩花的凋零。”
甄未涼笑道:“那就卻之不恭了。”
“你很喜歡花?”魏貞寒問。
然後他便看到,甄未涼的眼神一瞬間變得有些傷感:“曾經……也沒有。後來慢慢的,就挺喜歡了。”
剛開始的他就是一個普通直男,對花沒什麽太多熱情。後來開始穿越,前兩個世界各種不順,他心情郁結,常常盯着花園裏的花發呆,漸漸就有了興趣,開始嘗試自己侍弄花草。後來更是在山林裏過得久了,對自己身邊樹木一點一滴的變化都存有熱情,花自然也是一樣。
一年又一年過去,他孤身一人生活在那片山林裏,一次又一次為一朵朵弱小繁盛的野花驚喜不已。慢慢地,他對花朵的感情就深了。
對他而言,那是漫長枯燥人生中的小驚喜。
魏貞寒道:“……我記得這個莊園的花還算少,但我名下別的莊園還有很多種花,你有興趣可以去看看。”
甄未涼笑着搖了搖頭:“謝謝,不過沒必要。任務還得繼續。話說回來,那個‘入場券’,你這邊有什麽進展嗎?”
魏貞寒道:“我只知道,近日王國上下動亂,不少勢力明争暗鬥,似乎都是在争奪一種什麽東西。”
甄未涼好奇:“是‘入場券’嗎?到底是什麽的‘入場券’?”
魏貞寒搖頭:“牽扯其中的勢力複雜,我只能暗中調查,目前還不确定。”
甄未涼摘下另一朵花,道:“既然這樣,我也可以收拾收拾出馬了。”
魏貞寒:“你是說?”
甄未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魏兄,有沒有興趣一起搞點事情啊?”
他還是沒有告訴魏貞寒自己這一次的身份。
怎麽說呢……倒也不是不信任,只是有點狗血,他暫時不好意思說出口。
不過等到了時候,該說還是得說。
……
甄未涼綁好長發,套上便于活動的女式便裝,出了門。
好在這個世界不是真正的西方背景,有不少女魔法師和女騎士活躍在各界,因此女裝也有方便活動的款式。之前甄未涼就專門叫魏貞寒安排的裁縫給自己做了幾身。
他不是沒考慮過換回男裝,但為了避免麻煩,還是先女裝着吧。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魏貞寒這樣能面不改色接受他是個漢子的事實的。
所以說,魏兄真乃神人也。
現在具體的任務還撲朔迷離,他只能先試探着走劇情。按照那個夢,原主的身份任務完成了。接下來以原主的性格和身份,他又會做什麽呢?
他會……
于是片刻後,甄未涼揮手斥退了一波亡靈。
他身後,貧民窟的民衆正在瑟瑟發抖。他手中沒有魔法師常見的法杖,施法只能靠手,但威力不比用法杖差上多少。
甄未涼念動咒語,輕而易舉地将這些亡靈擊散。
他沒有停留下來聽民衆的感激之詞,而是直接瞬移離開了。
如果是原主的話,驟然得到了力量,他一定會努力讓這份力量去到他該去的地方。
甄未涼邊想,邊嫌棄地看了眼腳上的鈴铛。
真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