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戮天
“魔物?”
傅含璋的手心溫熱而柔軟,林夜北心頭仿佛被一陣羽毛拂過,簌簌發癢。
他眨眨眼,視線從附近面目猙獰的屍首上掠過,聞到撲鼻的腥臭氣,不由得蹙起了眉。
平心而論,靈氣與魔氣生來相斥,縱然魔獸中有良善之輩,只怕也不能與修真界和平共處。
想到這裏,他悠悠嘆息:
“魔物生來獰惡,以修士靈力為食,你若是遇到了,切記除惡務盡。”
“除惡務盡”四個字讓傅含璋一凝,臉上的笑意也随之收斂:
“那……若是魔獸中也有心地善良者,從未傷人呢?”
他握着林夜北的手稍微加了些力,後者有些驚詫,卻并沒有深思:
“人心如何尚且難測,更何況與我們天生不同的魔物?魔性本惡,喪生在魔物爪下的修士不計其數,生命可貴,萬事還是小心為上。”
說罷林夜北垂下眼,撫着胸口低低喘息,他身子還虛的很,說這麽多話實在有些疲憊。
濃密長睫掩去了傅含璋眼底的情緒,他抿了抿唇沒再說什麽,臉色卻略微發白。
六人抵達纭華秘境的入口處,一道光門果真如約而至,他們順利脫離幻境的同時,作為任務目标的藥草也随之消失。
南無月的表情看上去有點惆悵,蘇同光湊得近,才勉強聽到她的嘆息:“若是能留下幽心昙就好了……”
“阿月喜歡幽心昙?”他啞然失笑,“雖說這是難得一見的仙品,仙道集市出高價或許能買到,等到大比結束,我去幫你尋幾朵可好?”
一朵就夠受了,還幾朵,當真是不知死活……南無月望着他天真無知的神情,心中百味雜陳,說不清是無奈還是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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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左右不急于一時。”
她一颦一笑皆是風情,看得蘇同光心中小鹿亂撞。
他原本想潇灑地拍拍胸脯承諾,奈何腰後實在痛得厲害,只能暫時擱置了這個想法。
不久,其他成功通關的修士也紛紛從光門中走出,來到了他們所在的纭華山。
只不過人數稀稀落落,看上去很是狼狽,相比于開試前六百多人的盛況,不得不讓人唏噓。
“還有兩試大比便能結束,若是咱們奮力一搏,能一同登上天淚城也說不定。”
游思渚微笑道:“雖說下一關無法預測,按照慣例,最後一試必然是淘汰戰,對壘的都是高階修士,含璋你可要多加小心。”
短短十幾日內,傅含璋的靈力修為又有了巨大的提升,從築基前期直越中期,天賦實在驚人。
可即使如此,面對一衆金丹修士,他的勝率依舊不太樂觀。
“多謝師伯,徒兒記住了。”他扯了扯唇,神情淡淡,似乎對成功與否并不太在意。
游思渚以為是他信心不足,正想着說幾句體己話鼓勵鼓勵,迎面卻忽然有一人走上前來:
“幻境中多謝諸位道友相助,在下才能順利通過這一關。”
說的是感謝的話,語氣卻來者不善,游思渚掀起眼皮,見眼前人正是雲修。
比起在幻境同行時的整潔潇灑,現在的他看起來很是狼狽,鬓發散亂身上帶傷不說,連一直跟在身邊的雲璎也不知去了哪裏。
“雲道友謬贊了,不知令妹去了何處?”
游思渚故作驚訝地望了望四周。
他心中已經有了大致的猜測,畢竟雲修雲璎兄妹在與赤鏈蛇對戰時受了傷,又形單影只,只怕一路上沒少遭到修士或魔獸的伏擊。
既然雲璎不在他身邊,恐怕已經……
“我與璎妹離開夏之域不久,便遭到了其他魔物的攻擊……我僥幸逃出生天,璎妹卻為了保護我被魔獸重傷,被迫退出了大比。”
雲修的眼中湧動着沉郁的恨意:“天淚大比十年一度,即使下一屆仍有機會參加,卻也錯過了最佳的機遇……而這一切皆是拜你們的欺瞞所賜。”
“雲道友這樣說就有些不公允了,”
游思渚忍不住冷笑,“你與令妹是否會遇到魔獸哪裏是我們能決定的?更何況面對履霜門的襲擊,也是我們幫你們度過了危機。恩将仇報,可不是君子所為啊。”
“道友也不必逞口舌之快,私自篡改靈珠顏色、勾結魔獸等一系列事實可早已被我看在眼裏,而這一切,早已被我用蜃象珠記錄下來。”
雲修神色越發陰沉:“若有機會面見四長老,我定會将此物呈上。”
“你!”劍眉霍然挑起,游思渚早料到此人沒安好心,卻沒想到他能做的這麽絕。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拳,怒氣上湧,恨不能将眼前這人胖揍一頓,雲修卻忽然收斂神情,涼涼道:“在下險些忘了,大比期間嚴禁私鬥,道友還是莫要輕舉妄動的好。”
他說罷施施然轉身離去,游思渚氣得額角青筋繃起,原地平複了一陣,才心事重重地回到聶弋身旁。
“沒想到這厮竟然準備了蜃象珠……還有那些來歷不明的魔獸,該怎麽處理才好?”他無奈嘆息。
蜃象珠是修真界常見的法寶,以靈力催動,能記錄下當前發生的情況,且外力不能輕易篡改,若雲修當真向大比方提交了珠內影像,他們難免會受到波及。
聶弋卻似乎并不在意:“師兄可別忘了,第四輪的比鬥力竭而敗,不論生死。”
他目光冷厲,手指緩緩抹過細長脖頸,做出斬殺的姿勢。
“嘶……”游思渚作勢縮了縮肩,眼底的笑意卻藏不住,“小弋你總是這麽狠辣,當心以後讨不着心儀的佳人吶。”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他說得渾不在意,聶弋卻不由怔愣了一剎。
複雜的神色從他狹長的鳳眸中一閃而逝,似是溫存又似是痛苦,唇角往下壓了壓,随後蔓延出淺淡的弧度:“急什麽,你和三師兄都沒動靜,怎麽也輪不上我吧。”
“別想把責任推到我身上啊,”游思渚笑着賞了他一個爆栗,眼神有些悠遠,“我只怕短時間內難以得償所願,還是得看你和小北的了。”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他或許心有所系,卻注定無法宣之于口。
秘境光門随着所有修士的離開而消散,等到他們手中的靈珠恢複了最初的瑩白,司和的聲音便适時響起:
“恭喜諸位順利通過第二試,目前尚存修士八十人,皆獲得進入第三試的資格。”
她頓了頓,沉聲道:
“天淚大比第三試為模拟大戰,幻境會随機還原遠古時代的大戰的,每一位參試者會附身到戰争親歷者識海中,親身體驗歷屆大能的戰鬥。其中的靈獸都已經被調整為金丹層次,你們所要做的便是取得所有戰役的勝利,身死者、靈珠碎裂者将會立即淘汰。”
“這種比試……當真是前所未聞。”蘇同光聽得咋舌,“若匹配的修士和自己路數迥異,該如何是好?”
他的擔心不無道理,例如自己匹配成劍修尚且還懂得如何馭使靈力,若是不幸附身上了符修或者陣修,又該如何與靈獸對敵?
“如何應付便看個人了,畢竟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嘛。”
南無月捏了捏他的臉頰:“小蘇蘇,你可要在幻境中保護好自己,別忘了對我的承諾。”
手指的觸感細膩柔軟,加之似有若無的馨香,立刻讓蘇同光羞紅了臉龐:
“知……知道了。”
他嗫嚅着別開眼,眸中氤氲着羞怯的水光,游思渚在一旁觀望,竟沒來由地覺得,比起自家大師兄,他身邊那位女修倒顯得更加英氣勃然。
倒真是十分有趣。
他們又寒暄了幾句,便不約而同地感到一陣眩暈,眼前景色頓時變得模糊,識海逐漸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漂浮于一片虛空之中。
在衆人失去意識的同時,林夜北腰側的如意囊突然閃過一抹強烈的金光,蜷縮在其中的小獸眉心忽然浮現出繁複的燦金色紋路,絲絲縷縷浸入幻境靈力之中,使其産生了微妙的變化。
虛空中,傅含璋閉上雙目,感受到神識一絲絲被抽離出身體。
然而他的精神力淩駕于幻境靈力之上好幾個境界,因此全程保持着清醒,直到精神力重新落入識海之中,恢複了對肢體的感知,才悠然睜開眼。
視野中的景色已然換了模樣,目力所及是一條幽暗的長廊,身邊燭臺上盛放着一枚碩大的夜明珠,映照得附近如同白晝。
身邊傳來悠長的呼吸聲,他神色一凝,正想回頭查看,卻發現身體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是了,司和說過,唯有戰鬥時才能親力親為……
傅含璋心中凜然,身旁的人忽然上前一步,來到了他眼前。
那是名須發皆白的老者,生得眉眼開闊,神态慈和。他腳步邁得很緩慢,身形卻猶如鬼魅一般帶出殘影,微逆着光立在了傅含璋眼前。
看清老者面目的剎那,傅含璋只覺得一盆冰水臨頭澆下,全身的血液都幾乎凝固住。
記憶排山倒海般呼嘯而來,他死死盯着眼前的老者,直到對方長嘆一聲,沉吟道:
“司曦,如何處置那頭孽畜,你可有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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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天淚城某處,靜室的門被人驀然推開,一道藍衣身影快步走入,跪倒在地:
“報四長老,天淚大比生變!”
他面前鋪着一層湛藍絨毯,長毯盡頭的太師椅上正端坐着一名女修。她相貌溫婉秀麗,眉毛與雲發卻都是晶瑩的雪色,根本瞧不出年歲幾何,正是大比監視官,四長老司和。
她低垂着雙眸,看似坐在椅上,身子卻與椅身隔着一線間隙,聽到聲響掀起眼皮:
“細細禀來。”
“據線人消息,纭華秘境中出現了魔獸,有五名修士不幸身殒……”
藍衣人的話音明顯透出慌張:“此外,第三試的幻境運轉也突然出現了異變,原本既定的戰役是千年前的淮水聖.戰,不知何故突然變成了三百年前的戮天之戰,目前所有修士都已經被卷入其中……”
“竟有此事?!”司和霍然站起,平和的神情出現了一絲裂痕,“可有查明原因?”
纭華秘境中的靈獸由大長老司堯親自監督挑選,按理說不可能有任何纰漏,怎麽可能出現幾名修士喪生這樣大的禍端?
“時間緊促,屬下尚未查清……只不過,本次參試的考生中,似乎有些熟悉的面孔。”
藍衣人額角微微見汗,雙手捧着一枚巴掌大的通透小珠,奉送到司和眼前:
“這是屬下從一名修士屍身上找到的蜃象珠,其中記錄了一段影像……還請長老過目。”
司和眼神一凝。
随着靈力注入,藍衣人帶來的蜃象珠上緩緩浮現出清晰的畫面。只見八名修士被圍困在赤鏈蛇群中,即将戰至力竭時,忽然有一頭巨龍從天而降,吓退了進犯的魔獸。
随後,八人中的白衣修士來到巨龍面前,擡手安撫,緊接着從石崖上墜落,再被一名少年抱在懷中。
司和始終沒有說話,但她的目光在白衣修士出現的剎那就變得激動無比,等到看清少年的面容,連身體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她已是渡劫中期的修為,此刻心緒激蕩,強橫的靈力逸散而出,立刻将身邊燭臺上的夜明珠擊得粉碎。
“怎麽……怎麽會那麽像?”
“分明當初他墜下堕神臺,理當神魂破碎無法轉生,怎麽可能又出現在人世間?”司和嘴唇發顫,近乎喃喃自語。
還有他身邊的少年……和那頭被剖丹穿心的孽畜也生得別無二致。
幻境生變,故人重歸……這一切究竟是巧合,還是有人刻意為之?
無論如何她都得弄個明白。
“傳我谕令,徹查天淚大比靈獸運輸的名冊和路徑,确保逐一對應,”她冷聲吩咐道,“本座即刻動身前往夢鴦島。”
湛藍華服在地面迤逦開,她剛剛邁步,身後就傳來一聲輕笑:
“且慢。”
……
幻境之中,傅含璋注視着眼前的老者,久久不語。
此刻并非對敵之時,他無法控制行動,只能借助着切面晶瑩的玄鐵廊柱,看到夜明珠的幽光落到自己附身的那人身上。
脖頸修長冷白,身形單薄孱弱,一頭銀發披散如落雪,月白的長衫上沾着星星點點的血跡。
他聽到急促的喘息從自己口中發出,再轉化為激烈的咳嗽,鮮血浸染了蒼白的指尖,沿着指縫淅淅瀝瀝地落下。
“魇魑海邪祟作亂,你前去守護天裂大陣十五日,我已下令将那孽障押入鎖靈天牢,并以你的名義剖去了他體內的真龍神丹。”
老者向他靠近了一步:“司曦,我知你與他多年師徒,情誼深厚。可他既然是太真古卷記載的禍世妖孽,在魔氣爆發後也引發了魇魑海的邪獸大潮,天淚城乃至整個凡世就再也容不下他。”
“你身為他的師尊,首當其沖會遭受世人唾罵,我以你之名處置,既是絕了他的念想,也是為你留出後路,你可明白?”
“尊上用心良苦,司曦受之有愧。”
咳嗽漸漸止歇,跪坐在地的白衣身影挺直了脊背,啞聲道:“元昭既是禍世妖孽,引發天裂打亂,理當伏誅……司曦絕不會橫加阻攔。”
他的語氣波瀾不驚,似乎在說着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人。
識海中的傅含璋卻早已死死咬住了嘴唇,胸膛劇烈地起伏,眼底的猩紅也越發明顯。
禍世妖孽……理當伏誅……
枉費自己還在為剖丹之事心存僥幸,沒想到這一切即使不是出自司曦的授意,竟然也并未違背他的意願。
可笑,當真可笑。
“你既然已經醒悟,我也不必多費口舌。”
老者的神情因為這番話生出幾分驚訝,卻很快化為一脈嚴肅:
“他為禍蒼生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凡世無人再護得住他。按照古卷記載的方法,剖出內丹後,還需将其打落堕神臺,讓靈力風暴徹底摧毀妖孽之身。”
“司曦明白了,”
白衣身影緩緩伏倒在地,冰涼柔軟的雪色長發沿着瓷磚蔓延,話音虛弱卻堅定:
“他既然是我座下的冤孽,就讓我來親手了結吧。”
他說着站起身來,傅含璋只覺得眼前一花,視野中的景象就換了天地。
而與此同時,天淚城內一處幽暗的水牢中,林夜北眼睫顫了顫,緩緩蘇醒。
眼前一片昏暗,他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能感覺到下半截身體浸在冰水中,全身無處不痛,以心口處最為嚴重。
他嘗試着晃動手腕,耳邊立刻傳來金屬叮當碰撞的清脆聲響,這副動靜驚動了附近的人,很快有一縷光線從前方漫入:
“唷,沒想到你這孽畜命還挺硬,被剖了神丹也能這麽快醒過來。”
夜明珠的光線晃得林夜北的眼睛一陣酸澀,他眯起眼,這才看清來人是個眉清目秀的藍衣少年,正一手撐着欄杆,略帶驚訝地望着自己。
“水……”他聽到自己嘶啞輕喚,“給我水……”
“也罷,城主吩咐過,不能輕易讓你喪了命。”
少年撇撇嘴,手中靈力撚動,一股水流沿着林夜北喉間湧入,“左右這鎖靈天牢連渡劫境界的強者也無法突破,你沒了神丹,當然逃不出去。”
“你是誰……我要見師尊……”
被拴緊的人不死心地掙了掙,立即有一陣藍紫色電光從鎖鏈上蔓延開,劇烈的痛楚傳入識海,惹得林夜北皺起了眉。
“我是看守天牢的林若童子,至于點蒼仙尊,他親身去鎮壓天裂大陣,眼下剛剛返回,自然不可能來見你,”
林若冷笑道,“更何況剖丹的命令是仙尊親口下達的,只怕他也不願再瞧你一眼。”
盡管這副身體暫時不受自己控制,可有如實質的悲傷還是清晰地傳入了林夜北心間。
他隐約覺得林若的說法有些熟悉,不經意地垂下眼眸,卻望見被夜明珠照亮的水面上,清晰地倒映出半截人影。
少年光潔的蜜色胸膛上全是縱橫血痕,稠麗的面容和嘴唇蒼白失色,只有眼角濺着一滴殷紅的血,濃黑長發被水沾濕,緊緊貼在瘦削的肩胛上。
最為恐怖的是他上丹田處的貫穿傷,傷口邊緣血肉翻卷,其中空空蕩蕩,還不斷有污血湧出。
這應該就是林若口中“剖丹”留下的傷口了。
林夜北端詳着少年的面容,腦海中忽然靈光一現——
此人不正是自己夢中出現的心魔,那頭名喚元昭的小龍嗎?
那他口中的師尊,就應該是……
林夜北瞳孔緊縮,心亂如麻,此時牢籠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另一名身着藍色長袍的童子走近,沉聲道:
“孟城主吩咐我來帶走孽龍。”
“是仙尊回來了?”林若面帶疑惑地迎上去,“我怎麽沒接到傳訊……唔!”
他還來不及說完,後頸就被人狠狠劈中,栽倒在地昏了過去。
“噤聲,元昭,我是來帶你出去的。”
來人取過林若手中的夜明珠,幽光映照下的一張臉輪廓分明,最引人注目的卻是他的一雙眼眸,呈現出璀璨的亮銀色,仿若采撷了星塵在其中。
銀色眼瞳……林夜北識海中忽然一陣絞痛,不知是元昭的反應使然,還是引發了潛藏在深處的記憶。
他咬牙隐忍,聽到元昭遲疑着開口道:
“我不認得你……我,我要見過師尊再說……”
“點蒼仙尊已經面見了孟城主,眼下正在趕來誅殺你的路上。”
男子一句話就扼殺了元昭的所有聲音:“你若是信我便随我離開,否則你留在這裏,也難逃一死。”
手指痙攣似的攥住鎖鏈,元昭大睜着眼粗重地喘息,滿心都是鋪天蓋地的絕望。
他的師尊……他最信賴最愛重的人,卻棄他如敝履,殘忍剖去他苦苦修煉的龍丹,現在還要将他斬殺。
可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
一來不曾肆意殺傷,二來時刻安分守己,難道生來是孽龍,便注定了此生只能在腐臭的罪淵中掙紮嗎?
更何況……那人是他心中摯愛,哪怕只有萬一的可能,他也絕不願與之刀劍相向。
“……先帶我離開天牢。”
他喘息着,眼瞳化為了一片空洞的猩紅。
話音剛落,林夜北眼前的場景就驟然轉換,他忽然有種腳踏實地的感覺,這才意識到自己暫時恢複了對元昭身體的控制權。
而這也意味着第三試的考驗正式開始。
恢複行動能力的同時,比先前強烈百倍千倍的疼痛感洶湧而來,他悶哼一聲捂住胸口,險些跪倒在地。
既然被剖丹會如此痛徹心扉……司曦身為元昭的師尊,究竟為何要那般決絕?
他們口中的“禍世妖孽”又有什麽含義?
方才聲稱要帶他離開的男子已經不知所蹤,束縛他的鎖鏈也消失不見。
林夜北環顧四周,發覺自己身在一處幽暗長廊中,他猜這裏或許是天牢通向外界唯一的出路,無處可退,只能提氣向前走去。
他一面走一面內視,元昭的身體雖然因為剖丹傷得極重,上丹田近乎枯竭,全身經脈中的靈力卻依舊充沛,靈力本身也帶有強大的火屬性——
這種感受和傅含璋的靈力極為相似。
然而他還來不及深思,身邊就傳來一陣騷.動,數十名身着藍色衣袍的修士從前方湧上,紛紛祭出法寶對準了他:
“莫要讓孽畜逃出去!”
與自己對戰的竟然不是靈獸?
林夜北心中凜然,留意到手上的靈珠忽然微微發熱,他心念電轉,這才明白了眼前的狀況。
幻境還原的是大戰的真實情景,只怕當初元昭面對的正是這樣一群修士。
自己所要做的就是擊敗他們,順利逃出天牢。
靈力從修潔指尖躍出,蔓延為熾烈的暗紅火焰席卷而上,修士們的兵刃在接觸到火舌的瞬間就熊熊燃燒起來,任何方法也無法熄滅。
林夜北忍着疼痛,身形如鬼魅般掠到一名修士身邊,劈手奪過他的法劍,再利落地割斷對方的咽喉。
只一霎,那人的身影就化為流光消散,他動作不停,暗紅的火苗順着靈力覆蓋了整個劍身,直刺入下一名修士的胸膛。
噴吐着紅焰的利刃将數十人斬于劍下,法劍自身也承受不住靈力的侵蝕,很快在林夜北掌心化為齑粉。
而随着他順利将來襲的敵人全部斬殺,身邊的景象也随之轉換,他再度失去了對元昭身體的掌控權,回縮到對方的識海中。
此刻視野中不再是幽暗的天牢走廊,而變為了一方由冰藍晶石雕琢的高臺,銀眸男子去而複返,立在元昭身邊,臉上的笑容風輕雲淡。
這時高臺上的慘狀卻與他的表情形成了鮮明對比,即使林夜北已經意識到,自己經歷的搏鬥會與元昭的真實經歷有差別,卻也在看清眼前景象的剎那生生愣住。
他們目力所及之處橫卧着一具具修士的屍體,無一不是肢體殘缺,周身肌膚上遍布着烈火灼燒的焦痕,極其猙獰可怖。
“這……這都是我做的?”
元昭痛苦地捂住頭,眼前一陣朦胧,跪倒在地。
“我忘了提醒你,”
男子啓唇輕笑,“你的真龍神丹被剖出,體內的魔氣就再也壓制不住。一旦動了殺心,就無法控制。從你殺死第一名天淚城的修士開始,一切已經注定無法挽回了。”
“你是想随我離開為我賣命,還是留在這裏?”
“我……”元昭手指深深摳入地面,豆大的冷汗從額角沁出,既是因為身體的疼痛,又是緣于內心的掙紮。
倘若先前他只是因為“禍世妖孽”的名頭而遭受那些折磨,如今他屠殺天淚城修士,滿手血腥罪無可恕,那人可會再吝惜看他一眼?
他忽然覺得冷,寒意從肺腑浸入骨髓,腥熱的血從嘴角湧出,濺落在通透的石磚上。
“師尊……”他下意識地輕喃着,眼簾中卻忽然映入一抹素白衣角。
新雪般潔淨,甚至還帶着隐約的松木冷香,卻瞬間讓血色從元昭的全身褪去,化為一片荒蕪的慘白。
他顫抖着,擡起眼來。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含璋和小北在本質上是對立的,前世的元昭和司曦也是如此,他們都有自己的堅持和責任,因此也就不可避免地會産生矛盾和誤會QwQ
炮灰黑化之後成為黑煤球了(?)看起來是要搞事的樣子哈哈哈哈
以及九漓對幻境的影響也是一個重要伏筆哦(小家夥的作用肯定不止助攻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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