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盡歸塵土
說完這句話,洛清琰足尖踏起靈力,轉眼間飄身退出百米之外。
焚天真火陣是天淚城的頂階法陣,一旦注入靈力成陣,方圓百米內都将被真火籠罩,火焰持續整整一個時辰才會熄滅。
但凡太真神以下的修為,都無法抵禦焚天真火,更何況靈力全失的林夜北和身受重創的傅含璋呢?
洛清琰噙着冷笑,迅速在真火外圍布下隔離結界,這樣一來不僅能防止自己被誤傷,也能盡量避免被他人察覺。
他必須趕在天淚城之前奪取魔龍丹,這樣才可能有與司堯等人談判的資格。
既然傅含璋永遠無法給他想要的,那麽退而求其次,從修真界換取修為大乘,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結界網羅般籠罩了真火覆蓋的範圍,也将一切聲息隔絕在內。
火焰越逼越近,林夜北別無選擇,只能一手緊緊摟住傅含璋,另一只手支撐着身體踉跄後退。
身後的魇魑海裏都是邪獸,若潛入水中躲避,勢必會成為它們的腹中餐;
可真火不需要可燃物作為媒介,也能一路迅速地蔓延過來,只是眨眨眼的功夫,就已經距離二人不足一丈。
怎麽辦,究竟該怎麽辦才好......
受到寒症的影響,即使火焰還沒有燒到腳邊,灼人的熱度已經足夠讓他渾身劇痛,冷汗一層層沁出。
傅含璋依然昏迷着,但明顯因為身邊的炎熱感到不安,墨眉微微皺起,似乎忍耐着痛苦。
身後不足五米就是魇魑海,林夜北回頭望見翻湧的灰黑海水,心念微動,撕下一片衣角奮力抛過去。
若是繼續留在岸上,他和傅含璋都會被真火吞噬,唯一的生機就是冒着驚擾邪獸的危險,潛入魇魑海中躲避。
可是用來囚禁邪獸的海域,會如同表面看起來一般無害嗎?
他抛出布料是為了試探,而果然不出他所料,在衣角接觸到水面的剎那,只聽“噗噗”幾聲悶響,立刻有幽綠色的光焰攀上,将它燒成了灰燼。
林夜北的心重重墜了下去。
身後的海域甚至比面前的真火還要恐怖,唯一可能逃脫的上空也被洛清琰用結界封鎖,他們已經無路可退。
身子輕輕.顫抖,他抿了抿唇,淚水沿着側臉滑落。
林夜北緩緩俯下身,擁抱着傅含璋躺倒,再搬動着對方的身體蜷起,自己則張開雙臂,将他緊緊擁入懷中。
不知真火燒毀自己的身體需要多久,但能夠多護住傅含璋哪怕一剎,也是好的......他默默地想着,加大了手臂上的力道。
頸側突然有些癢,一只雪白的毛團抖了抖身體,從他的衣領裏爬出。
林夜北想起,大概是自己跑出寝宮的時候,沒留神也将九漓帶了出來。
現在他和傅含璋無處可逃,怕是也要連累着這只小獸一同受苦,心底不由得充滿了愧疚。
“九漓,對不起......是我太沒用,不能救你出去。”他将九漓按進懷中,牢牢護住。
很快,金紅的火舌就舔上了他的衣物,水紅的輕容紗化為灰燼,露出大片雪白無暇的肌膚,在火光的映照下,溫潤如白玉。
身體因為強烈的疼痛顫抖不止,淚水無聲無息地漫流,林夜北蹙眉隐忍,因此也就沒有發覺,懷中的九漓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
炫目的金色流光以它的眉眼為中心,迅速擴散為一片光網,将林夜北籠罩在其中。
他雪白的長發無風自動,背後的衣衫應聲破裂,一對修長的冰藍羽翼從蝴蝶骨上伸展開來,竟然将火焰逼退了幾分。
這是......
林夜北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只能感受到一股冰冷的氣流從丹田流淌到全身,頃刻間驅散了疼痛。
而與此同時,他也隐約感受到,這樣的狀态似乎是以消耗自己的生命力為代價的。
猶如一枚行将燃盡的燈芯,盡管拼命地發着光,卻無法長久。
随着羽翼漸漸張開,他的身體狀況也發生了變化,從足尖開始一點點變得透明,沿着腿部逐漸向上蔓延。
他不明白自己身體變透明的原因,更無法阻止,只能下意識地靠得離傅含璋更近,仿佛這樣就能求得幾分心安。
“含璋……”他聲音發顫,手指撫上傅含璋蒼白的面頰,“我……我可能撐不到你醒來了……”
“方才那個人對我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想相信,可是……可是我心裏卻止不住地害怕。”
他喃喃說着,眼淚潸然滴落:
“以前的事我都不記得,倘若真的有這樣一位仙尊存在,那麽我在你的心裏,究竟算是什麽呢?”
傅含璋忽然動了動,嘴唇張開,林夜北湊過去聽,只能捕捉到幾個模糊的氣音:
“小北……不要……走……”
寥寥幾字,卻讓林夜北的眼淚如同決堤,根本無從遏止。
他顫了顫,情難自已地仰起頭,找上了傅含璋的唇。
“你答應過我,要給我一場合卺禮,”淚水的鹹澀沿着唇齒化開,他低聲嗚咽着,
“你帶我去看靈瑤花海,陪我去瞧行宮的月色,給我吃魔界美食,還許諾我會陪我去很多好地方……”
“我想相信你,因為我能感受到,你是真心待我。”
他用漸漸變得透明的指尖撫摸着傅含璋的側臉,唇角逸出一聲嘆息:“但我也很害怕,因為我什麽都不記得,倘若你心系的當真是那位師尊,又為何要對我這麽好?”
“我真的很想聽你的回答,可是,我或許等不到了。”
烈焰席卷上林夜北身後冰藍的羽翼,逐漸變為透明的身體緩緩在火光中化為灰燼,他感受到渾身的力氣都在離自己遠去,淚水落得更兇更急:
“含璋……我愛你,若還有機會,我一定……”
輕柔的吻再一次落到傅含璋的唇上,卻只能留下淡淡的溫熱。
林夜北靜靜地垂下眼簾,單薄的身形淹沒在烈焰之中,逐漸地轉淡、稀薄……
直到徹底化為烏有。
與此同時,一道耀眼金光從原地升騰,裹挾着一枚圓潤的冰藍靈丹,毫無阻礙地沖破了火焰與結界的限制,飛向遙遠的天際。
……
天幕中層雲翻卷,氤氲着不祥的氣息。
早已過了約定的時辰,蘇同光卻沒有出現在長岐宮外。游思渚與聶弋實在放心不下,于是請求天淚城的修士再等候一陣,二人則趁亂再度摸進了長岐宮。
原本恢弘壯麗的魔宮建築群,已經被雷火陣摧毀得七七八八。
地面上橫陳着焦黑的魔族屍體,不時有驚惶失措的幸存者從宮殿中沖出,又被在出口堵截的修士剿殺。
所謂成王敗寇,流離失所,不過如是。
游思渚心中澀然,面上卻不便表露,只是握着聶弋的手,沿着宮殿仔細尋找。
蘇同光在離開前,告訴了他們護法寝殿的大概方位,因此兩人并沒有費多少功夫就找到了目的地。
然而放眼望去,卻并沒有發現那個人的蹤影。
“難道大師兄先離開了?”
聶弋細眉蹙起,“可他帶着魔君左護法,又能去哪裏?”
游思渚搖搖頭:“大師兄絕非言而無信之人,我擔心他是出了什麽事。阿弋,你用通靈玉牌聯系大師兄試試看?”
這句話倒是啓發了聶弋,即使對方沒有回應,接收到靈力的玉牌也會發出亮光,這樣也更方便他們尋找蘇同光的位置。
他從前襟取出玉牌,注入靈力。
幽微的靈光很快亮起,他們仔細關注周圍,查找了好一陣,才在一處倒塌的宮殿牆角,隐約看到一絲光亮。
那裏躺着兩個緊緊相擁的人,其中一人被占滿塵灰血漬的衣衫包裹着,看不清容貌:另一人則緊緊将他護在懷中。
這個人看上去極為狼狽,衣衫破碎,身上遍布着火灼的焦痕。
最為觸目驚心的卻是他的臉。
一道極深的傷痕刻在右眼處,周圍的肌膚血肉模糊,幹凝的血液勾勒出猙獰的紋路,甚至看不出眼眶的輪廓——
即使不通醫術的人也能看出,這只眼睛大概是無法複原了。
看清這人面貌的一刻,聶弋渾身顫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大師兄!你怎麽……”
聽到他的哭喊,蘇同光才微微動了動,睜開尚算完好的左眼:“阿……弋……”
他因為失血過多極其虛弱,聲音嘶啞得厲害:“我沒事……只是被房梁……砸傷,不礙事……”
“你管這叫不礙事?!”
饒是游思渚一向溫文穩重,此時也不由得氣結,拉着他的手腕将靈力注入,
“醫者難自醫,你的右眼傷成這樣,來日還怎麽治病救人?”
“……這不是還有左眼在嘛。”
蘇同光恢複了些精力,強打起精神笑笑:“一只眼睛換兩條人命,這買賣也算值了。”
“你……”游思渚一時語塞,也不知該如何回應,蘇同光卻擡手止住了他的話頭,
“長岐宮外,可還有天淚城的修士蹲守?”
聶弋擡袖拭了拭眼角:
“雷火陣已經将宮內的魔族幾乎滅殺殆盡,如今天淚城正在整備隊伍追蹤逃跑的魔君……三師兄也不見蹤影。”
“你說什麽?”蘇同光一驚,聯想起先前洛清琰的所作所為,神情染上一絲憂慮,
“……但願是傅含璋逃離時将他帶走了,我們還是趕快跟上天淚城的隊伍,以防有人對小北不利。”
他在聶弋的攙扶下坐起身,這才發覺自己的手腕不知何時已經被巫月婪牢牢攥住。
那人依舊昏迷着,手上的力道卻極大,他擡手覆上染血的五指,微微使力,逐一掰開。
“阿月,”
淚水從蘇同光的左眼潺潺流出,“這一回,我們恩怨兩清了。”
手指連動,調動起體內殘存的靈力,他釋放出一道障眼法,将巫月婪籠罩在內:
“這樣一來,天淚城應該就無法發現你……至于未來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回味,留戀,不甘,難舍。
他注視着巫月婪良久,終究緩緩地收回了目光。
“我們走吧,當務之急是盡快找到小北。”
見他撐地站起,游思渚趕忙半蹲下.身,将他背在背後,三人随後迅速朝着宮外趕去。
……
魇魑海畔。
結界與修士同氣連枝,在那股金光沖破封鎖之時,洛清琰就感受到一股強橫的靈力沖擊而來,頓時胸口巨痛,嘔出鮮血。
分明林夜北和傅含璋已經沒有反抗的能力,怎麽會……
他驚疑擡眸,只見天際翻卷的濃雲之中,忽然展開一道裂隙,耀眼的白光從其中迸射而出,頃刻間照亮了整片天幕。
雷聲隆隆,風雲變色,白光刺得洛清琰眼中不斷淚流,只能隐約看到雷霆之中,似乎有一道修長的身影似隐若現。
那是一條矯健的巨龍,全身鱗片呈現出瑩潤的玉白色,一雙澄金龍瞳不怒自威,目光流轉之間蒼生睥睨,不可一世。
巨龍出現的同時,天空中的雲層也迅速蓄積,豆大的雨點伴着雷聲落下,瓢潑一般傾倒在熊熊燃燒的焚天真火上。
仔細觀察,能發現雨滴中萦繞着細小的白色光線。
原本不可撲滅的真火竟然在雨水的攻勢下變得越來越小,直到火光消失,徹底熄滅。
而就在此刻,半空中的巨龍也一聲怒吼,身影盤旋着鑽入雲層之後,消失不見。
“怎麽可能?!”
洛清琰心中大駭,拼命催動靈力試圖重啓針法,卻再也無法召喚出一絲火焰。
從他引燃真火陣到現在,已經過去了足足半個時辰,即使火勢被這邪門的雨水澆滅,應當也足夠焚毀傅含璋的軀殼,留下魔龍丹的本體了......
他越想越是不安,索性撤去了封鎖結界,親自上前查看。
傅含璋和林夜北所在的位置距離魇魑海不過幾米遠,稍有動靜,就可能驚動海底沉睡的邪獸。
可此時洛清琰根本顧不上這麽多,滿心都是确認魔龍丹是否安好,然而當他來到海邊,荒涼的海灘上早已空無一人。
更別提那枚多方垂涎的魔丹了。
“不,不,不可能......”
他嘴唇顫抖,踉跄着上前,用靈力探測一周也沒有任何回應,忽然崩潰似的半跪在地,沿着土壤拼命翻找起來。
手指被碎石磨得血跡斑斑,身前的地面已經被他刨出了半人深的空洞,卻依舊什麽也沒有。
“不會的......魔龍丹......”他痙攣似的揪住長發,眼神慌亂,“不可能憑空消失的......”
事前天淚城和他達成的籌碼,是由他和蘇同光裏應外合,設法探知長岐宮防禦法陣的秘密,再拖住魔君,為天淚城留出剖丹的時間。
可他為了獲得更多天淚城的資源,不惜铤而走險,盜用了化神靈修的焚天真火陣,妄圖趕在天淚城之前取得魔龍丹,以此作為要挾的籌碼。
如今魔龍丹不知所蹤,天淚城的軍隊也即将抵達......他該如何才能脫身?
洛清琰心亂如麻,急促地喘息,因此也就沒有留意到身後傳來的異動。
平靜的海水忽然漾開一圈圈的漣漪,伴随着轟然巨響,兩道高逾十丈的龐大身影破水而出,地面也微微震顫。
他這才有所察覺,怔怔地擡起頭,只見一頭牛身蛇尾的怪物正朝自己傾下身,大睜着一雙昏黃的眼眸,濁氣噴吐。
“邪......邪獸,是邪獸!”
洛清琰頓時被吓破了膽,渾身發顫拼命後退,那頭邪獸卻洞悉了他的意圖,倏地張開大口,咬住了他的左臂!
“啊————”
鋒銳的犬齒切開皮肉,邪獸狠狠一扭頭,洛清琰的半邊身體都被撕裂。
他口中爆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傷口處鮮血狂噴。
邪獸卻沒有輕易放過他,咽下手臂後砸了砸嘴,又攔腰咬上了他殘破的身軀。
将一名修士拆吃入腹,不過時短短幾次呼吸的功夫。
邪獸垂下頭咀嚼了半晌,驀地扭頭吐出幾根白骨,眼中閃過嫌惡之色。
“以往這等貨色怎能入得了吾的法眼,看來是在這魇魑海中被封印了太久,早已食不知味了。”
它舔舔唇角,竟然口吐人言。
“只是可惜,方才岸上那一龍一鳳,靈力精純,氣息強橫,可謂是絕佳的補藥,”
邪獸身後,另一頭獅身人面的怪獸緩緩靠近,“若非那兩股恐怖氣息突然降臨,吾必然會冒着真火上岸,将那兩人吃下。”
“不必焦急,若那個人信守承諾,或許過不了多久,你我便能離開這牢籠,重獲自由。”
邪獸張口大笑:“虛淵之門開啓,邪獸降臨,太真神至,這凡間的大好爐鼎,豈不是任由你我暢享?”
獅身獸聞言,也不由得會心一笑,兩獸沿着來路沉入水底,灰黑的海面再次恢複了平靜。
可洶湧的暗流卻從未停止,天際氤氲的暗紅血色,如同不祥的詛咒,昭示着災厄的降臨。
這世間的天,終究是要變了。
作者有話要說:到這裏,第四卷 就結束啦
心裏有很多很多的感慨,例如我在開文之前是怎樣精心地構想暴君這個故事,怎樣讓它富有情節張力,怎樣讓每一個人物飽滿起來。這本文v前漲勢喜人,我以為它會給我打開新的局面,結果在千字榜上栽了,就此一蹶不振
其實數據對作者的影響是很大的,我看着我不斷下降的末點,心裏又是委屈又是難過,看到和自己水平相似的作者節節高升,一路順風順水,說不心酸是不可能的
我找了很多的方法推廣,比如推文號,推文視頻等等,可是都收效甚微,因為很多讀者都只看完結文,他們和作者的視角不同,認為連載中的文追起來很累,可對于作者來說,養肥無異于自取滅亡,暴君的希望正在于連載期間,可我卻找不到拯救它的辦法
我個人是法學專業的學生,課餘時間很少,完全是憑着一腔熱愛在寫文,日六日萬對我來說實在是力不從心,我也不願意用低質量的更新來增加字數,所以現在的暴君,是我目前能夠呈現出的最佳狀态了
下一卷叫做風雨前塵,顧名思義會有大量的回憶殺,前半截小北的出場會稍微少一點,不過他會在各種回憶、幻境中現身,病嬌含璋如何洗白,月光cp、二四cp何去何從也會逐漸揭曉,背後的隐藏大boss更是會出場,會有很多精彩的情節!
在這裏小小劇透一下,第五卷 裏将有我最喜歡最喜歡的畫面,我是先構想出這個畫面,再衍生出暴君的腦洞的,大家感興趣的話不妨猜一猜它會是什麽,會有驚喜獎勵哦!
最後,還是希望大家多多評論呀!愛你們!明天同一時間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