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斬情根
過分……這豈止是過分二字所能概括的?
牙齒深深咬住嘴唇,林夜北長睫不住顫抖,半晌才從牙縫中艱難擠出一句:“傅含璋……你荒唐!”
他意識到傅含璋在怎樣折辱自己,拼盡全力想要掙紮,可是手腳都被鎖鏈困住,鼻端也嗅到詭異的香氣,很快變得渾身乏力。
燭火映照下,床榻周圍的花朵輪廓晶瑩,粉紫的花瓣周圍萦繞着霧氣,看上去似曾相識。
“師尊還記得它們麽?”
傅含璋順着他的眼光看過去,緊接着偏頭含住了他的唇角:“是纭華秘境中的幽心昙。”
他低聲笑着,眉梢眼角蕩漾着笑意:
“幽心昙會迷惑心智,師尊只怕不記得那夜你是如何熱情,讓孤無法招架……嗯,就是這般。”
說着他加大了手中的力道,新一波疼痛湧上,林夜北悶哼一聲攥緊了被單,眼角潮紅,沉怒地喘息:“你在說什麽……”
記憶不受控制地回溯,秘境山洞中那淩亂的一夜鋪天蓋地湧來,他忽然感到一陣深入骨髓的恐懼,還來不及深思,傅含璋已經繼續說道:
“孤險些忘了,師尊當時意亂情迷,怕是早已記不清發生的事。”
他擡起修潔指尖,撚動着床頭的紅燭:“所以孤這次特地準備了殘念燭,讓師尊在幽心昙藥力發作的時候,還能保持神志清醒。”
那一夜……那一夜自己究竟做了什麽?!
話音未落,冰冷的氣流就從林夜北上丹田溢出。
他渾身發抖,臉上生出異樣的暈紅,呼吸也變得急促。
雖然意識清明,他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行動,眼睜睜望着自己伸出雙臂摟緊了傅含璋,近乎貪婪地貼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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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你看看你。”
傅含璋不避不讓,任由他動作:“你們這些自诩高潔的仙門修士,茍且起來也與‘污穢’的魔族沒什麽兩樣嘛。”
“傅含璋!”
林夜北的胸口劇烈起伏,耳畔轟然作響,那人口中吐露的每一個字都猶如尖刀紮在心口,刺痛而憤怒:“你怎能如此大逆不道!”
“師尊”這個稱呼在他聽來只覺得諷刺,滿腔的憤恨和屈辱無從發洩,只能狠狠地齧住對方的肩頭。
可他在幽心昙的影響下根本使不上力氣,傅含璋眯眼感受着細微的刺痛,忽然收斂了笑容。
“林夜北,你要知道,”他傾下身,“孤雖然喚你一聲師尊,心中卻從未當真過。”
“更何況……比起你帶給我的傷害,這點折辱又算得了什麽?”
說着他解開衣領,強拽着林夜北的手抵上了自己的心口。
光潔的肌膚在這裏被盤虬的傷疤截斷,沿着心髒的位置蔓延開猙獰的紋路,似乎曾經被爆.炸性的恐怖力量貫穿。
疤痕周圍覆蓋着大片紅色痕跡,形狀與林夜北右眼下的天堕痕類似,面積卻要大得多。
“師尊怕是不知道,天堕痕也能烙印在這裏吧。”
傅含璋笑得漫不經心:“孤被你一劍穿心,落入堕神臺的風暴,那些恐怖的靈力鑽入孤的心脈,留下了連太真神力也抹不掉的痕跡。”
“若不是魔龍丹在孤體內覺醒,即使孤僥幸在靈力風暴裏活下來,也會被魇魑海中的邪獸撕咬得粉身碎骨。”
他五指鐵箍般收緊,将那纖細手腕掐得通紅:“你前世刺出的傷……還在疼呢。”
掌心緊貼着與記憶中分毫不差的位置,粗粝的觸感讓林夜北的心抽搐着絞緊。
他因為傅含璋的羞辱和折磨積攢的狠勁,一瞬間消散殆盡,雙眼一瞬不眨地望着那處獰惡的傷疤,神情空洞。
前世的自己曾經深深傷害過眼前這個人,踐踏着一腔赤誠心腸,折斷了他的修為和傲骨,再讓他歷盡艱辛,九死一生。
比起那些痛苦,他所經歷的一切似乎都不那麽重要了。
留意到林夜北态度的變化,傅含璋眯了眯眼,唏噓道:“師尊是否會疑惑,為何孤明明保有天淚城的記憶,卻不肯用自己的本名?”
“因為元昭這個名字,是你将孤從西海龍宮領回珞奚山時,親自賜的名諱。”
“那些日子,孤只要想起你就會痛徹心扉……所以孤要忘了你,抹去你在孤身上烙印的一切。”
他赤紅的鳳眸中有烈焰在燃燒,獵獵的火舌仿佛要将眼前人吞噬殆盡,“所以在被傅成澤納為義子之後,孤随他改了姓名。璋是一種鋒利的兵刃,孤頂着這個名諱,便是要将仇恨永遠刻在心間。”
可你的滿腔仇恨,所付非人啊……
林夜北渾身打顫,一口銀牙幾乎咬碎,才勉強克制着自己不嗚咽出聲。
傅含璋的愛慕也好,憎恨也罷,從來都是針對那個将他打落堕神臺的司曦。
而不是眼前這個神魂缺損,依靠着幻境才找回零星記憶的林夜北。
轉世重生後就是全新的個體,這一切本不該屬于他,也不該由他來承受。
但除了自己,那個人又能找誰呢?
煉獄中掙紮的靈魂,生殺予奪,全靠刻骨的仇恨支撐,才踏着屍山血海,成為了睥睨天下的魔君。
若是知曉自己滿腔恨意終究錯付,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司曦感受到半分,他該有多痛苦,多絕望?
“……你別說了……”
林夜北身上實在疼得厲害,心口的抽痛也一陣緊似一陣,他喘息着,生理性的淚水從眼梢陸續往外流。
“孤實在是太恨你,若是沒辦法親手将自己經受的痛苦千倍百倍地還回來,便是神佛也無從救贖,冥河也不肯渡我。”
稠麗的紅唇挽起,現出一線齒關潔白如冰貝,傅含璋絲毫不在意他的掙紮,“不過好在蒼天有眼,讓孤再次找到了你,這一回孤便是萬死,也絕不會再放手了。”
“不要……”撕裂的劇痛越來越強烈,林夜北終究按捺不住,開始痛苦地悶哼。
他手指深深嵌入傅含璋的臂彎,蒼白的唇角溢出血珠,一滴接着一滴,無休無盡。
看來……時機已至。
刺目的猩紅映入傅含璋眼底,他微蹙着眉尖,似乎作出了某個決定:
“此生你修了無情道,不正是為了隔絕七情,将孤拒之門外麽?可是……”
“孤偏不會教、你、如、願。”
說罷他五指成爪,暗紅的氣流魚貫而出,不偏不倚地刺入了林夜北的心口!
比先前強烈千萬倍的痛楚鋪天墜落,林夜北失神地大睜着雙眼,眼睜睜看着他手指化刃,深深刺入那枚雪白幼芽的根系,再毫不猶豫地全部截斷、擡手拽出。
整個過程由魔氣入體完成,絲毫沒有見血,躺在傅含璋掌心的無情根還在微微顫動,他卻只是極輕極冷地翹了翹嘴角,然後收緊了指尖。
啪。
無情根在他手心化為齑粉。
與此同時,林夜北也渾身巨震。
他不用內視就能清晰地看見,內腑中的金丹表面布滿了細密的裂痕,随即崩解為萬千碎屑。經脈中充盈的靈力也紛紛化作輕煙散出體外,一絲痕跡也沒有留下。
從無情根被廢的一刻開始,他就注定了修為散盡,丹田俱毀。
他的臉色慘白如紙,呼吸間能感受到沖上咽喉的腥氣,一大口鮮血幾乎是從口中噴出,淅淅瀝瀝浸染了身下的被褥。
意識如潮水般退去,他甚至來不及感受到悲傷或者絕望,就急速倒氣,陷入昏迷。
而在他失去知覺的剎那,傅含璋也猛然松開手,大喝一聲:“溫舒窈,快進來!”
“得令,陛下!”一團缥色的影子從床尾的屏風後閃出,眨眼間掠到了傅含璋面前。
來人是名少年模樣的魔族,身高只到傅含璋的腰際。
他臀後生着團毛茸茸的兔尾,臉上一雙粉紫色的眸子撲閃撲閃,面龐圓潤,神情狡黠:
“您這麽快就完事了?微臣還以為會更久呢。”
“孤已經按照你的要求,趁着他情緒最激動的時刻用魔氣銷毀了無情根,”傅含璋懶得和他廢話,“你快看看他的狀況。”
溫舒窈縮了縮脖子,他跟随在魔君身邊多年,自然能感覺到這位大佬的情緒不怎麽好。
擡手搭上林夜北的腕脈,他皺着圓點眉細細感知了一番,才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他情緒劇烈波動的時候無情根最為松動,也得虧陛下您下得去手,現在他除了修為盡廢元神虛弱,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聽到“修為盡廢”四個字時,傅含璋的臉色幾不可察地變了變,又很快恢複了正常:
“元神受損……是怎麽回事?”
溫舒窈吐了吐舌尖:
“這小美人近日恢複了太多記憶,本就破損的神魂承受不住,加上情緒的猛烈沖擊,現在狀況很危險。只有用華元草與丹粟花熬出的汁液,混合魔域的療傷聖藥雪蘭瓊脂才能修複,否則他根本醒不過來。”
“孤記得雪蘭瓊脂宮中尚有幾瓶,至于華元草與丹粟花,血蟾妖王的寶庫中似乎存了不少。”
回憶起與林夜北初遇的場景,傅含璋淩厲的眉目稍顯柔和,“正巧南境作亂的魔族尚未處置,孤正好親自去走一遭。”
“你在這裏照顧好他,若有人傷了他一根毫毛,孤唯你是問。”
他深深凝視了林夜北一陣,随後身形一晃,消散在一片暗紅霧氣之中。
确認魔君離開,溫舒窈緊繃的神經才稍微放松了些。他掐了道印訣清理幹淨林夜北身邊的血跡,又将人小心翼翼地安置好,身後卻冷不防響起一聲嘆:
“分明是為了救人性命,卻又半分情面也不留,陛下可真是……”
“呀!”溫舒窈被這聲幽幽長嘆吓得西子捧心,煞白着一張臉回過頭,怒斥道:
“左護法大人,您下次露面前能打聲招呼嗎?長岐宮內的魔醫就在下一人,若是給您就這麽吓得背過氣去怎麽辦?”
“這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
在他身後,巫月婪黛眉皺起,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另一張溫柔清秀的男子面孔。
這些醫修……為何都讓人如此心煩意亂?
作者有話要說:小北不傷心,火葬場會有的!!!含璋現在的作都是以後的淚啊淚
我保證會繼續精彩下去的!!雖然心裏還是很難過,一定會努力調整,感謝大家的安慰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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