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神魂碎
時間回到幾息之前。
眼睜睜看着四名修士躺在弩機的凹槽中,被燃燒成一團團熾亮的火焰,聶弋驚駭莫名,一時間不由得愣在當場。
沉思片刻,他很快意識到,那些修士并不是自己以為的金丹期修為。
只怕他們早已将靈力壓縮到了恐怖的密度,以至于平均元嬰以上的修為,都只能呈現出金丹的形态。
尋常修士當然不會這麽做,因為将靈力壓制成這樣,稍有不慎就會丹田俱裂,危及性命。
除非……是作為燃料或者媒介。
一切不出他所料,随着修士燃燒的靈力順着凹槽彙集到弩機頂端的誅魔箭上,那纖細的箭身瞬間光芒大熾。
伴随着一聲轟然巨響,利箭激射而出!
聶弋的注意力全被爆.炸吸引過去,因此并沒有留意到,身邊那名銀色眼眸的修士已經趁機将竹笛橫在嘴邊,吹出一段旋律。
附近一頭飛馳的魔獸聽到聲響,驀然停下了腳步,昏黃的眸子裏兇光畢現,忽地擡起前爪,掌勢如風,抓向他的後背!
“阿弋當心!”
瞥見魔獸爪尖上幽幽的碧光,游思渚瞳孔一縮,倉促間根本來不及猶豫,張臂将聶弋緊緊摟在懷中。
而後者握在掌心的通靈玉牌也随之掉落在地,隊伍前端的蘇同光只能看到玉牌中畫面猛地颠倒,傳來一陣混亂的響動。
“思渚、阿弋,你們怎麽了?”
他沖着玉牌焦急地呼喊,對面卻再也沒有任何反饋傳來。
而與此同時,裹挾着大量靈力的誅魔箭從他頭頂呼嘯而過,如同一顆熾烈的流星劃過天幕,直奔對岸高臺上的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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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瞬間的接觸,誅魔箭帶來的恐怖高溫就足以讓蘇同光心驚肉跳,作為目标的魔君本人更是被強大的靈力威壓震懾在原地,甚至連拔劍抵擋都做不到。
難道,真如通靈玉牌中那名修士所說,魔君會因此殒落?
他忍不住緊張地屏住呼吸,卻沒想到電光火石的剎那,一道身影忽然從高臺上閃出,險之又險地擋在了魔君面前!
誅魔弩毫不遲滞地沒入那人的後背,激蕩的靈力将他身上的甲胄摧毀,甚至連貼身的寶甲也被洞穿。
他濃黑的長發被烈風掀起,露出的一截雪白側臉熟悉到極致。
那是……
尖銳的腥氣剎那間湧上喉嚨,蘇同光渾身巨震,失聲吼道:
“小北!!!!”
自己絕對不會認錯,那生生受下毀天滅地一箭的,正是他傷病纏身、只有金丹修為的三師弟啊!
凄厲的呼喊被風聲撕裂,根本傳不進林夜北的耳中,又或者說,此刻他根本什麽也聽不見。
他緩緩低下頭,注視着從左胸處探出的誅魔箭尖,破損的雪蟬衣失去了效用,已經被鮮血染濕了大半。
而在衣衫遮掩下,傷口還在不斷擴大,恐怖的靈力正迅速沿着他枯竭的經脈肆意流竄,所經之處血脈斷裂,骨骼崩碎。
孱弱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他身子一軟,聳然倒下。
傅含璋張臂接住他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想要避開傷處,卻發現根本不可能——
獰惡的靈力如刀,穿透了單薄蒼白的肌膚,在表面綻開無數血肉模糊的創口,血流眨眼間就淅淅瀝瀝地沾濕了地面。
當胸一箭,卻勝似千刀萬剮。
血色從傅含璋的臉上褪盡,他劇烈地顫抖,只敢虛虛環着林夜北的後背,将魔氣輸送過去:“師尊……師尊……不要……”
他何曾如此失态,但這一刻恐懼悔恨如同流星隕落,将他所謂的堅持和理智砸得支離破碎。
他沒想到林夜北會不顧身體狀況執意來此,更想不到那人會毅然決然地擋在自己面前。
分明……
自己仇視他,折辱他,不惜剪去他的羽翼也要将他綁在身邊,然而在生死之際唯一擋在自己身前的,卻依舊是那個人。
為什麽?
受了這麽多的委屈折磨,一身傲骨和修為都被摧毀,他又為何這樣義無反顧?!
“你怎麽這麽傻……”傅含璋眼睫不住抖動,眸中的血色越來越濃,“為什麽要這樣做……”
他懷中的人低聲喘息着,唇角淌血,呼吸急促而微弱,聽了這句話,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
“本就……沒有……為什麽。”
林夜北氣息一促,又接連噴出幾口血來。
他失血過多,傷勢極重,加上修為全失,根本無法抗拒誅魔箭靈力的侵蝕。
眼下雖然外表看起來還算齊整,內裏的髒腑只怕早已殘損不堪。
他明白,自己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幾日前洛清琰借助蜃象珠将傅含璋落入魔域的經歷展現給他,他望着那人不知多少次被魔獸圍襲,在慘烈的厮殺中九死一生,又在魔龍丹的反噬下痛苦掙紮,心房抽痛如刀絞。
這一切都是他虧欠傅含璋的。
如今他決定用命來償還。
雖然沒了靈力,他的感知卻依舊敏銳,在誅魔箭射來的短短瞬息心念電轉,終于想出了抵擋的方法。
他用自己曾經凝練出金丹的紫府迎上了箭尖,同時将神魂毫無保留地纏繞上去,雖然無法阻止利箭的刺入,卻能以自己的身體作為傅含璋的盾。
事實證明他成功了,付出的代價卻也是慘重的,不僅整副身軀被靈力腐蝕殘破,甚至連原本就殘損的神魂也被攪碎。
神魂是修士靈力的憑依,更是生死輪回的媒介,他的神魂碎裂,死後自然無法轉生,只能化為荒魂,消散于天地之間。
不論是傅含璋和他,還是元昭與司曦,彼此的緣分,大概都就此走到了盡頭。
“含璋……我不恨你。”林夜北微微含笑,掙紮着擡起手,撫上傅含璋的側臉。
或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已經不想再去責怪傅含璋什麽,心中柔軟無限:
“這一箭……是我欠你,如今……咳咳咳,一切……都還給你。”
“不,不……”
傅含璋顫抖着握住他冰涼染血的手掌,嘴唇翕動,眼梢有淚水潺潺地湧出來:“我不要你還什麽,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
“還是……這一回你又想抛下我?這也是你的苦肉計對不對?”他猩紅的鳳眸恍若泣血,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我能找到你一次,就能找到你第二次,不管到哪裏,你都別想擺脫我!”
這些狠戾決絕的話落在林夜北耳中,只能激起他心底的酸澀無奈。
意識随着殘魂一絲絲抽離,他竭力地開口,聲音也弱得幾乎聽不見:
“可是……我的神魂……已經碎了。”
上窮碧落下黃泉,你也找不到我了。
他斷斷續續地咳着血,視野漸漸模糊,身體也越來越冷,似乎一旦松懈睡去,就再也不會醒來。
“碎了又怎樣?我……我會設法拼起來。”傅含璋有些語無倫次,牢牢攥着林夜北的手掌,卻覺得如同手中的流沙,越是用力,就流失的越快。
“師尊,求你,不要睡……”
面對無法挽回的生命,他終于崩潰,顫抖着,嗚咽着,仿佛被剝奪了心愛之物的無辜孩童,“你再看徒兒一眼,再多看一眼……”
林夜北想要打起精神,聲音和光影卻不受控制地遠去,胸腔中的氣息變得稀薄,他顫了顫,呼出哽在喉頭的一聲輕嘆:
“放過……師兄弟……還有……你自己。”
說完這無始無終的一句,他雙眸沉重地閉合,身子也歪向一側。
傅含璋怔怔望着他慘白的面容,以及無力垂落在自己指間的細腕,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
“師尊……?”
他擡起林夜北的手蓋在自己臉上,那只手掌卻不斷地向下滑落,他向林夜北的體內注入更多魔氣,那人卻只是從嘴角湧出更多的鮮血。
他俯身湊近林夜北的胸膛,那裏沒有心跳,沒有呼吸,沒有起伏,甚至連血也要流盡了。
為什麽……為什麽?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那人會再次抛下自己!
傅含璋将林夜北的身體死死箍在懷中,仿佛這樣就能留住他消逝的生命。
頭頂的蒼穹仿佛在塌陷,壓得他喘不過氣,心脈肺腑瀕臨碎裂。
他眼角沁出的淚水由透明轉為淡粉,再逐漸變成殷紅的血淚,順着稠麗的臉孔彙聚到下颌,再一滴滴濺落到林夜北毫無生氣的臉上。
魔君挺拔的身軀緩緩佝偻下去,周身湧動的威壓卻越來越恐怖,身下的地面很快綻開密集的裂隙,再迅速向四周蔓延。
蘇同光剛剛落腳,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在他發現被誅魔箭射中的那人正是林夜北之後,九漓也立刻昏了過去。
他将九漓藏進儲物囊,不顧一切地想要沖破魔軍的包圍,登上看臺看個究竟。
可沒成想剛踏着江流劍升到半空,就成為了魔獸和魔兵的活靶子。
金丹修為在重重包圍裏顯然不夠看,他勉力擋下幾波攻擊,身後卻不慎空門大露。
就在那抹刀光斬向後背的瞬間,他感覺到腰間倏然一緊,然後身不由己地落進了一團柔軟之中。
這是……?!他只來得及看到一蓬晶瑩雪白的毛發,某道熟悉的聲音就在耳畔響起:
“抓緊我,我帶你上去。”
聽到這句話的蘇同光仿佛被火燎着的貓一樣,瞬間彈坐了起來:
“阿……巫月婪,怎麽是你?!”
他心中又是驚詫又是苦澀,險些咬着自己的舌尖,身下露出天狐本相的巫月婪微微斂了桃花目,神情中泛起一絲無奈:
“我可是魔君的左護法,況且若不是我在這裏,又哪裏能救下某個自尋死路的笨蛋?”
這句話的語氣熟悉而親昵,仿佛兩人之間還是往日的言笑晏晏,情投意合。
蘇同光愣了愣,心頭忽然酸澀難當,巫月婪說出這句話後也不再多言,只馱着他向高臺躍去。
巫月婪的本相是一只長逾五米的九尾天狐,毛色光亮如雪,四肢修長矯健。他前進的速度很快,蘇同光卻感受不到任何颠簸,他伸手握住藏在前襟裏的蠟丸,心中默默祈禱。
小北,一定要堅持住……
然而,等到他和巫月婪登上高臺,林夜北早已躺倒在傅含璋懷中,沒了氣息。
他心頭大恸,險些栽倒,被巫月婪攙住手臂才勉強站穩。
可眼前的魔君看上去狀态更加危險,不僅七竅之中血流如注,甚至不計代價地向外釋放着魔氣。
仿佛這世間已經沒有什麽值得他留戀。
“巫月婪,我們必須制止魔君……小北或許還有希望。”
蘇同光想起秋風陵的叮囑,強忍下湧上眼眶的淚意,“你先幫我将他和小北分開。”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算是一個倒敘,因為上一章主要是把高光時刻給大家展現出來,這一章才把一些細節逐一說明~
摸摸大家,小北有男主光環怎麽會死呢??但這裏距離大家期待的心碎火葬場還有一小陣,接下來會有一段暴風雨前的寧靜,随後就是真真正正的火·葬·場了,我保證讓大家覺得爽到飛起!!小含璋,準備承受麻麻的怒火吧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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