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路途所遇
這日子活的相當不錯,偌大的公子府,該去的地方,不該去的地方,她都統統逛了一圈。
她來到以前的房間,裏面的設施只有一張桌子,一張床,一個凳子,連女子需要的最基本的梳妝櫃也沒有,破舊的銅鏡折射出清純的容顏,而自己的面容映在鏡子裏,仿佛一張古老的美人畫,終究是物是人非。
以前活的那麽簡單,只因為她覺得在他身邊就夠了,可是如今,她是那麽的不容易滿足,不知道自己要什麽,所以什麽都想要。她揚言要活的自私一點,可是她都不知道什麽叫做自私,她單純的理解拿到自己想要的就叫做自私,可如今,她不知道想要什麽。
“湮兒小姐,不要動裏面的任何東西?”一個丫鬟極其小的聲音提醒着她,切切若若的。
湮兒愣了一下,“為什麽?”
丫鬟小心的拉上了門,仿佛怕把裏面的東西弄壞了,自己的小命不保:“我是新來的,所以不知道,公子親口吩咐過,裏面所有的東西都不要動。”
湮兒小心的撫摸着那一扇窗,在她的印象中,他從來沒有進過她的房間,而如今親口吩咐把自己的東西保存好,他真的有那麽愧疚嗎?是不是該原諒他呢?很快,在腦海裏閃現他當初拿劍的時候的決絕,落山雨将她毀容時的殘忍,這一個念頭一劃而過。
湮兒來到那棵桂花樹下,坐在他喜歡坐的大理石凳上,冰冷的感覺湧遍全身,他總是在石凳上靜靜的喝着茶,在這個亂世裏,他的理想抱負全都是如同深秋的一片葉子,風一吹,就無力地落下。
盡管有着無人企及的地位,可是他的父王寵信奸臣,以至于自己親生兒子的谏言全都化成泡沫,甚至整個朝堂都是奸臣當道,而他只能看着民不聊生。所以他将自己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裏,可是他沒有屈原那“衆人皆醉我獨醒,舉世皆濁我獨清。”的魄力,他本可以将自己灌醉,安安穩穩的當着一個公子,等着他的父王百年之後,直接即位即可,可是他希望醒着,醒着看看這渾濁的人世界,醒着看看自己可以為受苦的人做點什麽,可是他卻什麽也做不了,盡管如此,他還是一杯一杯飲着茶,依舊讓自己清醒着,這一杯茶,拿得起,放不下。
湮兒還是了解他的,只是看不穿他罷了。
“你在幹什麽?”清越的一聲女生,猶如激越的清響,款款的步伐,婀娜多姿,一步一步向她走來,步步生蓮。
衛琉月笑着,如花綻放一般。“我叫衛琉月,你來這麽久,我都沒好好去拜訪你,真是失敬啊。”
“沒事,我叫湮兒?”湮兒笑着,她清楚記得那個眼神,一個可以殺死千軍萬馬的眼神,衛琉月就是當初那個女刺客,當初與落山雨合夥起來誣陷她,想置她于死地的女刺客。
“奧,聽說過,以後有什麽事需要我效勞的,盡管告訴我,不要那麽拘謹就好。”衛琉月端莊的口氣就好像她是這個府邸的女主人一樣,讓她非常不釋然。
湮兒心裏想着如果她知道自己就是當初的那個小女孩,那麽她還會這麽淡定的看着她嗎?這是人心叵測,如果放到以前,湮兒一定會屁颠屁颠的跑過去,對她說一聲謝謝,可如今她的眼睛裏只有厭惡。
“沒問題。只是衛姐姐還是管好自己吧?”湮兒自由自在的說着,懶得看衛琉月吃驚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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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你是愛慕着公子的,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公子的抱負全都是一紙無力的滿腔憤怒。都是因為你的叔父,所以他是不會喜歡上你的,永遠也不會。”
湮兒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犀利,以前的溫柔善良的阿湮真的徹徹底底死了嗎?
衛琉月瞪着雙眼看着湮兒,滿腔的殺意凜然,這讓湮兒更加确定這就是當年的那個女刺客,要殺她的眼神一點也沒變,仿佛說着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很快,衛琉月恢複平靜,依舊端莊得逼人,莞爾一笑:“我知道,可是我叔父那麽疼愛我,只要公子對我好,那我叔父一定會歸順公子的。”
湮兒笑得寒意更加重了,她真是小瞧了扶蘇,那個高貴的不容自己有一點污點的那個人,怎麽會違背自己的心來愛上一個讓自己染上千古罵名的女子呢?更何況,他是一個冰冷而孤高的人,永遠不會放下自己高高在上的姿态來服從,他的高貴無人配得上。“那姐姐,你就好好的輔助公子吧?”
衛琉月笑笑,笑得令人感到凄涼,愛上他的女子,沒一個有好下場,她如此,落山雨如此,衛琉月也将如此,她仿佛預料到衛琉月将死時的慘狀。
湮兒突然有了一個愛好,她愛上了收集珠寶,她以前從來都不喜歡這些身外之物,因為她喜歡偷偷的看着他,而如今,她喜歡上冰冷的珠寶,喜歡珠寶貼着皮膚的冰涼。
開始她只是為了找扶蘇的不開心,他雖然冰冷,卻是一個憂國憂民的人,看到她那麽的鋪張浪費收集珠寶,他一定是很讨厭她,那到時候她就可以恨他。
可是他什麽也沒說,只是過着簡單而單調的生活。她想恨他,卻恨不起來,想原諒他,卻始終做不到。
後來自己才意識到,原來她還迷戀着他,迷戀着他的高貴與冰冷,那些瑰麗的珠寶是那麽的像他,雖然高貴的不容侵犯,冰冷的入髓透骨,可是她還是喜歡他,喜歡看他在月色下舞劍,喜歡看他在桂樹下品茶,喜歡他在燈光中徹夜伏案,,,
入夜,晚風習習,她忍不住去了他的房裏,像個小孩子做壞事一樣忐忑,他看到她站在書桌前,愣住了,此時的光線剛剛好,他的側臉的輪廓是那麽的完美。
“有事嗎?”他疑惑着看着她,卻始終保持着高貴的姿态,如同睥睨衆生的神一般。
湮兒忍不住弱弱的問一句:“公子,你難道對我收集珠寶,沒有任何的意見嗎?你會不會覺得我,,,”
“奧,你說這事啊?”他溫柔的看着她,冰冷的目光寒氣不減,“沒有,你喜歡就好!”
“那你喜歡嗎,你喜歡我我這樣做嗎?”
“湮兒,你記住,在這個世間,有幾個人是真正能喜歡就好的呢?每個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只是自己做的事為何一定要得到別人的認同呢?”
湮兒慌了神,她想問問他,當初那麽殘忍的對她,他是不是身不由己,可是轉念一想,他是那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他不願意,寧死也不會去做,當初真是他願意嗎?
“可是,公子你不是很讨厭那些貪圖榮華富貴的人嗎?”
“榮華富貴,誰都愛。追求自己想要的,誰都沒有錯,最怕錯在拿了不義之財,勞民傷命。”一字一句說得那樣坦蕩蕩,讓她不由得心虛。
到如今,她還是當初那個孩子一樣,一樣的不希望他對自己失望。
“湮兒,再過兩天,我就要去山谷關了,你去嗎?”那樣平淡的口氣:“只是路途遙遠而地方崎岖,沒有鹹陽的繁華,你自己考慮一下。”
“那我回去收拾東西。”湮兒歡天喜地應了一聲,很久沒有這麽開心過,以前他總是喜歡獨來獨往的,她每次都央求他出去帶着她一起,可是每一次,都被他拒絕。而如今,他卻主動要求帶她出去,這是多麽大的轉變呢?
扶蘇微微點着頭,想起阿湮總是希望他可以有一次出去帶上她,可是每一次,他都沒有答應。而如今,他無法彌補她,卻只能對着像她的人來彌補她,苦笑着自己,自私荒唐到了極點。
讓湮兒不爽的是,衛琉月也跟着去了,憤憤不平在心裏埋怨,一個大家閨秀湊什麽熱鬧,真是吃飽了撐的慌,沒事找事。
扶蘇用手撐着馬車的邊緣,看着路上的行人與風景,陷入了沉思,而衛琉月與湮兒坐在一起,基本上搭不上什麽話。
走到山谷關的城門口,一個穿着粗布麻衣的人對着一個小女孩使勁的用腳揣着,身邊一大堆散落的賣藝品,小女孩嘴角劃過殷紅的血刺痛了湮兒的眼,可是小女孩咬着牙,堅韌而木讷,一滴眼淚也沒掉。
這讓湮兒想起了當年的自己,當年的自己也是這樣的堅韌,不管多疼,只要不要讓別人看見她的眼淚就好了。
湮兒抽出鞭子,打算往前沖,可是還沒等她去,冷已經搶前一步,把那個穿着粗布的人丢很遠,大喝一聲:“恃強淩弱,該殺!”
湮兒拉起小女孩,拍着她身上的灰,看着她粗布的布衣下,滿身傷痕,有的結着痂,有的淌着血。
那粗布衣人瞪着雙眼看着他們:“這丫頭我買來的,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你們管得着嗎?她把所有的貨物推翻了,難道不該打嗎?”
湮兒看着一地的貨物,全都讓這小小的肩膀擔着,不散才怪。
湮兒當作沒聽見,憐惜的看着小女孩:“疼嗎?”
小女孩點點頭,強忍很久的眼淚一瀉而下,滿是灰塵的臉上流下了一條溝壑,湮兒要去幫她搽幹淨,可是她卻往後縮着,“髒!”
湮兒仿佛看到自己,當年的她也是喜歡為別人着想,當年的自己也是這樣的堅強。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