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佳期如夢
巫月婪下了馬車之後沒有停步,徑直來到隊伍最後方,屏退了周圍穿着重甲的魔兵。
他身前是一方囚車,車上粗大的縛魔鎖鏈正緊緊拴着一人,長發散亂,皮膚上傷痕交錯,看上去狼狽至極。
“你這樣做,又是何苦。”
巫月婪忍不住喟嘆,眼前的男子聞聲擡起頭,扯出一抹冷笑:
“何必惺惺作态,這樣的結果,不正是左護法夢寐以求的麽?”
他古銅色的肌膚上滿是鎖鏈勒出的血痕,唇色發白,唯有一雙眼眸依然精光閃爍。
“秦語蒼,你但凡有一點審時度勢,也不至于落到這樣狼狽的地步。”巫月婪皺起眉,“陛下對你何等信賴,你怎能這樣辜負他,加害于魔妃呢?”
上次林夜北僞裝成衛兵來到戰場,他受傅含璋所托予以追查,恰逢事先布置在秦語蒼身邊的探子來報,稱右護法曾在前一夜暗中離開營帳,似乎秘密會見了什麽人。
他便沿着這條線索追查下去,很快發現高臺值守的衛兵被人暗中調換,而長岐宮那邊也傳來消息,稱洛清琰前一日曾未經允許駕車出宮,又于次日清晨返回。
雖說在傅含璋眼中,洛清琰不過是區區取血的藥鼎,可那人心中卻未必這樣認為,從擅闖禦虛殿、頂撞林夜北種種行為看來,他的野心只怕不止于此。
至于秦語蒼,當初是他受傅含璋之托前往凡間尋找藥鼎不假,可沒成想堂堂魔君右護法竟然如此耽于私情,以至于将本職棄之不顧,還妄想以下犯上。
真不知是該說他嗔癡,還是該說他愚蠢了。
“我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麽,”秦語蒼冷笑道,“我對陛下的忠誠日月可鑒,那魔妃本就是前世迫害陛下最深之人,今生又讓陛下痛心難過,自然罪無可恕!”
“你若真如自己所說的那樣忠于陛下,又為何要與他的藥鼎私相授受?”
巫月婪手指輕彈,雪白的纏枝藤立刻束緊了秦語蒼的頸脈:“你扪心自問,自己的所作所為可有半點對得起陛下的栽培和信任?”
“唔,咳咳咳……”秦語蒼被他勒得喘不上氣,臉色一陣紫漲,卻依舊不肯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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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與藥鼎無關,都是我自己的計劃……陛下他定是被魔妃惑了心智,那個人只會給他帶來災厄,甚至讓他殒命!”
“啪!”一記清脆的耳光打在他臉上。
巫月婪氣得眉心抽動,怒極反笑道:“你口口聲聲說魔妃惑主,可真正被迷了心竅的怕是另有其人吧?枉你擔任右護法多年,竟然沒有絲毫長進,我真是為你感到羞愧!”
“你就在這囚車裏好好反省吧,右護法的位置,看來确實該換人坐坐了。”
他抛下一句話就轉身離去,秦語蒼默然望着他的背影,忍着臉頰上傳來的火辣辣的痛楚,眼神益發陰鸷。
對于兩名護法之間發生的争執,魔君自然一無所知。馬車裏,他細致剝去一顆荔枝的外殼,将晶瑩雪白的果肉送到林夜北唇邊:
“這是下屬新近從凡界采購的應季荔枝,你嘗嘗看,可還合胃口?”
林夜北張口咬住,清甜的汁水很快在唇齒間化開。
感受到蜜糖般的滋味浸潤着咽喉,他抿唇笑道:“很甜呢。”
“是麽?”被果汁浸潤的唇瓣顯得越發誘人,傅含璋喉結微微滾動,聲音低啞,
“我也想嘗嘗看。”
林夜北渾然不知他心中動了什麽不可告人的心思,當即撐起身來,伸手去拿茶幾上的荔枝:
“你若是想吃,我剝給你……唔!”
深褐色的荔枝從他指間滾落。
傅含璋摟着他的腰,順勢躺到在軟榻上,殷紅的唇瓣緊貼着他沾着荔枝蜜的嘴唇,舌尖靈巧一卷。
“真甜。”直到那淺淡的唇被親得水紅一片,呼吸急促,他才連戀戀不舍地放開。
林夜北擡起手指按住口,異色眼眸一瞬不眨地瞪着他,忽然怒道:“你欺侮我!”
“這如何算欺侮?”傅含璋眨眨眼就去拉他的手腕,神态無辜極了,
“上次在靈瑤花海,小北可是已經和我……”
“那,那不一樣!”
林夜北甩開他的手掌,瓷白的臉上泛起緋紅:“那夜我是自願,你也溫柔相待……哪裏像眼前這般,肆意妄為?”
“同光哥哥告訴過我,你這樣的做派和登徒子沒什麽兩樣,我不想搭理你。”
他越說越惱,索性撐着手縮回了軟裘裏,再也不看傅含璋一眼。
“小北,小北?”
嘴角的微笑止也止不住,傅含璋推了推榻上雪白的一團,“真生氣了?是我錯了,我認錯還不行麽?”
他喚了好幾聲,林夜北都沒有回音,半晌才悶悶地從輕裘下透出一句:
“我不願見你,前幾日總陪着我的小龍崽呢……你換它過來。”
“這……”傅含璋一愣,面露苦笑。林夜北蘇醒後性子當真變了許多,猶如一方從未開啓的寶匣,每一次都給他不同的感受。
不過師命在上不敢不從,盡管可能有損魔君的威儀,他還是順從地化為了魔龍幼體。
外形變化,他的修為也随之被壓制。
感覺到恐怖的魔息收斂,先前一直躲在馬車角落的九漓立刻探出頭來,龇牙咧嘴地朝着傅含璋沖了過去。
“唧唧唧!”
雖說他因為林夜北神魂受損的影響,也靈力大減,失去了語言能力,卻依稀記得眼前這家夥不是什麽善茬。
不過傅含璋根本沒有将它放在眼裏,張口吐出一團魔息,化為細密的暗紅色細線纏住了九漓的四肢,将它牢牢束縛在原地。
随後他悠然伸出前爪,抱住林夜北垂在輕裘外的一截雪白腕子:“嗚嗷?”
林夜北認出這是小龍的叫聲,心念微動,擡起頭來,鼻尖卻忽然一涼,碰到了某種濕潤的東西。
漆黑圓潤,泛着水光,正是小龍的鼻尖。
實在是……可愛得緊。
他微微屏息,捋了捋龍頸後蓬松的鬃毛,又握住彈性十足的龍角,輕輕揉搓。
小龍的體溫很高,鱗片光潔細膩,他沿着紋路細細描摹,心跳不自覺地加快,頭腦也有些發暈。
這幾日不知怎麽回事,他總會莫名地感到暈眩,溫舒窈和蘇同光都為他看診過,卻瞧不出所以然,只能确定身體狀況沒什麽大礙。
正在這時,馬車毫無預兆地颠簸了一下,林夜北眼前一黑,頓時失去平衡,向地面栽去。
魔息瞬間釋放而出,傅含璋立刻從小龍的模樣恢複原貌,一把将他抱在懷中:
“小北,你沒事吧?”
“我沒事,只是有些累了……”
林夜北勾了勾唇,暈眩的感覺越來越強,他實在沒力氣動彈,只能乖巧地窩在傅含璋臂彎裏。
目光從他蒼白的唇瓣和面容上掠過,傅含璋心痛地蹙起眉,手指溫柔摩挲着他的長發:“實在難受就說出來,我會一直在身邊陪着你的。”
額發間傳來的觸感讓林夜北感到安心,他眼前越發模糊不清,索性閉上眼,貼上傅含璋的前襟。
耳邊萦繞着那人有力的心跳,火熱的體溫圍繞着周身百骸擁覆而來,如同密不漏風的情網,将他牢牢包裹。
“小北,等回到長岐宮,我就讓你成為我的魔後,好不好?”
傅含璋沒有等他回應,繼續柔聲說道:“之前都是我不對,只想着将你綁在身邊,卻從未考慮過你的意願……如今我不想顧慮其他,只願好好地疼惜你。等到血月節慶典之後,我便昭告全境,為你補償一場盛大的合卺禮。”
“這樣安排你覺得如何,可願意再給我一個機會麽?”
過了一陣林夜北依舊沒有回音,他垂眸查看,只見那人雙眸緊閉,面色霜白,也不知是睡着了,還是昏迷過去。
他忽然覺得懷中人單薄得過分,如同一場須臾就會散去的虛幻夢境,心頭湧上不可名狀的恐懼。
神魂、經脈都被攪碎,即使有蘇同光帶來的靈丹修複,誰也不能确定林夜北是否能安然無恙。
或許有一日他能恢複如初,可回憶起一切的他又怎麽會願意與自己厮守;或許有一日他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逝去,而自己甚至連挽留的機會都沒有。
傅含璋頹然地合上眼簾。
即使是被堕神臺的風暴摧折,面臨魔獸的圍攻,他也從來不曾害怕過,因為他堅信命數不由天,而他視為信仰的那個人,也存在于世間某處。
自己終究會穿越萬水千山,找到他。
可如果那人就此消失呢?這世間還有什麽值得他留戀?
帶着痛苦與忐忑的吻一次次落在林夜北唇角,傅含璋長睫輕.顫,終究有淚水沿着臉頰滑落。
魔君禦辇行駛速度極快,不過大半日,就從巫汀野抵達了長岐宮的所在。
巫月婪和蘇同光侯在馬車邊,見魔君掀開車簾,抱着林夜北緩步走了下來。
“小北他還沒醒來?”
蘇同光擰眉上前,握住林夜北的腕脈,緊繃的臉色才輕松幾分,“好在脈象還算平穩,只是身體虛弱,需要調養。”
“孤會好好照顧他的,蘇公子放心。”傅含璋不願他與林夜北過多接觸,不着痕跡地後退一步,對巫月婪說道:
“巫汀野之戰中,秦語蒼嚴重失職,意圖謀害魔妃,明日早朝孤會将此事昭告群臣,下令責罰,你須得在此前拟定好右護法之位的備選名錄。”
“臣遵旨。”巫月婪肅然點頭,見傅含璋沉默片刻,忽然壓低了聲音,
“三日後便是血月節慶典,按照禮制,魔君需與魔後一同參與。小北他如今靈力全失,無法隐匿人族氣息,孤要你設法為他隐藏身份。”
作者有話要說:嬌嬌柔柔的小北真是我見猶憐啊~
可是這樣的平靜又能維系到何時呢?
貓貓嘆氣
求一個收藏評論1551,輪空的我眼淚掉下來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