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他是甕中人(十三)
甄未涼是被魏貞寒拽下樹的。
丢下一句“你去休息”,魏貞寒就動手爬上了樹。剛開始動作還有點不熟練,但畢竟身體素質夠好,他很快就爬上了樹梢。
甄未涼仰頭看了會,不知怎麽就是有點想笑。他乖乖抱着木倉找了個地方蜷縮起來,閉上了眼。
他總是待在樹上是有原因的。這個地方不算特別高但也足夠了,能夠看到比較遠的風景。他自知自己的感知力高于常人,不放心把這個位置長時間交給別人。而且身為一個曾經長期在叢林中生活的人,樹比人更能給他安全感。
或許是這個愈發壯大的聯盟足夠強大,或許是身邊有讓人安心的存在,這一次,離開了樹的他很快就陷入了夢鄉。
睡幾個小時再起來換防,沒關系的。
等他朦朦胧胧地睜開眼,天色居然已經亮了起來。他懵懂了一瞬,而後迅速起身看了眼表。
四點半了。
他居然睡了這麽久?!
他記得自己是九點被魏貞寒強行要求下來的,到現在,他居然睡了七個半小時?
他有些不敢相信。進入這個游戲後,他休息的時間(不包括藥物入眠)基本沒超出過一個小時。
甄未涼擡頭去看魏貞寒,他依然警覺地觀察着周圍。再看隊友和盟友,該警備的警備該休息的休息,秩序井然。
他松了口氣,低聲問系統:“現在還有多少人存活?”
系統答道:“三十九人。”
甄未涼先是驚訝,而後迅速地想通了。死亡的人數已經達到了系統的要求,玩家也紛紛到達了體力的極限。這個時候,與其繼續搜尋敵人拿人頭,倒不如躲藏起來好好休息,靜靜等待游戲結束。
這個夜晚,居然過得如此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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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出乎了甄未涼的意料,但他也沒有追究這個問題,而是動手開始爬樹。
魏貞寒在上面待了夠久了,他得去把他換下來。
睡了個好覺,體力得到了很大的恢複,甄未涼很快就爬到了魏貞寒身邊。對方沒有說什麽,只是動了下身子,給他讓了塊地方。甄未涼坐好,拍了拍他:“你去休息吧,我來。”
魏貞寒搖頭:“不用。”
“你一個人護了一個隊那麽久,又警備到現在,還是去睡會吧,”甄未涼勸他,“下局游戲快開始了,還不知道要怎麽樣,還是多保留點體力比較好。”
魏貞寒道:“我不累。”
甄未涼怎麽可能相信。他伸手撸了撸魏貞寒的頭發——雖然經歷了一天的奔波有些髒,但手感還不錯——用安慰孩子的語氣道:“別任性,乖。”
魏貞寒側頭看了他一眼,回頭道:“女孩子體力更弱,你更需要休息。”
甄未涼愣了愣,有些好笑。
不過,這麽多世界過來,他越來越珍惜他人的善意。他先是道了謝,但還是堅持道:“你需要休息。”
魏貞寒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往後一靠,躺在了樹杈上。
甄未涼:“???”
他就在樹上睡?
甄未涼看了看,他對這棵樹已經非常熟悉,很快就确定魏貞寒輕易掉不下去。但他還是有點哭笑不得。
怎麽小孩子似的。
甄未涼端起木倉,繼續警戒。
島嶼的天空沒有受到污染,即便晨光将至,依然可見滿天繁星。甄未涼擡頭看了一眼,忍不住微笑了。
身邊的魏貞寒呼吸漸漸均勻下來。在這局游戲結束前,他還可以休息一個多小時。不長,但願可以讓他損耗過多的體力有所恢複。
實在太安靜。縱然有蟲鳴與風過樹葉的簌簌聲,縱然有樹下隊友偶爾的呢喃與樹上身邊之人的呼吸聲,甄未涼依然覺得這一刻美麗到了不像話的地步。
不知什麽時候,他忽然覺得困意上湧。他看了眼時間,笑了一下,沒有反抗地閉上了眼睛。
……
甄未涼睜開了眼。
看清了面前的景象,他猛地坐起身,面露愕然。
似乎身處某種西幻背景的世界中。他身穿一件質地輕薄的白色睡衣,乳白的膚色從半透明的袖子間透出。他摸了摸自己的身體,還好,關鍵部位該有的都有該沒的還是沒。
但魏貞寒那塊鐘表呢?
他摸了摸脖頸。那塊被植入的硬塊依然可以摸到,且依然在皮膚下方,但號碼牌已經不見了。他身上所有的東西包括衣物都換了個幹淨,頭發和身體也是幹淨的。
這是什麽情況?
為什麽……他會在這裏?
他上下打量自己所在的這個華麗而不失優雅的房間。這個房間是極為開闊的,很明顯的女孩子的房間,梳妝臺上擺放着不少珠寶與奇奇怪怪的盒子。顯然,甄未涼所在的背景不是現代。
這是什麽情況?
系統想做什麽?
“叮,所有玩家已經醒來,第三輪游戲可以開始準備了。”那個含着笑意的怪異聲音在耳邊響起,“上一輪游戲第一名為第六隊,每人獲得一張解謎卡。恭喜恭喜。”
甄未涼等了等,那張什麽解謎卡并沒有出現。
“接下來介紹一下,第三輪游戲背景。”
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收走了,之前的免死卡也是同樣。這次解謎卡也沒有實物,看來這種道具是直接“記賬”了。
“這個世界存在魔法,同時,騎士也擁有可以與魔法匹敵的劍術。所有玩家都将獲得一個身份,而本局游戲的任務為:完成劇情,獲得關鍵道具‘通行券’。”
啥玩意兒?
通什麽券?什麽行券?什麽通行?
甄未涼以為他會解釋,沒想到系統直接跳過開始解釋上兩局的道具:“從這一局開始,之前獲得的道具暫時失去實體由系統記錄,玩家可聯系系統使用。免死卡進化為免死卡2.0,可在本局游戲內任何致死行為後自動複活玩家一次。解謎卡可為使用者提供劇情提示一次。”
哇哦。
聽起來還不錯。
“同時,主人死亡,解謎卡将主動歸屬于致其死亡的玩家。兩種道具皆可主動贈予,主人不具有毀滅道具的權力。”
甄未涼:“……”
好吧,和上一局相比,手持這兩種道具的玩家是真的成了香饽饽了。
雖然是全局唯一一個兩種道具都有的人,但甄未涼完全沒在怕的。
他只是感到疑惑。如果說上一局的世界還明顯是一個科技世界的正常世界觀的話,這個世界已經有了劍與魔法的設定。
上個世界,系統只能在島嶼範圍內發揮作用,還能解釋成信號範圍的問題,但這一次……
總不至于是全息游戲吧?
甄未涼甩了甩腦袋。
先看看再說吧。
“好了,基本規則解釋得差不多了,有什麽要問的私下聯系系統即可。那麽接下來,各位,請接收各自的身份信息。”
頭部忽然一陣劇痛。
原本已經站起來的甄未涼猛地跌倒在地,龐雜的記憶争先恐後地湧入腦中,屬于原主的痛苦與煎熬幾乎蒙蔽了他的整個大腦。
“救……我……”
“不……要……”
不知過了多久,那股劇痛慢慢消散。蜷縮在柔軟地毯上滿頭大汗的甄未涼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沒想到在游戲裏,他也擺脫不了女裝大佬的命運。
他苦笑了一下,撩開擋住視線的濡濕的發絲,一邊梳理長發一邊閉上了眼睛。
他感覺到了。
卧室之外,強大的魔法将他困在了這方寸之間。
魔力在流動。如空氣或流水一般,在甄未涼的感知中緩慢流動。
他感知得一清二楚。
這樣對魔力的強大感知力,這個世界都難覓第二。
原主雖是這個魔法師世家——薩蘭納爾家的“大小姐”,愛麗絲·薩蘭納爾。但因種種原因,身為剛滿十八歲的“大小姐”,他在家族中幾乎是個隐身人。
至于他為什麽會是“大小姐”,居然是因為家族必須由長子繼承。偶爾在長女實力強大的情況下,也出現過女家主,但比較少見。他這樣的長子顯然不利于家主這一脈的争奪下一任家主之位,于是薩蘭納爾家家主瞞天過海,将他硬生生僞造成了“大小姐”。
如果僅是如此,性格本就與世無争的原主倒也不會在意什麽,老老實實過自己的日子就好了。反正整個世界能夠擁有魔法天賦的人少之又少,即便是享有薩蘭納爾姓氏的人中,每一代也只有十餘人擁有魔力,為此所有魔法師都在盡量生育,且不得不時刻通過聯姻及魔法秘籍收容新生的魔法師,以此保障整個家族的魔法師數量大于五十。這樣的魔法傳承,已經足以讓整個王國側目,并奉其為當之無愧的“世家”。
也就是說,原主這樣的普通人其實在家族也不是少數,大可以和其他人一樣好好過普通人的日子。可惜家主之所以為家主,就是因為他這一脈的薩蘭納爾血統最純正,又時代與魔法師聯姻,幾乎每一個後代都是魔法師。
更壞的是,薩蘭納爾家還有一條祖訓。
這一條祖訓很狗血也很常見:女子必須對救命恩人以身相許,否則處以極刑。
甄未涼快被這大宇宙的惡意驚得鼓掌叫好了。
原主到底是造了什麽孽啊。
如果救了他的是個好說話的善人倒還好,問題是,救下他的是一個地痞。
巧了,這位地痞喜歡的是男人。
至于魔法師世家的大小姐為什麽會被一個性取向為男的地痞救下來,就和現在家族的那位長子,也就是原主的弟弟愛德華·薩蘭納爾脫不開關系了。
原主是現在唯一能威脅到這位“長子”繼承權的人。
雖然威脅到的可能性很小,但如果他男扮女裝的事被揭露,家族中的那些老人必然會對愛德華的繼承權提出質疑。即使他只是一個沒有魔力的普通人。
這個家族對祖訓有着外人無法理解的堅持。
如果原主同意出嫁,他會嫁給一個地痞,由一個好歹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大小姐變成平民的妻子。地痞既有了一個美貌至極的男妻又不會暴露性取向,還得了大筆嫁妝。如此巨大的好處,他自然會在愛德華的要求下帶着“妻子”遠遠離開。說不準什麽時候,原主就會被他磋磨致死。
而如果不同意,原主會立刻被燒死。
甄未涼扶着床慢慢站起身,腳鏈上的鈴铛顫顫巍巍地發出幾聲脆響。他揉了揉已經不再疼痛的太陽穴,長出了一口氣。
他好難啊。
為什麽明明是在一個“游戲”裏,他還要面對快穿時的劇本?
而且這種戲碼實在是……
他在大而舒适的床上滾了兩圈,拼命思考。
以現在這副孱弱的身體,他根本無法反抗魔法師。
如果假裝同意,他親愛的弟弟也不會放松對他的監督,甄未涼還是擺脫不了地痞的管控。
他真的好難啊。
雖然這位原主其實也不那麽簡單,至少那樣強大的感知力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但他現在單憑自己和原主那點稀薄的魔法天賦,根本就沒有辦法逃走。
還在冥思苦想,甄未涼忽然豎起了耳朵。
他好像聽到了什麽聲音?
他再次閉上眼,不由微微一怔。他能感覺到,他卧室周圍的魔法似乎在被迅速清掃。然而即便敏銳如他,也沒能捕捉到做出這一切的人的身影。
片刻後,他感覺,似乎有人打開了門。
熟悉的腳步聲傳入耳中。
甄未涼茫然地睜開了眼睛。
魏貞寒身穿一身造型還算簡單的衣服——至少在原主的記憶中,這種款式算是十分簡單了,那些貴族無時無刻不想把自己包成一個大禮盒——定定地看向他。
“走嗎?”他問。
甄未涼果斷地站了起來:“走走走,不走還是人——不過等下,等我換件衣服。”
魏貞寒微怔,剛想退出房間,就看到甄未涼幹脆直接地脫下睡裙,露出白皙但胸肌腹肌都健在的胸膛。
他愣在了當場。
甄未涼把睡裙往旁邊一丢,從衣櫃裏翻了半天,終于死心地确認了原主沒有男裝的事實,随便挑了件造型比較簡潔的裙子套上,再随便理了理頭發。
他的身體足夠好看,哪怕并無太多裝飾,一個眼神過來,已經足以令人屏息。
“走吧。”他向魏貞寒挑了挑眉。
魏貞寒愣了愣,片刻才道:“……你是男人?”
“嗯。”甄未涼聳了聳肩,一副“不然呢”的坦然表情,“快走吧,再晚一點他們該發現了。”他催促道。
魏貞寒回過神,伸出的手在空中滞留了一刻,還是扶上了甄未涼的腰。
走之前,甄未涼順便看了眼屋中的挂歷。
哦,今天是一月一日。
幾息之後,他們出現在了一處格調文雅的莊園。
魏貞寒輕輕地松開手,道:“我的莊園。你可以随便使用其中的物件。”
“好嘞,不過我能先借一件你的衣服嗎?”甄未涼擡頭,沒辦法,魏貞寒這貨至少比他高十五厘米,“雖然在外面不得不以女性身份面世,但這會兒我想享受一下男裝的快樂。”
魏貞寒沉默了一下,上下看了他一眼,道:“……你穿不了。”
甄未涼:“……”
紮心了老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