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流年抛
凡界的天幕中翻卷着層雲,萬丈之高的天淚城中,淩厲的閃電清晰可見。
慘白的電光投射在剔透的晶石牆壁上,映照出室內一跪一坐的兩道身影。
跪倒的那個人身着華麗的藍色長袍,姿态顯得極為恭敬,語氣虔誠:
“神尊,屬下在這次魔域之行中測試了誅魔箭,它确實有毀滅神獸內丹的威能,若我們能成功利用它毀了魔龍丹與雪鳳丹,戒律之力便再也無法修複。”
“你說得胸有成竹,可是認為這一回已經順利斬殺了魔君?”
寶座上端坐的人微微側過臉,墨玉般的青絲從肩頭滑落,露出一線鮮紅的唇。分明是無邊的秀色,卻看得藍衣人脊背發涼。
他緊張地開口:“誅魔箭的威力,即使是初階的太真神祇也很難抵擋……神尊您不是親自驗證過麽?”
“你沒記錯,可是你如何确定,誅魔箭面對的只有魔君的魔龍丹呢?”
一句話讓藍衣人面色慘變,還來不及說什麽,神尊已經冷笑一聲,起身走下了寶座。
他赤着腳,足底卻與地面相隔一線,仿佛踏着虛空:“一切還沒結束,好好留着風雨山那兩名初階靈修。下次使用誅魔箭的機會,說不準已經不遠了。”
電光映照着他的臉龐,五官深刻眉目清朗,看上去極為年輕,一雙亮銀色的眼眸卻氤氲着霧氣,難以揣度。
他目光望向窗外的雷雲,眼前浮現的卻是另一道缥色身影。那人眉心點着粒殷紅的朱砂痣,潋滟的眸子總是蘊含三分笑意,醉意熏然,身姿清癯。
倒是真沒想到,那只小醉貓被他毀了記憶和部分修為,從太真界打落凡間,竟然依舊能壞他的事。
“阿陵,”他唇角勾起,微微笑道,“你的夢裏,可還會有本尊?”
……
巫月婪的行宮就設在巫汀野北郊,傅含璋率領着魔族大軍剛落腳,就馬不停蹄地将林夜北安置在一間靜室之中。
Advertisement
短短半個時辰,蘇同光就取出銀針将林夜北周身要穴施了個遍,也處理了誅魔箭在他胸口留下的傷勢。他卻依舊氣息微弱,臉色甚至比一頭化雪青絲還要白上幾分。
“師尊他……怎麽樣了?”
傅含璋垂落身側的手反複攥緊又放松,嗓音嘶啞。
蘇同光眉心抽了抽,幾乎按捺不住嘲諷的意味:
“小北這副模樣還不是拜你所賜?早知帶他來戰場會危及性命,你又何必惺惺作态?”
“孤不知……”
此刻心情平複下來,傅含璋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在高臺上有多麽失态,他原本只是下意識地否定蘇同光的猜測,可話一出口,就立刻意識到了不對。
早在出發之前他就特地封鎖了開戰的消息,按理說林夜北正病着,也不可能外出打聽。
想必是有人趁機潛入宮中通風報信,又設法将那人帶到了巫汀野。
這樣做無疑是為了将林夜北送入死局,究竟是誰會對他如此仇視?
見傅含璋蹙眉不語,蘇同光意識到事情或許不像自己猜測的那般,深吸口氣收斂了怒氣,這才說道:
“小北的傷勢比我想象的更加嚴重,盡管師尊帶來的靈丹修複了他的傷口,心脈和雙腿的經脈都受到了極大損傷。”
“此外,他的神魂被誅魔箭攪碎,即使靈丹已經将它們重聚,卻依舊對銀針的刺.激沒有什麽回應,”他黛眉緊蹙,沉郁地嘆了口氣,
“這樣一來,能否醒來就全靠小北的意願了,若是……”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背後的含義卻不言自明。
傅含璋一凝,心房重重地往下墜。
林夜北昏迷前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閃過眼前,胸膛間蔓延開陣陣絞痛,他悶哼一聲,捂住了心口。
那時林夜北說,讓自己放過他的師兄弟,也放過他。
自己不由分說對他造成了如此巨大的傷害,又累得他險些喪了命,若是他能夠活過來,只怕……
再也不願面對自己了吧。
這個念頭如同淬毒的利刃切割着他的心,血色一絲絲從傅含璋的面頰上褪去,他身子晃了晃,扶住一旁的牆壁才勉強站穩。
“勞煩你,全力救治師尊,”他猩紅的眼眸裏泛起氤氲水光,“暗中謀害他的人孤自會查清,但即便他再也不願面對孤,孤也絕對不會放手。”
他不等蘇同光回答,就轉身離開,身邊的巫月婪皺起眉,猶豫片刻,也緊随其後出了門。
實際上,不只是傅含璋痛苦難耐,若是他自己在靜室中繼續待下去,同樣也會焦躁不安。
當初他僞裝成南無月前往凡界,騙取蘇同光的信任,不過是為了給傅含璋制造機會,順便潛入天淚大比打探消息,又怎成想弄假成真,平白讓人搭進了一顆熾熱真心?
更有甚者,他本以為自己可以一笑置之,沒想到到頭來卻反受其亂。不僅滿腔郁悶無法排解,甚至心緒也會随着蘇同光的行為跌宕起伏,幾乎不受自己控制。
這算什麽?
好歹他也是狐族當代天賦最高的九尾天狐,又擔任魔君左護法接近百年。
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怎麽會就這般擱了淺?
巫月婪正思緒紛亂,耳邊卻忽然傳來一陣悶響。
不知何時,傅含璋已經振臂握拳,猛力一擊砸在牆上。
他沒有用魔氣護體,但純粹肢體的力量也足夠驚人。
厚實的磚牆被硬生生砸出半人高的窟窿,碎石煙塵散落一地,鋒利的石塊也割破了他的手掌,鮮血一滴滴濺落到地面上。
“陛下,您這又是何苦……”
巫月婪長嘆一聲,聽得他忽然沉聲道:
“阿婪,你覺得,孤是不是做錯了?”
他似乎也沒想要對方回答,苦澀地彎起唇角,自顧自地道:
“孤還是元昭時,一心只想着與他耳鬓厮磨,不問世事,過那神仙快活日子,卻從來不曾考慮過他身負的重任,直到陰差陽錯做了這魔君,才能明白些許。”
“此生也是,孤奪了他最看重的修為,不由分說毀了他的清白與前程……他或許能在凡界尋到一名可心人結為雙修道侶,更不必為了孤九死一生……”
“可孤就是想不通。”
傅含璋擡手捂住眼,喉頭逸出一聲嗚咽,
“那時在天淚城他與孤許下終生,到頭來卻對孤一劍穿心;今生他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孤的師尊,卻依舊為了旁人傷害孤,孤心裏怎麽可能放得下……”
“陛下……”
見那向來挺拔的身姿也佝偻下去,巫月婪心中發苦,卻也明白自己的勸慰并不會有什麽效果,只能輕咳一聲,岔開了話頭:
“對了,關于魔妃意外出現在戰場一事,方才有魔将向臣禀報,稱是因為有一名親衛突然告病,魔妃才會頂替了他的位置出征。”
“突然告病?”傅含璋擰起眉,“此事為何沒有立刻上報于孤?”
能夠登上高臺、侍奉在魔君身邊的親衛都是專人指派的特殊人選,亦是魔兵中的佼佼者,輕易不可能稱病告假,一旦有變也應該立刻告知魔君。
“臣也不知,似乎其他的親衛也并沒有發現同僚的異狀,而直接安排陛下身邊親衛之人,正是右護法秦語蒼。”
巫月婪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雖說臣與語蒼同為護法,妄議于禮不合,可他近些年與重華殿中的那位來往甚密,想來陛下也有所耳聞。”
……
随着夜幕降臨,一輪殷紅的血月升上林梢,投射下淺淡的緋色光暈,透過窗棂,映照在林夜北蒼白的睡顏上。
他靜靜沉睡着,氣息微弱,意識卻在一片喧嚣中不斷地往下墜,始終不見盡頭。
零亂的畫面走馬燈似的一幀幀閃過眼前,誅魔箭帶來的龐大靈力将一切撕裂,靈力,神魂,記憶,所有與林夜北這個人有關的點點滴滴,都在不斷離他遠去。
他無力抗拒墜落,也無從挽回流失的所有,不知過去多久,才驀然落入一處溫暖柔軟之中。
全身的痛楚如潮水般褪去,朦胧之中仿佛有一雙手輕柔撫慰着他,一道低沉的聲線飽含着憐惜與悲傷,娓娓輕喚:
“吾兒,你受苦了。”
淡金的光華浮現在林夜北視野中,如流星,如落羽,撫平他神魂碎裂的傷痛:
“三百年前戮天大戰,為父沒能及時趕回,只能和天淚城主一道,在這世間收集你散落的神魂,所幸百年努力不算白費,想來不久便能集齊。”
“虛淵之門、太真界與魇魑海并非你們以往認為的那般……太真神違背戒律,勢必會引起凡界乃至魔域的動.亂……”
那個聲音喃喃地陳說着他不甚理解的字眼:“唯有魔龍丹與雪鳳丹結合才能徹底阻止這一切,等到為父找齊了你的神魂碎片,自然會來尋你,你且耐心等待……”
随後話語聲漸漸弱下去,他在朦胧的黑暗中起落,仿佛溺水的人終于掙脫了束縛,從水底緩緩上浮,直到重新開始呼吸。
羽睫劇顫,他倏然睜開眼,視野由一片空洞的白直到逐漸清晰,在眼前勾勒出一張稠麗的容顏來:
“師尊,你終于醒了!”
那個人欣喜若狂地攥緊他的手,眼底青暈濃重,臉上也是胡茬遍布,看起來很是憔悴:
“你昏迷了整整十日,連溫舒窈都從長岐宮趕了過來,他們用了各種方法都不頂用,好在蒼天有眼……”
那人說着擡起手,似乎想觸碰林夜北的臉,他卻茫然大睜着雙眼,下意識地往後縮:
“你,你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有非常非常重要的角色出場哦!銀色的眼眸也是重要的伏筆~
北爹終于在小北的夢裏初登場,他會是一個怎樣的角色呢?(暗戳戳劇透一下,爹爹是猛捶小含璋的主力軍hh)
小北似乎不記得含璋了,魔君該如何獲得師尊的寵愛呢?一切盡在下一卷·難得情深!
是的我又要換卷了,下一卷不甜不要錢,大家快來入股吧!
求一個收藏評論~砸我吧砸我吧吧吧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